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心靈一起跳動,最後一同倒在曾共同流血奮鬥過的東北大地上。犧牲前,兩人艱難地匍匐前進,眼看就要爬到一起了,一堆日本兵揮着刺刀撲殺過來……
多麽壯麗的犧牲,多麽壯麗的感情。至死不渝的真情,只有在追求共同信念的進程中才有可能開成一朵潔白的雪蓮,盛開在朝霞滿天的清晨。再看今天的一些年輕人,昨天相識,今天結婚,明天離婚,草率得如同兒時“扮家家”。這樣的“追求一種浪漫感覺”和“不負責任的熱情”的三分鐘熱度的感情,怎能要求它天長地久、永垂不朽?當然,我指的“永垂不朽”并不一定要轟轟烈烈、世人皆知,只要是屬于兩個人的永恒就可以了。不過,如果兩個人真到了已經無法繼續共同生活、水火難容的地步,我也不主張咬緊牙撐到老、互相折磨、彼此報複,那是生命的損耗。還是讓愛做主吧!哎!說來說去,我又不知道我到底要表達什麽觀點了。我反對缺乏嚴肅性、忽聚忽散的任性,反對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惡毒,反對沒了感情還要捆綁在一起的愚昧。緣至珍惜,緣去也随意吧!
你讀書的時候是怎樣的?會像我這樣整天在很多種觀念中周旋打轉,直到自己暈頭轉向、語無倫次、不知所雲嗎?能帶我去見見做學生時的你嗎?
你說你把我當朋友才直言,你說如果我真的會斤斤計較,如果我不喜歡你這種方式,你可以換一種表達形式,你說你不會不懂憐香惜玉。哦?我給你的感覺那麽小雞肚腸?
記着保持好心情。
何依
2000年3月某日
13
樊筱:
今天是愚人節,中耳炎複發(告訴過你我有中耳炎罷)。媽媽從佳麗趕來;同學偷偷地背着我通知了她;我以為沒人會注意到我的微恙,原來關心總是默默無言的。
醫院挂水的地方,有個女孩獨自一人。水挂完了,沒人喊醫生,她就自己拔針,回了好多血。極像前幾次孤單的我。
媽一進醫院就産生恐懼心理,病了。我想是因為車禍後我們母女長達99天的住院吓怕了她。我拎着藥水瓶找醫生換水。
媽媽說,你為什麽不找個男朋友,那樣,他會比我更緊張你更在乎你,也更能照顧好你。
樊筱,我的個性你是不是已開始有一些了解了呢?林黛玉說,花開的絢麗無法掩蓋花謝的凄涼。就像相聚的歡樂無法避免相別的疼痛。所以,她要去葬花,所以,寶玉的新婚她回吐血。其實我覺得她雖然悲觀,說的卻也是實情。前幾天,我一個阿姨26歲的兒子也因車禍而亡。那種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幾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那種新婚的妻子、初生的幼女批麻袋孝的哀傷,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曾經,雙方的家長都有過把我許配于他的念頭,只是他後來早早地戀愛結婚生子了。我在葬禮上也失聲痛哭了。我想象爺爺奶奶給爸爸送葬的情形,而那時我與媽媽都在醫院,并不知道爸爸去世的噩耗,還以為他病情加重轉往上海醫治了。
樊筱,所以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的,沒有那麽多的痛楚。而且,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那樣一個男孩子,負擔得起我那麽多的痛苦,包容得下我那麽多的缺點。就像如果你熱愛生命,就要熱愛它的平凡與苦難;我認為相戀也是一樣,需要接受住所有的不完美。
可是有一天,我是不是也會為了某種責任、某種壓力,而找一個男孩“濫竽充數”呢?那時候,你眼中心如紙白的何依一定被塵世所污染了。
我覺得獨自逍遙的感覺很好啊,像小鳥滿天飛,自由自在,追逐的腳步不為任何人停留一分半秒。我可以狼吞虎咽三碗飯,不必擔心體重猛增使他望我卻步,我可以無節制地保重;我可以大手大腳趴在課桌上睡覺,不必設計淑女形象套籠他的心;我可以周末蒙頭大睡一整天,不必忍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煎熬;我可以沒事向男生大獻殷情,不必擔心他會誤會;我不必去讨好他的狐朋狗友,以期贏得他們在他面前為我美言;不必厚着臉皮到處散發我與他在拍拖的謠言,只為最後假戲真做;我可以善待每個女生,不必擔心她橫插一足。我小心地不涉入感情的沼澤。沒人愛、不愛人(當然是狹義上的“愛”)的感覺,像雲,來去自由。
真的,如花似夢的年輪,沒有遇到愛我的人,也還沒有遇到我愛的人,是怎樣的好運氣!接下來,我還有好長一段生命可以無私地獻給學業,與文學相融合。又因為這個“沒人愛、不愛人”,我才能更好地去愛人,愛身邊的每一個好人。
所以我害怕的是,有朝一日,一個男孩,他就那樣站在我的面前,卻以一紙婚書,掐死了我所有的快樂與自由,以及對文學以身相許的忠貞與無私。
但只要我還在掙紮,樊筱,我就還是何依,相信你能明白。當我孤孤單單一個人,走在俪影雙雙的街頭,有時候,我也會想,同一片藍天下的攸竹,他現在的臂彎裏是否也正有一雙溫暖的小手呢?
攸竹,病人的話是最莫名其妙的,今天的話都不算數,行嗎?
我們在實習,因為學的是師範類管理,水、電、人事安排、花木修剪、攝影,甚至冷盆雕刻,都要學一點。上一次去某班級學修燈,其他同學都上梯架去實際操作,只有我例外。那個班的同學起哄要我上。老師說:“女孩子嘛,以後只要坐在辦公室裏指揮別人去做就行了。”“那個‘別人’只有一個人吧?就是男人!”那班同學變本加厲。你能感覺到我的屈辱!女子的名字可以、也應該不叫弱者。男女平等不應只是法律上的條文,更多的、也更重要的,是意識領域的認識,是女子自身的獨立。依附是女人致命的弱點。所以港臺的“小妾文學”足以讓人咬牙切齒。攸竹,我又不知道我究竟要說什麽了,也許只想說明我不是那樣不獨立。
可是最近總給你寫信;雖然3月份努力克制,還是忍不住給你提了筆。我已經在依賴你的傾聽了。
天上的星星,高高地懸着,超凡脫俗。可是它再晶瑩,一旦墜入凡俗,便只是一顆頑石。跟我去見見何依,生活中現實裏的何依。
校園裏當然會有我欣賞的身影。可是,你知道,文學有時真的很自私,它不會願意與人分享一個“情人”。而且,你知道,我喜歡那種驀然回首、相視而笑的默契。當我發現他喜歡的是大張旗鼓地把一段心情放大到小販們手中可以讨價還價的“商品”時,我選擇了遠離。
樊筱,或許我真的是一直以來太離群了,所以我産生了錯覺。我想我不需要男朋友,只需要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告訴過你嗎?我負責一份報紙的編輯。耳朵的緣故,我不能再通宵排版,次日依然上課。有人讓我寫文章。她竟不懂3個和尚沒水喝的道理,要求數人合作。完成的質量不佳,她頗有微詞。當然她是對的,現在需要的是團結協作能力,這也是我與社會要求脫節的地方吧。我沒有為自己辯護和解釋。委屈的時候,我多半會選擇沉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那又怎樣,事實終究擺在那裏。就像如果你發現我過分客氣的話(空間上遙遠的距離會讓你看不到我的沉默,但“客氣”不受時空制約),一定是我覺得委屈,生你的氣了。
樊筱,你看累了,我也寫累了。
祝:
好!
何依
2000年4月1日
(未完待續)
曉楓殘月何所依
14
樊筱:
你好。
好感謝今天挂水的是左手,還騰得出右手來寫字。靜等挂水的日子好難熬。
給你寫信用的這套信紙是我初中時寫第一部小說《掠過沼澤的翅膀》所使時用的。那時,我甚至不知道寫小說、十幾萬字的小說該用什麽樣的紙張;即便現在仍是如此。我沒有任何的資本,有的只是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持之以恒的毅力。我寫過約十部小說,然後不斷地寫信給出版社,寫了35封,得了17封回信。句末大都是“望你繼續努力,用豐厚的閱歷去書寫真正的小說”的意思。那時,躊躇滿志的我想,不對我的小說動心,是出版社的損失,總有伯樂的。
可是才幾年,我的想法都變了。我已不再對當作家發燒。文壇固然有它的輝煌之處,但近年來這條路上岔出好多小道,使得整個文壇顯得擁擠、混亂、狹窄、混雜。看看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