第22章
鑰匙伸進鎖眼只是輕微的嗒嗒聲,卻讓吳邪眉毛、睫毛、汗毛一起豎了起來。
張起靈不穿軍靴的時候,腳上有肉墊似的走路沒聲音。吳邪完全沒聽到腳步聲,讓張起靈理所當然的回來顯得非常突然。
之前在心裏揪花瓣的“跑”“不跑”“跑”“不能跑”瞬間扭成一股“後悔沒跑”,可是晾在衛生間還在滴水的張起靈床單,自己的外褲該怎麽解釋?
張起靈推門進來,先聞到屋子裏都是肥皂的味道,再看見坐在床邊的吳邪那一臉的表情真可謂精彩紛呈,心裏有些納悶。
走到床邊,吳邪臊眉耷眼的不看他,張起靈仔細的瞧吳邪,發現吳邪屁股下面直接坐的褥子,腿上穿的是他的褲子。
他大腦裏“床單和吳邪自己的褲子哪去了”的念頭還沒來得及形成,吳邪的頭在脖子上一下子彈起來,叽裏咕嚕一連串的話:“小哥我中午借你的床睡午覺醒來之後發現出了一身汗褲子都濕了然後覺得你的床單該洗了我就跟我的褲子一起給洗了還有就是借了你的褲子穿。”
說完又立刻埋低頭,從上面只能看見他毛茸茸的頭頂和兩只紅紅的耳朵尖。
張起靈被他好幾個“了”和那副樣子弄得想笑,也真的笑出來,笑完就想逗逗他。
欠了身子離低頭的人再近些,輕聲的問他:“你是不是……尿床了?”
張起靈當然知道總不會是真的尿了床,但他沒想到吳邪反應那麽大,“嘣”的一聲維持着坐姿就彈跳到床頭,看起來像是完全由屁股肉發力,身下的褥子都被夾裹着在床頭堆起了大包。
兩個人都愣住了。
張起靈帶着“八百年沒開過玩笑,開一次對方沒笑還被吓一跳”的沮喪感也坐到了床邊,跟吳邪隔着一段距離,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做什麽,好在他沉默慣了,場面雖然凝滞卻也不至于難堪。
吳邪已經在後悔自己的過激反應,可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的和尿床差不多,一聽見那兩個字就沒忍住跳了起來。
他不禁偷偷快速吸了幾口氣,一邊仔細分辨空氣裏是否會殘留着某些味道,一邊往前回想自己的掩蓋措施有沒有什麽疏漏。
一個多小時前,吳邪自渎後手腳發軟,頭暈臉燙,趴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起來之後那個後悔啊,沒有及時擦幹淨的後果就是自己的褲子前面滲透出好大一片,張起靈的床單上也染上了一塊明顯的圓斑。
身體進入發育期後,吳邪夢遺過,他知道那東西有一股子異味,形容不好是什麽樣的味道。可是今天,噴射而出的白色粘稠液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那是一種濃重的生豆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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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後原本被身體捂住的味道,立刻彌漫到空氣中,讓張起靈的宿舍聞起來像個豆芽作坊。
吳邪光着腳就想跑過去把門打開散味道,一個趔趄之後又改了主意,有種開了門會把醜惡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覺。
他握着陸架床的床杆穩住自己,感覺力氣回來了點,趕緊趿拉着鞋去衛生間先擦幹淨下身。
解開外褲,揭下內褲,一起退到膝蓋的位置。精液蹭滿了已經軟下來的陰莖,還有周圍的黑色毛發,吳邪用草紙使勁的擦,擦掉了好幾根毛,周圍的皮膚也被擦得泛紅。
把草紙扔在廁所裏沖了下去,返回到屋子裏面把床單掀起來,團成一團,抱在手裏準備跟褲子一齊洗幹淨,內外褲還卡在膝蓋的位置,束縛着吳邪只能小步小步的拖地小跑。
脫掉褲子,跟着床單扔進盆,接好水後吳邪把整塊肥皂都泡進了水裏。下身只剩一條內褲,吳邪猶豫了再三,還是沒勇氣脫下來在張起靈的宿舍裏洗自己的內褲,只能用兩張草紙內外夾着濕了的地方,把水分吸吸幹。
張起靈應該快回來了,昨天他說了中午、下午左右任務就能結束,穿着內褲迎接他這種事吳邪實在幹不出來,只好翻出一條張起靈的褲子,用草紙在褲裆的部分墊了幾層,慢慢的套穿上。
噼裏撲嚕的洗好晾好,吳邪剩下的力氣被快折騰光,彎腰塌背的坐在床上糾結自己要不要先走。
張起靈回來的比預想的要晚,卻無聲無息的突然,緊接着稀裏糊塗的兩個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場面。
吳邪腦子裏忐忐忑忑的時光再現,張起靈心裏也在默默琢磨。
只是兩個人的思維背道而馳跑了個大老遠,張起靈很有些擔心吳邪的反常是因為發現了他的“任務”內容,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過了好一會兒,張起靈破天荒的先開了口:“過來多長時間了?”
吳邪又是一個小哆嗦,“沒、沒多久。”想了想補了一句:“也算剛到。”
吳邪的反應和回答讓張起靈幾乎可以肯定,吳邪的反常真的是因為他誤會了自己。
張起靈苦苦思索如何哄他的同時,也深深奇怪,為什麽吳邪要換褲子洗床單呢?
張起靈想的是怎麽哄吳邪,不得不說他對自己真的認識不足,事實上時間一分鐘一刻鐘的過去,他屁也沒說出來,只會死盯着吳邪。
吳邪被盯得倍受煎熬,沒有隐瞞毫無破綻的人也受不住這種不間斷拷問,何況現在的吳邪根本是無數個破綻組成的。
張起靈不出聲,吳邪在自己心裏替張起靈問得擲地有聲——剛說完在人家床上睡午覺,接着就說你剛到,你怎麽不直接說你,你你你,哎……
他自己暗自冷汗如泉湧,覺得這事是瞞不過去了。小哥也是男人,自然想想就會明白。
嗯,這屋裏又多了一個對張起靈認識不足的人。
兩個人各自在內心裏急得不行,屋子裏卻一直極安靜。吳邪想了想,咳,三十六計的精華是什麽——“跑”啊!
一想到這句立刻呆不住了,扯出一個顫巍巍的狗腿笑容:“小哥,明天開始恢複上課,我就……先走了,回去翻翻書,停課這些天,學的東西都忘了。”說着扔下這一堆破綻站起來準備開溜。
張起靈一時沒反應過來,依然呆坐在床上,吳邪溜過他身邊的時候,才像剛被解了穴道似的一把捏住吳邪的褲腰。
“怎,麽了?”
張起靈擡頭看着他的臉,急中沒有生智,還是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讪讪松了手。
生理引起心理的變化,此時的吳邪對張起靈其實更加心生眷戀,也更加沒法面對尴尬和別扭,拒絕了張起靈送他回去,說了下次來時把借走的褲子帶回來,目光圍着張起靈上上下下纏繞了幾圈,轉身走出宿舍,幫張起靈帶上門,回家了。
張起靈站在屋裏對着關上的門看了好一會兒,跟自己又确認了一次,吳邪說了還會來,對,他說了。張起靈懸起的心終于放下,同時默默感謝自己的褲子。
轉過天來,吳邪星期一早上的數學課上了一半,學校廣播忽然通知暫停上課,全校師生一起收聽中共中央、國務院的最新通知。
廣播室裏半導體收音機緊挨着擴音話筒,電磁波的嗞嗞聲被放大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莫名的,讓中央廣播員端正嚴肅的聲音顯得滑稽。
幾分鐘長的廣播,吳邪只記住了幾句話,而且他覺得,聽不懂。
什麽“鑒于目前大專學校和高中的文化大革命正在興起,要把這一運動搞深搞透,沒有一定的時間是不行的”什麽“高等學校招生考試辦法基本上沒有跳出資産階級考試制度的框框,因此,必須徹底改革”,一條條的論據排列組合,推導出了結論——“決定1966年高等學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遲半年進行。”
廣播結束,每個高三學生的腦子裏仍然回響着那些嗞嗞聲,教室裏靜如墳地。
秒針嘀嗒嘀嗒,突然,所有的墳包一起詐屍,學生們喧嚣着他們的疑惑和迷茫,前後左右互相詢問着無人能解答的問題。
他們的關注點都落在了高考延遲半年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有一種,長跑萬米即将到終點,被告知再延長五千米的崩潰感。而坐在他們中的吳邪,已經跑了兩個一萬米。
吳邪在椅子上沒有動,他甚至渴望剛才的通知真谛就是延遲半年那麽單純。
不是,恐怕真的不是。他仿佛聽到了這波海浪背後藏着的,海嘯的聲音。
吳邪疲憊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