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譚松!譚松!”何畏向井裏喊道,心裏急得不行。
然而譚松并沒有回應,同時,那些散射的紅光驟然消退,現在的他倒在井底仿佛一個死物一般。
何畏覺得這場景實在離奇,于是也不敢再喊,只屏息凝神靜靜聽了半晌,才确定譚松還有微弱的呼吸,這才稍稍安心。
他掏出手機,可是一格信號都沒有,現在讓他跑上去,不管能不能找到人時間都怕是來不及,但他也不敢貿然跳到井底,畢竟兩米多深也不是開玩笑的。
于是他只好在附近找着有沒有繩子或者竹竿一類的東西能幫到自己。但譚松身上的火光也消失後,周圍一片漆黑,何畏不僅什麽都沒找到,甚至轉了向,連來時的路都找不到了。
就這樣黑燈瞎火的摸索了一陣,他一揚手“啪”的一聲打在了一個硬物上,那硬物異常冰冷,仿佛還帶着什麽粘液,何畏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動不敢動。
結果卻無事發生,何畏半天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還有手機,于是憑借着微弱的光源勉強看清了面前這“攔路虎”的外貌,正是那八根石柱之一。
原來這些石柱的根基就在這裏,下面有個厚實的大墩子固定住然後才豎直向上拔起,可見這些柱子沒有承重的功能,單純是為了好看。
為了好看就修了八根幾百米的石頭柱子……何畏心想,有錢人的世界他可真是不懂。
而這石柱還頗有講究,底部刻着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符號,像是某種經文或是咒語,何畏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于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又伸手摸了摸,只覺得有經文的地方比上面還要潮濕,浸的柱體滑溜溜的,手感就像被人舔過的棒棒糖一樣,怪滲人的。
沙沙……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在他身後的寂靜裏驀然炸響,何畏猛然回頭,卻還是一片漆黑。
他壯着膽子把閃光燈打開,遠方瞬間被照亮,他找來找去只見兩排小巧的腳印在砂礫堆上格外明顯。
何畏吞了口口水,穩住因為害怕而産生的顫音,字正腔圓地喊道:“是誰?”
誰字在場地中回蕩了很久才消逝,但無人回應。
何畏搖搖頭,想着那串腳印許是之前就在那裏的,剛剛一定是自己幻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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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小女孩清脆卻無助的聲音從何畏背後傳來,他再次猛然回頭,這才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不遠處匆匆跑過。
“媽媽!媽媽!你再哪呀?”小女孩帶着哭腔,邊跑邊喊,“這裏有人……你快來接我呀……”
何畏看那小女孩跑的方向暗叫一聲不好,語言都來不及組織只能也跟着向前跑去,眼瞅着她跑到了井邊。
“媽媽,我好忄……”
話都沒說完,她就絆倒了井邊,直直向下跌去。
何畏還差着兩三個身位,只能奮力向前一撲,可在手指尖勉強擦到小女孩裙擺的一瞬間,小女孩像是被井底吸住了一樣加速墜落。
何畏被帶着也失去了重心,跟着一起跌了下去。
井底。
何畏揉揉屁股,緩了緩才坐起來,問道:“小妹妹,你沒事吧?”
小女孩顯然吓得不輕,瑟縮在一旁,也不回答,只瞪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警覺地看着何畏和譚松。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依然是沉默。
何畏見她也沒什麽大礙,于是也作罷,先檢查了一下譚松,發現他身上的紅光果然徹底消失了,就算離得再近也看不出來。而他現在整個人都熱的發燙,似乎發起了高燒,還在不停顫抖。
這可就有點棘手了……
他現在顯然沒法背着一個成年男人再帶個小女孩順着井壁爬上去,而且這小女孩還不搭理他。
何畏只能當自己是在玩開放世界游戲,在附近搜搜有沒有能用的資源。
井底的空間比從上面看的時候大不少,大概有一個賓館标間大小,他順着井壁走了一圈,發現與外面的石柱相比,這裏簡直幹燥的像撒哈拉沙漠。
但同樣奇怪的是,井壁的八個方位也有八個長方形的開口,而那周圍也雕着與石柱底部類似的符文,顯然是一套的。
而且看雕刻的新舊程度,怕是有百年的歷史了。
何畏暫時沒想通在一個購物中心地下保留一口古井是為了什麽,而且這裏還有被精心打掃過得痕跡,難道是文物保護單位?
“水……給我水……”譚松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啞着嗓子喃喃道。
何畏趕緊把他扶起,半靠在牆邊。
可他也沒有水啊……
“這個哥哥怎麽了?”小女孩突然問道。
“呃……”何畏沒想到女孩會開口,匆忙答道:“他生病了。”
“什麽病?”
女孩的眼神清澈極了,把手機屏幕亮出的一點微光反射的十分明亮。
“就是點小病,很快就好了。”
“哦。”女孩的語氣裏似乎有點失望,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媽媽也病了,當時大家也都跟我說她只是一點小病。”
何畏感到奇怪:“剛剛你不是還在找媽媽嗎?她現在在哪裏呀?”
“她去別的地方了,”小女孩眼中的光驟然消失了,“她說只要我乖乖長大,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很快就能。”她又強調道。
之後小女孩便沒再開口回答,何畏也只好百無聊賴地靠在一旁,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有人能找到他們但這希望真的比中彩票還低。
他總覺得譚松突然出現在井底和那個墜樓的女人有關,于是打開了視頻,想再找找有沒有什麽玄機。
剛剛發財男團表演的時候他看譚松一直在錄像,于是摸出了他的手機,過了這麽半天再開機,手機竟然恢複了3%的電量。
何畏輕車熟路解鎖,倆人是從小一塊玩到大的,對方手機密碼什麽的自然一清二楚,順手點進相冊,果不其然錄到了那女人墜樓的瞬間。
怕吓到小朋友,何畏戴上了耳機,只覺得那女人的咒語仿佛在他耳邊炸開一樣。
而何畏都沒想到自己這次竟然真的聽懂了。
倒也不是像英語聽力那樣聽懂,而是在聽的時候,腦海中自然地浮現出了幾個詞語,連何畏自己都吓了一跳。
黑黑人道,明明鬼門……
惡津滅諸神,反吉成兇……
唵吽吒唎,萬水歸陰……
這些仿佛帶着黑氣的詞語接二連三的出現,何畏只覺得眼前一黑,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背,而全身都有一種類似鬼壓床的麻痹感。
而周圍的空氣都像結冰了一樣,每呼吸一口都會将肺部刺痛。
何畏幾乎握不住手機,實在想不通這些語句為何會對自己有這麽大的影響。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減緩……
但突然,一股熱氣透過褲袋融進了他的身體,繼而在五髒六腑間輾轉,片刻後,何畏才睜開眼,重新奪回了自己身體的主動權。
他趕忙掏出口袋中的東西,這才恍然,原來是那串號稱能辟邪的五帝錢幫他度過了這一關。
“哥哥,你怎麽啦?那個姐姐在說什麽呀?”小女孩天真問道。
何畏不自覺地側了側身,只覺得寒氣還未完全從自己體內撤走,只淡淡道,“沒什麽。”
小女孩滿臉好奇,指着那串五帝錢:“哥哥,這是什麽呀?”
何畏随口答道:“這是爺爺送給我的禮物,你要不要玩玩看?”
小女孩連忙擺手:“不要不要,媽媽說陌生人的東西不能拿!”
何畏還在想着那女人的咒語,前面幾句都是玄學常用的咒語,他在爺爺發來的文章中都看到過,只不過被她念得颠倒了順序,功能就從清魂變成了離魂,辟邪變成了招邪……但這最後一句“萬水歸陰”,可是聽都沒聽說過。
但是……水?陰?
何畏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從譚松褲兜裏掏出他常年随身帶的瑞士軍刀,輕輕割斷了額前的一點碎發,然後用嘴抿了抿,揚向空中。
而那些碎發直直墜落地面,速度遠比只靠重力加速快的多,何畏大概明白了,于是閉目片刻,果然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絲絲水氣在向井口不斷湧入,轉而向那八個洞口飄去,一絲不留。
“果然是這樣。”何畏篤定道。
“什麽?哥哥,你在說什麽呀?”
何畏像是在回答小女孩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推理着,“這裏地處京城的東南五環,巽向本就屬木,主財富。但根據五行相生的基礎原理,只有木也斷斷不可,不然旁邊的樹林才是最有錢的地方。一定要有水生木,這才是個源源不息的活風水局。”
小女孩後撤半步,不自然地搖搖頭,“哥哥,你在說什麽,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何畏轉而望向女孩:“雍荟城的八個珠子鎮住了八個方位,同時又護住了在中間的這口古井,而古井作為陣眼,又把水氣源源不斷地送去每個柱子……好一個精妙計算的財源滾滾陣法。”
“哥哥……你……”小女孩看着何畏的表情,似乎吓得顫抖起來,“你為什麽對我說這些呀?”
“因為你就是一直跟着譚松的那個鬼不是麽?”
“準确的說,是火鬼。”何畏補充道。
此話一出,井底狹小空間裏的氣氛似乎陡然凝固。
“不是麽?”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動,過了半晌才出了聲:“你……”
“你在火葬場的時候就附到了譚松身上,讓他一個土命格的人帶上了這麽濃厚的火氣,這才老往這水氣彌漫的雍荟城來,壓住了野火,當然舒服多了,不過就是會……”
何畏摸了摸肚子,“腹瀉嘛。”
“你憑什麽說我是那個火鬼!”小女孩急了,露出了顯然不屬于這個年紀的人類該有的兇惡表情。
“人身上火氣最旺盛的地方就是舌頭,所以很多天師都帶着筷子辟邪……當然,這不重要。我想說的是,像頭發這麽輕的東西沾上了舌尖的口水自然也變得火旺無比,在這水陣的陣眼之中自然會被很快吸入,而這樣的吸力,我在下墜的時候沒感覺過。”
“但你卻有,你墜井的時候也是這樣加速的。”
“那或許只是我命格屬火罷了,”小女孩冷笑,“用口水蘸頭發,這是什麽下三濫的手段。”
“當然,這都是輔助我确定的方式,最主要的是,當我聽完墜樓那女孩的咒語渾身仿佛墜入冰窖的時候,你在旁邊可是像個小火爐一樣冒着熱氣,而且你也不敢接過我辟邪的五帝錢,”何畏後撤半步,于她拉開身位,“再加上你雖然僞裝的再好,但……”
“但什麽?”
“但你身上的焦糊味可是在是很重。”何畏恢複了嚴肅的神色,“關于你怎麽死的,又有多大的冤情我一點都不想聽,只要你放過譚松,我們就算兩清了。”
“你要和我兩清?嘻嘻,膽子好大呀。”小女孩不自然地活動着頸骨,咯咯笑了兩聲,“哎,我還真是失策啦,看你在柱子旁邊傻了吧唧的,還以為你不是天師呢。譚松找的五雷箓天師都沒發現我的身份,說吧,你是幾級?讓我也打個痛快。”
說罷,小女孩便用手生生撕下了附在臉上那張白淨的面皮,露出了一張滿是燒傷疤痕的臉,渾身也瞬間散發出陣陣血紅的火光,令人作嘔的糊味兒立即充滿了整個井底。
何畏也不懼,擺出應敵的架勢,微笑道,“我還真不是天師。”
小女孩:“?”
“我說我不是天師。”何畏雖然也驚詫自己只學了兩個小時就能做出這種推理,心虛的不行,但本着此逼不裝更待何時的原則,綻放出了最陽光的笑臉,氣勢如虹地喊道:
“我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