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終章夏天
第35章 終章 夏天
我被父親關在卧室裏足足長達三個星期,而那場大雨淅淅淋淋地持續了三個星期。在我被禁足的第二個星期的某一天傍晚,雅瑪達魯給我送晚餐時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說密特拉那兩列陳舊的鐵軌被山洪沖垮了。她的語氣十分漫不經心,好似在陳述一件再也尋常不過的事情。畢竟她和我的父母沒有任何不同——他們都打算葬身在密特拉,一輩子也不想踏出這個閉塞的荒村一步。那時的我在聽到這條消息後頭腦一片空白,昏沉沉的。若不是雅瑪達魯問我為什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我根本都不知曉我做了些什麽。
那夜我沒用晚餐。我的心早就飛往密特拉之外。我很想念埃德森,從來沒有這麽想念過。我認為自己需要疼痛。所以我近乎是倉皇地,撕開了纏繞在我左手無名指關節上的創口貼,再次用美工刀将已經開始愈合結疤的傷口劃破。可惜這次我沒把握好力度,傷口幾乎是見了骨。鮮血一湧而出,很快便将我的手浸濕染紅。恍惚地盯着掌心的鮮血,我恍惚覺得自己殺了人——埃德森被我用鋒利尖銳的美工刀挖出了心髒,他死在了我的懷中;全身冰涼後我又用頭發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造成了我的愛人的二次死亡——太好啦,如此而來他的靈魂也是屬于我的了。埃德森的肉體和靈魂都歸我所有。他不再是耶稣的附生品,也不是畸形禁忌的愛的附生品,而是奧索林的附生品。我将帶着他那布滿斑駁屍斑的屍體潛入第勒尼安海。沉入海底後,我要讓我的身體含着他的陰莖沉睡。往後我們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拆散。我們将永遠在一起。低頭一看,埃德森的那顆鮮血淋漓的心髒消失了。後知後覺地,我發現自己的口腔內漫起一股腥甜。我的身體上還留有兩個星期前的愛欲的痕跡。埃德森的牙齒實在是太厲害了。我敢打包票如果他狠得下心來,那麽他一定能把我的骨頭咬斷。這也沒什麽不好的,死在他手上,我心甘情願。我的鐵軌,我的鐵軌……那是聯系我和埃德森的唯一物品了。我有些悲傷,又感到凄涼——這場暴雨掠奪了所有,它們甚至将我和埃德森僅有的在密特拉的那點回憶也吃幹抹淨。幾十年之後,我還能記得一九七五年的奧索林和埃德森嗎?我忽然意識到一件十分嚴重的問題——如果埃德森要來找我,他該如何來找我?我猛地一個激靈,不敢再想下去。我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幹。
我打算去浴室清洗一直被扔在角落裏的落滿灰塵的背包。我伸手去摸裏面的物品,防止有紙張混在裏面。指尖觸碰到了一疊毛糙的異物。這很奇怪。我心想。手指一勾将它們取出。什麽東西?打量着掌心內碎成一片的帶着顏料的紙張,我的心茫然了幾秒鐘後倏地劇烈跳動。那是,那是……我不可置信,瘋了一般地将背包倒扣,傾倒着裏面的紙屑。确定沒有剩餘後我顫抖着手指猶如拼拼圖去拼湊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巧克力、甜甜圈、牛角包、雄獅、獵豹、長頸鹿、企鵝、北極熊、我……先後顯露出來。它們顫顫巍巍的。哪怕只是我的呼吸也能将它們吹散。吹散後我繼續重拼,拼好小塊後又被吹散……如此重複。我去抽屜裏翻找膠水。我要将這副破碎的畫作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地黏貼。我很偏執,但是這偏執的情感後是一顆滿目瘡痍的真心。我要上面的埃德森和奧索林,還有北極熊和企鵝活起來。我好恨,我好恨六個星期前的我。我為什麽要将那幅畫撕毀——那時的我大概怎麽也沒能料想到,擊潰我的是這副《我們》。我又好恨孩童時期的我,因為那時的我完成了一副無比醜陋的埃德森的畫作。主人公在十個星期前就将那幅畫沒收走了。我應該給他畫一幅更好的。埃德森那麽美,我的畫配不上他。回憶起當時在瑞士的伯爾尼大教堂,我和埃德森欣賞米開朗琪羅的《最後的審判》時的場景。埃德森說我們終将進入地獄,而我卻擔保承諾說我給我們創作一幅畫中畫來一起躲避火海。如今我總算意識到那時的我竟然是那麽的愚笨而不自知、狂妄自大。如果可以,我希望時間能再次倒流。這次我只有一個要求:埃德森無罪,但是奧索林有罪——所以畫中畫裏只需有埃德森即可,奧索林可以向耶稣獻祭自己的生命來為愛人埋葬。淚水早已把被六個星期前的我撕毀的破碎畫紙浸濕。伴随着埃德森也被我完成,我最終泣不成聲,崩潰似的将自己蜷縮起來,眼睛埋進雙膝間企圖去尋找庇護。但是好可惜啊,因為這次沒有人可以借給我一雙溫熱的大手來藏眼淚了。
我們夢寐以求的愛琴海葬身在第勒尼安海的身軀之下;古羅馬輝煌的舊教堂在時間的長河裏瓦解、坍塌,碎片與塵土徹夜狂歡;神秘的那不勒斯歌謠失散于歐洲人的口口相傳;北上的索馬裏海盜将佛羅倫薩寶貴的藝術珍品一洗而空;逐漸遠離意大利本土的西西裏島撞入非洲大陸;南下的巨型冰川擱淺在地中海的懷抱中;炎熱的灼浪侵蝕着脆弱的冰層,藏匿其間的北極熊和南極企鵝追随雪水奔向熱帶島嶼。這片土地上長出雄獅、獵豹、斑馬和長頸鹿。再後來,洶湧殘忍的洪水沖毀了山間的鐵軌和少年瑰麗色的斑駁的情欲。埃德森和奧索林的故事永遠埋葬在南歐悲傷的斷夏。
或許我與埃德森的那檔子緋事早已在整個密特拉傳遍。但是我不在乎,我相信埃德森也不會在乎。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任何罪行,相愛從來都無罪,這是事實。後面的日子依舊平淡。我和亞達安娜、卡米洛、卡米維、貝尼娅以及奧古斯托每日都厮混在一起。奧古斯托與我不再反目成仇,也不再尴尬交流。在落後的密特拉裏,關于一個名叫埃德森的人的記憶仿佛随着夏天的離去而消逝,秋日将我過去完成時的愛人一點一點地抹去殺淨。他們可能忘記了那個曾經每年夏天都會來密特拉小住的埃德森,但是奧索林永遠都不會忘。別人忘記了沒關系,因為他可以來紀念。事實上,奧索林認為埃德森也不稀罕別人的思念——他只要有他即可。
父親、母親、雅瑪達魯、亞達安娜、貝尼娅、卡米洛、卡米維和奧古斯托在十二月于我家為我慶祝了我的十八歲的生日。那晚我很高興,也很幸福。吹蠟燭前我許願密特拉的鐵軌可以早日被修好——這樣的話就方便了我和埃德森的私奔。蛋糕很大,我吃下許多,撐得我惡心反胃,但是我仍然堅持用調羹将甜膩奶油往嘴裏送。客人們前腳剛走,我後腳便立刻跑回卧室內的浴室,撐着馬桶吐了。把污穢清理幹淨後我去洗手間洗臉。盯着盥洗鏡裏眼眶泛紅的狼狽的陌生的自己,我感到不适。我懷疑奧索林早已跟随着埃德森死在了冬日的羅馬街頭。母親在敲我的房門,我慌忙沖了把臉後便濕淋淋地去開門。什麽事。我問她。母親猶豫地打量着我,而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裹扔給我。她的語氣很生硬。埃德森拜托我在你十八歲生日那晚将這個給你。埃德森這三個字被她念得含糊不清,就像嘴裏含了一塊黏糊糊的奶糖。這若是放在平常,我定會頂撞她,但是現在我卻沒有,因為母親的話令我大吃一驚。他回來過?我近乎是叫喊着。母親看了我一眼。沒有,這個包裹在幾年前他就給我了,還哀求我不要告訴你。母親說完該說的話,便轉身離去,把時間單獨留給我和埃德森。
我急不可耐地拆開包裹,心思卻飛到了萬裏之外。這會是什麽?我心想。情書嗎?這個念頭不禁令我咯咯地笑出聲。然而待我看清木制相框內那張半圓形穹頂的典型歐洲風格建築的老舊相片時,我猛地愣怔,久久無法回神。良久,我安慰自己唯一的辦法便是苦澀地笑一下。我實在是太膽小的,不敢去回想曾經,也不敢去展望未來。曾經和未來猶如兩副冷冰冰的鐐铐,将我囚禁在當下。正準備将相框倒扣塞進某個不知名的小角落時,眼神極好的我瞟見相片的背面有一行黑色的字跡。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那是埃德森的字跡。大概是由于年歲久遠,墨水已經有了褪色的痕跡。筆跡不長,僅有短短的五個字母:FuMya.一個奇怪的字母組合。我有些茫然。什麽十八歲生日禮物。我洩氣地在心裏埋怨埃德森,嘴裏不清不楚地嘟囔着。用餐時喝了很多酒,現在頭昏沉沉的,于是我便放下相框去浴室淋浴,出來後倒頭就睡。
直到三日後,我才猛地想起先前與埃德森一起在羅馬看了場黑白無聲電影後回旅館的路上,埃德森答應我在我十八歲生日那日解恺撒密碼給我看。這會不會是恺撒密碼?我嘀咕着,卻無可奈何——畢竟我不了解恺撒密碼,并且我家沒有關于密碼的書籍。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用筆在白紙上抄下這五個字母,去找亞達安娜。或許她對此有了解呢?原本我只是抱着僥幸的心态去嘗試,卻沒想到她是真的會解!漂亮的成熟女孩掃了一眼白紙,又在一旁勾勾畫畫了幾分鐘。Ti Amo.她注視着我的眼睛,輕聲說。我一愣,頓時手腳一陣冰涼。亞達安娜又柔柔地笑了一下,疲憊地詢問我是不是埃德森給我的。沉默。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帶上紙條便匆匆離去,連再見也沒來得及說。我跑去海邊痛哭一場。我沒能想到我竟然連最後的體面也無法保留。Ti Amo.Ti Amo.Ti Amo……我無意識地重複這句話,眼淚愈來愈多。請讓時間再次倒流。我決定回到過去改變我的想法:愛就是有罪的,愛就是始作俑者,我和埃德森就是兩個罪人。Ti Amo.
雖然說冬日出海的人寥寥無幾,但海邊仍有漁船停靠在岸。我與夏天時一樣去和蒼老的漁夫談了價錢,讓他送我去海洋之心。那時天色漸晚,漁夫不樂意,我便将價格翻了兩番。他同意了,但是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在十一點前從山上下來回到碼頭邊。他還威脅我說只要過了那個點他就回去了,把我一個人丢在那兒。我無所謂地聳肩,眉眼染上了不耐煩之色。快走。我說。埃德森塞進我口袋的創口貼被我使用了一條後只剩下了四條,我不舍得再使用了。我記起那次和他們來這裏露營的那天晚上和亞達安娜去山上拾撿木柴時,我将一條創口貼弄丢了,我決定去将它找回。雖然那條創口貼上并沒有埃德森的氣味,但它好歹也見證了那時的我們。我問漁夫借了手電筒,一口氣跑上曾經走過的林間小徑。
我彎下腰,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翻找,卻無果。已經很晚了,濃黑的森林裏只有手電筒慘白的亮光。我不甘心,坐在堅硬冰冷的岩石打算休息片刻再繼續未完成的事情。山裏的夜晚很冷,我的手很快便被凍僵了,臉也是,無法做出多餘的表情。不知為何我有些困倦,左手無名指關節也正瘋狂地疼痛,骨肉裏好似有黃粉蟲在噬咬。我深呼吸一口氣咬牙再次尋找創口貼。不清楚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從身後抱住了我。那個懷抱很溫暖,很熟悉,是我最想念的味道。埃德森……我顫抖着聲線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不敢相信。嗯。他輕輕地應了我一聲。這裏很冷,回家吧。我轉過身,不管不顧地吻他。我不要,我只要你。我知曉這很孩子氣,但是我沒有其他的辦法。埃德森似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嘿,小畫家,你的指關節破了。他握着我的左手,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條創口貼為我包紮好。我驚訝地盯着它。噢,埃德森,這條創口貼好熟悉。埃德森點頭,俯身吻着我的唇。蠢貨,這就是你曾經丢在這裏的那條創口貼。我擡頭望着他,這才發現原先被淹死在山洪下的北極熊和企鵝笨拙地抱着埃德森的腿,瞪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打量我。睡吧。他輕聲在我耳邊道。我的眼皮緩慢地耷拉下來,但是我仍然不敢入睡。我緊緊地攥住埃德森的衣袖。你會不會離開我?埃德森用那雙湛藍色的美麗眼眸深深地凝視我,虔誠地親吻我的嘴唇、我的眼睛。我永遠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奧索林。意識逐漸模糊,我最終靠在我的愛人的懷裏阖上雙眼。Ti Amo……陷進睡眠的前一秒,我恍惚聽見了埃德森說了這句話,但是不敢确定。
自從那以後,一件奇怪的趣事便降臨在我的頭上。我的愛人埃德森變小啦。他變成了一個只有五英寸的家夥,成日都待在我的身邊。他不僅會走、會跑、會游泳、會說話,他竟然還會飛!簡直就是一個掌握了魔法的小精靈!我很高興,因為我的埃德森可總算是回來了。不過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只有我才能看到他,但是這也不錯。我想。好歹我們仍然是相愛着的。小精靈版本的埃德森的思維方式與曾經的他沒有任何不同,他也依舊喜愛古羅馬的那段歷史和恺撒。我問他什麽時候能變回來,他朝我眨眼睛,說等到夏天。于是我無比期待着明年夏天的到來。噢,也就是一九七六年的夏天。
在那段荒蕪卻又幸福的日子裏,我小心翼翼地和小精靈埃德森等待着夏天。小精靈埃德森趴在我的肩膀上與我一起去見朋友。在看到我和奧古斯托打鬧時,一種名為驚訝的深色浮現在埃德森那張精致的面龐上,下一秒他便微笑。亞達安娜和貝尼娅打網球。卡米洛、卡米維和奧古斯托在一旁喝汽水。而我則和埃德森懶洋洋地躺在綠樹蔭下的草地小憩。青草近乎将他的身體全部覆蓋。待睡醒後,我們開始閑聊。和去年沒有任何不同地,埃德森聊他的恺撒和西塞羅,我講我的畢加索和梵高。好不惬意。我察覺到亞達安娜他們正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望着我——他們都看不到埃德森,他們以為我在自言自語,他們斷定我得了程度不輕的臆想症。我才懶得和那群家夥解釋理由,便假裝什麽也沒察覺地和埃德森繼續我們的話題。不僅是歷史、哲學和繪畫。我們還用密特拉的方言互相給對方講蹩腳的促狹笑話——但是埃德森畢竟生活在羅馬,密特拉的方言講得并不準确,發音拗口又搞笑。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與我對視一眼。我們東倒西歪地笑成一片。
時間溜走得又慢又快。但不管怎麽說,我和埃德森可總算盼來了密特拉的夏天。在某一個充斥着聒噪蟬鳴聲的夜晚他将我喚醒。睡眼惺忪的我愣愣地望着比我還要高上大半個頭的埃德森。他正在為我收拾物品:他将巧克力、水果糖和書籍塞進我的背包裏。我驚訝地叫道。嘿,埃德森,你變回來了?!埃德森微笑着看向我。對,夏天啦,我當然得回來。他催促着我趕緊換衣服洗漱,他說他要帶我走。我問他要去哪裏。親愛的,開始我們的第二次出逃。埃德森在我眉心處印下一個吻。我很高興,随即想起那條仍然損壞着的鐵軌,又愁眉苦臉地看着他。可是密特拉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鐵軌在去年就被山洪沖毀啦。埃德森注視我的眼神很是困惑。奧索林,你在說什麽鬼話?他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密特拉的鐵軌一直都是完好的啊……行啦,小畫家,快點去淋浴啦。天曉得那條鐵軌究竟是怎麽回事,算啦,也無所謂了。反正我的埃德森回來了。來不及多想,我抓上衣服就往浴室裏跑。我愉快極了,并且我堅信埃德森也是。
北極熊和南極企鵝在我們的身後護着我們。我們奔跑着趕往陳舊的火車站。在月色下我望見月臺上還有兩個身影。待走到那兩個身影的身邊時,我才發現那竟然是我的精神偶像畢加索和埃德森的精神偶像恺撒!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埃德森嗤嗤地笑着。好啦,奧索林,我們快走吧。他再次催促我,我慌不擇路地跟上他的腳步。火車上沒有其他人類,只有我和埃德森,而穿梭于過道裏的乘務員也是我曾經畫過的動物。是我的雄獅,我的獵豹,我的斑馬,我的長頸鹿……我問埃德森我們的旅程的第一站是哪裏。他說是上次出逃時未完成的佛羅倫薩。我笑着說好,又擔心地問他是不是夏天結束後他又得縮小為精靈的模樣。埃德森安慰我要我別擔心。放心,不會的。埃德森偏頭望着窗外濃墨的夜色。親愛的,睡一會兒吧。我有點疲累了,胡亂地點頭,靠在他的懷裏。我們一起入睡。我相信幾個鐘頭後的黎明時分,照常從東邊升起的太陽定會很美。
這次的出逃很成功。我們在藝術之都佛羅倫薩玩得非常盡興。我們牽手漫步過維琪奧橋,我們在米開朗琪羅廣場上擁抱,我們在聖母百花大教堂下接吻。我們游覽了衆多着名的美術館。佛羅倫薩的藝術珍品果真數不勝數。幸好。我心想。看來索馬裏海盜還未來得及去掠奪它們。我們放棄了土耳其和蒙特利爾之旅——前者純粹是懶得跑,後者則是因為奧運會的時間即将過去。我們趕不上末班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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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佛羅倫薩後我們便乘坐飛機前往希臘。不僅如此,我和埃德森還在希臘長久地定居了——就在愛琴海的沿岸。只要天氣暖和,我和埃德森便全身赤裸,只穿着鮮橙色和緋紅色的泳褲日日夜夜地在愛琴海裏游泳。我們還帶着北極熊和企鵝一起曬太陽,享受着舒适的海岸陽光。我正準備和埃德森提及再次養長發的事情時,左手便被對方抓住了。凝視着埃德森低頭為我的無名指套上那枚熟悉的素白戒指,我笑了,笑得肆意。麻煩時間再次倒流吧。我要說我和埃德森仍然是一對沒有任何罪行的同性愛人。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我游向遠方,招呼着埃德森也過來。
埃德森朝我游來,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我們組成肉體和靈魂的原子在距離為零的那一刻相交彙,一起駛向愛琴海的深處。
往後,便只剩下屬于我們的夏天了。
……
寫到此處,我放下了鋼筆。起身離開書房來到巨大的落地窗邊。我點燃一支香煙,回想起先前我向薩拉伯提的一個問題:所以埃德森和奧索林兩個少年,他們最終沒能在一起,對嗎?薩拉伯臉上的笑意很深,他的手指不斷把玩着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素白簡約的戒指。“安東尼先生。”他喚了一聲我的名字,聲線低沉好聽,“事實上,您既可以認為他們在一起了,也可以認為他們未在一起。”
我不解地望向他。
薩拉伯又笑了。
“埃德森和奧索林,無論有無在一起,他們至死都相愛。”
完結了,不過後面還有一篇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