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弦 姜弦不知陳淮是何意,只是跟……
像是要證明前一日所說的話似的,姜弦第二日醒的很早。
她有一些小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突然發現自己窩着的地方,和陳淮挨得很近很近,甚至她的一條胳膊,就在陳淮的身上搭着。
姜弦被吓了一跳,沒全吓醒。
這怎麽可能呢,嬷嬷說她睡覺很乖,就算是不安穩,她也絕不會冒犯侯爺。
這麽想着,姜弦好過了些。
她磨蹭着下了床,在淨室洗了臉後,總算是清明了許多。
待姜弦小心翼翼折進內室拿了外衣出去後,陳淮才緩緩眯着眼睛看向屏風的方向。
他是行伍之人,即便是睡覺時,也比旁人警醒,故而姜弦迷糊着自我開脫時,他就聽了全部。
陳淮扶了扶額,也不知道這周嬷嬷催眠人是多大本事,讓姜弦深信不疑。
帶着幾分好笑,陳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朝外看着。
屏風一道,影影綽綽顯現着女子曼妙的身影,姜弦收拾好衣服,便坐在梳妝臺前挽着瀑布似的頭發。
凇院不比其他的院子,陳淮不喜歡侍女伺候,平日裏凇院的主院就只有他和姜弦兩個人。
姜弦本身也不在意這個,所以收拾起來輕快又自在。
陳淮看着姜弦差不多收拾完、要出去時,出聲叫住了她 。
“不用安排小廚房了。”
陳淮利索地起身道:“昨日母親沒有遣人來問,今日我們就得自己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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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弦明了地點點頭。
她不傻,自然知道今天去瑞安院少不了一通責罵。
不過這也怪不得旁人,如若是侯爺因為救她出了什麽差錯,別說是衡陽長公主了,就是她自己也定然饒不了自己。
陳淮收拾完,見姜弦還發愣,他走至姜弦身邊輕聲道:“不用多想,有我。”
姜弦擡眸點點頭,亦步亦趨跟在了陳淮後面。
瑞安院內,杏花已經徹底打開了。
遠遠看去,粉白點染,說不盡的美感。
衡陽長公主坐在涼亭裏,眉眼帶笑地看着樂寧鄉君和敏寧鄉君拿着錦帕在那裏撿拾着墜落下來的杏花。
等到看見陳淮和姜弦進來時,她的笑意倏然就斂去了。
“淮兒,過來坐。”
陳淮去了涼亭,攔袍坐下。
陳安洛和陳書沅聽着 ,也提着裙擺坐在了衡陽長公主身側 。
說來,宣平侯府的規矩其實并沒有那些故作玄虛的高門府邸多。
在姜弦記憶裏,至少就沒有文淵侯府那樣的繁文缛節。
只是,一旦衡陽長公主認真起來,那就不一樣了。
衡陽長公主并沒有理睬姜弦,亦或者,她實在不覺得和姜弦說有什麽用。
“淮兒,昨日你是不是太冒險了。”
姜弦微微擡起了頭,聽得衡陽長公主繼續道:“不論是什麽原因,你處理得都太過魯莽。”
“以後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聽見。”
陳淮颔首道:“知道了,母親。”
等着衡陽長公主語重心長說完陳淮,她目色一凜,定定注視着姜弦。
坦言,在她的心裏,姜弦是不是姜恒時的遺孤亦或者姜恒時是不是陛下的好友,都跟她沒關系。
她只知道姜弦身為陳淮的側夫人,一天到晚還去酒坊,這便是給陳淮丢人。
即便這些都不算,僅是姜弦是陳淮找來應付她的,就已經足夠讓她處置了姜弦 。
“姜弦,不論淮兒是什麽原因納了你,你都該知道,你已經是我宣平侯府的人了。”
衡陽長公主語氣輕和,如同談論家常一樣道:“你整日去寶香街那樣的肮髒地方,此番還連累了淮兒,本宮委實不知你還想做什麽。”
姜弦低頭聽着,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回殿下,姜弦知錯。”
衡陽長公主勾出笑,她看了一眼陳淮,慢條斯理道:“既然知錯,那就禁足在凇院吧。”
姜弦眉頭微皺,心裏一緊。
前日與嬷嬷聯系的生意是她未來生活的根本,她眼下禁足還真不行。
姜弦瞥向陳淮,他不曾看向她,卻率先開口:“姜弦,過來。”
姜弦不知陳淮是何意,只是跟到陳淮身側,還未站穩,卻被陳淮牽住了手。
這個變故太過突然,姜弦眼睛倏然睜大,于此驚訝的還有衡陽長公主、兩位鄉君以及瑞安院一衆的下人。
姜弦有些不知所措,她掙了一下,沒掙開。
此時陳淮卻像是安慰她似的握了握她的手。
陳淮道:“母親,阿弦要照顧我,禁足多有不便。”
阿弦?
姜弦猛地側頭看向他,陳淮卻像是做什麽稀松平常的事情,反而拉着她坐下。
“更何況,此次也算是揪出了幾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不算無所獲得。”
衡陽長公主默不作聲看着二人緊握的雙手,她眉目裏有一閃而過的不悅。
如若淮兒想明白了,倒也無妨,只是如果他是故意和她唱反調……
她靜默了一息,吹開茶盞裏的浮沫,溫和道:“你怎麽處理那些人?”
陳淮擡眸,視線輕飄飄落在滿院争相開放的杏花上淡淡道:“一律杖斃。”
陳安洛拿着勺子的手一頓,不由自主驚呼一聲:“一律杖斃?!”
衡陽長公主昨夜知道陳淮在處理府中的人,但也确實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宣平侯府雖然是軍侯府,但無論是老宣平侯還是陳涑,對待下人都是極其寬容的,不為別的,只為給陳淮祈福。
衡陽長公主看着陳淮,此刻他越是淡然說出這句話,越是讓她不安心。
她不由想起淮水之側,數位高僧說陳淮的話:此子戾氣,傷人傷己。
陳淮淺淺一笑:“他們不是旁人,是前朝安王的人,母親,我有分寸。”
陳淮這麽說,就把衡陽長公主的話堵在了心裏。
她擔憂地看着陳淮,再淺談了幾句,陳淮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
瑞安院外,過并挨着的華星閣、點星閣,就是地下泉引聚而成的小湖。
小湖順着現在的日頭,映出遠一些的凇院。
陳淮沉默不語牽着姜弦快步走着,一路氣息極沉。
府內來往的侍衛和婢女們,都低着頭避開二人。
姜弦察覺得到,“安王”二字,似乎就是陳淮的禁忌,上次誅殺歸南時,他也是提安王就殺氣凜凜。
她想了一下,上去挽住了陳淮:“侯爺,我走的時候讓小廚房炖了薏米粥,喝點再去府衙?”
陳淮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應了一聲。
到了凇院,除了長廊小閣、幾株高大的羅漢松之外,還有一位穿着淺缥色侍女衣裳的姑娘。
她見着陳淮和姜弦來了,立馬躬身行禮:“請侯爺,夫人安。”
姜弦有些不解地看着陳淮,此時,他已如往常的模樣,眼眸內含遠山、難以捉摸。
“她叫鶴雲,以後出門帶着她。”
鶴雲也是個機靈的,直接道:“夫人,您為侯爺炖的粥已經好了,奴婢去端?”
姜弦不是沒聽過侯府裏的人叫她夫人,可能是誰都沒鶴雲叫得歡快、竟然讓她覺得像是真的一樣。
她恍惚了一下,才點點頭。
鶴雲看着小巧可愛,但手腳卻麻利的緊,她迅速把粥盛好,便退到了屋外,決計不會打擾陳淮和姜弦。
屋內,陳淮率先坐在了椅子上,他翻過茶盞,自顧自沏了一杯茶,又為姜弦也倒了一杯:“後日去皇宮,記得把鶴雲帶上。”
姜弦靜靜聽着他說道:“如若宗政皇後同你問話,你也不用怕。”
這句話陳淮說的隐晦,但姜弦卻從中聽到些什麽。
她不過是個側夫人,充其量也是沾了陳淮身份貴重的光,為何宗政皇後要同她講話。
這許多日待在宣平侯府,雖然她從不多問,但從陳淮的處事也能看出一些。
雖然太子殿下和景寧王殿下十分親厚,可算起來景寧王殿下畢竟是庶子,非宗政皇後所出,自然會被宗政一派所提防。
其實若是以前,這些事情也不足為提,只是随着二位皇子的成長,特別是北疆一役和絞殺與時周有關聯的組織這兩件事,太子殿下隐隐失去一些将領的支持——
因為太子太過仁厚。
若是盛世、治世,得一仁厚的主君,自然再幸事不過,只是如今天下剛定,前朝暗伏,邊境餘孽尚存,手段反而必要起來。
陳淮觀察着姜弦,見她漸漸清明的目光,也帶上一些笑意。
這不同于平日不達眼底的笑、一過即逝,而是欣賞,像是對與自己并肩的人的肯定。
姜弦見陳淮這樣看自己,一時間有些害羞。
她手忙腳亂地推過碗:“侯爺,用膳。”
陳淮持着湯匙,一邊攪弄着、一邊好整以暇看着姜弦捋着帕子。
“怎麽了?”陳淮調笑道:“想什麽就直說。”
姜弦停了半晌,才道:“也不知道這樣麻不麻煩侯爺,侯爺以後來府裏用膳吧。”
“我既然說要照顧侯爺,自然得連侯爺的飲食也照看周到。”
“最重要的是,我去過府衙,那裏再怎麽說也不如侯府好……”
姜弦說了一通,直到陳淮朝後躺了躺,靠在了羅漢塌上的靠枕上,才沉沉呼出一口氣:“侯爺,我說了這麽多話,你怎麽不給我個氣兒。”
陳淮輕笑一聲:“我只是好奇,你竟然這麽能說?”
姜弦一愣,旋即像個小鹌鹑又要往回縮。
陳淮拉回了她,低聲道:“是,我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