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19)
成功聯結,只用了一秒多。薛旦的聯結退讓了。
盧卡斯手中握緊大門內嵌的鐵塊,速度瞬時加快。眨眼間,盧卡斯已經推開這枚灰雞蛋的大門,已經在灰雞蛋中積了幾厘米的腐蝕液汩汩湧出。
盧卡斯從大門半開的縫隙中竄出,站在門外,抵住第三層合金網,全力向後拽。
盧卡斯心中急切,感覺自己拽了有一個小時,大門才終于全部打開。
薛旦竟然還沒來。
不可能吧?除非他不在黎明島。
盧卡斯忽然有些心慌。
湯肖普不在那道地縫裏,會是被薛旦救出去的嗎?
巨大的灰雞蛋中源源不斷地在向外淌腐蝕液,它們順着地勢,全部都彙集向東南方向流去,幾乎形成了一條大河。
灰雞蛋之中忽地傳來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從大門中湧出的腐蝕液頓時增多,幾乎像是噴湧而出。
是水管徹底爆了吧。
這下盧卡斯也不用再拉着門,腐蝕液湧出的沖擊力代替了盧卡斯的拉力。
盧卡斯拍拍身後的土地,盤腿坐下。他坐了大概有十分鐘,聯結的神經觸角被緊緊攥住,聯結權被争奪帶來的疼痛讓盧卡斯一跳而起。
他拉住鐵門,緊盯着南方。
薛旦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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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家人們我最近開始偷懶了,幸虧存稿多,夠我嚯嚯。
78、洗島
果不其然,南邊的樹叢微微聳動,沒多久,随着幾捧樹葉飛濺而出,一道人果不其然,南邊的樹叢微微聳動,沒多久,随着幾捧樹葉飛濺而出,一道人影直直竄向盧卡斯。
盧卡斯袖中的鐵針早已等候多時,他輕輕彈指,一大片鐵針在夜色中星點而出,像是無色的雨水。
雨水流淌到薛旦身前,被兩只移動的鬼刀攔了個遍。
那兩只鬼刀像是夜色中的花瓣,自遠處旋轉而來,到盧卡斯眼前時,兩片鐵刀頓時向兩邊分開,從中探出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直取盧卡斯的脖頸。
兩「神」在可聯結的範圍內同時争奪聯結權,被争奪的一方更有優勢。
于是薛旦選擇先綁住這個被争奪方,不讓被争奪方有機會伸手。
盧卡斯在刀片旋轉到面前後即疾退,那只手抓了個空,鐵刀随之轉換方向前沖,順着手探出的方向亮鋒。
盧卡斯突發奇想,他拉上鐵門的聯結,不退反進,沖着鐵刀飛出。
那把鐵刀大驚失色地晃了晃,咻一聲順着他的耳根插進了他身後的樹幹。
盧卡斯就着騰躍的勢頭,伸手吸住斜上方的合金網,蕩悠着攀上了細網,弓身疾沖,兩步飛上第三層合金網的頂部。
薛旦痛罵了一句,鐵刀飛回,卡在盧卡斯身邊的網格中。
盧卡斯臉色巨變,他推住鐵門,竄身向上,沖破第二層合金網,落在二層合金網頂部。
薛旦拉着鐵刀起身,鐵刀不堪承受他的重量,在薛旦飛躍到兩三米時啪嗒一聲掉落下來。
薛旦面色不改,另一只鐵刀被他向下甩去,嗡鳴着豎直紮入荒地,他推住那只鐵刀,只在空中稍滞,便繼續上飛。
薛旦一伸手臂,直接撈住頭頂的二層合金網,一翻身,就着盧卡斯撞出的破裂處,下降的鐵刀轉回,打飛盧卡斯彈來的幾根鐵針,叮地卡入一層合金網格。
薛旦緊接着挺身躍入。
盧卡斯不急,他手中牢握灰雞蛋大門的聯結,輕松地在三層合金網之間遛薛旦。
遛了幾輪,盧卡斯重又回到三層合金網裏面,他特意停下腳步,等薛旦的鐵刀從他頭上呼嘯而過,再推——
不對……
他這個位置,是給自己下出了一道死棋。
薛旦的鐵刀剛巧能卡到頭頂的合金網——
這念頭剛在盧卡斯的頭腦中形成,薛旦便已經從上次被撞出的破洞中掉入,他的鐵靴重重地踏在盧卡斯胸膛上,盧卡斯只來得及甩出手腕中的一根銀針,看它似乎是沒入了薛旦的腳腕,手中的聯結就被震松了。
他的視線昏花,腦中尖鳴,還不等他勉力回神翻身,無味的液體便從他的耳朵、嘴巴、鼻子中争先灌入,被腐蝕液侵入的眼珠激起原先被鐵潮灌入後留下的眼疾,劇烈的疼痛頓時充斥大腦。
在這疼痛之中,盧卡斯的腦中神經驟然疊加一層劇痛,他來不及細思,下意識就想要擺脫這種痛苦。
盧卡斯閉緊雙眼,跟着沖出的腐蝕液奔流出很遠。
他勉強拼起意識,屏住氣息,身體慢慢上浮,終于把臉露出了水面。
盧卡斯想要睜開眼睛,可他剛剛把睫毛張開一條縫,那種鑽心的疼痛又從眼神經處爆炸開。他趕忙又死死地閉住眼睛。
這條腐蝕液形成的大河流速慢了些,盧卡斯趕忙忍痛睜開眼睛,在模糊的視線中定位下游河中的一棵大樹,一口氣游過去,抱住樹幹,大口喘息。
緩了一會兒,盧卡斯雙手攀上樹冠,擰擰衣角,在幾棵被攔腰淹沒的樹間跳躍,最終落到河岸之上。
盧卡斯的眼睛依舊很疼,他平躺在樹葉上,閉着雙眼,盡量緩解疼痛。
薛旦肯定奪回了灰雞蛋大門的聯結權。
不過,腐蝕液估計已經流失得差不多了。
盧卡斯躺了不到兩分鐘,他就聽到了耳邊漸近的腳步聲。盧卡斯躺着沒動,他的眼睛疼得太厲害。
一雙熾熱的唇貼上他疼得發漲的眼皮,濕軟的舌尖順着他眼皮的肌理向下游走,細密地沿着縫隙舐去盧卡斯鹹濕的生理淚水。
盧卡斯道:“有點睜不開。”
舌尖于是便輕輕地挑開那道縫隙,小心翼翼地吸吮。
盧卡斯道:“告一段落了吧?攤個牌吧薛大将軍?”
貼着盧卡斯眼皮的兩排硬齒略微停頓,接着向下,叼住了盧卡斯口中的舌尖,磨了磨:“有什麽牌可攤,我怎麽不知道。”
盧卡斯被叼着舌頭,說話不太清楚:“比如說你怎麽那麽久才趕到灰雞蛋阻止我。”
薛旦對着那條舌頭嘬了一口:“出海了。”
盧卡斯收回自己的舌頭:“去北島?”
薛旦道:“嗯。”
盧卡斯道:“那你告訴我,你覺得我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薛旦笑道:“我覺得沒有。”
盧卡斯道:“你覺得沒有,那就是沒有。”
薛旦嗤笑:“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盧卡斯配合道:“我覺得會相信。”
薛旦道:“你覺得我會相信,那我就會相信。”
盧卡斯誇贊他:“很準确的諷刺,我完全欣賞到了薛将軍的說話藝術。”
薛旦咔咔兩下扣住盧卡斯的手腕:“希望——對了,現在不能叫議會長了,應該叫大首領。”他換了根長鐵鏈拴着兩人手腕,把盧卡斯甩到背上,“希望大首領也能欣賞鐐铐的美與藝術感。”
敢換上這麽長的鎖鏈,看來薛旦很自信能夠完全消滅鐵人。
幸虧他當時在青銅片傳信中精心排布,用曾經交給鐵人塞瓦格的密文編排表——
當初還是用來算計鐵人宋昱關的,後來就變成了他和鐵人塞瓦格、鐵人康斯坦的秘密聯系方式——傳遞了別的消息。
後來薛旦開始明目張膽地把盧卡斯甩給錢紀小朋友,盧卡斯才恍然明白,薛旦早就有了計劃,他的投降很有可能也在薛旦的計算之中。
“我比較欣賞薛将軍戴着鎖鏈的美與藝術感。”盧卡斯道。
湯肖普倚着合金巨船的船舷,一手把住船舵控制方向,向後扭着脖子,注視前方的海面。
海風将他的卷發吹動起,天地間都是船破海浪的水聲。
“湯肖普。”
“九叔。”湯肖普扭回頭,在開始返航、薛旦着急地駕着另一只小些的船離開之前,他終于成功地讓李九明白了他的意圖。
薛旦打掉盧卡斯的鐵針聯結,抽出了埋在湯肖普體內的鐵針。
李九的個頭縮了不少,他仰視着湯肖普,瘦削的胳膊露在空氣中,滿是勁凸的青色長血管:“西邊有船過來了。”
“西邊?”湯肖普皺眉,“我不記得最近一年還有船出海。”
李九低聲道:“有沒有可能是鐵人的船。”
“千萬別是。”湯肖普煩躁地抓抓頭,“不然還得打。”
說話間,那條西邊的船已經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中。
李九問:“如果真是鐵人的船——”
湯肖普冷笑:“它們肯定會繞着我們走,畢竟是它們理虧。”
李九道:“它們看樣子是奔着北島去的。”
那條船發現了湯肖普一行人,它果不其然掉了個頭,不一會兒便躲走了。
李九道:“攔嗎?”
湯肖普眯起眼睛,把舌頭往唇珠上咂咂,道:“我們打不過。不如先當沒看見,不做動作,我一會兒通知薛旦,讓他做打算。”
那條船上是鐵人康斯坦。
它急打舵,心裏納悶,新大陸人在海上肯定打不過身體素指、聯結權都優于他們的鐵人,怎麽還有船出海?
總之,大首領讓他們不要聲張,就先躲一把吧。
鐵人康斯坦略猶豫,把鐵船的舵交給手下,讓它們保持在這片海域上游蕩,自己上了小船,向北島的方向航行而去。
時間跨過最黑的界限,光亮在每一寸像素點間氤氲。
鐵人康斯坦終于登上了北島的西岸。
入眼即是崩裂開的幾塊巨石,像是有什麽流動的液體從中噴出,便擠碎了包裹住它的石塊。
鐵人康斯坦往地道那邊走。
之前卡姬瑪說,大首領被困在新大陸,沒辦法通暢地指揮它們,所以它們需要更大的自主性。
于是她在經過考察後,斷定新大陸群島在海下是連在一起的一片大陸,在北島選定地點,鼓動了所有鐵人向下深挖。
鐵人的執行度就算是感染者中所謂的「神」也難以望其項背,就算是挖如此大工程的地道,進度仍然很可觀。
這條地道,卡姬瑪剛開始挖的時候似乎不是想往黎明島的方向挖,但大致也差不多,後來經過和新大陸人的第二戰,卡姬瑪忽然換了方向,直奔着黎明島而去。
說是要搞突襲戰。
按理說今夜應當剛剛挖好,不過卡姬瑪應該會讓鐵人走在前面,她跟在隊伍中間。
鐵人康斯坦在前往地道的路途中沒有看到一個鐵人,只是土地還有些濕潤,它很是疑惑,那地道的容量似乎裝不下所有鐵人吧?
終于,鐵人康斯坦看到了一些鐵手和鐵軀幹之類的碎片,還有幾顆并不完整的頭顱。
鐵人康斯坦頓悟。
原來巨石中藏匿着的都是腐蝕液——剛剛那艘船,是來聯結爆破工具,放出腐蝕液的。
島上那麽多這種巨石,足夠給島上的鐵人來一次徹底的清洗。
那地道中——應該會幸存很多鐵人吧。
鐵人康斯坦經歷了短暫的震驚,便張開腿,向着地道的方向跑去。
79、地道
鐵人康斯坦的雙膝跪在腥潮的泥土之上,柔軟的大地被它的重量小小地壓出鐵人康斯坦的雙膝跪在腥潮的泥土之上,柔軟的大地被它的重量小小地壓出兩個凹陷。
它手中拿了一簇火把,鐵面發亮的左手撩開遮擋洞口的樹葉,濕臭的陰氣打着小小的卷兒,纏繞到火把的木棍之上。
鐵人康斯坦感受不到溫度,但是它知道,在新大陸,它的關節都靈活了許多。
它将火把送入洞口中,彎身低頭,鑽入了漆黑一片的前路。
鐵人康斯坦順着地洞向下走,鐵器與硬石碰撞出輕微的脆響,火把周圍漂浮的灰塵時揚時落。
它走了大概不到一個小時,忽然聽到了前方的水聲。
地道裏怎麽會有水聲?
鐵人康斯坦止住步伐,把火把向前探去。
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區,那裏的地面積了一小層透明的腐蝕液。
地道是從北島地勢較高的地方開始挖的,如果只有北島的腐蝕液灌進地道,絕對不可能到這裏就淹沒了。
鐵人康斯坦略一估算,從這裏就開始被淹的話,那相當于整個地道的大部分都被腐蝕液填滿了。
只有可能是黎明島也灌進去了腐蝕液。
可是怎麽可能呢?難道有人給薛旦報信?
鐵人康斯坦想,黎明島那邊要是灌進腐蝕液,恐怕除了出海的那些鐵人,剩餘的真的都無一幸存了。
對了,卡姬瑪呢?
鐵人康斯坦不敢往前走,舉着火把在地道裏直直地站着。
卡姬瑪不會被腐蝕才對。
它正想到這裏,前方的水聲漸響,鐵人康斯坦這才意識到,剛剛的水聲是有人在其中移動發出的。
是卡姬瑪嗎?
鐵人康斯坦含着些期盼,又往前移動了一寸,把火把向前舉。
“噗哈——”有人從腐蝕液中探出頭,大口大口地喘息,接着是沉重的腳步拍水聲。
“鐵人康斯坦?”那人問。
不是卡姬瑪,是周衣裳。
鐵人康斯坦驚異道:“是你?”
随着周衣裳的前進,她慢慢進入鐵人康斯坦火把照耀的範圍。
光線只能照亮弓着腰的周衣裳的頂部,她的寸頭濕淋淋地向下滴着腐蝕液,她的肩上扛着一個人,那人的頭發結成一團團的,從周衣裳的肩頭垂下,像是溺斃的水鬼。
周衣裳粗重地喘息着,從腐蝕液中離開,脫力地坐倒在地上,把那人摟進懷中。
鐵人康斯坦降低手臂,把照明移到這人臉上。
卡姬瑪的口鼻處還在向外輕微地溢出淡紅色泡沫,唇色慘白,十指的指甲每一根都向外翻着,泡成白色的皮膚虛浮在身體表面。
很明顯已經死亡了。
周衣裳一言不發地坐着,她小心地把卡姬瑪的十指放在屍體的腹前,生怕一不小心再碰到她猙獰的傷口。
鐵人康斯坦不知該說什麽。人類會感到悲傷,所以現在周衣裳一定很悲傷,雖然它看不太出來。
周衣裳用大拇指抹去卡姬瑪口鼻處外溢的淡粉色泡沫,可是她抹去一點,就又會溢出一些,周衣裳不厭其煩地抹着,動作十分輕柔,如同害怕再次傷害到卡姬瑪。
鐵人康斯坦為她舉着火把,讓她能夠清楚地看到卡姬瑪的面龐。
周衣裳的脖頸垂落,如同古羅馬的圓形拱門,腐蝕液偶爾聚集成一顆水滴,順着她的衣角砸到石頭上。
她對着卡姬瑪的耳朵呢喃:“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還沒等到你原諒我。”
鐵人康斯坦有些疑惑。周衣裳是不是沒有意識到卡姬瑪的身體機能已經停止?
不過,大首領說過,人類的情感比鐵人複雜,所以鐵人康斯坦選擇沉默。
鐵人康斯坦等了好久好久,可是周衣裳依舊沒有要走動的意思,它只好抱歉道:“我可能得回去了,我怕剩下的鐵人出什麽意外。”
周衣裳頓了頓,擡起頭,她嗫嚅道:“什麽,什麽剩下的鐵人。”
鐵人康斯坦道:“大首領沒有與您說嗎?我們還有一隊鐵船開在外面,躲過了北島的腐蝕液。”
周衣裳盯着鐵人康斯坦看了許久,最後平靜道:“你去吧,我再陪一會兒卡姬瑪。”
鐵人康斯坦覺得周衣裳的狀态并不符合它預期中人類見到同伴死亡的狀态,但并沒有說出口,它點頭道:“好的。”
鐵人康斯坦舉着火把,開始返程。
薛旦被定在原地動不了了。
他瞪着身前的盧卡斯:“什麽時候紮進去的?”
盧卡斯指指自己還在發疼的胸膛:“你把我一腳揣進腐蝕液的同時。”
他當着薛旦的面,咬牙把手腕處的兩根骨頭一錯,額頭頓時滿是冷汗。
他略略喘了口氣:“原來我們的薛大将軍面對即将完成的勝利時,也會放松警惕。”
薛大将軍沒聽見這句話,他兩只眼睛瞪得像大銅鈴,呲牙咧嘴地看着盧卡斯錯骨,渾身難受:“你,你,你他媽……”
盧卡斯将這只手腕脫出,又咯嘣一聲錯開另一只腕骨,倒吸一口冷氣,勉強笑道:“奇了怪了,怎麽被你看着,好像錯骨比平時更疼了呢。”
薛旦憋了半天,蹦出一句:“因為你媽有病。”
盧卡斯将腕骨正回去:“辛西娅?”
薛旦鼻子縮在一塊,別過眼,沒忍心看盧卡斯再正骨:“她也确實有點病,遺傳給你了。”
盧卡斯笑笑:“我走了,再見。”
薛旦不屑:“你還能走哪兒去?鐵人已經被滅了。”
他這話音剛落,青銅傳信就來了。盧卡斯向着薛旦的青銅片方向努努嘴:“再過五十分鐘左右,這針勁兒就消了,你聯完再說大話,我走了。”
薛旦哪裏會隔空聯結青銅,他一聲「哎」剛從嗓子眼裏卡出來,盧卡斯早就拉着鐵柱飛出了薛旦的視線。
五十分鐘之後,獲釋的薛旦迫不及待地按上青銅片,果不其然,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像吃了排洩物。
盧卡斯這時已經到了南門,新大陸群島的地圖貼着他略略起伏的胸膛,四角尖尖。
熹微的晨光中,南門邊角處開了道小縫,一艘巨船正停泊入港。
盧卡斯再次看到了站在船舷上的湯肖普,他正往下放着梯子。
眼見着合金門要關上,盧卡斯毫不猶豫地向着門縫明目張膽地狂奔。
湯肖普大吼一聲,扔掉合金伸縮梯,朝岸上大喊:“快拉船,快拉船!關門!關門!”
盧卡斯渾身的肌肉順着他的意識被極致催動,他一蹬耷在船身上的合金梯,橫着身子,順着船側的鐵栅欄幾步竄到船尾,銀針紛飛,毫無阻隔地翻出船身,蹬住船尾,猛地紮入水中,順着鐵門即将砸在海底硬地的縫隙,腰部帶動并攏的雙腿,像條魚兒一般竄到了鐵門另一側。
盧卡斯劃動了兩下雙臂,快速上浮,将頭探出水面,抹了把臉,将濕成一束的頭發系低,垂到肩前。
終于離開了。
他一個猛子紮入水中,準備去北島強制聯結一根青銅柱子,給鐵人康斯坦去信。
薛旦對再次傳來的青銅傳信道:“別去北島堵人,我們和鐵人對戰的依仗就是城牆和腐蝕液,出了城牆,鐵人和盧卡斯對付普通感染者,一拳一片。”
“先趕緊再趕制腐蝕液,媽的,盧卡斯幾乎給腐蝕液存儲倉掀了底。”
薛旦又給周衣裳去信:“你說帶腐蝕液去堵地道裏的鐵人了,現在情況怎麽樣?”
周衣裳沒回薛旦消息。
薛旦有些着急。周衣裳之前還跟他說,找到地道之後,會給他報告位置,讓薛旦先送湯肖普爆破巨石——
雖然她聽起來像是剛剛和某個關系不一般的人吵了一架,還被盧卡斯趁亂從手铐中逃脫——結果到現在還沒有個信兒。
薛旦想着,都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也沒聽到哪處報告遭遇鐵人襲擊;
薛旦覆蓋着整個黎明島北邊的聯結探測也沒檢查到鐵人的蹤跡,那說明這一波從北島過來的鐵人并不多,周衣裳已經應付過來了。
薛旦現在正在往黎明鎮飛,他忽然想起什麽,又給湯肖普去青銅傳信:“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給我送一張桔皮他們繪制的新大陸群島地圖嗎,送哪兒去了,我怎麽沒收到。”
湯肖普回:“我之前讓小紀送去北鎮了啊,我還跟你說了來着,讓你接一下小紀。”
薛旦疑惑:“我沒在北鎮見到小紀。”
湯肖普奇怪:“小紀說他送過去了,現在也沒法問他到底送哪兒了。”
薛旦蹙起眉頭,還不等回話,湯肖普又來信:“九叔剛剛說小紀似乎嘟囔了一句什麽夾進書裏?你那邊有書嗎?”
薛旦慢慢道:“有是有。”但那是《末世與愛》,他懷疑盧卡斯看過。
湯肖普交給小紀辦事幹什麽,小紀天天沉迷科學研究,這種事容易疏漏。
薛旦回到北鎮,把《末世與愛》仔仔細細翻了一遍,果然沒見到那張地圖的影子。
得嘞,盧卡斯絕對拿走了。
薛旦嘆口氣,坐倒在書架旁的長椅上。
他應該思量思量盧卡斯有可能從哪兒下手。
薛旦再次給周衣裳發青銅傳信:“你那邊怎麽樣了?”
周衣裳沒有絲毫動靜。
不能再等了。
薛旦立即下發青銅傳信,命令幾隊北部的新大陸軍,讓他們快速排查一遍地道位置。
又過了一個小時的焦急等待,這幾隊人馬并沒有絲毫有價值的發現,薛旦再一次試圖向周衣裳發出青銅傳信時,晨光已經自東方熹微而出。
薛旦的屋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作者有話說:
七月份了啊,過得真快。
80、南方三小島
門外站着的是周衣裳。
她的指甲中全是泥土,手上、胳膊上沾着淡紅色;
門外站着的是周衣裳。
她的指甲中全是泥土,手上、胳膊上沾着淡紅色泡沫幹涸的痕跡,微微弓着腰、低着頭,像一只黎明中的行屍走肉。
聽到薛旦開門的聲音,周衣裳的脖子輕微向上擡了擡,渙散的眼睛掃過薛旦,又垂下去。
薛旦急忙按住周衣裳的雙肩:“你怎麽了?”
周衣裳唇角處的肌肉痙攣一二,她依舊一動不動。
薛旦緊鎖眉頭,拉住周衣裳的小臂,将她強制性拖進了屋內,一把甩上鐵門:“周衣裳!”
周衣裳動動嘴唇,說了句什麽。
薛旦把耳朵湊過去:“你再說一遍。”
周衣裳的聲音極為沙啞:“盧卡斯?德摩斯放的腐蝕液?”
薛旦愣了愣,瞬間猜測出發生了什麽,他的「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周衣裳冷靜道:“你不用替他隐瞞。”
薛旦站直身子:“你想幹什麽,報仇?”
周衣裳安靜了很長一會兒,然後道:“不,我只是想知道我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我到底是怎麽一步步害死卡姬瑪的。”
薛旦張張嘴,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所以說,卡姬瑪死了?她叛變挖了個地道,結果自己把自己淹死在了裏面——
要說更具體的原因,就是她和周衣裳吵了一架說漏了嘴,接着因此周衣裳一時大意沒看住盧卡斯,盧卡斯放了腐蝕液,腐蝕液灌滿了地道,卡姬瑪剛好在隊伍中央、地道最低點,所以一個「神」就被淹死了。
多荒謬啊。
對卡姬瑪荒謬,對周衣裳荒謬,對盧卡斯也荒謬。
薛旦根本說不出話。
晨光漸漸照亮了小屋單調而暗沉的裝修,長椅在水泥地上拉出細瘦的黑影,橙紅色跨過高高的城牆,覆蓋在所有的家具頂部。
“你看到卡姬瑪的屍體了?”薛旦問。
周衣裳舉起滿是泥土的指甲:“是,我把她葬在了北島最北面。卡姬瑪還想回貓廳。”
北鎮安靜得連鳥鳴都沒有,薛旦在寂靜中感受不到絲毫真實感:“我幾十年沒見到卡姬瑪了。”沒想到再也見不到了。
周衣裳望着手掌上殘留的淡紅色泡沫,輕描淡寫道:“我就見了卡姬瑪十年左右。”
她伸出手來,想要用右手觸碰左手手掌的淡紅色泡沫痕,卻怕指尖的泥土肮髒了它,便只停在空中,慢慢地、撫摸一樣地移動着手指。
“盧卡斯沒按約定禁海,鐵人有一隊鐵船開在外面幸存了。現在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周衣裳平靜道。
薛旦動動腳,靴子和地面相劃:“我知道,湯肖普碰上那船隊了,而且不僅如此——盧卡斯還拿走了新大陸群島的地圖。”
“是這樣,現在只有你、我、盧卡斯三個「神」。也就是說,只有我們三個能夠在短時間內控制小半個黎明島的聯結權。
如果我是盧卡斯,我會用鐵人較快的行船速度,率先繞到中部防守較弱的中部大島。”
“我不能離黎明島太遠,否則盧卡斯一定會選擇直取黎明島聯結權,只要打下黎明島,我們就很難翻身了。”
“你先帶軍往南邊去,我讓湯肖普給你拿一張新大陸群島地圖,我們行船速度不如鐵人,你優先登上中部大島,機動行事。”
海上沒辦法建造鐵柱交通線,航行速度還是很慢的,以至于接下來半個月,遠在十字島的桔皮都沒有收到任何有關戰争的青銅報道。
“明日天氣晴轉多雲,南部諸島夜間降雨概率為15%-23%,中部大島……”
桔皮伸手斷掉青銅聯結,探身把大敞着的窗戶合攏:“老個刨的天氣預報,這他娘的一個月,氣溫就沒報準過一回。”
他坐回餐桌旁,呵出一口白氣,“鬼世道,鬼天氣,這地兒三十年來頭次,我覺出涼嗖來。”
另一個守島的把手從衣領中探進去,撓撓自己的胸,往嘴裏扔了一顆花生米,咯嘣咯嘣嚼:“是你老桔子皮身體撐不住了吧。”
她抽出根牙簽,剔剔卡在後牙裏的一小塊花生殘渣,含糊不清道,“還賴天氣,我覺着也沒降溫多少。”
這人叫蒲濤梓,她是當年跟着桔皮出海,幸存的三人之一。
桔皮裹着條毛領子,縮得像只鼬鼠:“你這娘們是更年期了愛熱,還說我,你問老陶,她冷不冷。”
陶關骰也是當年三個幸存者之一,她熟視無睹、慢條斯理地咬着菜葉,活像只沒勁的老兔子。
蒲濤梓伸筷子打打陶關骰的碗邊,叮叮當當一陣響兒:“你說,這天氣不咋冷吧?”
陶關骰咽下嘴裏的菜葉:“挺冷,你确實是更年期,才覺得熱。”
她沖桔皮揚揚下巴,“你冷就趕緊縮進那屋被窩裏,那屋還有暖氣,小葡萄在窗邊吹吹涼風,實在不行,我和老桔子皮睡裏屋,你在外屋睡。”
桔皮罵罵咧咧地走進裏屋,趁着蒲濤梓再次推開窗戶之前,踹開厚被子鑽進去。
他最近老覺得困乏,一沾枕頭,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直接将桔皮從睡眠中拉出,瞬間清醒的他迷蒙地睜開眼睛,就見對着他睡的老陶兩眼瞪得賊圓,大張着嘴巴,裏面湧出的全是黑紅黑紅的稠血。
桔皮一個激靈,卷着被子騰身後坐。
一只鐵臂旋成的鑽頭猛地紮入他剛剛躺着的枕頭,力道之大,将底下的床板都捅出了個大窟窿。
桔皮驚駭,他馬上向着窗戶撞去,摸住脖子上的青銅片,剛說了不到半句話,他的神經驟然一陣空白,大股鮮血沖進他的呼吸道,從鼻孔中和嘴巴裏噴湧而出。
身後的鐵人收回長臂,漠然離開。
蜈蚣島夜間的燈火并不多,盧卡斯站在他們的城牆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腳下流淌的人家排布。
他閉上眼睛,盡情釋放自己的聯結觸感。
蜈蚣島控鐵量不像黎明島那麽嚴重,不少人家的牆體都夾了鐵板,青銅柱大剌剌地擺在家中央。
盧卡斯伸展十指,成千上萬的鐵與青銅争先恐後地獻上自己的聯結申請,他欣然接納。
盧卡斯張開嘴巴,一邊說,一邊用神經同步到島上每一處青銅柱:“鐵人已經圍住了蜈蚣島,麻煩負責人出來投個降。”
他話音将将落下,蜈蚣島的幾處城門便大開,從中湧入一列列帶着寒光的鐵人。
蜈蚣島正中央的一座塔一般的建築驟然燈火通明。緊接着,一戶戶人家的燈火也亮起來,有些還暗着,有些開了燈又關上,還有些本來開着,聽到鐵人進城又關上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終于,從塔一般的建築中奔出一個人來,她左看右看,沒找到一根同意聯結的鐵柱,只好站在主街中央,對着天空大喊:“您先制止鐵人的腳步,不要殺害島民!”
“我們投降!投降!”
盧卡斯沒有回應。
那人提心吊膽地又喊了幾回,鐵人終于停了步子,它們繞回去,一部分走到塔的四周,一部分駐守在島內,一部分登上了城牆。
盧卡斯從城牆上跳下,推着鐵柱降落,眨眼間來到滿面驚恐的蜈蚣島守島人身前。
他禮貌地微微彎身,伸出右手:“那麻煩您先卸掉職位,跟我到駐紮在島外的船隊上走一趟。”
這守島人叫任蓉,她在蜈蚣島待了有十年多了,愛人和孩子也都在島上。
任蓉握着盧卡斯的手,切聲道:“我願意為您效忠,只求您不要殺害蜈蚣島的島民。”
盧卡斯輕聲安撫她:“我從不濫殺無辜,您不必擔心。”
他把任蓉安置在船艙中鎖好,急匆匆地轉戰小頭島。
只要攻下小頭島,他就能依靠由十字島、蜈蚣島和蟹腿島組成的南方三小島,和面積較大的小頭島,奠定一個較為穩定的後方。
鐵人已經圍好了小頭島,盧卡斯照例用銀針放倒城牆上的守衛,蹬上小頭島的城牆。
小頭島的面積雖然是蜈蚣島的幾倍,島民更比蜈蚣島要多十倍有餘,但盧卡斯要覆蓋小頭島的聯結,還是游刃有餘的。
盧卡斯伸出十指——
兩邊已經倒下的守衛暴起,成千上萬的鐵器沖着盧卡斯湧來。
盧卡斯忙切換十指對準的方向,試圖反聯結這些擲向他的利器。
強硬的阻隔自每一根利器中傳來。
盧卡斯大驚,他毫不猶豫地後退,翻身跳下城牆,聯結圍城的鐵人身子,飛快地退回到船上。
漫天的鐵器铮鳴着,紮入盧卡斯離開前所站位置周圍,像是城牆的一部分變成了隆起身體的刺猬。
一道人影蹬上盧卡斯曾在的城牆位置。
盧卡斯眯起眼睛,背着夜色觀看。
能制止他的反聯結的人,應該只有薛旦、周衣裳和卡姬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