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
要、一定有什麽陰謀或者暗處的計劃,可就這麽被她捅破了。他剛剛還反問她來着,是不想讓她說出來的意思吧?
梅昂在話出口後的半秒鐘內,心裏活動簡直就是一團亂麻。
薛旦确實是笑了,他聽梅昂說完之後,就輕松地笑道:“是,我是薛旦,之前扔人出來之後廢了,現在還在艱苦的複健活動中。”
他看梅昂還在原地發愣,就好心地颠颠手裏的三個頭:“我們去把他們拉到南邊的郊區燒了,別留下什麽端倪。”
作者有話說:
梅昂:薛爸爸你等等,我還沒消化好。
42、狄懷摩斯
可是梅昂有好多問題想問。
比如說你這麽厲害,為什麽不幹脆進宮殺了;
可是梅昂有好多問題想問。
比如說你這麽厲害,為什麽不幹脆進宮殺了安娜二世,再出去殺了狄懷摩斯和高斯,然後扶持自己上臺呢?
她很受震懾,一時間并不能反應過來如今的薛旦也就只能在暗處偷襲掉幾個皇家禁衛軍的頭顱。
他對鐵的聯結現在只是略強于梅昂,所有的偷襲和飛行優勢,靠的還是多年實戰出來的經驗和技巧。
但就憑這些經驗和技巧,就足夠他拉這些年輕革命者們一大截。
梅昂心裏揣着一肚子的問題,疑慮重重地跟在薛旦身後,一半被薛旦拉着貼身軟鐵甲,一半動着恢複了一些體力的身體自主拉鐵尖,從西邊出城,來到兩座城鎮之間的大片田地與荒林中。
田地周圍沒有一戶人家。所有城鎮兩旁的田地全部屬于安娜二世,城鎮居民輪流服田役和畜役,由于在分配糧食這一點上安娜二世做得還不錯,加上她對于偷、搶、混糧等行為的死刑式懲罰,故而全國很少發生毀壞耕地等情況,田地邊上就沒有設置皇家禁衛軍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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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二世一向極端。她設立宵禁的法律,目的是為了簡單而粗暴地維護城鎮秩序,但所有違法行為的懲處都過于嚴厲,以至于将執法變異成了不人道的苛/政。
不知道安娜二世曾經經歷過什麽,才會認定要這樣治理國家。
不過薛旦理解不了安娜二世為什麽一直在搜刮鐵具,明明國家的出行鐵基建已經完備了,和鐵人作戰也是最忌用鐵——
鐵人可以輕松地反聯結所有被他們聯結的鐵具——那這些鐵搜刮來都用到哪裏了?
難道只是單純地為了維持城鎮秩序?
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這個目标,那安娜二世未免太極端了些。
薛旦思考着安娜二世的政策,肩上用木棍擔着三具屍體,左手拉着距離适中的田埂間的鐵柱,掠到一座滿是林木的小山包底下,剛好找到一道自然形成的小土溝,便跳進去,将屍體放下。
正當旱季,溝裏的土很幹,梅昂到山坡上撿了些幹燥的葉子和枝條,扒下屍體身上的軟甲搭在胳膊肘上,将三具屍體和頭顱堆進葉子與枝條形成小山中,掏出懷裏的一盒火柴劃着,點燃小山的最低端,拉住溝上面的鐵柱,使力一跳,仍舊有些笨拙地躍到溝上。
她的指甲蓋還是疼得讓她發麻。
回去趕緊讓亞歷克斯先生幫忙處理一下。
薛旦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移到了土溝上頭,他閑閑地望着大片的田地和田地盡頭顯出些房屋鐵尖的小鎮,似乎在走神。
梅昂問他:“我們回去?”
薛旦回過神:“你拿着的三個頭也扔進去燒了?”
梅昂點點頭:“燒了。”她頭剛點到一半,身體忽地淩空而起,幾乎瞬間轉移到了土溝中。
她愣愣地反應了一秒,看着薛旦僞裝後陌生的側臉,才明白過來剛剛是薛旦一把将她拽進了土溝。
梅昂看到薛旦的雙眼在黑暗中凝視着溝上面的一小片天空,彎着腰緩慢地向前,于是她也學着薛旦的樣子盡量安靜地向遠離火堆的方向挪步。
他看到誰了?
梅昂豎起耳朵,卻只聽到了細小的風聲刮起溝壟上的沙石。
薛旦的眼神越來越銳利,他走到溝壟盡頭時,停下了腳步。
這裏已經很淺了,淺到兩人只要直起腰就能露出頭。
溝壟的西側就是林木茂盛的小山包,如果有人跟蹤二人,進入小山包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薛旦為什麽停住不走了?
他向後捉住梅昂的手,在她手心中緩慢地一筆一劃寫道:一會兒我一出去,你就藏起來,就像每晚的游戲那樣,千萬不要被找到。
他寫完,頓了頓,又補充道:先不要探出頭,他在上面守着,你離開的速度沒有他的鞭子快。
鞭子!梅昂瞪大眼睛,獨屬于卡莫帝國人的恐懼撅住她的心髒。
整個卡莫帝國,習慣用鐵鞭的、比較有名氣的感染者,只有狄懷摩斯。
外面的人是狄懷摩斯?梅昂下意識地抓住薛旦想要離開的手腕。
她很害怕。
薛旦回頭看她。
梅昂深深地、無聲地吸了口氣,對着薛旦點點頭,放開了他的手腕。
她剛松開手,薛旦整個人就猛地竄了出去。
梅昂的眼部記憶還留存着薛旦躍出的模糊影子,一道呼嘯的鐵鞭就甩過了她的頭頂,整齊地削掉了一層土皮。
梅昂心髒劇烈跳動着,這幾晚形成的下意識判斷讓她在鐵鞭還沒有完全揮過時,身體不經大腦思考地向前做了個弧線竄動,趁着鐵鞭被控制地停滞在空中,還沒來得及回掃時,欻地沖進了西邊的茂盛林木中。
她聽到了身後鐵器劇烈的摩擦聲。
心中達到頂峰的危機感消散了大半,她又往前跑了幾步,竄上一棵老樹,趴在枝桠間往外看。
一道鐵刀被鞭子掃開,沖着她的位置飛掠到一半,又被旋轉着扯了回去。
梅昂第一次看到薛旦全力以赴地戰鬥。
她雙眼中雙刀的運動軌跡奇詭地轉換着,時而隐成單刀,時而毫無防備地從某個角度刁鑽地剜向狄懷摩斯的防禦漏洞,梅昂發現薛旦的戰鬥毫無路數,卻又似乎行雲流水。
她看着看着,忽地明白了薛旦之所以采取這種技巧多于力量的戰鬥方式,是因為薛旦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
薛旦在拖延時間,将狄懷摩斯往北邊隐,試圖給梅昂制造安全的逃脫路線。
梅昂也看出來了,于是她悄無聲息地在樹冠間移動,默默地繞到山包的最南邊。
從她這裏看不到薛旦和狄懷摩斯的具體戰鬥情況,只能隐隐約約見到鐵器反着的锃亮月光。
薛旦拉平身體,拽着狄懷摩斯身後的鐵柱,從他的鞭子下面劃過,鐵刀旋轉着從頭上反方向飛掠,叮地與揮來的鞭尾摩擦,帶出一些亮眼的火光。
幸好盧卡斯給他的面部做了個徹底的僞裝,否則現在被狄懷摩斯認了臉,安娜二世生日宴上的刺殺計劃就要泡湯了。
薛旦提腿蹬住鐵柱,前沖的勢頭被弧線推力化掉,他腰背彎曲,從狄懷摩斯的頭上再次飛向他面前。
狄懷摩斯的鞭子太長,在擊打以他自己為中心半徑一米之內的目标略有些困難,尤其是移動路徑怪異、變幻位置快速的目标。
薛旦堪稱他遇到的最令人崩潰的對手。
薛旦本人卻不這麽想,他怎麽也想不通那鞭子是為什麽會再次在他即将落地的時候等在他腳下的。
他腦中急轉,拉過遠處的一道鐵柱,也不和狄懷摩斯拉遠距離,而是借力展平身體,躲過從身下掠過鞭頭。
接着薛旦竟然就這麽松開了手,任憑重力帶着他驟然下降,鞭尾帶着千鈞氣勢擦過他的面頰。
然後他後背着地,重重地摔在了土地上。
平揮的鞭子在狄懷摩斯手中打了個轉,他右手拉住身後的鐵柱,借力快速側身,抖動手臂,将鞭子豎直向下劈動。
薛旦在地上一個打滾,側向躲過了這道鞭子。
鐵鞭被土地阻住,抽出一道深深的線溝,力道暫時停滞。
兩只鐵刀就在這時詭異地從不知哪裏飛起,一左一右,直奔狄懷摩斯的脖子。
狄懷摩斯的鐵鞭鈎住前方的鐵柱,大力拽倒自己的身子,被鐵鞭和鐵柱拉着在土地上迅速地北移。
兩道鐵刀在空中并未相撞,而是略一停駐,齊齊掉轉方向,尖刺一樣奔着狄懷摩斯移動的直線路徑預判而去。
狄懷摩斯心中大罵,這兩把鐵刀該不是成精了吧?
他千算萬算沒有想到今夜遇到的人如此難對付,把鞭子從鐵柱上松開,推着鐵柱急停。兩把鐵刀借着慣性前沖,狄懷摩斯趁機喊道:“稍等!”
本想調頭的鐵刀在空中停住,接着飛速被拉回到其貌不揚的人手中。
薛旦大步走到狄懷摩斯身前,找到一個不适宜狄懷摩斯進攻的距離,手腕一轉,收起鐵刀,并不說話。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聲音。
狄懷摩斯嘆口氣:“剛剛你們是不是背着三個皇家禁衛軍去燒了?”
“我能詢問一下您的姓名嗎?我希望您能為卡莫帝國效力。”
薛旦搖搖頭。
狄懷摩斯循循善誘:“現在我們所有人的公敵是石壘外的鐵潮與鐵人,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搞內讧,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擊殺皇家禁衛軍,這令我很痛心,如此優秀的人才竟然不能為我們所用。”
薛旦心想,我要真是卡莫帝國的百姓,你這一段話能把我氣吐血。
他保持沉默。梅昂應該已經走了吧?
狄懷摩斯繼續道:“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這裏有一張生日宴的邀請函,您可以參加女王的生日宴——您會知道,女王并不僅僅是民衆口中的暴君。”
“我相信那個時候您會願意加入我們的。”
他左手緊緊握着鐵鞭,眼神注視着薛旦,右手伸進懷中摸出一張金箔制的邀請函遞給薛旦:“您如果能來,将是卡莫帝國莫大的榮幸。”
薛旦沒有接。
狄懷摩斯面上有些挂不住,堅持着又勸了兩回,見薛旦就是不肯接,只好把邀請函揣回懷中。心裏叫苦,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這回又要斷了。
他略略欠身:“既然您不肯接,那我也不會違背您的意願,安娜皇室始終歡迎您的加入。”說完,他面向着薛旦向後退進黑暗中,朝西邊去了。
作者有話說:
猜猜狄懷摩斯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哪一章?
這一章寫的時候丢過一次,吓sker人。
43、唠家常
燭液從火苗的腳底往下滑,不情不願地被重力拖着,逃離着盛放蠟柱的小盤子,它掙紮了一路,卻終于還是到……
燭液從火苗的腳底往下滑,不情不願地被重力拖着,逃離着盛放蠟柱的小盤子,它掙紮了一路,卻終于還是到達了不期望去的終點。
盧卡斯注視着它在小盤子上永遠地休息,處于淩晨的大腦依舊清醒。
他反複回想着剛剛被拉入的境地,不可思議的玄幻感充斥着身心。在未來……在未來,時間也像空間一般可以随意穿梭嗎?
那他給自己這只小熊、告訴自己溝壑底下的生機,是因為他曾經歷過這一切嗎?
隔壁的木床上睡着喬伊老先生,身體機能有些損壞的他打着不均勻的鼾聲,似乎永恒地盤亘在這間不大的小屋內。
盧卡斯仿佛身處時空之外,雙眼盛滿迷惑。
咚咚咚……
有人輕輕地在敲門,将盧卡斯重新拉回人間。
盧卡斯将桌面上的信紙疊好,揣進衣服內兜中,拿起信紙中附帶的一張金箔邀請函,插入外衣口袋裏,站起身,走到門邊,壓低聲音詢問道:“薛旦?”
“是我。”
盧卡斯轉開門鎖,卸下銅栓,放輕動作,給薛旦開門。
薛旦站在樓道裏,随着門開,身體漸漸被照亮,燈火像黯淡的金粉一般灑在他的短發和睫毛上。
盧卡斯向後退了半步,薛旦便邁過門檻,硬皮靴踩在粗糙的木質地板上。
他轉頭看看盧卡斯,有些疲憊地清清嗓子,問道:“你還沒睡?”
盧卡斯搖搖頭,他去關好門,注意到薛旦垂在身側的手臂在不很明顯地顫抖:“你今晚遇到什麽事了嗎?手臂都在抖。”
薛旦穿着硬皮靴走到木床邊,蹬掉兩只鞋,向床裏邊挪了挪位置,脫掉粗麻布外衣和外褲。
他外褲下是一件軟布短褲,外衣下則穿着一件黑色的貼身布衣,布衣和軟甲相連,主要為了掩蓋貼身鐵軟甲。
他就着桌邊的燭火卸身上的軟甲:“和狄懷摩斯打了一架。”
薛旦向後展肩,軟甲像是流水一般從他的肩頭和手臂脫落,露出他流暢的肌肉線條:“他拿着一張邀請函往西走,不知道要找誰。”
盧卡斯端起桌面的燭臺,跪到床上,伸着胳膊越過薛旦,将燭臺放到窗臺上:“你怎麽會遇上狄懷摩斯?”
昏黃的燈光照亮薛旦半邊臉,他将軟甲疊好,和雙刀一并放到枕頭邊:“梅昂今晚差點被皇家禁衛軍發現,我幹脆就把發現她的三個人一并解決了。”
他拎過床尾堆着的一團柔軟布衣套到身上:“我和她去城西的田地裏燒屍,被狄懷摩斯跟了一段路。”薛旦展開被子,滑進被窩中,舒适地長出一口氣,“原先在亞陵山區的時候,可沒這麽舒服的床鋪睡。”
盧卡斯也脫掉外衣外褲,穿着貼身衣物坐到薛旦身側,展開另一條被子蓋住腿,隔着被拍拍薛旦還在不可控地顫抖的右臂:“我給你按按。”
薛旦飛快地将手臂從被子中抽出來,熟練地将手腕搭到盧卡斯的大腿上:“好。”
盧卡斯五指透過布料按壓上薛旦結實的肌肉,開始幾天一次的按摩舒緩。
薛旦有些困倦,他盯着盧卡斯被燭光映照的一半側臉,發着呆。
不知過了多久,薛旦忽然問道:“盧卡斯,你當初為什麽突然和我确定關系?”
盧卡斯手下動作沒停,他回想着三年前的心境,答道:“不突然。”
“我和你在那個時候已經不可能是簡簡單單的情人關系了,既然以後的路還得一起走,不如早點說清楚。”
薛旦心裏不知為什麽有點想傻笑,但是他面上八風不動:“我記得你當初挺激動的,可不像你現在說的這麽理性。”
盧卡斯不為所動:“我什麽時候激動過。”
薛旦總覺得盧卡斯說這點不夠盡興,追問道:“你就真的這麽想?那你沒想過和我确定關系之後,會限制你很多的——”
他眯起眼睛,對着盧卡斯平靜的側臉思考,“野心,或者計劃?”
盧卡斯的拇指推過薛旦一處穴位,将眼神從薛旦的手臂移到他黑色的兩眼中:“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薛旦笑話他:“我現在還怕你說真話?”
盧卡斯手下繼續動作:“說真話——我當初沒想太多。要不是後來鐵潮疊起,兩天把你我送到各塔提,兩個月把你我送進卡莫帝國,讓咱們兩個這麽平靜地過這三年,我還真不一定能和你堅持下去。”
薛旦否定:“能堅持下去——我就問你,你能忘了游杳?”
盧卡斯笑笑:“一輩子都忘不了。”
薛旦打了個哈欠:“你忘不了游杳,就忘不了我。東南聯盟改變了你多少,我就改變了你多少。”
“老中醫,你之前情人不少吧?”薛旦仰頭看他。
盧卡斯點點頭:“挺多的。”
薛旦道:“那我問你,你之前的情人裏,哪個像我這樣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記——就算到你和我确定關系之前。”
盧卡斯很長時間沒說話,薛旦知道他在思考。
薛旦就這麽看着他的綠眼睛。他很喜歡盧卡斯眼睛的顏色,讓薛旦總覺得這是世間最貴重的寶石,清而厚。
盧卡斯道:“是,你說的也沒錯。但是忘不了也不能代表過得下去——”
他将薛旦的胳膊翻了個面,手掌移到下一個按摩穴位上,“咱們倆,一半是人為,一半是天意。”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鐵潮和災害,你和我永遠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裏聊閑話。”盧卡斯道,“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去隅安城之前那晚?”
薛旦用手指頭鈎住貼着盧卡斯的布料,暖熱的體溫從指尖處傳來:“記得。你不僅不肯承認你去了厄洛船的二樓,甚至做完之後就半夜消失。”
雖然薛旦的語氣中沒有半分埋怨,但盧卡斯就是很想笑:“是,當時游杳給了你我一個評價。”
薛旦的困意被驅散了一些:“什麽?”
盧卡斯手掌根用力在薛旦手臂的穴位上來回按壓,熱量從兩人肌膚相貼的位置傳開:“游杳說咱倆都渣,互相禍害挺好。”
薛旦低聲笑:“難得這個傻子能有一次看的這麽清楚。”
盧卡斯無奈:“游杳一向看得挺清楚的,他不傻。”
薛旦盯着盧卡斯垂着的睫毛看了一會兒:“我怎麽覺得,你今晚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盧卡斯挑挑眉毛:“那你可能是被傻子游杳附身了。”
薛旦道:“你不是剛剛說游杳不傻?”
盧卡斯心想,是,游杳不傻,問這個問題的大将軍您最傻:“再過兩天生日宴就開始了吧,你到時候打算怎麽辦?”
薛旦道:“你不是說能弄來一張邀請函?”
盧卡斯将手掌在他胳膊上順時針按壓:“我已經解決了邀請函的問題,我問的是,在這為期一周的生日宴中,你打算怎麽刺殺安娜二世,并且打敗狄懷摩斯。”
薛旦感受着替他舒緩肌肉的十個指肚,忽然有些陌生的情緒浮上心頭,這種情感讓他一點也不想面對生日宴、不想面對革命、不想面對鐵潮和鐵人,讓他只想待在盧卡斯身邊,就這麽躺着躺一輩子。
但是這一夜很快就會過去,甚至他還要睡覺。
“到時候再說。”薛旦回答。
盧卡斯手下的動作頓了頓,他想,也許薛旦和他的處事方式不同。
畢竟薛旦也是當初最令他頭痛的敵人之一,他得相信他的能力。
“你确定?”盧卡斯憋了又憋,終于懷着點期望問道。
薛旦有些許的悶悶不樂:“我确定。”
盧卡斯點點頭:“好吧。”他動作用力了一些,“這個穴位按完,還有兩個地方要按,你先睡吧,別在這兒撐着了。”
薛旦還不想睡覺,他堅持道:“我還不太困。”他想問盧卡斯一個問題,“為什麽你現在看起來和三年前這麽不一樣?”
盧卡斯反問他:“你覺得我現在哪裏不一樣了?”
薛旦道:“你身上一點銳氣都沒有。三年前好歹你還經常和我拌嘴,現在的你真的像是個老中醫。”
盧卡斯無言:“我的銳氣都藏在心裏,現在暫時還用不到,我就不必把它們擺到明面上。”
薛旦接受了這個說法:“最後一個問題。”
盧卡斯點點頭:“你問。”
薛旦捋捋話頭:“如果把現在的你放到一個不會發生鐵潮等等這一系列災難的空間,重新回到你我潛藏在厄洛軍中的時候,你還會想要稱霸大陸嗎?”
盧卡斯忍俊不禁:“你在這兒搞采訪呢?”
薛旦道:“這不是為了增進你我的感情嗎。”
盧卡斯眉眼平和,看着薛旦手臂的眼中潛藏着不肯說出口的愛意:“會。我會和你重新分離,完成我需要完成的人生目标。”
薛旦悻悻地停住話頭,閉上眼睛:“好吧,我睡覺了。”
“嗯。”
盧卡斯做好按摩時,薛旦已經微微打起了鼾,他把薛旦的胳膊塞回他的被裏,看着薛旦的眉眼沉默了兩分鐘,從內兜裏掏出信紙,重新從頭至尾讀了一遍。
他的手指摩挲過信紙的落款。
“愛你的,母親。”
盧卡斯折好信紙,揣回去,探身越過薛旦,輕輕吹息了蠟燭,躺入被窩,面對着薛旦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說:
真好,又有點想家了呢。
薛旦看着像是要被盧卡斯慣成家狼了。
44、生日宴
卡莫帝國屬于貴族半分封制,名義上采用官僚體制,但是大部分的郡或區仍然由安娜二世本支及旁支管轄,只有少部……
卡莫帝國屬于貴族半分封制,名義上采用官僚體制,但是大部分的郡或區仍然由安娜二世本支及旁支管轄,只有少部分的郡或區能夠由并不屬于皇族支系的家族長治理。
今天是安娜二世的生日,全國上下基本上所有的郡或區層貴族都聚集在了皇宮。
這也是革命者們選擇在生日宴起義的原因——這是一次雖然艱難,但已經是最好的根除安娜二世皇族勢力的機會。
金力克離開喧鬧的宴會廳,那裏剛剛進行完致歡迎辭的環節,人們在舞池裏和餐桌旁交替走動,音樂與社交的交談聲連綿不絕。
他是出來找狄懷摩斯的。
他順着金色的階梯向上走去,沿着第一舞池上方的四方形走廊穿入第二舞池二樓的走廊。
第二舞池二樓的走廊是半封閉的,它臨舞池的方向镂空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金色的燈光從舞池高達八層的天花板上層層垂吊而下,将二樓昏暗的走廊照亮成一大片黃色的塊狀光斑。
在塊狀光斑的最前方站着一個人,他面對着镂空雕刻,眼神直直凝視着對面上方。
金力克馬上意識到他在看安娜二世。
舞池只有三面是走廊,剩的一面修建了兩條長長的階梯,階梯在大概四層的位置到達盡頭,那裏擺放着安娜二世以及幾位親王的黃金座位。
金力克沒有急着趕路,而是放慢腳步,盡量自然地走到那人身邊。
走近了,他方才看清那人的五官。
這竟然是一張東南面孔。金力克把詫異壓在心底,東南移民竟然能參加王的生日宴?恐怕是和誰有什麽關系。
這人雙手背在身後,斑駁的金光不太能照亮他的表情,金力克只能通過他仰頭的角度判斷,他就是在凝視對面的安娜二世。
金力克站到他身側,跟着他的視線往上望。
安娜二世斜靠着黃金座椅,長長的權杖搭在她的腿上。黑色的虹膜藏在深凹的眼眶中,與高高的額頭形成令人心悸的對比,她擡着下巴,眼神從上而下俯視着生日宴現場。
這麽去看,安娜二世也長了一張人類的面孔。金力克想。
但是薛旦現在看的不是安娜二世,他在看五個親王。
被允許登上平臺的親王有五個,他們無一例外都長着柔嫩的面孔,身形在男性中略顯嬌小,白皙的皮膚、柔順的眼神。有兩個親王的眼神很是憂郁,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從她偏愛的異性特質可以看出,安娜二世絕對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但她的征服欲不一定很強。
這五個親王中,有一個親王很特殊。
就在薛旦和金力克一同擡頭看的這段時間內,他很是調皮地取走了安娜二世腿上的權杖,吃力地舉着它,将它倚靠到皇座側面,然後踮着腳,坐到了安娜二世的腿上。
金力克想出的搭話說辭剛到嘴邊,見到這一情景,立馬情不自禁地給薛旦介紹道:“這是維弗親王,安娜二世似乎一直很寵愛他。”
維弗親王确實長了一張很精致的臉。他的長相不算特別乖順,但有種靈動和活潑,杏核形狀的藍色眼眸一直彎着,兩只酒窩點在暈着嫩粉的臉頰上。
說話間,他又很是自在地放低身體,用腦袋擋住安娜二世的視線,跟王說了句什麽。
安娜二世低頭,似乎是輕輕吻了吻維弗親王。
金力克嘟囔了句「也不知道該羨慕誰」,接着和薛旦搭話:“您是東南移民吧?”
薛旦簡略答道:“是。”
金力克嘆了口氣:“像你我這種長相,恐怕只能靠自己拼搏了,不讨上位者喜歡。”
薛旦剛想囫囵地應付過去,忽然腦子一轉,想到自己身上,便答道:“未必。”
金力克擺擺手:“不說這個。您可是我第二個看到的敢于直視王的人,不愧是東南移民。”
薛旦有些好奇:“第二個?”
金力克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盯着安娜二世和維弗親王看了一會兒,又感嘆道:“您怎麽不下去交交朋友?”
薛旦明白他是問出了金力克不願回答的問題,便沒有深究,巧妙地回應道:“呆在這裏也不一定交不到朋友。”
金力克花了一秒鐘才理解薛旦說的是他,便哈哈一笑,伸出手來,微微躬身:“我的名字是金力克,擔任皇家禁衛軍二隊隊長,很高興認識您。”
薛旦松松地環住他的手掌,上下略微一擺,便客氣地收回:“我叫秦汲,約爾斯郡郡主長子的愛人。”
約爾斯郡郡主,竟然有兒子?
金力克笑道:“傳聞約爾斯郡郡主辛西娅女士是皇族一級支系,在結婚後跟着愛人搬到了黎明共和國,三年前才被鐵潮逼回卡莫帝國,沒想到她還有個兒子。”
薛旦心想,你不光沒想到她還有個兒子,你還沒想到她兒子叫盧卡斯?德摩斯,現在這位兒子自己缺席生日宴,以至于薛旦大将軍不得不作為他的愛人和辛西娅女士單獨見面。
薛旦就是為了這事才逃到二樓走廊來,現在他緊張得快嘔了。
他道:“哈哈。”
金力克一點也不尴尬,熱情地道:“您既然是約爾斯郡郡主的家人,那您也很支持王吧?”
薛旦猛地明白過來,金力克來找他是有原因的,要麽是想要找他一起推翻安娜二世,要麽是怕他起反心來試探他。
薛旦道:“我聽我愛人的意見。”
金力克笑笑:“要是我有愛人,我也會很聽他的意見。”
他似乎是終于看出薛旦對繼續談話興趣不高,從口袋中抽出一張名片,寫上「秦汲」,遞給薛旦:“您只要拿着這張名片,憑着上面的字跡,就可以随時來找我。”
金力克欠身:“我就不打擾您了,祝您這一周玩得愉快。”
薛旦颔首:“也祝您玩得愉快。”
金力克離開他,往第三舞池走去了。
薛旦嘆了口氣,他看看時間,明白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他有些焦灼地摩擦着指肚,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薛旦在卡莫帝國活得很不舒服,他甚至覺得如今的自己并不是本來的自己,他找不到原來在亞陵山區如魚得水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都很文明、很友善,但似乎又缺了點什麽,讓薛旦連罵髒話都罵不出口。
他現在竟然會害怕見愛人的家長——他在三年前什麽時候活得這麽束手束腳過。
他覺得自己像被迫裹在西裝裏的虎豹,滑稽而又憋屈。他必須要刺殺安娜二世,不僅僅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更是為了活成原來的自己。
辛西娅女士坐在第二舞池角落裏的一張沙發上,謝絕了一切的社交活動,統一口徑都是「在等人」。
她确實在等人,而且是等一個讓她無比好奇的人。
盧卡斯和她的感情不算濃厚,但也說不上淡薄。在她看來,她的兒子心智過于早熟,是一個很像她的人。
但盧卡斯和她又不很相同,他比她更冷漠、更薄情,他會将人生目标放在一切感情的前面。
辛西娅女士想不通,竟然有人會讓盧卡斯以「愛人」而不是「情人」的身份介紹給她。
而且辛西娅女士真的從盧卡斯的眼中看到了愛意。
辛西娅女士做了很多猜想。這個小男孩或者小女孩的年齡一定比盧卡斯小,一定很真誠、感情很熾烈,而且和盧卡斯一同經歷了不少事情,才能夠讓盧卡斯愛他。
她垂眸思考着,餘光瞥到一道走來的人影。
她只掃了一眼,便禮貌地點點頭,疏離地道:“抱歉,我在等人。”
那人停下腳步:“我想我就是您要等的人,辛西娅女士。”
辛西娅愕然擡頭。這人的臉龐一看便是東南移民,英俊卻鋒利的五官無一不在散發着侵略性,辛西娅敢斷定,這個人手上沾過很多條人命。
他的相貌确實很年輕,但是辛西娅從他沉靜、審視的雙眼中看出,他并不是個年輕人。
辛西娅心中有些不可置信,她詢問道:“您是?”
他謙遜地稍欠身:“我是您兒子盧卡斯?德摩斯的愛人,我叫秦汲。”
辛西娅心中想要見見緊張的小孩兒的夢想破滅了,她趕忙站起身,握住這個男人的手腕,引他坐下:“你好你好,快坐下吧。”
薛旦便順勢坐到辛西娅身邊。他的嗓子發幹,心裏想嘔的沖動越來越強烈。早知道今早就該堅定內心,絕對要帶盧卡斯過來。
辛西娅此時竟然開始擔心他的兒子了。
她本以為在這段感情中,受傷害的很有可能是對方小孩兒,但是——
算了,算了,讓他們兩個互相禍害去吧。
她客氣道:“聽盧卡斯說你和他相處了挺長時間,謝謝你包容他,他向來風流,能夠安下心來不容易。”
薛旦心裏苦笑,他包容盧卡斯?是挺包容的,就算他差點沒被盧卡斯氣死在亞陵山區,最後也稀裏糊塗地就原諒了議會長:“我和他從來都是互相包容,您不必這麽客氣。”
他絕對是個久居上位的人。辛西娅判斷,難道是盧卡斯從東南聯盟拐來的某個将軍?
她試探着關切道:“你之前一直在東南聯盟生活,來到卡莫帝國會不會不太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