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12)
形态還是太松散和自由了。
第一個輪值的人是李九。
湯肖普的頭靠着李九的小腿,很快就随着作息而淺淺睡去,他的雙手抱着李九的腳脖子,似乎這樣才有安全感。
也是不嫌臭。李九想……
奔波了一天,李九的困意也很濃重,他不時地拍拍太陽穴,努力保持清醒。
李九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的視線中真的出現了奧利德的身影。
他輕輕撥掉湯肖普的手,站起身去迎接奧利德。
奧利德背着布魯克琳,表情很是輕快。李九心裏有些五味雜陳。他之前看奧利德還是帶了太多偏見,這個人不簡單。
奧利德走到李九近前,輕手輕腳放下布魯克琳:“李叔,你怎麽還醒着?”
李九低聲道:“薛将軍讓人輪值,說是奇跡洞底下不安全。”
奧利德了然,他笑笑:“布魯克琳體力不太夠,明天我讓薛将軍再在洞下休整兩天。”
李九低頭看布魯克琳。
布魯克琳的鼻頭紅紅的,她擡眼飛快地看了一眼李九,聲音比蚊子還要小:“對,對不起。”
李九笑笑:“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十歲的時候,比你孬多了。”
布魯克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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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悄沒聲兒地給奧利德豎了個大拇指,奧利德小得意地揚揚下巴。
李九推着布魯克琳:“去思倩旁邊睡吧,她擔心你,一直睡不踏實。”
布魯克琳老老實實地走到陳思倩身邊躺下。
李九拍拍奧利德的後背,他道:“我也得跟你說聲對不起,之前是我對不住你。”
奧利德的眼眶迅速泛起紅色,然而他的神情依舊很暢快。他也拍拍李九的後背,笑意盎然:“不是,不應該你們跟我說對不起,是我得跟你們說謝謝。”
李九不太明白,但他握握奧利德的手,親切道:“趕緊去睡吧,你體力本來就不太行,還休息這麽少時間。”
奧利德應下,找到鮑雷頓,腳步輕快地跳躍到他身側。
李九也跟着睡下了,寂靜中只有海洋在呼吸。
鮑雷頓的手臂悄悄環住奧利德的腰。
奧利德将眼睛貼到鮑雷頓溫暖的大臂上,任憑困意席卷他的意識。
他模模糊糊地想,李九不明白,不明白先遣隊不同于卡莫帝國政治圈的魅力,也不明白它給了他多大的改變與人生可能。
是他要謝謝先遣隊。
57、慶祝
奧利德夢到了曾經和安娜二世的日子。
聽說維弗親手掏了安娜二世的心髒?
奧利德想,他一定是這個世……
奧利德夢到了曾經和安娜二世的日子。
聽說維弗親手掏了安娜二世的心髒?
奧利德想,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維弗的人了。
奧利德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夢境中。然而,當安娜二世在那頂熟悉的帳篷中向他勾手的時候,他渾身仍然忍不住地發顫。
安娜二世伸出一點舌尖,舔舔嘴角:“怎麽不過來,害怕?”
奧利德強迫自己僞裝出無懈可擊的笑臉,軟軟地靠進安娜二世的懷中:“怎麽會害怕安娜姐姐呢?”
安娜二世臉上若隐若現的笑意在聽到這句話後消散得無影無蹤。
奧利德身體慢慢僵硬,他讨好地笑着,用發頂蹭蹭安娜二世的脖頸:“姐姐是生我的氣了嗎?”
安娜二世的胳膊環着奧利德的腰身,修長而有力的五指從他的肚皮上一路上游,鉗住奧利德的下巴,手腕強制奧利德的脖子以一個令人疼痛的角度向上坳:“我不會生你的氣。”
奧利德在夢裏有些現實中沒有的底氣,他在心裏暗暗地罵安娜二世有毛病。
他知道這天即将發生什麽事情。
在之後的這些年裏,奧利德夢見過這次示衆太多次,以至于他的屈辱、恐懼、崩潰已經有些麻木了。
“安娜公主。”
奧利德瞪大眼睛。
這是鮑雷頓的聲音?
他從前可沒有夢見過這種情景。
安娜二世的手松開了奧利德下巴,略帶磁性的聲音貼着奧利德的頭皮響起:“我有事,別進來打擾我。”
“抱歉,安娜公主,可我有急事找奧利德——他應該在您這兒吧?”
奧利德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鮑雷頓站在帳簾外,他看不到鮑雷頓的身形,這讓他恐懼一切只不過是他的幻覺。
安娜二世在他頭頂安靜了很久,最後不容置疑道:“今天不行,你兩個小時之後再來吧。”
不行、不可以!
奧利德祈求地瞪着帳簾。
可是帳簾外的人沒再出聲。
——奧利德不舒服地在隧道底部翻了個身,似乎從深度睡眠中離開了一剎那——
奧利德轉過頭去看安娜二世。
咦?
他驚訝地發現帳篷不知何時變成了充斥着散光的隧道。
安娜二世拉着他脖子上的項圈,似乎也對環境的轉換很疑惑。她警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拿住權杖。
隧道裏一個人也沒有。
安娜二世将權杖向上舉了舉,權杖底部的鑲鐵離開地面一寸。
她忽然向前踉跄了半步,權杖很明顯地被向前拽動。
安娜二世使力拉回權杖,厲聲喊道:“誰!”
奧利德眨眨眼,忽然看到了布魯克琳。這個孩子在遠處,兩只手聯結着安娜二世的權杖底部鑲鐵,死死拽住,臉上的表情還是犟得很——
奧利德記得這裏似乎被二次聯結過,所以更容易被布魯克琳這個小天才反聯結。
他頓悟。之前他去哄回布魯克琳的時候,布魯克琳曾經小聲地跟他保證,說以後她一定會盡力保護奧利德。
奧利德焦急地沖布魯克琳喊:“你松手!安娜二世會殺了你的!”
布魯克琳死犟死犟的,就是不看他,愣是要把權杖拽掉。
眼看着安娜二世即将奪回權杖的聯結權,一把鐵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詭谲地直取安娜二世的頭顱。
是薛旦!奧利德熱淚盈眶。
安娜二世哪裏想得到隧道裏還能憑空冒出其他人,被迫松開權杖和項圈,低下身,抽出劍,抵住飛來的鐵刀。
安娜二世松開項圈的一剎那,奧利德就被一雙臂膀抱住。那雙臂膀帶着他遠離了安娜二世。
奧利德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喃喃道:“鮑雷頓、鮑雷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身後的人沒接他的話,只是說:“我也會保護你。”
奧利德的視線頓時就花了,他的眼淚嘩啦啦往外淌。
他拼命地咽唾沫,和酸酸的嗓子眼作鬥争。但是他又看到,李九不知從哪裏趕來,轉動着奧利德沒見過的某種武器,攔截住要向奧利德飛來的安娜二世。
奧利德再也忍不住,哭聲從嗓子口散開來。
直到陳思倩捏着安娜二世血淋淋的心髒走到奧利德面前,笑道:“別哭了,你看,我們幫你把安娜二世的心髒取出來了。”
奧利德反倒哭得更厲害了。
——“奧利德?奧利德?”
奧利德聽到有人在叫他。
他抽抽鼻子,迷茫地睜開眼睛。
然後他就看到了圍成一圈看着他的先遣隊員們。
鮑雷頓整個身子覆在他上方,詢問道:“你夢見什麽了,哭得眼淚鼻涕到處都是。”
奧利德轉動視線,看過周圍的一張張面頰。
布魯克琳的臭臉、陳思倩好奇中帶着關切的眼睛、李九皺出個疙瘩的眉頭,還有薛旦。
他用審視的目光從上至下盯着奧利德,但卻并沒有出聲打斷鮑雷頓的問話。
奧利德的眼淚就像剎不住閘一樣往外湧。
奧利德最後哭着上了路,雖然一只手時不時得要抹一把眼淚或者鼻涕,但他的眼神很亮。
因為,在他醒來後,夜晚又閑不住出去游逛的薛旦給先遣隊隊員們帶回來了這樣一個消息:
前面再走大概半個上午,會到達隧道的轉折點,自那之後,隧道就變成了海洋中的夾層。
道路發生顯着的變化,也可以算作他們大遷徙階段性勝利的标志。
好事成雙,在隧道擴散成夾層的地方,出現了和二號奇跡洞相隔格外近的三號奇跡洞。
薛旦決定,他們今天不在二號奇跡洞底下休整,而是将隊伍帶到三號奇跡洞邊上,恢複兩到三天,将巨獸的肉和水處理成便于攜帶的方式,以便盡全力應對變化的、未知的路途。
不出薛旦所料,衆人在上午十點半左右到達了隧道出口。
面對着驟然開闊的前路,陳思倩詩興大發,張口啊了幾聲,憋住一句:“感謝大自然和厄洛王,賜予我們大洋中部的夾層通路。”
湯肖普撒歡跑進寬敞的前路,臉上洋溢着巨大的笑容,結果他剛跑出四米,忽然緊張兮兮地回過頭,兩步又跨回隊伍前頭:“我的娘!咱們有指南針嗎!”
李九把他拎回來,面上有點挂不住:“趕緊回來吧,別擱這丢人現眼,指望你記着指南針,我們早就都迷路了。”
薛旦回答:“沒有,我和李九認得南邊。”
湯肖普驚奇地看看李九:“大叔,你好厲害。”
薛旦酸溜溜地瞅了他一眼,伸手摸摸胸口。
李九對湯肖普的情商頭痛得很,他尋思還好這一窩子人都是自家人,不然就湯肖普這說話方式,他天天給這「兒子」往回找補都嫌累。
先遣隊再次啓程的前一天晚上,根據陳思倩的提議,十四個人在隧道口圍了個圈子,準備小小地慶祝一次。
五大麻袋的巨獸肉和幾大囊水袋積在一邊,人群圈子中間還壘了一小撮生肉堆。
十四個人坐着,面面相觑。
陳思倩拍拍手,試圖活躍氣氛:“我們要不要說一說自己的故事?”
十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旦道:“我的故事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東南移民高望附和道:“知道——”
陳思倩笑話他:“你怎麽跟學生回答問題似的。”
高望哈哈笑笑:“這不是薛将軍這話問的,喚醒了牧師在我血液裏镌刻的本能嗎。”
他說完,衆人又重歸沉默。
奧利德道:“那個,我給你們唱首歌?”
陳思倩趕忙鼓掌:“歡迎!歡迎!”
奧利德于是清清嗓子,有些生澀地撿起他多年不幹的老本行:
“我睡在這裏,——翻湧的柔嫩與下沉的勁峭——
交彙的地方。
——貝殼從海面上牽下——
一串呼吸的泡泡,
——将微張的蚌縫托付于——玫紅色的漁網……”
清冽而悲傷的歌聲被隧道壁回蕩,巨獸遙遠的鳴叫做了人聲的背景。
澄澈的嗓音竟然充盈了遼闊的命運感,奧利德自己都沒想到他的歌聲發生了如此變化。
他開始收尾:
“陽臺慢慢地、慢慢地柔軟,像小提琴蟄伏的顱腔。
不過我還是睡在這裏,為了給大地留下一只眼睛。”
奧利德收聲。
他凝視着腳下波動的海水,和海水底下魚群的黑影。
第一個說話的人是陳思倩:“那個——我想說,你唱得比主教堂的唱詩班還要好聽。”
高望跟着道:“你能唱出這種聲音,我相信你不是個小人。”
鮑雷頓反駁高望:“別給他戴高帽子,他就是個小人。”
李九道:“兄弟,你也不用這麽說自己對象吧。”
奧利德聽到「對象」兩個字,緊張地豎起耳朵。
鮑雷頓就像根本沒意識到哪裏有問題:“我愛怎麽說自己對象就怎麽說。”
奧利德趕緊給他捧哏:“說得對啊。”
李九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行行行,是我多此一舉了。”
陳思倩趁機去問湯肖普:“你呢,你呢?”
李九警惕地把話擋回去:“什麽你呢。”
湯肖普學奧利德:“對啊對啊,什麽你呢。”
陳思倩憋了又憋,才沒把李九剛剛給鮑雷頓說的那句話還給李九。
高望忽然起了個頭:“我說,咱們這東南兩區人這麽多,大家有沒有一種感覺。”
衆人齊齊回頭看他。
高望嘆口氣,戳戳腳前頭的生肉:“你們覺不覺得,厄洛海區和亞陵山區簽訂停戰協議的日子還像昨天一樣。”
陳思倩的聲音也低沉了些:“是,這四年過得比黑暗十年還精彩。”
奧利德倚着鮑雷頓,靜靜地聽東南聯盟的先遣者們開始一句一句回憶之前的日子。
後來,在他永遠離開的那一天,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這個場景。
頭上和腳下都是無垠的水與生物,耳邊哝哝着同伴的感嘆與低語,他的身子半個被鮑雷頓攏在懷裏,身下墊着織棉的布套。
就在這樣令人舒心的節奏與環境中,奧利德第一次不知不覺地沉沉地、無夢地睡着了。
58、降溫區
按照後來統一規定的歷法來算,先遣隊啓程離開隧道,正式進入降溫區的這按照後來統一規定的歷法來算,先遣隊啓程離開隧道,正式進入降溫區的這天,是後紀元元年元月十八日。
降溫區的奇跡洞遍布腳下,先遣隊的食物和淡水資源都很充足,他們順順利利地走到了後紀元元年十月九日。
十月九日這天晚上,奧利德忽然覺得有點冷,他只當是自己白天沒有調整好,于是誰也沒告訴。
隊伍中,不光光是奧利德,布魯克琳也覺得有些發冷,但她同樣沒有放在心上。
十月十日清晨,先遣隊隊員們繼續上路,他們對于這日複一日的相同勞動早已厭倦,潦草的睡眠環境、千篇一律的散光、高強度的趕路距離,使得大遷徙早已失去了開頭磨合和焦慮的樂趣。
不過找樂子是人的本能。
三月份的時候,薛旦在中午增加了兩個小時的休息和娛樂時間。
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擁有了與奧利德等量豐富的歌庫,學會了耍鐵刀的幾種技巧,了解了所有隊員從出生到如今的人生故事,甚至高望還能夠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李九擤鼻涕的動作。
陳思倩将巨獸不能吃的皮打磨成了一種可以刻劃的薄材料,訂成兩個本子,從五月份開始,一個本子用來記日記,一個本子用來寫小說。
在獸皮上刻字并不容易,陳思倩的背後也站不下那麽多人,于是她頭痛地規定,想看她小說的先遣者,每周三、周六拿去傳閱。
鮑雷頓給薛旦的鐵刀柄雕刻了兩只雄鷹——由于時間充足,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休息時間,把兩只雄鷹刻到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後來,薛旦為了熟悉鐵刀的新重量和握柄習慣,他練習了整整兩個月。
在這兩個月裏,鮑雷頓又給高望的鐵矛矛柄下半部分刻了一些沒人看得懂的花紋、給陳思倩的鐵扇最邊上的兩道扇柄,以極小的工筆刻制出了一份亞陵山區簡史,一份厄洛海區簡史。
鮑雷頓完工「兩部簡史」的那天,衆人小心翼翼地一個傳一個,細細地觀看。
陳思倩自此愛惜她的扇子愛惜得不得了,恨不得每天都舉到眼前癡笑。
陳思倩的小說寫到七月份的時候,終于寫不下去了,于是奧利德取走了她的本子,在後面寫歌詞、譜曲。
他給每個人都專門寫了一首歌,本來想要在中午教會那個人唱,後來在衆人的學習熱情中,十四個人都學會了所有人的歌曲。
東南移民中的三對小情侶,有一對在八月份毫無預兆地鬧掰了,當晚奧利德分別找兩人談話,結果兩人都很豁達地說,其實他們一開始也沒有多喜歡對方,只是覺得性格比較合得來,現在其中一個人有了喜歡的人,于是他們商量商量,就決定分手。
八月份的時候,湯肖普喜歡上了這對分手了的小情侶中的絲娃琴,被絲娃琴婉拒,于是他悲傷地在李九懷裏哭了一周,就把這段「喜歡」抛到了腦後。
八月發生了很多事,比如說八月十五那天,湯肖普成年了。
薛旦在八月十四號晚上去最近的奇跡洞抓了好些經過品嘗後,發現肉質最為鮮美的「小藍魚」,接着奧利德和鮑雷頓想辦法生了火,東南移民蘇比琪麗瓦和她的對象庫克普拿出看家本領,給湯肖普好好地做了一頓熱飯。
那天中午,李九拿出了一本筆記。
那本筆記也是用巨獸皮打造的——由陳思倩友情提供——湯肖普忐忑地接過這本筆記,就像接過老師下發的卷子。
奧利德問了陳思倩這本日記的內容,陳思倩說,李九從六月份開始,回憶了湯肖普逐漸成長的過程。
奧利德才知道,雖然湯肖普總是「大叔」「大叔」地叫李九,但兩人其實在東南兩區覆滅之前就認識兩年了。
少年時期,每一年人的變化都很大,李九很是認真、很是細致地将湯肖普曾經做的一些沖動事、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還有很多很多的溫暖細節都寫進了這個本子中。
湯肖普吃完飯之後開始看這本筆記,剛看一頁就開始哭。看過半個小時後,湯肖普的鼻涕眼淚沾了一身,哭得稀裏嘩啦。
李九很不好意思地躲在衆人身後,裝作在搗鼓精美的熟肉。
接下來一個月,湯肖普每天中午都要看筆記,每天中午都要哭到眼睛紅腫,然後晚上找李九嘀嘀咕咕,以至于李九在第三天就後悔他寫了這個多餘的玩意。
湯肖普被《李九筆記》感動得不行,很是熱情地也找陳思倩做了一本獸皮筆記——
陳思倩的生産技藝已經熟練,于是開始研究如何将獸皮本做得更易寫、更輕便——堅持寫了半個月,終于懶得再翻動它。
李九早就知道《湯肖普筆記》會是這個結果,但是,他還是在某一天拿走了湯肖普寫到一半的筆記。
八月份還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絲娃琴的前男友阿克艾爾開始賣力地追求陳思倩。
薛旦以為陳思倩會覺得難為情,沒想到陳思倩并沒有很反感,八月三十號,竟然是陳思倩先開口對阿克艾爾表的白。
兩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對情侶。
八月三十一號,薛旦不小心露出了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小布熊,在先遣者們的軟磨硬泡下,薛旦終于開始講起他和盧卡斯的故事。
薛旦一講到盧卡斯,話多到說不完,于是他每天都抽出一個小時休息時間開「故事會」,一直講到九月二十八號才講完。
陳思倩過于沉迷兩人的愛情,于是開始創作兩人的故事紀實。
十月九號,陳思倩的《末世與愛》已經寫了八章。
十月十日上午,趕路的每一位先遣隊隊員都明顯感到了氣溫的下降。
奧利德作為一個天賦普通的感染者,已經冷到打抖了。
于是,十月十日中午,陳思倩趕制了一份厚厚的巨獸皮鬥篷,給奧利德披上。
這件巨獸鬥篷的效果很好,奧利德披上之後立馬就不發抖了。
先遣隊隊員們又走了一天。
在這兩天的趕路時間內,夾縫內的溫度急劇下降,布魯克琳明顯感覺到,幾乎每走一步,氣溫就會變冷一點。最可怕的是,這種斷崖式降溫似乎并沒有停止的趨勢。
薛旦當晚想要停止前進,去聯系後面的狄懷摩斯,看看他那邊還有多少燃料,結果他竟然聯系不上狄懷摩斯了。
薛旦懷疑是這個區域擁有屏蔽功能,于是讓先遣隊在原地休整恢複了一天,他獨自向後走了兩天半的距離,但是不論在哪個位置,薛旦都聯系不上後面的大部隊。
薛旦在十月十三號中午回到先遣隊中,臉色很嚴峻。
衆人一看他的臉色,就明白,他們徹底和大部隊失去聯系了。
薛旦問衆人:“我們再往前走,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你們要選擇前進嗎?”
衆人沉默了。
半晌,陳思倩道:“我的《末世與愛》要是不能世世代代流傳下去,未免太委屈你和盧卡斯了。”
奧利德跟着道:“有道理,我們做了這麽偉大的事,肯定要後代去歌頌嘛,我們還是得找到一個适合人類繁衍的地方。”
李九仰仰下巴:“有生命危險就有生命危險呗,咱們哪一天不是冒着生命危險在活着?”
薛旦環顧一圈:“沒有人想要退出?”
絲娃琴笑:“咱們幾個,誰不了解誰啊,能有人退出嗎。”
薛旦也笑了:“是。那就走吧,我看陳思倩已經給每人都做了一件獸皮鬥篷,來,咱們穿上上路。”
先遣者繼續向前走。
走了一周後,氣溫下降得似乎減慢了些,但依舊沒有回升趨勢。
形勢已經很嚴峻了。
奧利德和布魯克琳明顯凍得受不了,就算陳思倩又趕制了獸皮手套、獸皮鞋套、獸皮帽子,依舊于事無補。
十月二十五日,布魯克琳發起了高燒。
奧利德的四肢已經并不覺得冷了,它們都脹得發痛、發燙,他注視着布魯克琳失去意識的臉蛋,不敢流眼淚,怕凝固成冰塊的眼淚把眼皮凍在一起。
海洋已經不再流動,巨大的冰層夾在鐵隧道上下,晶瑩的光亮将前路照成一片沒有盡頭的白色。
薛旦背起布魯克琳,紫色的嘴唇中呼出噴湧到頭頂的白氣。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繼續走。”
一定要盡快走出這片區域。
他們取消了每天中午的休息時間,然而每/天//行/走的公裏數還是在逐漸減少。
熱量的極度缺失令他們身體中的能量越來越難以恢複,他們都走不動了。
冰層中并沒有凍結其中的食物,但好在這些冰都已經凝結了很多年,他們可以直接食用來補充淡水。
布魯克琳一直在昏迷,她的身體冷得比冰塊還要燙手,氣息越來越微弱。
薛旦把她從背上轉移進自己的懷裏,他甚至解開了自己的外套,将布魯克琳冰冷的胸膛隔着單衣貼住自己還存留些熱量的胸膛。
可是布魯克琳的身體畢竟還是小孩子,十月三十號,薛旦放下她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
接着,他就看到,布魯克琳的耳朵像塊幹澀的豆腐一般從腦袋上脫落下來,啪嗒一聲掉到了隧道底部。
十月三十一號,布魯克琳停止了呼吸。
59、一封信
薛旦蹲坐在隧道底,涼到發疼的鐵層貼着他的獸皮鞋套,鑽入厚皮靴裏、毛襪子裏,給已經麻木的雙腳繼續做……
薛旦蹲坐在隧道底,涼到發疼的鐵層貼着他的獸皮鞋套,鑽入厚皮靴裏、毛襪子裏,給已經麻木的雙腳繼續做着麻醉。
他的懷裏抱着布魯克琳,只覆蓋了一層單衣的胸膛敞開在極寒的環境中,幾乎要将心髒凍停。
先遣隊隊員們遲鈍地準備繼續躺成一團睡覺,陳思倩先看到了異常的薛旦,她只瞄了一眼,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細小的悲痛從心髒而出,侵吞着她的身體。然而寒冷使得陳思倩的腦供血幾近靜止,她并不能完完全全反應過來這種哀傷。
她看到薛旦敞開的單衣,吃力地走過去,拍拍薛旦:“外、外套。”
薛旦一動不動地蹲了幾秒,然後把布魯克琳放到隧道底部,系好外套、披緊獸皮。
他們的燃料很少,一直依靠之前在奇跡洞裏抓捕的一種哺乳類生物提煉出的可燃油來取暖。
李九的手指已經不聽使喚了,他費勁地用胳膊肘操作,将這玩意放進托臺裏點着。
薛旦湊過來,徒勞地把布魯克琳放到托臺旁邊。
李九轉動被凍得僵硬的脖頸,看向薛旦。薛旦搖搖頭。
李九把手湊近布魯克琳凝華出薄霜的腳腕,盡力地碰了碰她的身子,捋着僵硬的舌頭,吃力控制着說道:“她——死了?”
薛旦點點頭。
李九呆呆地蹲在原地,被凍到彎下就會劇痛的膝蓋麻木地叫嚣,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悲傷。
先遣隊員們陸陸續續湊到火臺跟前,他們都看到了布魯克琳。
可是過度的饑餓與冰凍,讓他們已經失去了部分哀傷的能力,身體機能在瀕臨停轉的懸崖邊搖晃。
薛旦拿鐵刀鑿身旁一塊小奇跡洞中的冰,揮動了将近兩分鐘,才勉勉強強鑿出一小撮碎冰。他給每人分了一點。
先遣隊隊員們捧着碎冰靠近火臺,艱難地将碎冰融化,再吞咽進肚子中。
薛旦想,這樣不行。他們都需要熱量的補充。
薛旦在火臺邊烤了一會兒,身體逐漸從麻木中重新蘇醒過來。他道:“我們需要食物,尤其是高熱量的食物。”
李九一聽,便明白薛旦的言下之意是什麽了:“可是布魯克琳不是亞陵山區的人。”
薛旦沉默了。
陳思倩反應了兩秒,想起薛旦和李九是亞陵山區的人。意識過來薛旦的意思,她睜大眼睛,看看薛旦縮在獸皮帽中的臉,心髒開始抽搐痙攣般疼痛:“我——我沒意見。”
薛旦擡眼去看她,卻見她黑色的眼睛中,裝了滿滿的恐懼和退縮。她不想同意薛旦的提議,薛旦很快判斷出來。
鮑雷頓問道:“你能弄來高熱量的食物?”
薛旦搖搖頭:“沒有,我只是這麽一說,你們打算怎麽埋葬或者放置布魯克琳的屍體?”
奧利德低着頭,輕聲道:“我們不能再帶着她,要不找個地方用獸皮先蓋起來,以後再來找吧。”
先遣隊隊員們沒有異議。
奧利德動動暖了些微的腳板,已經被凍掉的腳趾頭在皮靴尖中堆積,被他的動作晃動,像是一盒小積木。
他連鮑雷頓都不敢告訴。
他想着,他本來就是個小人,就算是現在,讓他回到卡莫帝國當初的環境中,他說不定也會選擇背叛鮑雷頓,不擇手段往上爬。
但在先遣隊隊員們中間,他卻可以擁有做一個品德還不錯、發揮自己長處的人。真奇怪……
奧利德的身體早已經吃不消了,他從前天開始,就在用凍掉了腳趾的腳板走路,那時他還很恐懼,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要殘疾,但現在——
他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快結束了,殘不殘疾,不重要。
他自覺地站起身,走到先遣隊隊員們給他留的人堆最中間的位置,躺進去。
這裏最靠近火臺、最能夠與同伴們互相取暖。
奧利德沒能睡着,他早已成為了隊伍中僅次于布魯克琳的拖累,每天先遣隊隊員們都跟着他蝸牛一般的速度往前蹭,沒有必要地消耗着寶貴的熱量與體能。
如果他們肯抛下奧利德自己向前走,那麽他們走出降溫區的可能性會大大提升。可是奧利德沒提過這個要求——他知道沒有人會同意的。
這降溫區,不知何時才能走到頭。
他悄悄地抽出腰間的小刀。
第二天,高望是第一個醒來的。
他困難地睜開眼皮。
面前的火臺中,火苗已經熄滅,冰冷包裹着他的全身,同伴的體溫幾乎無法感知。
哪裏好像有點怪異?
哦對了,奧利德怎麽不在他身前,難道奧利德今天難得醒得比他還早?
高望驅動意識,活動自己僵硬的四肢,從人堆中坐起身。
他這才在獸皮帽受限的視野中看清,奧利德應該躺着的位置,被一張獸皮鬥篷、一頂獸皮帽、一副獸皮手套、一對獸皮鞋套、幾大塊被凍住的肉、一張倒扣着的獸皮紙、一柄小鐵刀取代了。
高望像是被一柄巨錘擊,他不敢相信這些東西給他呈現出的現實。
他身後的鮑雷頓也醒了,細細簌簌地坐起身,接着沒了動靜。
鮑雷頓一定也看到了這些東西。
高望不敢動,更不敢去拿起那封信。
先遣隊員們都按着長期形成的生物鐘一個個醒過來,接着也都一個個瞪着奧利德留下的東西,一動不動。
最後是薛旦走過去,抽出了被壓在最下面的獸皮紙。
他簡單地浏覽過,對着一地的物品,把紫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白色的橫線。
鮑雷頓伸出手,嗓音沙啞到幾近失聲:“我看一下。”
薛旦把獸皮紙遞過去。
鮑雷頓不太清楚自己是什麽心情,他還有點茫然,接過薛旦手裏的那張獸皮紙,像讀禦批的文件一樣往下看。
“同志們,我這兩天給大家拖了不少後腿,就先離開了。估計咱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是走不出降溫區了,反正早晚都會死在路上,就沒必要再消耗大家的時間。
我把獸皮留給你們。多披一層是一層,如果帶着不方便,這玩意湊合湊合也能吃,家人們多挺幾天。
我出走也不是矯情,我的腳趾頭前天就凍掉了,我估量着肯定沒法活着離開這裏,才會離開。
以上是我的一些叮囑,下面我會寫一些自白,如果哪天你們找到了承接我們文明的地方,請替我保存下這些自白。
首先,我不是個品德高尚的人,我很受用于淩駕人上的感受,也喜歡身居高位折辱他人。
我們家族曾經是瑪麗蓮二世指派的專妓,一直到瑪麗蓮六世被安娜一世取代之前,我們家族已經成為了男妓女妓的五大支之一。
我的父親曾經是瑪麗蓮六世末期的幼妓,安娜一世廢除了妓院,但是我父親仍舊做地下叔妓。
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教我的都是做男妓的知識,以至于我的性格基礎就這麽被奠定了……”
奧利德寫了很多,刻的字後來已經歪扭了。奧利德做鮑雷頓的陪監時,鮑雷頓已經熟悉了奧利德的字跡,所以看得很流暢。
鮑雷頓很快就看完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那句「我的腳趾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