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弦 報恩吶……怎麽能如此矯情?……
眼前空曠無比,只有零星幾株高聳的小白楊跟甲衛似的守着裏面數個隆起的墳茔。
一陣風掃過,嗚嗚咽咽吹起了曠地上的荒草。
在姜弦覺得有點冷之前,景寧王蕭向忱率先打了個哆嗦。
“诶呦,阿淮,來這樣的地方,你為什麽不提前告知本王?”
陳淮從容且淡然的看了他一眼,“我昨日同你說了數遍。”
“你非要跟來。”
蕭向忱看着陳淮,不可思議地呵了一聲,這、這,他的原話可是去個京郊的風水寶地……
風水寶地和旁人家的祖墳能一樣麽!
他恨恨看了陳淮一眼,甩袖迎上向他們走來的宗政昱川。
宗政昱川仿佛已經習慣景寧王和宣平侯這樣的相處方式。
他忽略蕭向忱單方面的“劍拔弩張”,向二人施禮。
自然,他也看到了姜弦這位生面孔。
宗政昱川面帶微笑,十分有禮道:“這位姑娘是?”
陳淮道:“她叫姜弦。”
說着,陳淮掃了眼宗政昱川帶來的許多仵作:“在這個案子上,她比廷尉府所有仵作都好。”
宗政昱川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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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姜弦,肌膚勝雪、眉目如畫,雖然粗布麻衣,但靈動的氣質如若天成。
可是,讓這樣的姑娘去撥弄屍體……
宗政昱川覺得陳淮當真是有些一視同仁。
在宗政昱川向陳淮說明情況的時間,姜弦左右張望一下,很難不看見墳前那位一直站着的夫人。
她身着素衣,形容枯槁,整個人像是風裏的浮萍打着晃。
姜弦伸了伸脖子,踮起腳尖,越過玄甲衛的阻擋,終于看見了那個被挖開的墳……
“侯爺,接下來我們是要開棺驗屍嗎?”
怪不得,姜弦腹诽道,挖了人家夫君的墳,還要驗屍,那夫人哭個水漫金山也是有理。
等等。
開棺?
姜弦眼睛倏然睜大,這……原來是讓她聞屍體。
姜弦腳尖輕輕蹭着泥土地,倒不是她不情願,只是臭的慌。
她撇撇嘴,悄悄瞄了一眼陳淮。
不想陳淮竟然看了過來:“你可以嗎?”
姜弦擡眸,與陳淮詢問的目光相對,只一瞬間,她沒有思考就點點頭。
可以,自然可以,恩公的話怎麽不可以?更何況本來就是她自己想來幫忙的。
姜弦憑着自己在北疆見過幾次大戰的勇氣,連磨蹭都沒有,直接到了坑邊。
玄甲軍的将士早就得到了指示,将林知善的墓挖的了大一些,而且還挖出了小斜坡,這樣姜弦便直接走了下去。
坑底自不用說,坑坑窪窪是必然,而且接下來那屍體的情況,沒見過也能猜的到。
姜弦捏着帕子虛虛捂住口鼻,她正打算請玄甲衛慢點開棺,誰料陳淮竟然也走了下來 ,與她一起站在了棺材旁。
姜弦請求的話一時間噎在了喉頭。
報恩吶……怎麽能如此矯情?
玄甲衛動作麻利,眼看着就要開棺了,淡淡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慢點開棺。”
姜弦擡頭看去,陳淮半束起的墨發被風勾起,燕晗藍的薄錦外袍輕輕剮蹭在泥土沾滿的棺椁上。
他恍然不覺,只是靜靜看着棺椁,目色平靜如水。
頓時,姜弦便有了底氣。
棺椁此時被揭開了第一層。
姜弦猛然間便感覺到了那股可怖的惡臭味,她別過臉,好巧不巧,恰看見陳淮的衣袍還時不時打在這坑裏的泥沙上。
這怎麽可以?
姜弦伸手将衣袍與泥沙勾開,又不知不覺間将陳淮隔的遠了些,才舒心地呼出一口氣,留出了神去看眼前。
那種熟悉的味道夾雜腐敗氣味,直接沖了上來,姜弦瞬間便已經确定,但想着妥帖,又朝前走了一步。
棺椁此時已經打開一個縫,她站在最前面,裏面密密麻麻的東西率先就映入她的眼簾。
剎那,心像是被揪緊,姜弦抑制不住尖叫一聲。
她下意識拽住陳淮的手:“侯爺,別去!”
陳淮像是想到什麽,他把姜弦拉到身後,擋住了姜弦的視線。
順着縫隙,陳淮略略掃了一眼,旋即掀開了棺蓋。
棺椁內的場景衆人一覽無餘。
在滿目黑色的蟲蛆裏,裏面穿着華衣的人白骨顯露,皮肉翻開、破爛不堪。
宗政昱川看着朝這邊走來的林夫人,向旁邊的小厮遞了個眼神。
那小厮立刻就打着哈哈攔住了林夫人。
陳淮扣着棺材邊道:“撿出來。”
衛硯連同四五個玄甲衛的将士應聲下了坑,一時間坑內擠滿了人。
陳淮帶着姜弦向後退了一步,等着衛硯把棺材內清理出空區,将所有的蠱蟲裝進了琉璃瓶後,又沉聲道:“處理幹淨。”
衛硯道了句“是”,立刻将玄甲衛分為兩批,一批将蠱蟲燒了,另外的人則跟着他将已經被蠱蟲吃的差不多的屍體上撒了驅蟲的藥,之後趕在林夫人過來之前,合上了棺椁。
蕭向忱站在坑外,看着裏面不再忙活了,便拍了一把旁邊的沙土:“得了!上來吧。”
說完,他一撩錦袍,打算迎一下姜弦。
手快要伸出去了,卻看見姜弦輕輕捏着陳淮的腰間一小塊布料。
蕭向忱嘴角壓不住似的提了提:這陳淮的衣服是想捏、他就願意被捏的嗎?
當然不是!
蕭向忱想了一下,故作無辜道:“阿淮,我們這裏最不需要保護的便是你吧?怎麽剛剛還是姜姑娘護着你呢。”
說着,他指了指陳淮的腰間,“你看,現在也是。”
姜弦登時擡起頭,眼睛眨巴眨巴兩下,才回過神。
像是陳淮的衣服燙手似的,姜弦一下松開了,之後,又心虛地看了一眼。
果然,陳淮腰跡的衣服皺成了一個小包。
她悻悻緩了一秒,試探着伸手,把她剛剛弄皺的地方捋了一下。
姜弦看着像是修整不下去的衣服,有些局促。
正當她打算再試試時,陳淮擋住了她的手。
“別聽他胡說。”
姜弦沒領悟現下是什麽情況 ,但陳淮的話她不會不聽。
她縮回了手,之後緊跟着陳淮走了上去。
前邊的人都是身高腿長,談起事情來更是像是走多快、事情結束的多快。
姜弦快步着跟上,便看見衛硯把他手裏留下盛着雪嶺蠱的琉璃瓶遞給了陳淮。
琉璃瓶在豔陽天裏轉變着光彩 ,晶瑩透徹又與黑漆漆的蟲蛆攪擾在一起。
姜弦看得直犯怵,可陳淮卻拿在手裏,端詳了一下後,不鹹不淡說了句:“我倒是沒想到,這東西破開宿主也會比十年前快。”
姜弦依着陳淮的角度看了一眼,裏面擠來擠去的蠱蟲,看得她後脊直發涼。
宗政昱川道:“我生平第一次見如此惡毒的殺人之法。”
姜弦抿唇十分贊同地點點頭,繼續聽着他們讨論。
忽的,陳淮看了她一眼:“今晚去瓊月樓。”
姜弦想了一下,既然這三位大人都染了瓊月樓的香,那瓊月樓是脫不了幹系了。
可瓊月樓那地方,人多混雜,也就是這雪嶺蠱的味道算是特別。
她擡眸與陳淮對視,陳淮道:“你現在回去,今晚同我一起去瓊月樓。”
陳淮的這句話,後半句說給她,前半句卻是給衛硯下命令。
衛硯得了令,迅速收拾完馬車,之後就将姜弦接了上去。
正要走了,誰知剛剛還風流倜傥、無比潇灑的景寧王殿下,此刻卻搖搖晃晃、毫不謙讓上了馬車:“墓地風大,本王就沾姜姑娘的光,同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