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章不見薛瘋子,還有點想念
斟酌,“沒那麽讓我瘋狂了。”他頓了頓,“雖然還是極其具有吸引力。”
薛旦嘆口氣:“可惜現在厄洛海犯了鐵潮,不知道是環境出了什麽異變,反正肯定又是大動作,說不定最後整個大陸的人都活不下去。你也別想着什麽統治大陸了,先拯救蒼生吧。”他笑着看向盧卡斯,
“反正這兩個目标說出來都挺欠揍的。”
作者有話說:
——求一點評論嗷——
30、劫難
盧卡斯平靜道:“如果你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這些目标,并一直在殚精竭慮地計劃,大話和狂妄就會變成預言。”……
盧卡斯平靜道:“如果你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這些目标,并一直在殚精竭慮地計劃,大話和狂妄就會變成預言。”
薛旦抱着手臂,坐在木桌上自上而下看着盧卡斯高聳的額頭和深凹的眼眶。
他想着,這終歸還是一張神的面相,而凡人和神是不會同路的。
于是他輕輕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你那個新病毒,一次喝多少能感染?”
盧卡斯道:“沒差,沾一點或者全喝都一樣會感染。”
薛旦也這麽想。他把周衣裳一口悶了新病毒的事已經後來的變化說與盧卡斯:“你這麽說,那就應該不是量的問題。”
盧卡斯有些驚訝,他惋惜道:“我去隅安城的時候,見過那小姑娘一面,生命力很強,像個典型的亞陵山人,還挺招人喜歡的。”
薛旦縮縮脖子:“小姑娘?”
他啧聲道:“你這麽說她,未免有點讓人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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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心想你不也就是一毛頭小子,二十剛出頭。他嘴上卻沒這麽說:“你叫她什麽?”
薛旦略略思索:“有時候叫她兄弟,有時候叫她姐妹,有時候叫她二傻子。”他擺擺手,“人前還是叫的周中将。”
盧卡斯誇贊道:“叫得挺有亞陵山區特色。”
薛旦可沒覺得盧卡斯在誇贊他,但他還是很禮貌地誇贊回去:“你也挺有黎明共和國特色——”
他随口一駁,又拐回周衣裳,“以後就不能這麽叫她了,看着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叫不出口。”
盧卡斯低着頭,慢慢道:“沒關系,生命中能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有一個就足夠了,其餘人的離開習慣就好。”
薛旦自以為聽出了盧卡斯的言下之意,別扭得渾身起疙瘩:“你別,你別。說得這麽認真,怪——”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給這句話個「怪什麽的」評價,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盧卡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薛旦在別扭什麽,他憋住笑,極力放松臉上肌肉,盡可能做出迷茫的表情:“什麽說得這麽認真?”
薛旦也跟着愣了一下。紅色從他的脖子根往上蔓延,一直爬上耳根:“我他媽……”
說到這,他仔細端詳着盧卡斯的表情,品出不對來,“你擱這裝傻充愣呢?”
薛旦很是拉不下臉面,從桌子上下來,按住盧卡斯的雙肩把他怼到桌子上,想說點啥,結果幾次張嘴都無果,最後洩氣地想要抽開手。
盧卡斯終于憋不住了,在桌子上把住薛旦的手抖着身子笑:“你這不會是第一次談戀愛吧?這麽純情。”
薛旦瞪着盧卡斯綠色的眼眸,那裏被彎彎的線條框住,柔和地像是一潭春日裏的小窪。
薛旦吞了吞口水,別開臉,僵硬地把話題引走,“不是,周衣裳一這樣,我有點愧疚。”
盧卡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周衣裳肯定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自己。”
薛旦回臉瞪他的眼睛。那一潭春水漾起揶揄,直直地看着薛旦。薛旦看着他的笑意,自己繃緊了臉。
帳篷上方,一只早起的鳥兒啾啾地飛過。
薛旦埋着頭,肩膀忽然開始忍不住抖動,然後一陣悶笑從他寬闊的胸膛中震動到空氣裏。
他松開把着盧卡斯肩膀的雙手,靠到桌子上,扶住自己的額頭,還在止不住地悶笑。
盧卡斯從桌面上卷腹起身,坐回木椅上。他仰頭望着薛旦,這小子還自顧自地笑。
掩蓋在薛旦的外套和貼身軟甲下的是一具健康的身軀和心靈。
他從內到外都是年輕的活力,心底埋着尊重、善良和生命力——雖然這話說出來薛旦肯定會笑話他。
忽然,一陣強烈的想法侵襲上盧卡斯的心頭。
他覺得,一輩子就像這樣和薛旦一塊兒平靜地活着也挺好的。
可是這終究只是在戰亂中偷來的一段和睦。在離營地不遠的石川區河面上,剛登上鐵船的塔季揚娜接到了一條在鐵船的青銅柱上等待已久的消息。
這條消息是宋昱關發來的。她要塔季揚娜和柳園園準備準備,迎接大陸的劫難。至于她自己,就先行離開了,剩的人要加油。
鐵潮慢慢凝固的時候,它就會像膠體一般向前緩緩蠕動,如同毛毛蟲的多腳藏在鐵潮下面,柔軟地扯住木屋的一邊,然後咀嚼進巨大的身軀中。
最終,鐵潮堅固到無法再向前蠕動時,定格在最邊上的是它最後向前的力。
它們不很規則,有的地方上邊像懸崖一樣盛放,有的地方參差不齊如同它吃下的生命。
宋昱關站在一處樹林茂密的山坡上,看到的就是這樣參差不齊的鐵軀。
不過她還看到了點別的。
自厄洛海南延續而來的鐵軀前方,已經遷徙走了的空鎮房屋間,仍舊有人在趕路。那些人并不說話,并不打燈,眼神中并沒有人性。
有一個人的手中抱着鐵塊,那鐵塊正在向下滴着鐵水,像是要慢慢融化的冰坨子。
「冰坨子」的尾端垂下兩只穿着布鞋的腳和腳腕子,随着抱着她的人的步伐來回晃動。
宋昱關頭也不回地對利貝道:“去把信衆兵埋伏到和平縣,我們狙掉它們,不管它們有沒有問題,不能讓它們追上前面的遷徙群衆。”
“另外,散布一些觀察兵,盯好它們的動向,以免它們中途拐彎。”
利貝深深彎下腰:“是。”他後退着,消失在信衆兵們駐紮的營地的方向。
宋昱關解下綁着狼尾的紅繩,不長不短的黑發将将夠到她的雙肩,她眯眼觀察着那些趕路人,舉起手臂重新梳理狼尾。
那些人快速地穿梭在房屋間,腳下步伐邁得并不大,每一步的移動距離卻奇異得遠。
宋昱關盯住那個抱着鐵塊的人。它正在穿過一塊巨大的田地,視線和地面平行,身軀直立,只有雙腿均勻地邁着。
它懷中的鐵塊已經化到了小腿,頭部也露出了一半,宋昱關看出那是位女士。
忽地,它若有所感地轉過頭,夾在粗糙而歪斜的額頭、隆起笨拙的鼻頭中間的藍色眼眸精準地盯住宋昱關的雙眼。
宋昱關悄無聲息地腳下一滑,挪到身邊樹幹後。
這玩意絕對不是人。剛剛那眼神……宋昱關直覺它看到了自己。
謹慎起見,她從山坡上飛速離開,一路躲在掩體後,奔向山坡下邊最近的一只青銅柱。
她走後五分鐘,一道人影倏忽間從山坡那邊閃來,站定在宋昱關剛剛的位置。
它抱着一個昏睡着的女人,環視了一圈山頭,然後慢慢地往山的這邊踱去。
宋昱關到達那根青銅柱時,大部隊已經先行離開了這裏前往和平縣。
她面向西邊蹲在雜草叢中,把自己的手掌悄悄地按到青銅柱的頂端,同時習慣性地在腦中伸出聯結觸角。
可是青銅柱并沒有第一時間就回應她的聯結,只有明亮的月光投射在她面前的影子在灌木叢上搖曳。
宋昱關疑惑地再次試圖在精神世界中伸出聯結神經。
依舊毫無反應。就像是這根深入厄洛海腹地的青銅柱被亞陵軍某個聯結能力大于她的人強制聯結了一般——比如薛瘋子。
不是,等等。宋昱關像是被人猛地擊中了頭部,往後猝地仰了半寸。這裏亞陵軍是過不來,但是那些奇怪的人——
宋昱關的瞳孔猛地收縮。
面前,月光的照耀下,灌木叢上搖曳的影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兩個。
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她的身後。
宋昱關在危急狀況下,一瞬間想了很多。
這周圍都是荒原,只在不遠處有一根鐵柱,但是那根鐵柱有很大可能已經被那些非人類強制聯結了,如果貿然去聯結那根鐵柱,只會因為耽誤時間而給身後的東西攻擊她的機會。
身後的東西很大可能是抱着鐵塊的那玩意,那麽——
宋昱關餘光瞥到草尖上疊出兩道影子的同時,她就做出了最佳判斷。
她反手聯結身後的鐵,并且實實在在地扯住了力,她借着力猛地後仰上身,一道鐵刃從宋昱關的面前劃過。
她沒有半分停頓,後仰的同時拉住身後的力,直接從身後那東西的兩腿間竄了過去。
宋昱關在轉身逃跑前看到,那玩意的兩條腿驟然絞攏,只和她的腳尖差了一毫。
C,這東西還會改造身體。
不對。宋昱關極力地揮動着雙臂、加快邁腿的頻率。剛剛它絞攏雙腿的時候,肢體似乎變作了鐵。
這些玩意難不成都是鐵人?
宋昱關的心髒在極限跑動中鼓噪着,她沒敢把身後的鐵人往軍隊引,而是向東繞進了一個空村中。
宋昱關身後的鐵人被拖住了。
拖住它的是它的「老婆」劉燕。
劉燕終于從昏睡中醒來,當她看到「山姆」的臉時,她渾身一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
她的眼睛中充溢着恐懼,身體劇烈地抖動。
“山姆。”安撫道:“別怕,我不殺你。”
劉燕哪裏會忘記它将胳膊擰成鐵刃,捅進鄰居家嬰兒胸膛的景象,此刻它的安撫反倒起了反效果。劉燕開始因為過度恐懼而痙攣。
「山姆」皺起眉,看着劉燕的表情還有些苦惱。
作者有話說:
山姆:救命,怎麽才能讓老婆不再怕我。
宋昱關:我謝謝您,祝她永遠怕您。
31、勾子
宋昱關藏身在一間茅屋中,她仔細地觀察着四周,似乎并沒有鐵人的身影。
她剛剛鋪開聯結網,發現這裏有一根厄洛海區的青銅柱。
她将手掌按在青銅柱頂端,這次的聯結很順利。宋昱關首先給厄洛河鐵船傳訊:“我是紅衣祭祀宋昱關,報告,在金侍縣北發現大量鐵人,數量大概在三百到四百之間。
它們戰鬥力極強,可以變換身體形成鐵制利器,移動速度極快,對鐵和青銅的聯結能力在我之上,并且不需要觸碰青銅柱就可以進行聯結。”
“它們具備一定人性,且對我們具有殺意,正在向北追遷徙人群,暫時未發現有效消滅它們的方法。”
“麻煩轉告塔季揚娜和柳園園,就跟她們說,準備準備,來迎接大陸的劫難吧。”
“有消息再傳信。”
宋昱關斷掉青銅傳信,向和平縣東邊一片專為埋伏而建立的基礎設施青銅柱傳信:“我是紅衣祭祀宋昱關。利貝,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她發出這個消息後,便守在青銅柱旁。因為利貝并不清楚她的定位,所以只能通過反聯結再次傳信到這根青銅柱。
宋昱關等了整整四個小時才等到回信,天光都已經蔓延出了日出前的殷紅色。
利貝的聲音幾乎快要微弱到消失,他絕望的聲音從青銅柱中攀升而來:“祭祀,只剩我一個人還活着了,你快跑,它們去追你了。”
宋昱關的心髒停跳了。
青銅傳信的延遲時間有二十分鐘,而以那幫鐵人的移動速度……
宋昱關看到,從窗口滑進的熹微的日光,已經投下了一只人形的影子。她苦笑着想,利貝真是提示了個寂寞。
于是她躲在窗沿下邊的陰影中,默默地再次聯結同在陰影中的青銅柱:“塔季揚娜,不管有什麽恩怨,我死之前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你。總之,謝謝你對我的教導。”
“我先行離開了,你們剩的人加油。”
盧卡斯從來都相信,柳園園一方面多疑又狠厲,但另一方面也很容易被說服——只要他拿出足夠有說服力的證據,做出理性的分析。
他用這個對柳園園的分析打斷了薛旦停不下來的笑聲。
薛旦聽進去了,他緩了緩笑意,點點頭。
盧卡斯道:“午夜的談判很成功,柳園園最後同意将厄洛海區居民遷至各塔提沙漠。”他從口袋裏掏出塊鐵圓盤,薛旦湊過去瞧。
那圓盤上的指針混亂地在各個方向竄動,一刻不停歇,狀若癫狂。
盧卡斯道:“我上次看它的時候,它還好好地指着南邊,結果在談判的時候,我掏出來就變成這個樣了。”
他向後倚到凳子的靠背上,把圓盤往木桌上輕輕一擲,“如果它上次預測的是厄洛海區的鐵潮,那麽這次可能就想告訴我,大面的海都要起鐵潮。”
薛旦拿起被盧卡斯扔下的圓盤仔細看:“幾年前,我在你那診療所治瘋病的時候,你好像就在研究這玩意?”
盧卡斯道:“是的,我做它花了不少時間。”
薛旦摸摸下巴:“按這圓盤說的,咱們是不是最好把大陸的居民都圈到卡莫帝國去?卡莫帝國東邊有大高加索山脈,南面有森格爾莉大峽谷,想防禦四面的鐵潮,只在西邊和北邊建好防禦工事就可以。”
盧卡斯挑挑眉毛:“說得倒輕巧——大陸這麽多統治集團,哪個像你們東南聯盟的人這麽清醒。”
他有些頭痛地按壓着眉心,“這種時候,難免要感謝一下你們東南聯盟經歷了最嚴重的黑暗十年,你們确實活得更實在一點。”
“謝謝議會長的誇獎。”薛旦順口帶出了一句揶揄。
盧卡斯也就跟着順口道:“薛将軍确實做得好,值得我們學習。”
薛旦誠摯地點點頭,将圓盤扔回桌上,一把握住盧卡斯的雙手:“議會長在「實在」這方面确實應當學習學習,您有這種自省的精神,真是很讓我感動。”
盧卡斯抽出手,笑罵:“蹬鼻子上臉,沒完了。”說完這句,他很快收起笑容,肅正顏色,“大陸一定要發生巨變,不止止是鐵潮這麽簡單,很有可能連氣候和環境都會發生全面的異化。”
他道:“我們最後的出路一定是逃離這裏,尋找到另外的、那邊的一個地方。”
薛旦并不如盧卡斯這樣對圓盤及其他設備有深刻的了解,如今只能隐隐感到巨變發生前的陰影。
他從心底裏是欣賞和信任盧卡斯的判斷的,此時竟沒有一點懷疑。
他想着,既然這樣,那現在也想不出什麽別的辦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呗。
于是他竟然被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侵占了腦海:“不是,盧卡斯,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盧卡斯看他表情嚴肅,下意識以為是什麽很具有建設性的意見:“什麽問題?”
薛旦道:“你說,如果沒有鐵潮和巨變這碼子事兒,咱倆是不是到現在就該結束合作周期,分道揚镳了?”
盧卡斯點頭:“對。我會回到黎明共和國駐軍中繼續我攻占東南聯盟的計劃,你也應該會組織隅安城駐軍重新崛起,所以你我本将重新成為敵人。”
薛旦道:“這麽說,大陸的劫難反倒還……”他說到一半,打住話頭,去斜睨盧卡斯的表情。
盧卡斯不動如山、目不斜視,于是薛旦只好道,“反倒還有點意思。”
盧卡斯點點頭,胸膛中又有笑意冒頭:“是,挺有意思。”
他這話說得真心,畢竟多虧了鐵潮,才讓他體會到和大小夥子談戀愛的趣味。
薛旦卻一下就看穿了盧卡斯舌頭底下壓着的笑,他的臉上又有些挂不住,總覺得自己太不穩重,老是想試探試探,結果一點也讨不到好。
他想像之前那樣重新四兩撥千斤地嘲諷回去,卻一時間竟怎麽也找不出話來,只好略顯窘迫地轉移話題:“那,要對付鐵潮,你打算怎麽做?”
盧卡斯簡略道:“安娜三世殘暴而短淺,和她談判等于對牛彈琴。現在卡莫帝國的主力軍在東南聯盟這邊基本全部被消滅,我們三方面直接武力壓制,和她簽條約。”
薛旦提出異議:“不必簽條約,一鍋端了,免除禍患。”
盧卡斯搖搖頭:“我們現在打過好幾場,又經歷了鐵潮,人馬困頓,不能再平白消耗。”
薛旦道:“你未免有點小看東南聯盟軍隊的韌性,他們過多了這種日子,到了戰場上一樣精力充沛。
況且,據我從你的信中了解,安娜三世心眼小又愛記仇,這次要是吃了癟,絕對會記一輩子來報複,這種人一定要殺掉。”
盧卡斯陷入思索。
薛旦持續勸說:“而且我們是要在卡莫帝國那裏建築防禦工事、抵禦鐵潮。這是萬衆一心的事,絕對不能在內部出分裂。”
“要是有兩股組織,到時候做什麽領導都不方便,絕對會影響我們的求生。”
盧卡斯最終道:“可以這樣,我們武力壓迫她簽條約,從始至終擺出和平的面孔,到時候條約簽訂現場,塔季揚娜和你都去,現場刺殺安娜三世及其心腹。”
薛旦「呦」了一聲,笑道:“不愧是我們的議會長。”
盧卡斯道:“不敢當,要是讓薛将軍決策,得出的最佳結果恐怕也是這個。”
薛旦毫不猶豫道:“那倒也是。”
盧卡斯踢踢薛旦垂在桌邊的鐵靴,笑他:“薛将軍真是一點也不謙虛。”
薛旦道:“不過還是有分別的,就像我想出這種陰謀的速度絕對不會有議會長這麽快。”
盧卡斯權當薛旦是在誇他,颔首道:“謝謝。”
薛旦習慣了議會長的不要臉,此刻順滑地跳到了原本的話題:“我讓周衣裳把亞陵山區的居民也調進各塔提,等兩邊都站住了跟腳,再集結人馬過伊色山谷。”
盧卡斯點頭:“好。昨晚談判過後,塔季揚娜一直在石川曲組織遷徙群衆過厄洛河,大部分群衆都是感染者,估計明天就能全部渡過厄洛河。”
薛旦撐着桌沿,道:“這麽一梳理,感覺前途也沒那麽難過,總歸還是很有希望的。”
盧卡斯冷笑:“這是當前的情形,你看看這根還在亂竄的指針,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薛旦視線在盧卡斯的脖頸和鎖骨處巡梭,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黑暗十年過後也就平靜了這麽幾年。活着不容易,能相對太平這麽幾年挺好的了。”
盧卡斯沒說話。平心而論,薛旦這種平靜很吸引他,他想,這鐘特質估計也只有東南聯盟才能養育出來。
那邊,薛旦盯着盧卡斯的臉看了兩回,低聲道:“老中醫,你發沒發現,咱們兩個自從解除敵對關系後,做事兒的頻率就直線下降為零。”
盧卡斯早就發現了。他意識到兩人之間固然配合很好,但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每次發生關系的時候心理都并不是十分健康,不是恨得牙癢癢就是告別的前奏。
他彎下一點眼角,瞥眼去望薛旦,話裏故意帶了些笑意和縱容:“怎麽,想幹點正事?”
“大白天的,我沒那麽喪心病狂。”薛旦撇清自己,終于找到一點扳回一城的幻覺,調笑道,“怎麽我說一嘴,老中醫就開始甩勾子了。”
盧卡斯心裏罵薛旦,幹脆從椅子上半站起身,湊到薛旦下巴颏的高度,低沉的嗓音從薛旦的喉結前頭熏染而上:“還能為什麽,因為想勾你。”
薛小子,跟我鬥,你還缺那麽點兒手段。
作者有話說:
薛旦:沒事,這樣的手段麻煩議會長多來點。
盧卡斯:wdnmd
32、厄洛河母親
柳園園掀開簾子。
薛旦正揪着盧卡斯的衣領,把他拎到眼前去咬他的嘴唇。
柳園園冷漠地重重咳嗽兩聲:……
柳園園掀開簾子。
薛旦正揪着盧卡斯的衣領,把他拎到眼前去咬他的嘴唇。
柳園園冷漠地重重咳嗽兩聲:“宋昱關死了。”
薛旦還有點發愣,他悻悻地縮回脖子,在耳朵裏處理了一遍柳園園的話,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麽:“宋昱關死了?”他松開盧卡斯的衣領,“她怎麽會死?”
薛旦相信柳園園說的是真話,只是一時間并不能真正意識到她的離開,也并不能生發出悲傷。
他很快就推斷出宋昱關的死一定不是人為因素,便問道:“出了什麽變故?”
柳園園站在門簾子裏頭一寸,有些下塌的鼻梁讓她看起來很是清麗柔靜。
她平和地将宋紅衣關于鐵人的報告複述了一遍:“最後她說自己先行一步,估計是被抓住了。”
清晨的涼風掀開門簾一道縫,偷偷地拂動柳園園頰邊細軟的碎發,又從她放松的嘴角和眼角溜過。
她看起來一點負面情緒也沒有。盧卡斯想,真是位好厄洛王。
他道:“這麽說,我們應當加快渡河速度,盡量拖延鐵人。”
柳園園伸手撥開吹到眼前的細發,颔首道:“我來找你們兩個,是想要再開一個渡河點。”
“中部走廊南邊的水流最急,但河道最窄,當初為了和亞陵軍争奪戰略要地,我在那段河水下面建築了一百多根鐵釘,足夠感染者安全渡過。”
“我遴選出一部分青年男女,給你們帶着渡過中部走廊流域,分流我們這邊的壓力。”柳園園說完,補充道,“如何?”
薛旦道:“我對中部走廊流域的鐵釘分布不熟悉,我和盧卡斯去石川灘塗,你和塔季揚娜去中部走廊吧。”
柳園園再次伸手,把碎發別到耳後:“好,那你們去和塔季揚娜交接,我在中部走廊流域等她。”
從半空中向下俯視石川灘塗,就像在俯瞰一顆藍色水帶中央的瘤子。
它北邊被鐵城占據了大半,南邊水流緩慢曲折,不時露出一些褐色的土地。
塔季揚娜在鐵甲在半空的氣流中獵獵作響。
她第一次能夠推着鐵柱停駐在這個高度。
她張開左手,五指向外拉抻。一種隐藏的力量在每個指尖流淌。
她明白,只要自己想,她能夠拉住每個渡河人身上的鐵。如果能夠掌握好角度,她甚至可以瞬間救起整片石川灘塗上跋涉的人。
這種力量——
确實是神的侍衛應該具有的力量。塔季揚娜想。
她能夠隐隐感知到柳園園身上鐵甲的位置。那點來自中部走廊營地內似有若無的力輕松地牽動起塔季揚娜的心髒,幾乎能夠主宰它的跳動。
忽然的,另外兩道力進入了塔季揚娜能夠感知到的範圍。這兩道力都比常人跳動得要強勁些,其中一道更是強過了塔季揚娜感知到的所有力。
這道力絕對無法被她反聯結。塔季揚娜推斷。看這兩道力來的方向,估計是薛旦和盧卡斯。
她松開着腳下鐵柱的力,身體只在空中停留一瞬,便如同細小的隕石像地面砸去。
在雙腳踏到土地的前一秒,塔季揚娜兩手驟然拉住高處的粗鐵柱,五指握拳,上鈎擡肘,小臂上的肌群從皮膚下争先恐後地現出,将甲片頂得微微隆起。
隕石滞空。
她松開兩拳,鐵靴觸到堅硬冰涼的泥土,平靜地對薛旦道:“王有什麽指示?”
薛旦眼旁的肌肉由于瞬間的緊縮而有些抽搐,戰鬥的渴望點燃了他停歇了一個多月的身體。
他盡量平靜自己,道:“柳園園讓你去中部走廊流域帶人,我們兩個來接替石川灘塗的工作。”
塔季揚娜道:“好。”
她平舉右臂,微張五指,拽住遠處的鐵柱,身影一晃消失不見。
盧卡斯舔舔幹澀的嘴唇,眼神停留在塔季揚娜消失的地方:“我他媽可真牛逼。”他曲肘怼怼薛旦側腰的甲片,“以後我就是造神者。”
薛旦笑道:“确實是厲害。”他揚揚眉,“雖然我記得,造神似乎并不是你的本意。”
他抓住盧卡斯的大臂,張手遙遙地拉住游杳曾經駐紮過的營地中央的那根高高的鐵柱子,“抓緊我,薛瘋子帶你飛一把。”
薛旦說完這話,還不等盧卡斯有所反應,便猛地狠拉鐵柱,身體頓時騰空。
盧卡斯睜大眼睛,他只看到身邊的景物似乎旋轉了一陣,還沒混成雜亂的色塊,便又像從未錯位一般各自回到合理的位置上。
他雙腳落到鐵平臺上,眼前已經是石川灘塗一望無際的人群。
天光已經從紅色變幻為晴朗的白色,提燈被收起,人群黃色、黑色、紅色、棕色的頭發一路鋪開到視線盡頭。
沒來得及脫掉圍裙的男人、紮着雙辮的小姑娘、拄拐的老太太,每個面相普通的人民各自拉着鐵柱在鐵城間有秩序地移動。
衣服在厄洛海區的大地上混雜成色彩的海洋,嗡鳴的低聲交談從天邊一直蔓延到身後,前方是人群在趕路、腳下是人群在趕路、身後也是人群在趕路。
“薛瘋子竭誠為您服務。”薛旦站在盧卡斯身後,抑制着興奮的嗓音在盧卡斯耳垂邊震動,“親愛的盧卡斯先生,恭喜您從老中醫、議會長一路進化為造神者。”
盧卡斯笑:“你們一個個确實夠瘋,正常人學不來。”
就憑厄洛海區這幫渡河的普通群衆,就足夠震懾大陸的其餘地區。
他想,之前的自己太自以為是。占領東南聯盟是有可能的,只要打敗亞陵軍和厄洛軍就好——但是他們沒那個命去管理,更沒命壓制群衆革命。
一整個上午,盧卡斯滿眼都是晃動的彩色飛螞蟻。
薛旦在八點鐘左右的時候搞清楚了塔季揚娜之前為什麽在天上,也跟着跑到半空中去「監工」。
狹窄的鐵平臺上終于只剩下盧卡斯一個人,他幹脆坐下抻腿。
他也幫不上什麽忙,百無聊賴地掏出圓盤。
這一看,盧卡斯才發現圓盤的指針竟然又停在了南邊……不不,不是南邊。
盧卡斯重新站起來。
圓盤沉甸甸地往下墜。
在厄洛河河底,似乎有什麽力拽着圓盤的指針,讓它已經脫離了平面的規制,向厄洛河的方向輕輕使着力。
盧卡斯眯眼看向厄洛河。
渡河的人們秩序井然,低聲談話的嗡動籠罩着正午時分有些昏沉的世界。
他仔仔細細地檢查着厄洛河的水面。在鐵城獨具特色的民居下,清水慢悠悠地向下游流淌,時不時有一兩只鐵魚在遠處的深流中騰躍,但由于石川灘塗過淺,沒有一只能逆流進入石川灘塗。
鐵魚是從異化的厄洛海逆流而上的,這沒問題。盧卡斯皺起眉。
不對,有哪裏異常。
水流微微撞擊着石川區民居撐起屋子的「石」柱,像是在堅持不懈地試圖敲開裏頭的秘密。
等等,水流撞擊石柱的位置,是不是有點過高了?
就算是這個季節,水位也不該這麽高啊。
盧卡斯眉頭緊蹙,他仰起頭,看了看只給他留了一雙腳底的薛旦,不知怎麽聯系他,便試着向上大喊:“薛旦——”
沒想到,薛旦立馬就低頭看向了他。
盧卡斯向他用力招手:“下來一下!”
薛旦聽話地嗖一聲重重落在他身後,盧卡斯身旁空曠的空間頓時被薛旦填滿。
盧卡斯差點被他吓出心梗:“你能不能有個緩沖,我一個老人家,經不起吓。”他把鐵圓盤遞給薛旦,“你看看厄洛河的水位。”
“我覺得厄洛河的水位有點高,但畢竟我不常生活在這兒,你确認一下,是不是有問題。”
薛旦接過圓盤,颠了颠:“這是——河底有鐵潮?”他向鐵城的石柱中望,分辨了将近半分鐘,才篤定道,“沒錯,是有點高,但是高得不多。”他把圓盤還給盧卡斯,盧卡斯重新揣進懷裏。
“不過這一個月降雨量反常的少,水位怎麽說也不該到這個位置。”
薛旦摸摸鼻子,“老天爺是又要搞什麽幺蛾子,嫌我們還不夠窮途末路?”
盧卡斯嘆氣道:“我再去催催底下的人,讓他們快點過河。”
他說完,縱身一躍,從鐵柱上向前跳去,下落的同時不時輕推地上的鐵柱,安全控制着方向降落到鐵城中央的屋頂上。
這裏有兩位正在管理秩序的黃衣,盧卡斯先是向他們說明了原因,然後熟練地擺出誠摯的嘴臉,握住一位黃衣的雙手,懇切地叮囑道:“一定要再快一點!”
黃衣或許是沒被上級這麽對待過,很是手足無措地應下來:“好的!”她沖下面的人群叫喊,“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然後她沖盧卡斯行了個厄洛教的禮節,将右手食指與中指交疊,拇指放在四指與五指底部,舉到太陽穴:“我向南邊去傳,務必加快過河速度,保證信衆安全!”
盧卡斯沒跟她說自己的身份,想問問她的名字,又覺得耽誤時間,便點點頭:“好!”
于是她拉着鐵城的屋頂,飛快地向南邊飛去,身影逐漸變小。
盧卡斯笑笑,剛準備回身,身體猛地騰空,整個人幾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向上移動。
他的視野在移動中花成一大片,大腦被移速清除成空白。
然後他的後腰被一雙手結結實實地摟住了。
盧卡斯的視野重新清晰起來。
他看到厄洛河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