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呵,天才?”小女孩怪笑兩聲,帶着渾身的火氣向何畏走近。
何畏趕緊大聲喊道:“且慢!按動畫片裏的邏輯,你不應該先讓我死個明白嗎?”
他心裏虛的不行,畢竟才看了兩個小時,只懂了點基礎原理,還沒學到該怎麽打架呢……
能拖一秒是一秒吧!
何畏這輩子腦子沒轉的這麽快過,用易老師的語氣接連發問,“你知道這裏為什麽這麽大水氣嗎?石柱為什麽能引水?你來這兒是為了破壞這個陣眼嗎?你知道那個粉絲墜樓召喚出了什麽嘛?而這一切都是誰的陰謀呢……”
“夠了!”小女孩厲聲喊道。她雖然愣了一下,但從沒看過動畫片的小鬼顯然不吃這套,惡狠狠對何畏說:“等我先吸幹了你的罡氣,再去破壞陣眼也不遲,阻礙我的東西都得死!”
然而,她再往前邁步,卻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住了雙腿。
低頭一看,原來是譚松。雖然他還沒清醒,但下意識的抱住了小女孩。
何畏感動,一定是他聽出了自己語氣中隐藏一絲畏懼,這就是發小的默契!
可小女孩并不這樣想,嫌惡道:“哼,我在他身上的時候天天往這兒跑削弱我的能量,我離開了又上趕着抱住我,你們男的怎麽都跟我爸爸一樣,是這個惡心樣子?”
何畏看着不到十歲的女鬼說出這種話,突然有點心疼,好聲好氣道:“小妹妹,相信我,這世間還是有一些好男人的,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長大?我還怎麽長大?”
何畏的話适得其反,小女孩身上的火焰更盛一分,火舌幾乎都舔到了井邊上。
哧!
燃燒的爆裂聲突然響起,何畏和小女孩擡頭望去,只看到有些紙錢莫名其妙地飄了過來。
正是之前墜樓的女孩撒出來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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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它們在小女孩的火焰之下頃刻便化成了一縷青煙,灰燼順着氣旋向下飛落,很快墜到了井底。
何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咔嚓咔嚓”的動靜。
是指甲撓石壁的聲音。
一人一鬼循聲望去,只見東南方的那個孔洞裏伸出了一只蒼白粗糙的手。
它正不停地扣着洞口的符文,指尖還在不停滴水,濕漉漉的。
而何畏也能明顯感覺到一陣濃厚的水氣撲面而來,再轉頭卻發現女孩身上的火焰竟弱了半分。
于是何畏幹脆死馬當活馬醫,也不管那水鬼是什麽來頭,上前一步牽着他的手從洞口裏直接拽了出來。
反正面前有個不管怎樣都要吃了自己的小火鬼,情況還能差到哪去?
而那水鬼生生被拽出來後雙腳落地,看着四周的環境顯然一臉懵比。
這是個青年男性,身形健壯,盡管渾身褴褛,但表情卻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似乎還沒完全恢複清明的意識,打量了半天井底的情況,終于發現了是什麽讓他如此難受,于是二話不說,朝滿身火焰的小女孩奔去。
小女孩一時辨不出對方是敵是友,兩道火舌從掌心射出,但打到那男鬼身上卻一點傷害都沒有,瞬間升騰起了一陣水蒸氣。
而那男鬼也開始下意識的揮拳攻擊,姿勢笨拙的好像大狗熊,即使力量占優但在靈活的小女孩面前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二鬼接連過了幾招,何畏這才看明白了,雖然男鬼的攻擊技巧遠弱于這個女孩,但他的水屬性實在太克了,所以打了半天都是平手。于是他們分立井底兩側對峙,都不敢再貿然出招。
但經過一番打鬥,男鬼似乎恢複了一點意識,他低頭看看滿地的紙錢和灰燼,又看了看小女孩,突然開口問道,“是……是你把我叫醒的嗎?”
他聲音嘶啞,還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小女孩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不屑道:“當然不是了!”
“那是誰……”
“應該是你那喪氣老婆吧!”
“老婆?”男鬼嘴唇顫抖,“阿蘭?是阿蘭嗎?她在哪?”
“呵,當然跳樓死了,不然你怎麽醒的?”小女孩故意刺激着男鬼,“不過別急,這就讓你去九幽見她!”
話音未落,小女孩陡然發難,噴出的火焰卻依然被男鬼身上的水氣輕松化解。
氣急敗壞之下,她将目光盯向了縮在角落的譚松,兩眼通紅幾乎滴血,“本想慢慢享用你的精氣,但……不好意思了!”
她伸出幹枯的雙臂,緊緊掐住譚松的喉嚨,張開血盆大嘴隔空猛吸一口。
然而。
什麽也吸不到。
她又換了幾個角度,卻怎麽都吸不出一絲譚松的精氣。
小女孩詫異擡頭,只見何畏正站在一旁,正用“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看着她。
原來,趁她和男鬼打鬥的間隙,何畏已經将五帝錢拆開,把其中四枚銅錢分別放在了井底的四個方位,而最後一枚放入了譚松的口中。
這讓井底的空間瞬間變成了“金陣”,而金本就生水克木。再加上譚松本就八字屬土,又生金,相輔相成。自然固本守元,再加上五帝錢本身就有防止邪氣入侵的功效,小女孩便不能再動他分毫。
何畏一聲冷汗,但依舊端着氣定神閑的架子,悠悠說道:“爺爺誠不欺我,書中自有黃金屋啊……”
小女孩面露不甘,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被面前這個白白嫩嫩,看上去完全不能打的小天師算計到了。
但她剛剛打的太用力,現在已經失去了能量,身上的火焰瞬間消失了。
井底水氣彌漫,那男鬼沒再進攻,卻依舊死死盯着小女孩,喃喃問道:“你剛才說什麽……阿蘭她……死了嗎?”
“沒有沒有!”何畏趕緊站出來辟謠,“她雖然跳樓了,但沒有什麽大礙,正在醫院休息,你是她的丈夫吧?”
男鬼這才注意到何畏的存在,只見他渾身金光,閃的耀眼,臉上竟然瞬間變幻出貪婪的神色。
何畏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剛在資料裏見過,鬼都會渴望吸取更多的罡氣,而經過這幾天的事判斷,他顯然在某些時候會變成行走的罡氣源泉。
雪上加霜的是,他剛剛在井底布下了金陣,還能生水,男鬼的實力顯然更強了……
“沒錯,吃了他!”小女孩還在旁邊煽風點火,“吃了他你就有力氣自己去見阿蘭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把我叫醒……”男鬼竟然泣出兩道血淚,逐漸失去理智,“我……我這個樣子……怎麽見你……”
說罷,他便直直向何畏撲來。
何畏顯然沒什麽實戰經驗,只能下意識伸手阻擋,沒想到就在雙手碰到男鬼身體的一刻,竟然迸發出了兩道金光,将他的肩膀燙出了兩個大洞。
何畏趕緊甩了甩手:“內個,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男鬼嗚咽不已。
何畏扶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能駕馭罡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但超過能力的副作用很快就來了,他只覺得自己雙臂酸軟,幾乎失去力氣。可那男鬼并不給何畏休息的時間,再次發難。
突然,一道金光在何畏眼前乍現。與剛剛罡氣的金黃不一樣,這個金色更暗,有金屬的質感……
何畏來不及多想,凝神感受片刻,只覺得周圍的五枚銅錢似乎都在散發着能量,而這能量在空氣中仿佛細線一般絲絲縷縷的存在,向他身邊聚積,竟然在片刻間變成了一道泛着金光的牆壁。
就在男鬼沖過來的一瞬間,何畏福至心靈,輕輕一彈,這牆壁果然如他所料迎向男鬼飛去。
“咚”的一聲撞擊悶響在井底形成回音,男鬼被彈開,踉跄幾步才勉強站穩,難以置信的看着何畏。
而何畏更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一時興奮難以自抑,問那男鬼:“你看到了嗎!!!我我我是怎麽做到的?”
男鬼:“……”
雖說他也沒見過什麽天師,可面前這個也太不正經了吧???
但何畏的興奮只維持了半晌,片刻後,這金色的牆壁倏然消散,男鬼覺得終于輪到了自己的回合,活動了一下脖子,又想進攻,卻突然發現自己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他低頭,只見自己胸口不知何時被塞進了一小塊木頭。
何畏撣撣手,嘿嘿一笑,“這是棗木,之前墊在銅錢之間的,木本就克水,而棗木又是木頭裏陽氣最重的。”
他剛剛趁金牆向前的時候手快就彈了過去,沒想到準頭還不錯。這才是他最原本的策略,什麽金光什麽罡氣之類的,其實根本不在他的計劃內。
畢竟從爺爺的短信裏,也只學了點基礎的五行相克原理……
男鬼顯然不知道這些,只當自己遇上了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大騙子,發出一陣絕望的哀嚎,但已經無濟于事,于是雙眼一閉,等候何畏發落。
不過何畏并沒有下一步行動,真相是他不知道還應該幹些什麽。但為了避免尴尬,他還是開口問道:“你能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我本來只想救個朋友罷了。”
男鬼抿嘴不答。
你把我定住了還要反問我發生了什麽……哪有這種事啊?
何畏這才想起了什麽似的,掏出手機,把女孩墜樓到被自己救下的視頻播放給他看。
男鬼渾身顫抖,過了半晌才接受了阿蘭沒死的事,喜極而泣。
可哭出來的都是血,更恐怖了。
何畏掏出紙巾,幫他擦幹淨臉,客客氣氣問道:“所以你能不能講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死的?阿蘭又為什麽這麽做?雍荟城裏這個財源滾滾的陣又是怎麽回事?”
男鬼長嘆一口氣,終于恢複了正常神色,講出了整件事的始末。
他四年前背井離鄉,來京城打工,沒有學歷沒有背景,空有一身傻力氣,只能跟着建築工地幹活。稀裏糊塗被人介紹來到了東南五環這片工地,那時雍荟城剛剛建好地基,這八根柱子都還不存在。
某天,包工頭突然找到他,問他的生辰八字。按老家的習俗,這種事不能輕易告訴別人,可包工頭承諾會給他發獎金,還威脅他如果不說就立馬滾蛋,軟硬兼施。而他正打算和留在老家的青梅竹馬阿蘭結婚,缺這筆錢,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同意了。
然後過去了不到一天,包工頭就找來他和七個別的兄弟,讓他們揮錘,在不同方向夯進了八根木樁,活不算累,卻給了他們一大筆獎金,當時他們還覺得賺着了。
這八根木樁,就是現在八根柱子的底座。
拿到獎金的快樂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他仿佛生了一場怪病,每天都更加衰弱無力。直到因為越來越幹不動活兒而被辭退的時候,才有看不過眼的工地老人告訴他,原來他們的八字被寫到了黃紙上,連帶着他們每人的一縷兒頭發,壓在了那木樁最下面。
這是一種從清代流傳下來的“叫魂”之法,只因為他們是天生的大水之命,所以魂魄就被雍荟集團“借走”壓在了建築最底下。而這裏的風水屬性也成功改編,與保留的古井相輔相成,構成了滾滾水生木的風水陣。
他們八個人急了,去找雍荟集團的老板笛振霆讨說法,也就是笛昇的父親。而對方矢口否認,媒體也都認為此事太過荒誕,不予報道。所以他們也沒鬧出什麽水花,拿了筆萬餘元的遣散費便各自回老家了。
自從回了老家,他的身體就每況愈下,遍訪名醫也無好轉,幸虧妻子阿蘭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但在去年四月,雍荟城竣工的時候,他還是死了。屍體已經被火化,但無**回,只因為還剩下了一縷魂魄在陽間,被壓在這石柱底下。
而阿蘭一直是笛昇的粉絲,她曾在某次見面會上質問過笛昇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對方只哂笑搖頭,甚至放任當天在場的粉絲攻擊阿蘭的荒唐。
可阿蘭心裏早有自己的判斷,以她這麽多年對笛昇的了解,他身上帶着那麽多玄學挂飾,家裏也經常進出各類大師,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只想讨個說法的阿蘭最終絕望,只能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想用自己徹底離魂來永遠陪伴丈夫。
男鬼講完已經淚流滿面,哽咽道:“我叫劉宏,一輩子是個廢物,只有阿蘭,只有阿蘭她還記得我,我……對不起她。”
何畏嘆了口氣,“你也別……太難過。”
“謝謝你,救了她,”劉宏露出欣慰的微笑,“但……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告訴她我在這裏,跟她說我已經去輪回了,會變成草,變成石頭,變成雲,變成她家裏的小黃狗,永遠在那個小山村裏陪着她……”
何畏唏噓良久,也想不到可以安慰的話語,只重重點頭,“一定。”
劉宏聽罷,微微一笑,身上的水氣驟然褪去。
很快他的身體幾乎變得透明,然後他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對何畏憨笑一聲,“哦對了,剛剛打起來我有點失去理智,不小心把七個兄弟們也叫醒了,但我想你這麽厲害,一定沒有問題,能對付他們……”
話還沒說完,劉宏鬼身坍縮,變成了小小的亮光圓球,然後蹦跳着,回到了那個方形的孔洞裏。
他的怨念已經盡數消了。
可……
何畏瞬間失色:“不是!你回來!!你這也太相信我了吧!!!”
劉宏當然不會再回應他。
“喂喂喂!!!怎麽有你這麽不負責任的鬼?我真對付不了七個啊,你快回來別開玩笑啊!”何畏的頭發全都炸起來了,想着還有七個跟劉宏一樣的鬼,剛剛的英雄氣概瞬間消散,“嗚嗚嗚嗚嗚,劉宏你個死鬼,我去了陰間也不會放過你的!!!”
“咯咯咯”,在一旁看了半天戲的小女孩不禁笑出了聲,“還有七個,怨氣更重哦~”
坐着等死也不是何畏的風格,為了男人的尊嚴也好歹要抵抗一下,何畏腦筋飛轉,立馬掏出剩下的棗木,掰碎,每個洞口都擺了一片。
“哎呀呀,你果然不是天師,”小女孩譏諷道,“就算你堵住了這個小洞,他們也能從上面柱子的符咒那裏出來呀。就憑你這渾身罡氣,他們就算不想進攻怕是也管不住自己。”
“要麽你把五帝錢都摘了,讓我把譚松的精氣都吸走,我幫你打一架,怎麽樣?”
“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再碰我兄弟一下。”何畏說的堅決。
小女孩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動容片刻,但很快倔強的把頭轉向別處:“我看你快死的時候還會不會這麽想……”
何畏不再理會小女孩,站在還未蘇醒的譚松身前寸步不離,警惕地盯着井口。
雍荟城,地下三層。
三個穿着黑帽衫的男子推開重重的門,仔細觀察着裏面的情況。
“老大,那小子不錯呀,自己還能解決一個。”個子稍矮的男子調笑道。
說罷,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頭紅發。
正是宋逸舟。
而被叫老大的葉隐棠卻沒有立即回答,掐了個手決往眉心一比劃,開了天眼,凝重地看向場地中央。
一口古井上面正發出詭異的黃光。
“那小子是一到陰氣重的地方就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罡氣嗎?”宋逸舟有點着急,“這不是給自己點冥燈嗎?我們要把他撈上來嗎?他那個發小情況好像不太好。”
葉隐棠沉默指指周圍的柱子,宋逸舟這才看到幾個黑影蠢蠢欲動,幾乎要掙脫出來。
常龍從葉隐棠的口袋裏鑽出個腦袋,看着眼前的場景也倒吸一口氣:“糟糕,都是奔着那小子去的,這麽多……要不要禀告高層?”
葉隐棠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逸舟,布幕。”
“阿臣,制符。”
“常龍,藏好。”
極其簡短地吩咐完,葉隐棠打開随身帶着的箱子,拿出裏面的佩劍。
葉隐棠輕輕一揚,佩劍立即出鞘,竟懸在了空中。
瞬間,在濃重而又濕潤的黑暗裏,破出了一道寒冷的銀光。
劍尖指向前方,葉隐棠的眼神和劍氣一樣冰冷,掐了一個十分複雜的手決,低聲念道——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