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頭的小說,把一分最隐秘的感情剖露于天下,甚至不惜裸露一種動物性的最原始的沖動。而出版社,竟然都是赫赫有名的。當然,現在講究多元化的審美價值觀,也許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根本無權多加評論。又或者,一切更新得太快,生于八十年代初期的我已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但是,我永遠無法茍同那些“小妾文學”制造者和用身體寫作的所謂“美女作家”。我不願意把自己與她們放在同一個地位。
可是我依然熱愛文學,我依然锲而不舍和持之以恒。攸竹,趁我還沒有對你“锲而不舍”和“持之以恒”,你想辦法剎住我們的通信吧。至少讓我別再給你寫信了吧,最起碼,得寫得少一點,指責、挖苦,随便你。也許是我多慮,我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偏離了原先的軌道,我曾想把我的憂慮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絕口不提。可我越來越不安。
樊筱,在我挂水的對面有兩個軍人,他們中間坐着一位老人。看樣子,他們毫無血緣關系,因為他們使用的語言都不相同,似乎是來自三個地方的方言語音。但他們無微不至地照顧着生病的老人。樊筱,遠方的你也應該是這樣的吧?
你在來信中讓我節哀,不要為阿姨家的意外悲傷過度。樊筱,有些細節,是你所不知道的。我與媽媽住院99天,阿姨一家人為我們整整送了99天飯,熬了99天湯。其間,我昏迷10天10夜滴水未進,阿姨每天堅持送東西給我;雖然我什麽也不能吃。這份恩情,我永生難忘。我們一直想着要好好謝謝她一家。可阿姨總說他們金錢與精神都很富有,讓我們不要惦記着。誰料想,轉眼之間,我們家的悲劇竟在她家重演了,好好的一個家,家破人亡。回家看到阿姨,我就聯想到老年喪子的爺爺奶奶的悲痛;看到阿姨的兒媳婦,我就聯想到中年喪夫的媽媽,她為我單身撐起這個家,堅持培養我讀書;想到自己少年喪父的遭遇,我就想到阿姨那幼年喪父的孫女。天底下的悲痛都是一樣的揪心啊!阿姨說,她沒有什麽值得驕傲的,錢財、家産都是身外之物,兒子是她唯一的驕傲,可……我聽着她凄慘的哀嚎,總是無言以對,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但是,死者長已矣,生者還宜自重。我們應該活得更好,以慰英靈。
樊筱,別為我擔心,走過最黑暗、最泥濘的歲月,沒有什麽是我挺不過去的。
你總是那麽真忱地安慰我,卻掩飾不住你自身的頹喪。你的恬淡讓我感動,你的平凡讓我心折,你的沮喪讓我心疼,你的慵懶讓我辛酸,你的細心讓我割舍不下,你的坦誠讓我全心欣賞,你的直言讓我怦然心跳。像你說的,一份跨越了年齡、性別、時空、地域的友誼。
騎士,側馬奔騰吧!
何依
2000年4月某日
15
樊筱:
見信安!
是嗎?我把“熬”字寫成了心字底?好像上初中時就已有過類似情況。其實細想,歪打正着,哪一種煎熬不是用“心”在熬呢?
細讀你的來信,突然發現,字裏行間,原來,你總在誇我,一如被我一概拒于綠窗外的人群。唉,如果一開始我就意識到這一點,我就不會“走”進你的視線了。
我喜歡那種平淡中的永恒與尋常中的神奇,喜歡耐人尋味的含蓄和細細咀嚼後的恍然大悟。花裏胡哨和甜言蜜語我一概排斥,而你,頂多是比別人隐蔽一點,可我竟事先毫無察覺。而我現在,哎,似乎難以“掙脫”你了。因為你的“原形畢露”和我的“意識到”都是在我全身心地欣賞你之後,連同我理想中的“騎士”和設想外現實中的攸竹。
“一臉的委屈”,我有嗎?好奇怪的形容。
你的生機,我只能埋進上鎖的記憶,讓它在那裏保持原汁原味的鮮活,而不敢讓它掙脫鎖鑰逃跑到現實裏來撒野放飛。它會把我帶上天着不了陸。
現在的校園,操場、食堂、教室、宿舍,到處音響震天。我喜歡音樂,喜歡流行歌曲,喜歡薩克斯,喜歡洋琴,可不喜歡聲嘶力竭和暴跳如雷。我在想,綠色的軍營應該是安詳平靜的吧?這些天我很好,只是偶爾會稍微有一點點想念你。唯願騎士一切都好。
很想“詐”你幾封來信,然後再慢慢地寫信給你。我若不回信,你也會像我當初一樣傻傻地再寫一封信來“索要”回信嗎?還會千方百計尋找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來追問嗎?你也會着急、也會緊張嗎?如果會,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對我的重視終于已經上升到了我對你的重視的高度?那将是我“認識”你以後最高興的發現。可是似乎希望不大。你身後有我敬仰的軍營,而我身後什麽也沒有。我是沒辦法去“發現”了。你知道,我不是個善于等待、安于等待、甘于等待的女孩,更不是個能心安理得地設計着讓別人着急的女孩。
如果是你先給我寫信,也許我早“離”你而去;除非單純是為了填補對軍營的向往。是我先給你寫信,不然我會有任人宰割的被動感。現在我不能背叛自己欣賞你的心情。你一定感覺到了我的再三遲疑,因為我不能那麽輕易地否定自己的“眼光”。
自學考試在即,第一次害怕了。都怪耳朵攪局,醫生一再囑咐不能熬夜。三門自考科目,沒把握。那你小小地鼓勵我一下好不好?如果你對我說:“學習好勁道。”我就對你說:“生活福滿多。”(有時為趕稿,中午只能吃方便面。就算已對它深惡痛疾,仍一開口就報出它的廣告詞)。如果這一次三門通過,我的社會中文專業自考就馬上完畢了。我是不是又得意忘形了?
總以為,帆是海的故事,雲是天的故事,樹是林的故事,卻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可我還是贊賞有點冷有點遠的你。好了,你不把我的信回全了,我不給你寫信了噢。或者……這正中你下懷?你正嫌我煩,苦于不知如何打發呢?
要命,明明是我在恐吓你,卻成了我的擔驚受怕。是我的“恐吓”太沒有力度,是你的若即若離太高明?
就當我們在“預付”今生的信件吧!人的注意力總是那麽容易轉移。哪有一個那麽好的人來填補自己心靈上所有的缺口與空隙呢?等我的審美觀再度變幻,我一定會覺得累的。真的累了,就不會再煩你了。
在我有話要說的時候,我可以一口氣寫十封給你,等我無話可說的時候,你來是封信,我可以一封都不回;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從來都不會真正介意你我往來信件數目差距的原因。我想,這就是我們的幸福吧。如果是婚姻中的雙方,無話可說的時候,也許也是緣分已盡面臨離婚的時候,而我們,那時卻可以假裝互不相識就此別過。人與人的交往總是互動的。我常無法理解某些人為一個心中沒有自己的人空空守侯一輩子,那甚至是一種感情領域的愚昧。
不多說了,休息吧。
一切順利!
何依
2000年4月某日
(未完待續)
曉楓殘月何所依
16樊筱:你好。
我告訴過你嗎?我們的校園裏除了一些小岔道以外,有兩條長長的直道。其中一條是窄窄的、細細的,沿着圍牆根的。很少有人走這條路,我稱它為“無人小道”。它沒有路燈,夜裏只有透過圍牆的裝飾孔射過來的幾縷斜斜的霓虹燈光,燈與眼的對視讓我浮想聯翩,會不會是你凝視我的目光?淡淡的隐隐的淺淺的弱弱的燈光,不刺眼不傷目很溫和,一如你注視的溫柔。
而那燈火通明的“千人大道”就在它的對面。每天一人走在孤獨的小路上,在暗夜裏,望着對面的人頭攢動、笑影婆娑,我就回恍然有“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痛楚。然後,我就抱緊手中的書,靜靜地想你,想你的信,想你的樣子,想你的眼睛,想你應有的、能有的和會有的生活,想你臂彎裏那只小手的臉。
耳朵作了複診。上次檢查的結果不好,怕你擔心,沒敢透露。昨天醫生說“情況很好”,我的開心無以複加。人呵,若是沒有病痛,怎知健康最好?我急着想告訴你,快樂是需要分享的。可惜,媽不知打哪兒弄來很多中藥,想“挾持”我回家去“安心修養”,全面治療。我在努力堅守陣地,不惜發出了“最後通牒”。我向她保證,只要讓我留守在學校,我一定在十點鐘之前準時睡覺,否則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