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電影在九點多的時候結束，華夢走出影廳，尴尬地低着頭，她不好意思地看向沈知行，他朝她微微一笑。
華夢說：“對不起，說好的看電影，結果我還睡着了。”
沈知行輕輕搖頭，“是我的問題，我選電影時沒考慮到你的口味。”
華夢聳肩吐出一口氣，“其實，這是我第一次進電影院看電影。之前一直在上課，也沒有……”也沒有朋友可以約出來。
但話說太多，就有賣慘的味道了。
沈知行詫異地看着她，華夢感應到視線回看他，他馬上看向別處，說：“我去個洗手間，你等我一下。”
洗手間的人有點多，明明是無煙區，卻有一股煙味。沈知行心生厭惡地洗完手，剛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
“Laurent！”
沈知行循聲看去，很快認出了來人，高興地喊道：“Lucas！”
來人是沈知行在國外的同學楊晟。
在促狹的空間裏，兩個高大的男人來了一個擁抱，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合時宜，互相搭肩走了出來。
楊晟捶了一下沈知行的胳膊，“嘿，我怎麽不知道你會來這種地方？”
沈知行笑笑不回答，反問：“你呢？”
楊晟笑着嘆氣，“唉，我老婆不是剛出月子嗎？孩子剛托給我丈母娘照看，她就鬧着要出來看人。哈哈，我也沒轍。”雖然是抱怨的話，臉上卻抑制不住幸福感。
沈知行往後看，沒看到楊晟的妻子。
兩人寒暄了一下近期的生活，雙方無奈地發現工作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大部分，不到三分鐘，楊晟便着急着要去找老婆了，臨走前慎重地提醒道：“下周的出行別忘了！”
“知道了！”沈知行将楊晟推走，轉過身時，他才想起華夢還在電影院門口等他。
然而熙熙攘攘中，哪裏有華夢的影子？他在門口小廣場繞了一圈，沒看到人，疑惑她是否又像上次那樣獨自離開了。如果那樣，未免有些任性了。
猶豫片刻後，他撥通了華夢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問：“你在哪兒？”
“我在小廣場啊！”
華夢略微興奮的聲音毫無延遲地傳來，沈知行分明聽見了她的聲音就在附近，他放下手機，慢慢地走着尋找她的身影。
“哈哈哈……”
孩童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下意識轉身一看，在燈火稀疏處，身着長裙的華夢分明站在小廣場的噴泉後，她手裏拿着一個長條的白色氣球，輕松地幾下扭成了一個小狗的形狀，她張揚地笑着，将氣球遞給了圍在她身邊已經興奮跳躍的小孩們。
或許是她白得恰到好處，在一片暗淡中，居然讓沈知行想到了“耀眼”二字，特別是她笑起來的小虎牙。
沈知行從來不知道華夢也能這樣活躍。
華夢也看到了他，朝他笑着用力揮手，又對身邊的孩子說：“姐姐要回家啦！再見！”
“啊！”孩子們發出遺憾的聲音，看着華夢奔向沈知行。
“走吧！”她走到沈知行的身邊，又變成了乖巧的模樣。
沈知行才驚覺自己剛才看出了神，他回過神來，問：“你還會扭氣球？”
“那個啊。”華夢撓撓頭，“以前學的，以前覺得技多不壓身。”她咬着下唇，想說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又覺得沈知行大概看不上這個技能，便作罷。
“沈先生。”她喚了一聲，馬上反應過來這稱謂不太對，她解釋道，“不好意思，好像很難直呼你的名字。”
“沒事。”沈知行反而覺得這樣很好。
華夢接着說：“謝謝你晚上帶我看電影，我早就想說了。”
沈知行沉默着，看着她仍在喜悅的表情，心裏生出本不該有的愧疚，他不自覺嘆氣，“不用謝我。”想說他早就想看這部片子，頓了幾秒後，他改口道，“是我謝你才對。”
“不是。”華夢走到他跟前，認真地說，“我知道，你是因為媽的壓力才出來的。其實你下次如果不好拒絕，可以讓我來拒絕，這種事情，本來女孩子做會更好。”
她低下頭，無奈地苦笑，又轉身向前走，趁着周遭沒什麽人，實話便脫口而出：“我們本來也沒那麽熟，勉強相處的确為難你。”
沈知行看着她嬌小的背影，心裏沒來由的煩躁，他更期待她來一場憤怒的發洩，而不是現在這樣，有點懂事得過分。
顯得他過于卑鄙了。
華夢覺察到沈知行沒跟上來，她停下來轉身等他。
沈知行大步走過來，說：“以後就熟悉了。”
“以後”這兩個字，讓華夢産生了不真實的感覺，她低下頭，轉移了話題，“張叔叔，就是爺爺的助理張叔，建議我繼續學習。但是，我暫時想不到要學什麽。”
沈知行說：“你把能做的列一個清單，按難易排列。”
“選擇最容易的嗎？”華夢插嘴問。
沈知行笑着搖頭，“那時候你就會看見自己最想做的，便是你心中的優先級。”
兩人說着話，距離越來越近，冷不丁的，一個路人疾馳而過，華夢被撞了一下，打了個趔趄不受控制地抓住了沈知行的手。
一股帶着熱氣的清香撲面而來，她擡起頭一看，沈知行也略擔憂地低頭看她，四目相對幾秒後，立馬分開。
華夢忍不住紅了臉，她站穩之後，沒出息地想：她的優先級是他，這能說嗎？
前方就是停車場，真不想這麽快就回去。
一路無言，沈知行半路上接了個電話，他并不避開華夢，開了免提。
電話的聲音年輕活力十足：“Laurent！公益協會專車定下來了，你到時候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一定，得看我的工作安排。”
“行，那我等你答複！”電話很幹脆地挂斷。
華夢問：“你下周要外出嗎？”
“嗯。有一個公益活動，今年輪到我和我同學。”
華夢豔羨道：“你什麽事情都是安排好了的。明天做什麽都不需要思考，這種感覺真好。”
沈知行側着目光看了她一眼，說：“等你找到喜歡的事情，時間就不夠用了。”
“嗯。”華夢得到了安慰，松了一口氣。
晚上11點，華夢臨睡前想起了沈知行和她說的話，她坐在桌前，将張敬給她的課程列了表。閉眼，睜開，她的目光追尋表格裏的詞彙，最後落在了“繪畫” 二字上。
久違的悸動襲來，數年前的某個夜裏，她忍着巨大的疲倦在網吧裏看着培訓廣告，記下了對遙遠未來的暢想。
那時候沒有沈家，也沒有沈知行，19歲的她對人生充滿了希望。
華夢莫名有點感動，兜兜轉轉後，她好像找到了一些失去的東西。她冷靜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編輯了信息，向張敬發送了自己的想法。
華小夢：張叔叔，我決定學繪畫了，以後會堅持，您幫我把其他課程退掉吧！[開心轉圈]
千裏逢山：确定嗎？
華小夢：确定。
千裏逢山：那要哪個方向的。
華小夢：先從基礎開始。
千裏逢山：好的，我去安排。
華小夢：謝謝張叔叔！
雖然感覺張敬回複期間帶着猶豫，但華夢感覺還不錯，至少她自己有了方向，雖然不知道這個能帶給她什麽，但先做了就是了。
江城的培訓行業很發達，特別是繪畫這一塊。物色好老師之後，華夢讓人打掃出一間自己的書房，專門放置畫具和繪畫素材。
她忙起來，沈知行也很忙，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居然碰不到一塊去。對這種狀況，最着急的是唐茹，偏偏她也清楚華夢更看重學習這一塊。
華夢像拼了命一樣，畫室和沈宅兩點一線，這種狀态持續了将近半個月。
唐茹的無聊達到極限時，家裏終于來了客人。
華夢從畫室回來時，家裏大廳裏坐了兩個客人，唐茹笑着招呼道：“小夢你回來得正好，這是知行的同學，楊晟，葉榮今。這是我媳婦華夢。”
華夢朝他們點頭，“你們好。”
她擡眼時，對面兩個男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她略緊張地将劉海撩到耳後，也悄悄地觀察他們。
沈知行不在家的這三年，不會有朋友到沈宅來。曾幾何時，華夢好奇他的朋友圈是什麽樣的，如今見到了，果然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楊晟肌肉結實，看着很黑，眼睛不大但很亮，雖然打量着華夢，但眼神友好且溫和。
華夢只看了葉榮今一眼，就不敢看了。他長得瘦白，十足南方人的秀氣氣質，眼神卻像叢林裏的猛獸一樣，随時都可以向她撲來。
也可能是她的錯覺。
出于禮貌，華夢問：“楊先生和葉先生是找知行的嗎？”
楊晟率先回答：“是啊，有一些東西要交給他，順便過來看阿姨。”
唐茹笑道：“那你怎麽不把你的雙胞胎帶過來給我們看看，哎呀，我真的好羨慕你們，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抱上孫子。”說完朝華夢看了一眼。
華夢會意不好意思地低頭，又問：“知行還沒回來嗎？”
“他沒那麽快。”唐茹說着，拍拍身邊的位置，“小夢過來坐，和知行的朋友也聊聊。”
華夢擡了擡手中的畫板，“我是想聊，不過我明天要交作業了。”
唐茹半是埋怨道：“你看看你，人家好不容易過來。”
楊晟道：“沒事的唐阿姨，有的是機會。”
葉榮今也笑道：“是的，有的是機會。”
後者的話總有幾分不懷好意在裏頭。華夢朝他們微微鞠躬，便回到自己的書房裏。她坐下之後，想起葉榮今那黏糊糊的眼神，頓時毛骨悚然。
沈知行怎麽會有這種朋友？
沒想到沈知行還沒等到，楊晟就臨時有事了，唐茹将他們送到門口。葉榮今有意無意地向花園的方向看了一眼。
楊晟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你這壞小子又在想什麽？”
葉榮今悠悠說道：“都說沈知行為了爺爺的命令抛棄大美女夏童，娶了一個粗鄙的鄉下女孩，今天看來也不是那麽一回事。”
楊晟感慨：“我也意外，和傳聞中的有些出入。”
沈知行在圈子裏出了名的完美主義，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那三年他不回家，沉浸在工作中，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這樁婚姻。
今天來這一趟，多少也源于對華夢的好奇。他們的圈子裏流傳的說法，說華夢學歷低，談吐粗俗，長相一般土肥圓，關鍵是貪慕虛榮毫無上進心。
可他們今天看到的人，看起來年紀有點小，白白淨淨的，氣質很幹淨，長相可能比不上夏童，看着很舒服。說話聲音脆生生的，不至于拘謹，很精神很有生命力。
兩個人從走出沈宅後就各懷心思，進車以後，葉榮今忽而笑道：“挺有意思的。”
“什麽有意思？”楊晟隐約有不好的感覺。
葉榮今：“不是有說法他們兩人是協議夫妻，可能過兩年就離婚了。這樣的小白花獨守空房，啧啧，沈知行真夠狠心的。”
楊晟沉住一口氣，“你不要亂來，朋友妻不可欺，你要是亂來，我讓你姐姐打斷你的腿！”
葉榮今撇嘴一笑，“是，姐夫。”
十點多的沈宅已進入靜谧，夜色濃厚得抹不開，唯有草叢裏的蟋蟀正熱鬧地開着演唱會。
沈知行剛洗完澡，腦袋裏還停留着日間繁多的會議帶來的腫脹感，他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擦幹了頭發，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手機上。
楊晟今天和他說，葉榮今可能對華夢有想法——“葷菜吃多了總想吃點素的，我猜我們這次出遠門，他會找你老婆。”
有些人的人生信條便是玩樂，葉榮今是其中一個。以沈知行對葉榮今的了解，這種事他不是做不出，甚至不會顧及幾家人的臉面。
沈知行揉揉眉心，猶豫幾秒後，他前往華夢的房間，敲了敲門。
華夢又不在。
他想了想，踱步到二樓華夢專屬的書房，書房的門沒關，燈果然亮着，沈知行站在門口，華夢背對着他正在奮筆疾書，畫板上有一幅素描，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沈知行敲了敲門走過去，華夢回頭看他，有點懵神。
沈知行說：“後天我要出一次遠門。”
華夢點頭，“我知道的。”唐茹已經和她說過了，沈知行參加的公益小組，每年都會去貧困地區捐獻物資做義工，今年輪到沈知行他們。
“你和我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