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知行無語地站在原地，眸子開始凝結冰塊。
“對不起。”華夢自知這些話并不好聽，“但是，這件事我們早晚要面對，爺爺那時候是好意，可是……”
要怎麽說才好呢，她一直以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這麽好的人，怎麽能在她這裏被耽誤？
她甚至有些着急。
“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談談，我問過靳律師了，爺爺立的那份遺囑我們可以不遵守的……”
“華夢！”沈知行不悅地打斷她的話，“爺爺剛去世沒多久，我不想違背他的意思。再說，當年不是你想結婚的嗎？”
最後一句話，他的表情甚至是冰冷的。
“啊？”華夢隐約覺得他誤解了什麽，她又分析不出來，咬了咬下唇，繼續表達她的意思，“我從來沒在爸爸面前說過你的事情，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嫁的人，不會和我從一而終。”
“別說了。”沈知行阻止她說下去，“如果你不願意，我以朋友的身份去也可以。”
華夢自嘲地笑了一下，“朋友嗎……我們連微信都沒添加。”
她倒想添加，不過沈知行設置了隐私，號碼搜索不到他的微信，這完全符合他的做派。
沈知行投降了，“OK。”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嘆氣，“華夢，我們是一家人，不管怎麽樣，以後你父親的祭拜我都會參與。就像爺爺，我爸爸，還有家族裏的其他活動，你也要參與一樣。”
他慢條斯理的話成功地說服了華夢，但她有點不舒服，大概他們某些頻道沒對上，他似乎以為她在耍性子才說了剛才的話。
總之，原本華夢決定只身前往老家宵縣，現在臨時多了個沈知行。
回程的車停在了路口，店長和一衆村民過來送他們。楊晟和華夢先上了車，沈知行似乎在和店長聊民宿的事情。
楊晟将目光從外面收回來，說：“知行還挺喜歡你的，真為他高興。”
華夢撐着頭看着窗外頂着日頭認真和店長說話的沈知行，心中泛着微微酸楚的喜悅，“他不會喜歡我的。”
“你怎麽這麽想？”楊晟無法理解。
“很多事情，就算對象是別人，他也會這麽做。”華夢對楊晟說，不忍心将目光從沈知行身上移開，“他對我，和對其他人沒什麽區別。”
甚至一開始時，他能對飯店裏的服務員笑，也不肯對她多說一句關心的話。
現在華夢明白了當時自己為什麽會生氣了，不過是太靠近星星，因此擁有了想觸碰的貪心罷了。
這種貪心與日俱增，她控制不住。
她回過頭，對楊晟笑道：“不好意思，這種話本不該和你說的，讓你看笑話了。”
楊晟說：“你錯了華夢，知行可能對所有人都好，那是他教養好，又是完美主義。但是，他很少對別人生氣，你能讓這尊佛生氣，說明份量不輕。”
華夢撇頭一笑，“我可沒有感到安慰。”
沈知行在這時上了車，“在笑什麽呢？”
“沒有。”
車門關上，車子終于啓動。沈知行從包裏取出一管藥膏，“這是村裏衛生所開的藥，能治曬傷的。”
他不說，華夢都差點忘了這件事，她摸了摸脖子後面那塊已經變得粗糙的皮膚，經過昨天的應急處理，至少沒有疼痛感，她接過藥管，“謝謝。”
楊晟丈二和尚一樣，奇怪地看着他們兩人相互客氣。
他們在中途分道揚镳，沈知行和華夢坐上了前往宵縣的飛機。出了機場後，沈知行的助理方才提着公文包出現。
“華小姐，沈總。”方才為他們兩人打開了車門，上車之後，他繼續說，“我已經查了路線，到宵縣需要45分鐘，但達到的時候，陵園已經下班了。”
“沒事。”沈知行坐好，閉上了眼睛。
一路奔波，他的确很累的樣子。
華夢對方才笑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方才調出手機導航，又繼續說，“我已經訂了酒店房間，我們達到目的地後，沈總可以直接休息。”
“嗯。”沈知行輕聲回答。
華夢趴在窗戶邊看着窗外，這裏正在下雨，路面上濕漉漉的。進入宵縣的地界，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了四五層的矮樓，統一的玻璃藍色，也變成了紅黃藍各種交錯。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城，沒什麽規劃的概念，也沒有什麽聞名的特産，這裏的人沒什麽遠大的志向，但安居樂業的慢生活氛圍，讓這裏成為了全市幸福指數最高的地方。
由于下雨，天早早就暗了，幾處矮樓大門投射的黃光映照在門口，城區的人就在這黃光下擺放一張茶桌，手持蒲扇扇風納涼，再泡上一壺熱茶，神情自得地看着路邊行人來往。
這就是宵城，華夢長大的地方。
宵城不是旅游城市，只有一家相對好的酒店，方才訂了兩個房間，上樓之後，沈知行将房卡給華夢，“你先去休息吧，等下一起吃飯。”
“好。”華夢看着他和方才進了另一個房間，應該是為了聊工作上的事情。
如果不是為了陪她，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公司了。
她放下包，躺在床上翻出了手機，微信的聯系人多了個紅色的1，她點開一看，ID為Laurent的好友申請。
華夢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眨眨眼以防自己看錯。
真的是Laurent，黑色灰的剪影頭像，一看就是沈知行的側臉。華夢咬着下唇抑制不住微笑，她小心地點了通過申請。
“你已添加了Laurent，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這句話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句。
華夢抱着手機重新躺進床上翻滾兩下，深吸一口氣後，點進了沈知行的頭像。
他的朋友圈封面是一片極光，配合他的頭像，已經十足。剩下的只有一句：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失望之餘，又覺得這對于沈知行而言理所當然。
她傻笑着盯着手機屏幕，冷不丁手機震動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華夢吓了一跳，手一滑，手機直接砸到了臉上。
“哎呀！”
她發出一聲慘叫，從床上坐起來，馬上拿起手機看是哪個人要害她的命。原來是沈知行……
Laurent：晚上有什麽想吃的，方才可以點外賣。
華小夢：我想去外面吃。
Laurent：好，那你得等我一會兒。
華小夢：等的[狗狗眨眼]
最後一個表情包會不會顯得不莊重呢？
沈知行不再回複，華夢只好在床上玩手機，差不多八點時，房間的門鈴終于響起，她起身看了一下貓眼，給沈知行開門。
沈知行有些疲憊，帶着歉意說：“對不起，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
華夢搖頭，“沒事，我也就一般餓。”
兩個人稍微洗漱一番，沈知行穿上了一身休閑的運動衣就出門了。
宵城和大城市不一樣，這裏到了晚上并沒有所謂的夜市，宵夜也在深巷中才能找到，如果不是本地人，估計很難在半夜的時候碰見一家還開着的小吃。
華夢也是出門後才知道方才自己點外賣，沈知行是特意陪她出來吃東西的。
宵城很小，從酒店出來，走街串巷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公園外的一處小攤子前。
“到了！”華夢向前一蹦，笑着指向還在忙碌的攤位老板，“如果來宵城不吃煎餃，那是對它的侮辱。”
沈知行停在原地，擔憂地說：“華夢，吃路邊攤不好，很多胃病都是因為路邊攤的幽門螺旋杆菌感染引起的。”
“什麽菌？”華夢聽不清他說的話，但他的意思她算是明白了，她好不容易來宵城一次，怎麽可能放過家鄉的美食，她輕輕地瞪了沈知行一眼，在攤點前愉快地點餐，“老板，兩份煎餃！”
沈知行無奈地搖搖頭，走到她身邊。
華夢說：“你不想吃的話，那你就看着我吃。”
沈知行：“……”他以為有一份是點給他的。
老板愉快地承接了生意，煎餃的過程幾乎可以用烏煙瘴氣形容，沈知行略微嫌棄地往旁邊站，聞到油煙味，眉頭皺得更深。
華夢在一旁捂着嘴笑，“大少爺，有這麽誇張嗎？”
沈知行背過身，沉着氣不說話。
幾分鐘後，兩盤煎餃配兩碟調料端了上來。攤位簡陋，所以并沒有高的凳子，只能坐在矮小的塑料凳子上，桌子是方形小桌，也相當矮。沈知行身材高大，坐在這種家具上，着實看着委屈。
華夢一直沒停下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別傻哈哈哈……”
“別笑。”沈知行感覺自己被迫滑稽，心裏正不好受。
華夢搖搖頭，“讓你下凡體驗一下普羅大衆的生活，沾一點煙火氣。”她用筷子夾起一塊煎餃，在沈知行眼前虛晃一槍，整個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太好吃了！
沈知行其實有點餓了，但剛才說出的話又不能收回來。
華夢悄悄地将筷子推到他的跟前，說：“少爺，你不吃路邊攤胃也有毛病，何必這麽克制自己呢？試試，快活似神仙。”
沈知行深吸一口氣，略不滿地看着她，不太明白怎麽在江城看起來還挺溫婉的華夢，到了家鄉就像沒了缰繩的野馬一樣，甚至有一些流氓呢？
或許是煎餃的味道太香，或許他真的餓了，看着華夢大快朵頤的樣子，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放下矜持，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外皮酥脆，咬一口下去，裏面還帶着的湯汁立馬流淌到了味蕾上，帶着豬肉的鮮香，又忍不住分泌出了更多的口水感受着鮮口的味道。
香，真的香。
沈知行吃了一個之後，擡眼看見華夢咬着筷子盯着他笑，他佯裝咳嗽了一聲，“還行。”
華夢說：“比很多大飯店做得不差吧。”
顯然是有些擡舉了，沈知行含笑不說話，他又夾起一個。華夢好心提心：“你要蘸醬，這才原滋原味。”
沈知行聽着她的話，動作輕緩地将煎餃放進了醬碟中，随口問：“如果你不去江城，應該也能天天吃到，不也會吃膩嗎？”
食物和人一樣，都是距離産生美。
華夢用筷子頭抵着自己的下巴，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如果我不去江城，我現在……應該嫁給了一個老師？他當年還蠻喜歡我的。”
她話音剛落，剛把蘸料的餃子放入口中的沈知行眉頭一皺。
這醬，真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