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視角狹隘,有的部分節奏更有代入感但情節推進太慢。
只有很少見的某一天,我才能寫出自己滿意的章節。
由于《廢鐵》這本書構造的特殊性,我發現情節的高潮只能在每一部分的最後幾章才能集體爆發,所以在寫每一部分開頭的章節時我都會格外痛苦,過渡、鋪墊、場景渲染、新人物的塑造,都拖慢了或者減弱了情節節奏。
然而,當我試圖在這幾章加快情節推進時,發覺寫出來的東西,讀着似乎又少了點味道。
所以我希望看到這裏的小可愛,能多給我一點耐心——既是文字上鋪墊和過渡的耐心,也是我漫漫寫作路上逐漸進步的耐心。
最後,因為我的敘述模式、語言風格、視角調整、寫作情緒等還在探索階段——
幾次申請簽約也都被拒絕了,可見我的寫作問題還很大——所以真的很感謝認真讀我的故事的小可愛!謝謝你們!
我會一直寫下去,努力寫出既滿足自己的文學期望、又滿足讀者們的閱讀快意的作品!
總之,小可愛們,入股不虧!
18、伏擊
盧卡斯雖然只來過這裏一次,但是他卻熟稔地拐到了他曾經和薛旦住過一晚上的那頂帳篷。
就好像這裏的一切丁
盧卡斯雖然只來過這裏一次,但是他卻熟稔地拐到了他曾經和薛旦住過一晚上的那頂帳篷。
就好像這裏的一切都能夠輕而易舉地镌刻在他的心頭。
盧卡斯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下意識就挑開了帳簾。
但是在撲鼻的臭氣兜頭罩來的時候,他竟然和薛旦看到這一幕的心情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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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對哦,游杳死了。
盧卡斯在帳簾下站了好久,最終夢游一般移了進去,定格在破舊的床邊。
游杳的屍體有些癟,身上到處都是血污,但是盧卡斯只能看到向上瞪着的那一雙棕色眼睛。
盧卡斯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不重要的事實,游杳面對黎明共和國的标準刑訊手段,一個字也沒說。
盧卡斯有些喘不上氣。
他一只手按在胸前,眼神死死粘在那雙棕色的眼瞳上,急促而艱難地喘息着。
忽然,他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接着,不等他反應過來,盧卡斯的腹部就受到了一記重擊。
那一下打得毫不留情,盧卡斯整個口腔中泛上濃重的血腥味,眼前頓時模糊一片。
打他的人沒有再出手,而是拎起盧卡斯的衣領,拽到了他的眼前,咬牙切齒道:“怎麽,還想來給游杳餞行一下?真你媽的不是人啊議會長!”
盧卡斯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狂喜夾雜着鐵鏽味被他狠狠咽下。他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相貌,視線卻依舊被疼痛所模糊。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薛旦?”
那人沒有回答他。
盧卡斯焦急地覆蓋住拎着他衣領的那只手,似乎想要再次感受那略有些粗糙的皮膚:“是薛旦嗎?”
那人從鼻腔裏哼了一聲。
盧卡斯幾乎是懇求道:“是——是薛旦嗎?”
不需要那人回答了。盧卡斯問完這句話之後,眼前已經漸漸清晰,他看到了黑色的眼眸、深深的內雙和鋒利的眼角。
盧卡斯認得這雙眼睛,它們盯着他的時候,盧卡斯總能在瘋狂和野蠻下面,看到它流淌在底部的溫柔。
但是現在這雙眼睛裏含着太沉重而複雜的情感,以至于它一和盧卡斯聚焦了的翠綠眼眸相對,就挪開了視線。
薛旦最後幹脆放開盧卡斯,轉向游杳。
盧卡斯伸出手,想要制止他靠近游杳:“游杳帶着病毒——”
他這句話說到一半就被薛旦打斷了。
“你也知道他帶着病毒?”薛旦被盧卡斯氣笑了,他猛地又轉過身來,扼住盧卡斯的脖頸,從牙縫中往外逼字,“這病毒是誰放的——我就問你這病毒是誰放的!”
盧卡斯張口想要辯解,卻忽然發現薛旦的眼眶紅了。他的一整句話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薛旦緊緊抿着雙唇,別開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捂住嘴巴,劇烈地咳嗽起來。
盧卡斯手忙腳亂地在風衣兜裏掏出一小瓶藍色的液體遞過去:“口服抗體——”
薛旦的咳嗽停了下來,他放下粘着血液的手心,猛地轉過頭,雙眼發直地盯着那一小瓶東西。
薛旦看了很久也沒接,直到盧卡斯又往他跟前遞了遞,他才猶疑地伸出手,小心地捏住那個玻璃瓶子。
盧卡斯心裏莫名有些難受,他道:“這些是五個人的量,你喝一小口就足夠抵抗病毒了。”
薛旦拿着瓶子,靜靜地看着盧卡斯的臉。
他知不知道,這一個小瓶子,像是标志着兩人間永遠邁不過去的溝壑、标志着兩人支配與被支配的地位、标志着黎明共和國和亞陵山區的地位。
盧卡斯不拿出這個瓶子,薛旦可以自欺欺人地只把矛盾點集中在游杳身上;
現在盧卡斯随手拿出這個薛旦一輩子連奢望都不敢奢望的小瓶子,薛旦沒辦法再自我欺騙下去了。
薛旦道:“你到底來幹嘛?”
盧卡斯渾然不覺這個小瓶子有什麽問題,猶自道:“你先把口服抗體喝了。”
薛旦荒誕道:“你一邊想盡辦法置我于死地,一邊又擺出一副老父親的樣子讓我喝藥——盧卡斯,你是不是有病?”
盧卡斯愣了愣,他嘴唇蠕動了兩下,最後只是答非所問道:“我被卡莫帝國算計了,游杳不是我殺的,我來看看他。”
盧卡斯以為薛旦會不相信他,沒想到薛旦對着他的翠綠色眼睛看了一會兒,最後只道:“不用你看他,你回去吧。”
盧卡斯驚訝道:“你相信我?”
薛旦把抗體收進懷裏,視線垂向地面:“這有什麽相信不了的。”
他轉過身對着游杳,道:“我——我在這件事情上,倒覺得你說的是真話。”
“如果這都不是真話……”薛旦的雙肩微微下耷,“那我也無所謂了。”
盧卡斯的心髒驟縮。
他感到一陣錐心的抽痛,讓他想要從背後結結實實地抱住薛旦,但是他手指動了動,最後只是默默地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沒這個權利。
盧卡斯幹巴巴道:“是真話。”
薛旦沒回答他。
薛旦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游杳身上,他在想辦法把滿是病毒的游杳轉移走。
盧卡斯不知道說什麽,在他背後半步遠的位置沉默。
薛旦想了半天,對病毒一無所知的他最終也沒能想出什麽好辦法,幹脆把雙手伸到游杳腋下,想要把游杳背起來。
大不了一到山下去就把他埋葬了,病毒也傳播不開。薛旦記得游杳說自己不喜歡被火葬,寧肯埋在某個山腳下。
挺好,這不就有個現成的山腳下嗎。
薛旦拎起輕飄飄的游杳。
在感受到游杳重量的那一刻,薛旦忽然哽住了。
游杳太輕了,像是只剩下了一張皮,連骨架都要飄散。
薛旦的眼淚像是突然被打開了開關,從鼻頭一路蔓延到眼眶,然後嘩嘩地向下流。
他受不了這麽輕的游杳,也受不了他滿是血污的身體和空空的內髒。
他輕輕地把游杳放回原位,慢慢地蹲下身,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後脖頸,一只手無力地扶着床沿。
被極力壓抑着的嗚咽聲從薛旦的嗓子根響起,靜悄悄地沉澱在帳篷的底部,然後一滴又一滴眼淚砸在髒污的土地上,慢慢暈開一處濕潤。
盧卡斯想,自己應該從帳篷中離開,給薛旦足夠的空間。但是盧卡斯卻像是被兩只釘子釘在了空氣中,眼眸被迫盡職盡責地記錄着這一切:
床上的癟了的、不成人形的弟弟和床下第一次流淚的情人。
盧卡斯哭不出來,他只覺得自己沒有一刻這麽專注過,像是整個亞陵山系都壓在了他的脊背上,讓他想要碎裂。
薛旦的嗚咽聲從嗓子眼蒸發,越來越滾燙,等到盧卡斯意識到的時候,薛旦已經踉踉跄跄地走出帳篷了。
盧卡斯聽到帳篷外傳來一陣痛苦的嚎叫。
他兩只手垂在身邊,眼神定在腳下髒黑的土地上,耳中陣陣嗡鳴。
盧卡斯,那聲音說,你活該。
那聲音還想繼續說話,卻被帳篷外更大的聲音蓋過了。
盧卡斯茫茫然擡頭,看見帳篷外天光竟然忽地大亮,像是驟然進入了正午。
盧卡斯的腦袋還有點混沌,他就見薛旦忽然又從帳篷外沖了回來,直直地奔向他。
盧卡斯張嘴:“怎麽——”
他沒說完,就感到一陣頭重腳輕。
薛旦把他扛在了背上。
盧卡斯下意識環住薛旦的脖子,一片茫然。
薛旦又沖到游杳床邊,可是他沒有辦法再背上游杳的屍體。
他猶豫了半秒,終于頭也不回地沖出帳篷:“有伏擊——卡莫帝國和厄洛軍。”
沒有人允許盧卡斯和薛旦繼續悲傷下去,他們還要繼續為了活着而奮鬥。哭泣是一種奢侈——安葬游杳也是。
盧卡斯在帳篷外看到了第三只炸開的煙花。
那是卡莫帝國第三軍的信號。
他聽到了四周的疾掠聲,看到帳篷間無數攢動的人影。他們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打響一場針對黎明共和國議會長的單獨戰役。
薛旦拉着鐵柱,主動從帳篷口向斷頭崖下的山坡奔去。
他拉着遠處的鐵柱,一個滑鏟輕松讓過刺來的鐵矛:“他們是來抓你的,厄洛軍是假投降。”
盧卡斯也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盡量伏低身體,貼在薛旦的後背上,有點對眼前缭亂的視線适應不能:“所以——也是他們僞造信息,導致游杳死亡,一方面為了保證除掉你,一方面給我在這裏設伏。”
薛旦強制反聯結一支躲不過去的鐵劍,那只鐵劍被他狠狠地向後推去,沒入了它原本主人的胸膛:“抓緊了。”
盧卡斯趕忙盡力驅散這種依靠別人的羞恥感,又抱緊一點。
他沒怎麽到過作戰一線,向來只是大戰略的制定者。此刻他感受着鋒利的鐵器從耳邊劃過,竟然神奇地感到一點刺激。
雖然他沒想明白,伊色城已經被燒了,這麽多卡莫帝國第三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薛旦腳尖一點鐵柱,借着慣性踩到伸來的鐵劍上,強制聯結一塊鐵盾,将它推到天空中,再借着向下的推力躍到它上方,推鐵盾——薛旦如同一只雄鷹一般從底下的士兵頭上飛過。
盧卡斯迎着士兵們的視線,被薛旦背在身上,不可抑制地有點拉不下臉。
盧卡斯權當沒看見他們的視線,趁着薛旦的位置升高,他迅速地掃了一圈山間平地四周。
山間平地東西部山坡樹林間滿滿當當排着厄洛軍,瞿水南部則被一列列卡莫帝國軍阻隔着,打眼一看人數差不多和黎明共和國軍隊相當。
卡莫帝國和厄洛軍恐怕主要策略是打斷黎明共和國軍隊和盧卡斯的聯系,所以實際上來圍盧卡斯的人數不算太多。
但卡莫帝國和厄洛軍可沒想到薛旦不但大難不死,還返回來救盧卡斯。
看着薛旦利用營地的鐵聯結輕松地突圍,身形從西南部山坡兩個跳躍就消失,托馬斯軍長氣得牙癢癢。
他轉身對身後的人怒道:“我沒騙你吧,我在樹林裏面聽到他們倆就是搞在了一起——薛旦這個瘋子竟然還願意救他,我真是不理解!”
那人正在看着一本童話口袋書,聽到軍長這話,不冷不熱地摘下眼鏡,回應道:“撤退吧,我們今天抓不到薛旦。”
她擡起頭,神色淡漠:“我們在黎明共和國駐軍周圍設伏,他們想回到營地裏,就必定會被知曉。”
“我們就不出兵打黎明共和國軍了。”這個掌控了整個厄洛海區的人這麽說。
因為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盧卡斯,讓他拿出解藥。
作者有話說:
對啦,盧卡斯的新病毒是液體狀态。
-大家也可以不把它較真成病毒,就是一種東西,這玩意會讓身體系統運轉失衡或異變,最終死亡。因為叫病毒比較好理解,所以就稱它為病毒了。
19、“私奔”
“私奔。”去厄洛軍;
薛旦帶着盧卡斯一路跑到山坡下,盧卡斯在他背上道:“不用跑了,他們沒追。”
薛旦放慢了些腳步:“沒追?”
盧卡斯道:“沒追。”
薛旦停下來,讓盧卡斯從他後背上下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盧卡斯無奈地掐了掐眉心:“還能怎麽辦?如果卡莫帝國第三軍剩了這麽多人和厄洛軍聯手,最後被圍的只能是黎明共和國軍隊。”
他伸手進風衣內襯裏掏了掏。
薛旦眼睜睜看着他從平整的衣服裏拿出一根長長的傳信筒,聯結傳信筒內的青銅,告訴菲琉墨爾暫時不要急着來找他,按兵不動,等待轉機。
薛旦誇贊道:“你這衣服得是縫了多少個兜。”
盧卡斯把傳信筒又塞回去,沒接薛旦的茬兒:“傳信筒畢竟算是個移動青銅柱,做得還不太完備,聲音傳過去會完全失真,這也是為什麽那個人可以模仿我給菲琉墨爾傳信。”
薛旦觑着他,沒說話。
盧卡斯被他觑得納悶,轉頭問:“你脖子怎麽了,局部癱瘓?”
薛旦噎了半秒:“本來想跟你說,游杳的事兒我也得負責任,畢竟你是我劫的,傳信筒也是我踢的。”他說完,又道,“但看你現在這個熊樣,估計是我自作多情了。”
盧卡斯垂了垂眼睑,嗤笑道:“我看你也沒怎麽傷心。”
他這話說完,立馬反應過來有點傷人,剛想往回找補,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找補。
盧卡斯的嘴張到一半卡在半空,還沒等他想出什麽緊急應對措施,就聽薛旦在一旁發笑:“老中醫,你這嘴才叫局部癱瘓,該給自己配副藥了。”
不能跟年輕人計較。盧卡斯面無表情地閉上嘴巴,告訴自己要學會管理情緒。
薛旦沖他挑眉毛,像是勾搭小姑娘一樣:“議會長,現在黎明共和國的營地周圍估計都是埋伏,你也甭想回去,我要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下,是不是能使喚得動黎明共和國軍隊了?”
盧卡斯理智道:“黎明共和國遠征軍現在處境很危險,自身難保,沒有時間管我這個僞「天子」。”
“不過,「天子」誠邀薛将軍「私奔」去厄洛海區,薛将軍意下如何?”盧卡斯單手前曲,略略欠身,搞得像是在談生意一樣。
薛旦皮笑肉不笑地托住盧卡斯的胳膊肘,将盧卡斯擡起來:“議會長不必如此客氣——您是不是忘了隅安城。”
盧卡斯這才想起來他沒告訴薛旦這件事:“我在隅安城投的不是新病毒。”
薛旦僵住:“啊?”
盧卡斯有些好笑地看着聚焦在他身上的黑眼珠:“我投放的另一種細菌,不能致死。”
薛旦站直:“所以你當初放的是假消息?”
盧卡斯點頭。
薛旦望了他一會兒,腦海中想了一會兒隅安城,想了一會兒南山戰役,忽然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盧卡斯靜靜看他。
“你……”你真的寧肯不顧我的死活,去占領一塊無關緊要的土地嗎。
薛旦沒問出來這句話,因為他突然想到,他确實不是盧卡斯的誰。
但是薛旦相信盧卡斯知道他想問什麽。
盧卡斯把他翠綠色的眼瞳朝西邊挪去,道:“隅安城會慢慢自己恢複正常的。”
薛旦平靜地點點頭。
盧卡斯依舊沒看薛旦:“和我去厄洛海嗎?我在那邊監測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不如趁着這時候去看看。”
薛旦平靜的心情被盧卡斯的腦回路打破,還有一點沒轉過彎來,詫異道:“不是,現在去?你和我?”
盧卡斯點點頭。
薛旦不可思議地伸着手臂一指兩人身後的亞陵山系,道:“可是,厄洛軍和卡莫帝國第三軍還在威脅黎明共和國遠征軍;塔季揚娜還被新病毒感染,柳園園肯定有所動作——亞陵山區還被這麽多軍隊侵占……”他說着說着,不解道,“你打算放着這爛攤子不管?你他媽才是瘋子吧。”
盧卡斯從容道:“柳園園之所以想抓我是為了拿新病毒的抗體,所以她不會去動黎明共和國遠征軍,而是想辦法圍堵你我;
沒有厄洛軍的支持,卡莫帝國第三軍也不會有動作;至于亞陵山區的問題——你難道有破解三軍對峙、重新搶回亞陵山區的方法?”
“有。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嚴重打擊卡莫帝國軍隊和厄洛軍。”薛旦說,“就看你願不願意冒險潛入厄洛河駐軍一個月。”
盧卡斯沒想到薛旦真有方法,他衡量了一下去南方的緊迫性,決定跟着薛旦走。
盧卡斯欣然道:“反正我現在也無處可去,去厄洛軍一月游是個不錯的選擇。”
隅安城的天氣很久沒有晴朗過了,陰沉沉的黑雲鋪在小鎮的頭頂,簡直像是聚攏起來的病毒。
周衣裳頹喪地蹲坐在一家小酒館的門口,頭發像雞窩一樣支棱着,她用手掌根抹了一把鼻涕,搔搔頭,嘆了第三十八口氣。
她對這次的病毒一點招也沒有。
這次的感染者不發狂、不變異、不害人,染上病毒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沒了心跳,傳染性極強。
一開始周衣裳還積極地組織隅安城駐軍隔離感染者、火化死者,後來沒到兩天她就發現根本控制不住,整個隅安城的居民飛速地病死,周衣裳只能派人堵在城門,不讓城裏人往外跑。
因此她還和居民發生了大規模的沖突,死傷了不少民衆和亞陵軍兄弟姐妹。
現在整個隅安城已經死了一半的人,周衣裳估計過不了幾天,這個曾經的亞陵山區最大人群集散地就好成空城了。
“周中将,這一撥死者怎麽處理。”
一只亞陵軍的靴子停在周衣裳面前,鐵靴尖頭疲憊得一點光亮也沒有。
周衣裳揮揮手:“還能怎麽處理,處理的過來嗎?以後別來問我這個,都堆在城西頭的山上吧。那塊四周都是荒地,病毒傳不出去。”
“好。”那個亞陵軍領命離開了。
周衣裳憂愁地仰躺到小酒館的水泥臺階上,把頭枕在石階的楞上,也不覺得硌得慌。
她看着那個亞陵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道那頭,下意識想要在腰間摸酒喝,結果摸了個空。
罷了,罷了,能舍掉隅安城,保住亞陵山區其他地方也好。
周衣裳咂咂嘴,像是要在空氣中嘗出什麽酒氣。
都是快死的人了,還喝不到酒。周衣裳有點氣悶,要是她知道薛旦在什麽地方,鐵定要傳信告訴他,等她死後,她也不要啥別的,別給她衣冠冢頭斷酒就行。
她正在這兒自我傷春悲秋得起勁,街道那頭跑走的小士兵又旋風一樣跑回來了,周衣裳納悶地在臺階上轉過頭去,結果看到那小士兵身後還跟了一群亞陵軍和群衆。
幹嘛,耍猴呢?
周衣裳仰着頭,一路盯着他們喜悅的臉龐狂奔到她跟前:“發生啥事……”
“周中将!薛将軍來信了!”
周衣裳愣住:“我靠?”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臺階上躍起來,雞窩頭都跟着顫了顫,二話不說奔向街道那邊的青銅柱,跑得比誰都快。
紅衣祭祀康斯坦深深地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白霧。他望着天色,感慨道:“這一個月雨下得有點少啊,往年都比這多不少吧。”
秦汲遙遙地點點康斯坦手裏的煙:“行了啊,教規不能抽煙,差不多得了。”
康斯坦放嘴裏又吸了一口,彈彈煙灰,笑罵:“你一個小綠衣,管得還挺寬。”他戀戀不舍地把煙甩進厄洛河裏,遺憾道,“你們仨不說,誰知道我抽煙。”
宋昱關斜斜靠在甲板欄杆上,眯眼看秦汲,道:“他一個小綠衣,天天和咱倆混在一起你不說,一到人管你抽煙就說起來了。”
康斯坦兩只手臂都耷拉在欄杆外:“要不是自從上次伏擊那個盧卡斯以來,一個月都平靜得很,我也不至于要靠煙解悶。”
披着亞歷克欽皮的盧卡斯一不小心被點名,差點被口水嗆到:“您的活兒不是多着呢麽,王讓您倆去找盧卡斯和薛旦,您倆可到現在還沒找着。”
康斯坦撇撇嘴:“得了吧亞歷克欽,你就會陰陽別人,那薛旦和盧卡斯要能那麽容易找來,當初人倆就在埋伏圈裏,怎麽不給抓住?”
“比雞賊還雞賊。”康斯坦罵道。
秦汲在底下踢了康斯坦一腳:“你好歹也跟着你媽在亞陵山區住過那麽久,怎麽罵薛旦罵得這麽順口。”
康斯坦和厄洛海區的人很不一樣,說話不講究、帶粗字,對王的信仰也不堅定,作為王唯二的紅衣祭祀之一,實在是全憑帶兵的實力上位。
至于另一位紅衣祭祀宋昱關,她本來清清冷冷,自從康斯坦去年升了紅衣祭祀,現在整個人也當不當正不正,既不像厄洛海人,也不像亞陵山人。
康斯坦回了秦汲一腳:“我這罵人的詞兒就是從亞陵山區學來的,當然罵得順口。”他磨牙道,“耽誤我事兒,還不讓我罵兩句了?光棍玩意。”
秦汲道:“過了啊過了啊,明知道我天天愁着沒個嫩的給我表白,還這麽罵,太不夠意思。”
宋昱關想起件事,打斷兩人的扯皮:“秦汲,上次你在沉船撈上來的那種鐵魚,昨天聖杯區的那個綠衣祭祀又送來了十好幾條,說是在石川曲那邊抓到的。”
康斯坦在空中對着蒸騰而上的水汽打了個響指:“我估計也是從那條沉船裏游出來的。”
“當初王和大祭司派一個小白衣去沉船那兒看,結果他一去不回,估計是感染了病毒犧牲在裏頭了。”康斯坦道,“就是不知道當時他看沒看着這種鐵魚。”
“我給在前線的王發了青銅傳信,王讓我先再找找這種魚。”
宋昱關嘆了口氣,“大祭司病倒之後,王就一心撲在給大祭司找抗體這事上,難免沒心思關注這些。”
康斯坦唔了一聲,狀似無意道:“先不提鐵魚,前兩周發現的那道傳給隅安城的青銅傳信,找到是哪個內奸發的了沒?”
披着秦汲皮的薛旦心裏咯噔一聲。
看康斯坦說話這德行,他總覺得是懷疑到他身上了。
作者有話說:
嘿嘿,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沉船那一章小白衣看到了一條鐵魚。
20、前夕
宋昱關剛想張口說沒有,身後的艙門忽然被嘭地一聲打開了,裏面探出一個宋昱關剛想張口說沒有,身後的艙門忽然被嘭地一聲打開了,裏面探出一個黃衣祭祀的腦袋:“宋祭祀!王的傳信!”
宋昱關一愣,懶散的身軀猛地直起。她伸手抵住艙門,大步邁進船艙中,一撩衣擺,将手掌按在青銅柱上。
薛旦就見宋昱關的臉色越來越差,眉頭緊緊擰在一塊,眼神盯住艙壁,犀利地像是要在那兒穿個孔。
過了大概不到一分鐘,宋昱關松開聯結,擡起眼皮理理軟甲,掃視過身後的康斯坦三人:“隅安城放的是假病毒,亞陵軍在隅安城的駐軍不知道什麽時候,趁着厄洛河下游空虛,閃電襲擊汝棂縣,現在已經深入到聖杯區了。”
淩雲峰頂凄烈的山風從鐵窗中擠進小小的鐵屋中,把塔季揚娜歪在床頭的鐵矛吹得顫動不止。
被勉強充當作窗簾的破布被鼓噪得獵獵作響,像是在半空中鞭打着空氣。
鐵屋中有一張鐵制的床榻,一把鐵制的椅子,一張鐵制的桌子,和一架鐵制的櫃子。
柳園園坐在椅子上看着兒童口袋書,風揚起她的頭發,幾乎快要将它們扯成狂舞的海草,但她身體卻巋然不動,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榻上躺着塔季揚娜。她裏面穿着軟甲,外邊蓋着被子,灰色的眼睛清醒地注視着柳園園。
她看了一會兒,在狂風中開口,輕聲道:“王,您不必為了我這麽費心。”
柳園園沒說話,依舊低頭看着她的口袋書。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太大,沒有聽見。
塔季揚娜知道柳園園能聽見,她繼續道:“王,您不必在這兒守着了,我手底下的兩個紅衣祭祀都可擔當大任。”
“康斯坦在戰場上的直覺很強,具有天才般的判斷力,但是有時太過感情用事。他只能做副将。”
“宋昱關帶兵打仗的能力不如康斯坦,但是她大局意識更優秀,更加理智,會每時每刻都為厄洛海區考慮。她可以做主将。”
“這兩個人固然個人作戰能力都不如我,但是二相結合,也不是不能替代我在厄洛海區中的作用。”
柳園園專心致志盯着她的口袋書。
塔季揚娜說了這麽多話,有些累了,閉上眼睛休息。
鐵屋中狂風稍歇,床頭鐵矛的嗡鳴聲跟着破布的鞭打聲一同減弱。
柳園園的聲音在鐵屋中響起:“塔季揚娜,你為什麽如此忠誠于我。”
塔季揚娜睜開眼睛,就見她的王還是在看兒童口袋書,就像是不曾說過這句話。
塔季揚娜再次合攏雙目,平靜道:“您是我的王,是厄洛海區的王,是應當主宰天下的王。”
柳園園聽完這句話,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坐了幾秒,忽然站起身,把兒童口袋書放到鐵桌上,打開鐵門走到屋外。
塔季揚娜聽到了她離開的聲音。
柳園園轉身關上屋門。
淩雲峰頂的旗幟已經被她換成了厄洛海區的旗幟,那一片深藍色在狂風中被吹得折過來、舞過去,一刻不得消停。
她向北邊看。
淩雲峰頂的視角太好了,她一眼能望到斷頭崖那邊的起坨山上排列的卡莫帝國軍隊,也能看到起坨山北邊隐隐約約的黎明帝國軍隊。
誰也不肯撤兵。
柳園園把手插到自己散開的頭發中往後捋,露出光潔、高聳的額頭。
她記得曾經,厄洛海區還沒有信仰她的時候,父親曾經帶着她去亞陵山區算過命——
厄洛海區那些名字和亞陵山區相像的大多都是混血兒,就像她,母親是厄洛海人,父親是亞陵山人;
不過也有祖上就從亞陵山區搬遷過來,一整支家族的名字都保留着亞陵山風格,比如說宋昱關。厄洛海區是個移民國家,名字、血統都混雜得很。
——算命的那人說,她額頭太高、野心太大。
柳園園想,其實自己也沒什麽野心。她只是覺得,自己既然名字叫柳園園而不是什麽安娜或者貝拉,就說明亞陵山區本身就是她的家鄉之一,所以她一定要統治東南兩區。
狂風從她身旁的青銅柱上呼嘯而過,撞到她的面上。
柳園園感受到青銅伸出的觸角。應該是厄洛河上的駐軍回她的青銅傳信了。
她往青銅柱那邊走了兩步,将手掌按在青銅柱上。
“王,已經按您的指示,調度康斯坦帶兵前往汝棂縣,跟随信衆為黃衣祭祀溫鎮、亞歷克欽及其下屬隊伍。
厄洛河中部走廊方面駐軍由我宋昱關帶領,黃衣祭祀貝爾加爾、亨利及其下屬信衆駐守。”
柳園園剛想回應她,青銅傳信又冒出來一條消息,竟然是托馬斯軍長的:“厄洛王,我是托馬斯。駐守西邊的士兵發現似乎有一支軍隊正從東部平原向亞陵山系移動,我已經派人去查探了,還沒有消息。我懷疑是亞陵軍在東部的殘餘部隊。”
柳園園的厄洛軍很大一部分散出去尋找盧卡斯和薛旦了,此刻聽聞這個消息,雖然不甚擔心,但還是有點頭痛。她先回應托馬斯軍長:
“托馬斯軍長,我先調過去大概一個旅的厄洛河駐軍到東邊駐紮,你那裏有消息随時通知我。”
接着,她給宋昱關傳信:“宋祭祀,你找一個機動能力強,個人作戰能力也比較優秀的綠衣祭祀,讓他帶他的下屬信衆,到亞陵山系斷頭崖北部山間平地東坡駐紮。”
托馬斯給柳園園發過青銅傳信後,不到一個小時就接到了他派去東坡的人的青銅傳信。
托馬斯聽完傳信,想都沒想,直接往東坡撥了兩個師的人。
因為那個厄洛軍綠衣祭祀來的青銅傳信是這麽說的:
薛旦親自帶兵,隅安城打汝棂縣只是個幌子,真正的兵力都傾斜在東坡,此刻隐藏在無名谷內。他和盧卡斯達成了合作,兩個方面軍要狙的是卡莫帝國。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真實了,薛旦駐軍山谷、和盧卡斯合作、狙卡莫帝國——幾乎和托馬斯軍長的猜想吻合。
托馬斯軍長曾經在樹林裏撿到過一個傳信筒,甚至還聽到了一段不該聽到的對話,所以他現在打心底裏認為,薛旦和盧卡斯早就有了別的關系,兩人早晚是一條心。
于是,卡莫帝國第三軍剩餘的士兵幾乎全體往東坡行進,像是在溝壟間遷徙的螞蟻。
托馬斯軍長沒給柳園園去青銅傳信共享這段偵查結果,他甚至不希望柳園園知道薛旦和盧卡斯在東坡。
畢竟柳園園的目的是活捉薛旦或盧卡斯,和他們共事只會誤事。
不過柳園園肯定比他先收到自己家偵查員的傳信,而且柳園園在淩雲峰頂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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