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弦 她就像匠氣的玉腰帶上唯一的天……
夜色漸深,楚都禦寧城大半已經陷入寂靜,唯有寶香街像是活了起來。
豔/色的燈籠裏透着昏黃的光,隐隐閃閃,似有非有勾着覓着胭脂水粉味兒來的客人。
姜弦此時就站在這逍遙地的遠處,看着姑娘們拿着細絹羅扇與客人逗樂。
忽的,只覺得一息安靜,下一刻她便聽見瓊月樓前的一堆姐姐們倒吸了口涼氣,遮遮掩掩的私語霎時間響了起來。
姜弦有些好奇地歪頭看了過去,長街一道、燈火皆明,仿佛就為了映照站在遠處的陳淮。
姜弦定定在原地,看着他手裏的折扇開了又合,一身雲水藍的夾紗外袍半擋着裏面銀線繡雲紋的雲峰白直裰,整個人像是楚都哪家未歷世事、無塵無垢的貴公子!
陳淮似是不覺周遭的目光,向着瓊月樓走近了幾步。
瓊月樓門口姐姐們、甚至有幾個小倌兒,也一個看一個,半晌了,才扭捏走出一個妩媚的姑娘。
“公子~來我們瓊月樓找什麽樣的姑娘?”
姜弦眼看着那纖纖素手要搭着陳淮了,她登時回過神,只覺得陳淮要被輕薄!
這、這!如何是好!
姜弦那句“侯爺”卡在喉頭,将欲而出,卻又猛然停住。
她想起今日馬車裏景寧王說的話。
侯爺如今孤身一人,引得流言蜚語。他既然不喜京城貴女,想必不太喜歡拘禮的姑娘,那這花樓……
這邊姜弦思緒千轉百回,那邊的陳淮卻等得有些不耐。
他回睇道:“姜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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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樓的姑娘一甩帕子,“呦,公子來花樓還帶着婢子?”
那女子瞧着姜弦一身素衣,頭上也不過是一個藤簪,眼眸輕轉,目光自陳淮滑到姜弦身上:“我倒是不信,誰能比我們瓊月樓的四位姐姐還——”
話戛然而止。
姜弦揚起臉,等着聽她的四位姐姐。
結果等了半天那姐姐只是黑着張臉。姜弦催促着道:“姐姐,你接着說,四位姐姐怎麽了?”
那姑娘剜了姜弦一眼,扭着蛇腰進了樓內。
姜弦有些發懵,擡眼看向陳淮。
他道:“走了。”
瓊月樓內,紅綢覆蓋着樓梯口,缥缥缈缈,生出幾分糜/亂的美感。
身段柔美的胡姬僅僅穿着一層輕薄的紗衣,在高高的舞臺上肆意缭繞,熱烈激昂。
醉酒戲佳人的事情,在這個地方太過于常見,那些近乎癡狂的笑鬧讓姜弦一個激靈。
她小心打量着周遭,果然,總是有些□□裸的目光緊緊随着他們。
她擔心地看向陳淮,這時,姜弦才發現,陳淮似乎對這裏輕車熟路。
他擺弄着手裏的玉骨扇,絲毫沒有平日裏的難以接近,甚至許多外地來的商賈,都躍躍欲試想要來和他結交一番。
這莫不就是演技?
姜弦在瓊月樓一樓的一個打扮得像是老鸨模樣的人過來時,終于承認,陳淮要是沒了一身殺伐征戰的冷冽,他的身家大事根本不用景寧王瞎操心。
那老鸨也算一個大老板,可是見了陳淮遙遙就開始甩帕子。
“公子,您這是生面孔呀。”
陳淮玉骨扇往前伸了伸,上面挂着的銀袋子不用打開也能從那模樣裏看出份量。
“你這樓有什麽規矩?”
“沒規矩、公子要玩,哪有什麽規矩?”
老鸨歡歡喜喜的檢查了一遍銀袋子,之後想試着推薦個姑娘,可她眼睛一轉,看見了陳淮身後的姜弦,便收了這心思。
這姑娘、這氣質,就像匠氣的玉腰帶上唯一的天然珠子!
她就不做馬屁拍在馬腿上、自取其辱的事情了。
老鸨甩着帕子,跟在陳淮後面亦步亦趨地介紹,偶爾用餘光瞟一下姜弦,見她東張西望,便開口道:“姑娘第一次來?”
姜弦點點頭。
“這公子是你什麽人?”
姜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之後輕聲道:“他便是我家公子。”
老鸨拖長了音“哦”了一聲,頗帶深意道:“還是你們大戶人家會玩。”
走在前面的陳淮突然停了下來,折扇啪一聲展開,上面“潔身自好”四個字在偌大的青/樓顯得各外出彩。
老鸨神色變了變正欲說話,便聽得陳淮侃笑道:“他們都怎麽玩?”
嗯?!
這句話太狠,姜弦就是平日裏怎麽想也想不出是陳淮說的。
她攥着裙角,咬着唇,聽着那老鸨若有所指講着前日裏廷尉正大人家的邱易公子帶着自己的夫人來這裏找情趣,那花樣、那玩法,她都像是受了提點。
陳淮聽罷,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對誰。
他倚着欄杆向上瞥了一眼,瓊月樓三樓,粗大的香木樹立,将它與一樓、二樓隔開,以此顯示它的不同。
猶如回旋的雲帶一般,有四條樓梯通四個方向,每個方向各有一個精致的雅閣。
“這三樓——”陳淮順口提了一句。
老鸨立刻扔下姜弦道:“這上面就是我們瓊月樓四大頭牌的住所。那四個姑娘善琴、善舞、善詩、善曲。其中,又以時周姑娘的月琴最為精妙。”
姜弦聽着,大約猜想得出來,這四位頭牌是何等妙人。
她提着裙擺,安安靜靜跟在陳淮後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老是覺得二樓這些姑娘對着侯爺是媚眼如絲,對着她則有些發狠。
她壓下心裏的不舒服,繼續仔細聽老鸨介紹。
“要見這三樓的四位姑娘可不是有錢就可以的哦。”
“據我們瓊月樓的規則,若是想成為這四個姑娘的座上賓,先要選擇登哪一位姑娘的雲階。”
“要在規定的時間擊敗選擇同一雲階的貴客們,才能獲得進入雅閣的權利。”
老鸨笑得花枝亂顫,滿身的香粉味直鑽姜弦的鼻子。
她道:“所以在我們瓊月樓,做出為搏美人一笑、豪擲千金賄賂他人的事情的人,也是極多的。”
陳淮淡淡看了眼皺着眉的姜弦,又看了眼老鸨,不極不緩道:“難道還不是錢的事。”
這句是回應老鸨半晌前說的話。
老鸨“啊”了一聲,悻悻看了眼“潔身自好”的狂草,有些說不出話來。
陳淮擺了擺手,算是打發了她。
姜弦見此,便問道:“侯爺,我們接下來去哪個姑娘的香閣?”
陳淮目光一一自四方雲階而過,停在了“染香閣”上。
姜弦看去,不由奇怪起來。
此時其他閣前,尋歡作樂的牛鬼蛇神不少,可偏偏只有挂着頭牌之首、時周姑娘名字的“染香閣”前只有一人。
姜弦雖然不知道陳淮為何确定是染香閣,但還是走到唯一的那人面前。
“這位公子,我們要和你比試。”
那人生着劍眉,卻不剛硬,如今閉着眼、懶懶散散披發的模樣,倒像是那種醉酒放歌的狂士。
他聽着聲,指着最前面的香壇道:“一柱香燒完了,你們該去哪裏去哪裏!”
姜弦眉頭一皺,難不成今天要無功而返?
可死生乃大事,早日捉住兇手對京城裏的誰都好。
“這位公子,不知道什麽可以和你去染香閣的資格相換?”
那人從醉意裏睜開眼睛,仔細打量了姜弦一眼:“哦,是個漂亮小娘子。”
“長得不比時周姑娘差麽,怎麽你這夫君忒不知足!”
姜弦登時受了大驚,連忙擺擺手:“你、你別胡說!這、這是我們家公子!”
那人又轉頭看向陳淮,目光一瞬間似乎閃過清明:“咦?這公子什麽姑娘買不上,要和我搶?”
他坐正了些:“行吧,我牧野一生風流,今日有緣,算是為了這小娘子讓與你們。”
“不過,你們要和我喝酒。”
牧野搖搖晃晃遞着酒,陳淮不願耽誤時間,直接一飲而盡。
至于姜弦,本就是出身酒坊,酒量不比男子差,也不做作。
等二人喝完後,那位叫牧野的男子竟然也不拖沓了。
他施施然繞了過去,跌跌撞撞去了樓下。
“這還真是個怪人。”
陳淮凝視着牧野的背影,他作為定邊軍的統帥,直覺一向敏銳。
就在剛剛,他甚至覺得,這個牧野和他的目的是同一個。
只是,為什麽選擇放棄、讓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