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秘密
在我和埃德森針總是相逢相對,我們之間的關系還十分緊張的時候,他給我的印象不過是一個常年定居在羅馬的有錢人家的獨子。每年都會抽空來到密特拉像高高在上的國王一樣巡視這個偏遠、落後、逼仄的小村莊。我認為他不是一個會在讀書這方面有興趣的人。然而事實卻抽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埃德森的父母在密特拉有最奢華的一幢別墅。別墅的牆壁被粉刷成沉悶的古銅色,從外看起來頗有點英國中世紀古堡的味道。每年夏季,埃德森總是獨自一人回來密特拉,當然,毋庸置疑,也是他獨自住在別墅裏。因為他讨人喜歡,每到飯點,密特拉的所有村民都争先恐後地邀請他來自己家用餐、游泳、在自己家的前院裏打網球、喝汽水。這一日,是我的母親和父親邀請埃德森來我家吃晚餐。他發誓自己一定會欣然赴約。父親打趣他。是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埃德森眨了眨眼睛。噢,當然。事實上,不僅是您和太太,還有那盤美味的海鮮焗飯。父親哈哈大笑,疼愛地摸了摸對方的頭。好孩子,晚餐一定會有我親手做的海鮮焗飯。
埃德森準備回去午睡幾個鐘頭。臨走前,他湊在我耳邊,壓低了聲線說道:奧索林,別聽剛才的我瞎說。實際上,是因為你啦。
這句話其實說得沒頭沒尾。如果雅瑪達魯在我們身邊并且竊聽到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她一定會糊塗的。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聽懂了。是嗎?我淡淡地附和他。
你要相信我。
我忍俊不禁。我相信你。
我們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我傍晚在餐廳等你。我說。
好,稍後見。
一會兒見。
他離開後,我也慢慢地晃回二樓,準備小憩片刻。午休結束後,離晚餐還有三個半鐘頭的時間,這點時間我該幹什麽呢?我回到卧室,阖上了百葉窗不讓午後的陽光從縫隙中鑽進房間。回到無花果樹上畫畫?不要。坐在床上繼續看《畢加索傳》?但是我又無法靜下心來。腦海裏浮現出許多畫面,但是都被我否決了。算啦,睡醒後再說吧。
于是我在聒噪的蟬鳴聲的伴奏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事實上,在傍晚埃德森來我家之前的這段下午時光。我坐在起居室裏的沙發上和父母、雅瑪達魯一起分享了美味的下午茶——加了牛奶和方糖的紅茶、烘焙得焦香的曲奇餅幹和雙層奶油蛋糕,上面還點綴着我家種植的新鮮葡萄。我們邊吃下午茶邊閑聊,電視旁的留聲機還播放着複古的歌曲。這一切都令我惬意。
傍晚六點,我離開起居室、走進前院,倚靠在漆成白色的木制栅欄望着從埃德森家通往我家的那條林間小徑,等待着對方的身影出現。
落日西斜,我也等來了埃德森。
我們一起入座。他擡手戳我的臉頰,我則拍掉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別鬧”。他向父親、母親還有雅瑪達魯問好。随後我們愉快地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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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瑪達魯收拾趕緊藍色長條花紋桌布上的狼藉後,埃德森邀請我去他家玩。或許你還可以住上一晚。母親插嘴說。噢,當然。如果奧索林願意的話。埃德森看着我,那眼神充滿了熱忱,好像它也會說話一樣似的詢問我要不要去。我微笑。但願你不會嫌我麻煩。
噢,那當然不會。
那走吧。
在去他家的路途上,我們遇見了亞達安娜。我們互相打過招呼後邊匆匆而過。我們還路過了那家生意極好的冰淇淋店鋪。埃德森自作主張,進去為我們買下兩個蛋筒冰淇淋。他問我想要什麽口味。我想了想,回複說草莓味。片刻鐘後,他一手攥着兩個冰淇淋一手掀開布簾從鋪子裏走了出來。埃德森把粉紅色的那顆遞給我。我接過,咬了一口。你的是巧克力味?我問。嗯。他随口一應。
走進他家的前院,冰淇淋也剛好被我吃了個精光。他給我拿了嶄新的拖鞋。我問他浴室在哪裏。我認為我們都需要洗個手。我慢吞吞地說。
嗯,我也這樣認為,跟我來。他領着我上了三樓。
你晚上回去嗎?他問。
我猶豫了一秒,搖頭。
因為我們出了很多汗,所以在洗完手後都各自淋了浴。埃德森借給我一套早已閑置多年的睡衣。我微微仰頭盯着他,有些不快。我想他一定是猜出來了我是為何事而不痛快,因為他凝視着我緩緩笑了。笑得豔麗、璀璨、漂亮極了。
淋過浴,我盤腿坐在他的床上。他向我解釋說客房因為常年無人所以積蓄了很厚的一層灰,問我介不介意在他的房間、他的床上湊合一晚。我搖頭。當然不會。我說。事實上,我認為那很不賴。
他拿了本厚重的書籍帶回床上。我定眼一瞧,發現那竟然是一本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專題著作。我驚訝地打量着埃德森。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望着我?他不解。暫停一秒。我以為你很少或者說是幾乎不看書。我默了默。對不起,我知道這很失禮。
噢,沒關系。他笑了。事實上,很多人都這麽認為,不必在意的。
你對古希臘和羅馬時期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岔開了話題。
是。他随手翻開一頁。特別是古羅馬。我對它的喜愛不亞于你對立體主義的癡迷。
我知道,他又在善意地揶揄我。我順着他的話題說下去。按照你說的話,我最喜歡畢加索,你呢?讓我猜猜啊……恺撒還是西塞羅?
是前者啦。埃德森看上去心情不錯。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我不由自主地問道。
啧,你湊過來些。都說了是秘密,當然得有點秘密的儀式感啊。
我認為這很好笑。拜托,就我們兩個人哎。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是往他那邊靠了靠。
他可能是覺得我太墨跡,直接伸手從後環住了我的腰身,把我攬到他跟前。
我們中間仿佛是多了一塊透明的高倍數放大鏡,埃德森俊美的臉龐徒然在我眼前放大了多倍。這令我有些不自在。天曉得原因。秘密是什麽?我問。
他垂下的、望向我的視線極為促狹。好吧,老實來說其實這也稱不上什麽秘密。因為我太過迷戀恺撒,我還自己琢磨過恺撒密碼。
我愣了愣,重複了一遍“恺撒密碼”。我追問。你會解?
Idiota(白癡).那是當然。事實上,它無比簡單,以前我還配過栅欄密碼一起解過。
或許,你可以解一次讓我看看?我還沒見過你寫的密碼呢。
聞言,埃德森偏頭用那雙湛藍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怎麽了?我奇怪地問。
他搖頭。以後我再解給你看。
為什麽不可以是現在?
沉默片刻。他古怪地咧了咧嘴。因為,我還沒準備好。
對于他雲裏霧裏的話,我沒能聽明白。什麽叫做沒準備好?為什麽密碼也需要“準備”?這難道不應該是信手拈來的嗎?埃德森要準備什麽?天曉得。不等我開口追問,他便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過多詢問這件事情了。等時機到來,我自然會解給你看。他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