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
雖然這是個極具異域風情的東南亞小國,一路上走去,都是金發碧眼的背包客,看來倒是個旅行的天堂,但是紀澤和陸枭可沒有這個心情閑逛,他們必須取最近的道進入越南,到了越南就有人接應陸枭,從越南和廣西的邊境回國。
一路向東,他們打算坐火車穿越整個老撾,陸枭見紀澤眉目流露淡淡的疲憊,想到連日來的奔波,也覺得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差那麽幾天,于是決定在老撾一個非常著名的旅游城市琅勃拉邦停留一下。
從空調汽車裏出來,紀澤首先被一陣陣熱浪擊倒,已經是臨近八月底,可是這裏依舊是曬得熱死人。陸枭将路上買的鴨舌帽扣在他頭上,微微笑了笑,拉了下身上的背包,這才說道,“你看,這樣才是出來玩的。”
紀澤無語望了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陸枭居然還有心情混跡在一群老外當中東走西望的,背着大背包的背影看起來像極了一個人出來悠哉的旅客。
陸枭往前走了幾步,見紀澤扣着鴨舌帽站在人堆裏,帽子壓得他眉目模糊,氣質卻是依舊讓人感覺清爽,只覺得看兩眼,心裏就如。搖了搖手裏的帕巾,陸枭說道,“阿澤,你再不跟上來,丢了找不到我可不要”
兩個人難得放慢了腳步,慢慢地悠閑地走着,時光被下午茶的香味拉長。雖然這裏是老撾的古老佛都,但是由于旅游業發達,主要的街道上都是裝修得極具格調的咖啡屋酒吧客棧。明亮的玻璃,不經意地帶着各種創意的裝修點綴的小店,陸枭很是享受地東走走西看看,就連窩在窗臺上打盹的小貓咪都能讓他拿起手裏的相機拍上一張。
“嘿,你看啊,阿澤,睡着的樣子是不是很像貝殼?也不知道它跟着阿達現在怎麽樣了,不過,應該是比我們好……”陸枭絮絮叨叨地說道。
相比起他的悠然,紀澤倒是心裏有幾分着急,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裏,雖然這的确是個可以讓人流連忘返的特別城市。
陸枭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伸手勾過紀澤的肩膀,輕松地一摟,笑道,“阿澤,我們就在這裏玩一天,過一夜,如何?”
紀澤皺眉,“我們可沒有那麽多時間。”
陸枭輕輕哼着他聽不懂的小調子,并沒有直接回答紀澤的話,而是微微仰着頭,欣賞着街角處一處古老的帶着歐式風格的建築,現在已經被改成了一家咖啡館,門口還放着幾張漂亮的藤編桌椅,“老撾曾經也被法國侵略過,這應該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老房子了……”
陸枭說完,拉着紀澤硬是點了兩杯咖啡坐下來,大手大腳地癱在椅子上,微笑着注視着一臉郁悶的紀澤。
“來,阿澤,喝杯咖啡,我們聊聊天。”陸枭說道。
“……”紀澤很是無語地抿了一口陸枭塞給自己的冰咖啡,總算是将心裏的熱氣給壓了點下去。手上握着的杯子冰冰涼涼的,瓷白的杯壁上凝結着水珠,明明該是悠然十足的時光,可是自己就是無法提起興致。
當人的心裏有諸多無奈和煩悶時,再怎麽閑暇的日子也會覺得淡然無趣極了。
何況,紀澤此刻內心可以糾結成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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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盡快結束這段同陸枭一起的旅程,因為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解脫了,一邊是自己堅守的身份和職責,一邊是同陸枭不可思議一樣的感情。前者是他沿着正途一直走向的目的地,後者是他中規中矩計劃的人生的意外,卻是讓他驚心動魄欲罷不能的美麗意外。
就像此刻面前的杯墊上面寫着小小的英文句子——與下午的陽光輕易遇見,卻是最難以自拔的意外。他剛剛坐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句話,一下子就被擊中。
陸枭見他剛才的心不在焉與淡淡的焦慮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是疲憊煎熬的倦怠神情。他可以替紀澤做很多事情,小到替他做飯熱牛奶叫他起床,大到幫他一舉将中緬警方的眼中釘拔掉,雖然這也是他自己的企圖之一。可唯獨不能替紀澤做的,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将紀澤一路帶到這裏,是有意的,是故意的,要讓他同自己一起經歷,一起走這段路,至于後面的路會怎麽走,陸枭當然不能主導他。
陸枭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了紀澤的眉頭一把,笑着道,“開心過也是一天,不開心過也是一天,你看,呆在這裏的人都多放松。阿澤,路還沒到盡頭,你不要想這麽多。計劃的事情,永遠都趕不上變化。”
見對面那人終于擡頭狐疑地看着自己,深黑色的眼睛眉毛被汗水濡濕,在淡淡的下午陽光下是那樣地要深刻到人的眼裏心裏去,不是因為它們好看,而是因為那內裏包含的情緒,陸枭都讀懂了。
雖然他一直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比紀澤多多了,從沒有計較過,但是知道自己的付出哪怕是有一絲收獲,自己也是高興的。比如,當時紀澤在最後還是故意将槍打飛,比如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人,為了他們将來的路要走哪裏深深糾結。
陸枭很壞心地覺得十分舒坦,悠悠然地舉起杯子又喝了口,有着古怪味道的咖啡,但好在醇厚,“阿澤,也許你現在想了千萬種結果,但最終都不是你所預料的那種。”
“那也好,總算是有想過。”紀澤将手裏的杯子放下,輕扭過頭,旁邊一桌是幾個白人在輕聲愉悅地交談着,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當真是讓他羨慕不已。他發現,自己真的是神經緊繃了很久很久了,有沒有四年了?
還記得那天要去見陸枭,以為跟着那個傳說中的纨绔陸大少,自己可以徹底結束任務,然後在一個穿暖花開的時候,恢複身份,過自己應該過的日子去,卻沒想到,最後逃不出來的那個人反而是自己。當真是如同陸枭方才所說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此時此刻的情景心情,他絕對沒有想象到過。
陸枭将手溫柔地覆在紀澤的手上,臉上悠然慵懶的神色已經完全卸下,被堅毅與他慣有勢在必得的所替代。而後,陸枭第一次說出了他們必須面對的問題——“阿澤,跟我走。”
周圍的陽光依舊是明媚被周圍的玻璃切割成光影碎片晃晃蕩蕩,咖啡屋前面的屋檐上有枝枝蔓蔓的綠色植物垂下來,在偶爾穿過小巷子的微風裏搖曳,店主養的小貓咪從小門上跳下來,眯着貓眼趴在地上伸了懶腰,就連旁邊那桌帶着濃重蘇格蘭口音的閑聊都一字不落地傳進紀澤的耳朵裏……
紀澤愣了愣,他能感受到周邊的環境,清晰明亮,睜大着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光線的細微變化,卻獨獨聽到陸枭的那句話之後卻怎麽也看不清陸枭就坐在他對面的臉。原本熟悉的容顏像是要被虛化了般,怎麽也看不清楚。
他還能感覺到陸枭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是他記憶裏的幹燥溫暖,就連方才聽到的那句話,也是他曾經聽過的。
陸枭直直地注視着紀澤沒有焦點的眼睛,執着地又再次重複到,“阿澤,跟我走。”短短的五個字,被他說得百轉千回,格外溫柔,像是要融進這淡淡的日光裏似的。
紀澤又怎麽不會明白他的意思?跟他走,跟他繼續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可是還是要想要得到證實般地艱難開口問道,“跟你走?我不做警察,你不做黑幫老大?”
陸枭沉沉地嘆了口氣,“阿澤,我只能答應你,不販毒,其他的我無法保證,那麽多人那麽大一個集團,我父親從小到大殷切的期許,我不可能一下就放手,你知道的。”
“阿澤,我說過,我只能一步一步來,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一步回頭,那也是需要時間。”陸枭并沒有沮喪,紀澤的反應完全是他預料中的,要是他真能很爽快地一下子就答應,那他到該真是要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紀澤了。
“那等你走到了你要的路再說吧,何況,陸枭,你以前幹過的任何一件事情拿出來都可以讓你吃上槍子兒。”紀澤将手從他手底下抽回,淡淡地說道,可是微微顫抖着的手指劃過手心時,讓陸枭覺得絲絲冰涼,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握着杯子帶來的涼氣。
陸枭笑了笑,淺碧色的眼睛在淡淡的光線下漂亮極了,十足像是慵懶的貓眼,只是嘴角噙着一絲冷笑,“怎麽,難道你真的打算将我送進監獄麽?”
陸枭以前就覺得紀澤這個人絕對當不了一個十分出色的卧底,因為,即使他有各項出色的職業技能能力,卻沒有一顆嚴酷的心。容易被感情牽動的人,比一個水平差極但是沒心沒肺的家夥好對付多了。但是此刻,他還是有一絲困惑,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究竟自己同自己心裏的所謂道德法則,究竟哪個更占上風。
“我們之間,但凡有一絲差錯,那就是,絕無可能。”紀澤黑瞋瞋的眸子沒有一絲波動地望着陸枭。
陸枭沒有接着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紀澤,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不知道是哪裏的游客三三倆倆地走進這幽靜的小巷子口,旁邊那桌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聊天着,可是這四周的動靜似乎與他們兩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紀澤知道他們二人如果想要有個了結,必須是一方妥協。而自己退縮過很多次,可是這次,他絕不能退。
陸枭不再看他,舉起面前的小杯子,淺淺地抿了口,眉眼線條剛毅,而語氣卻是相當柔和,一如他從開始到現在對紀澤的态度,“無所謂,阿澤,我等你。”
紀澤不知道陸枭所說的等究竟是什麽,還是等他将他送上審判的法庭,亦或是等着自己跟着他走?這是一場注定開始的局,無論是陸枭還是自己,都在等着解局的那一天。不知道,最後是誰能夠逃出生天?
陸枭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無論怎樣,阿澤,我都願意奉陪到底,陪你走到最後。就像我以前就想對你說的,阿澤,其實無間地獄并不可怕,倘若要是有個人陪着你走出去的話。”
明明已經被自己手裏的溫度捂着,加了許多糖,紀澤只覺得喝在嘴裏的咖啡一時之間,冰冷苦澀不已。要是他能再狠心點,要是陸枭能再壞點,是不是,這個局就不會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