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傳話
第50章傳話
季昀松陷入了沉思, 左手不停地轉動着右手的玉扳指。
雲禧知道,科舉制度下的年輕士人就是如此,他們頭腦聰慧, 但大多只擅長讀書, 論特長就是琴棋書畫, 或者還有口才好, 善交際, 懂騎射,再多的基本上就沒有了。
若戰争頻仍,他們或者還能發表些救國救民的言論, 投筆從戎。但置身和平年代,可能就只有循規蹈矩了, 畢竟張居正那樣的人不多。
是以,她不覺得自己說一番話,就能讓季昀松放棄翰林院的職位。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打開他的視野,引導他去思考,然後可能就會在一個合适的時機, 傳達給一個合适的人。
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什麽都改變不了, 但那個人如果是皇上的話, 就另當別論。
雲禧陪豆豆和狗兒搭了一個類似牌坊似的建築, 形體單薄, 但高度很高。
豆豆大概很有成就感, 指着頂端說道:“高, 高。”
雲禧在底下一戳, 建築轟然倒塌。
豆豆拍着手, 跳着腳,哈哈大笑起來。
狗兒先是懵了一下,見豆豆笑他才笑了。
季昀松也看了過來。
雲禧手腳麻利地搭了一個小金字塔,“豆豆,狗兒,金字塔結實,這次一定戳不倒。”
“戳。”豆豆知道戳的意思,晃晃悠悠走過去,一屁股坐在炕上,用小手指頭去戳金字塔的底部,金字塔只亂了一塊磚,巋然不動。
“啊!”豆豆豪氣陡升,手臂一揮,把整個塔“pia”飛了。
Advertisement
“哈哈哈……”小狗兒又大笑了起來。
兩個小傻子找到了新樂子,樂此不疲地讓雲禧擺,兩人再以不同的方式進行破壞。
季昀松道:“很有意思的兩種建築。”
雲禧只是逗孩子玩,并沒想那麽多,他一提,她也就想了。
她說道:“也許科舉就是前一種建築,已然高不可攀,其他各行各業發展緩慢,人才稀缺,還貼在地皮上。如果想做到江山穩固,就該從打地基開始,就像第二種建築一樣。”
季昀松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贊同你的觀點,但不想去做實務。”
“理解。”這是雲禧料想中的答案。
季昀松從來都不是熱血青年,做清官、為百姓謀福祉,以及替皇帝分憂,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是個你對他好,他才會真心為你考慮的人,百姓、皇帝與他無關。
而且他已然爬到了中段,在皇帝面前露了臉,現在讓他退回去重新爬,只要不傻都不會同意那麽幹。
雲禧又幫豆豆搭了一個牌坊,“做實務不一定要放棄翰林院的差事,但做實務,一定要有一個會思考的頭腦。就像垃圾這樣的小事,所有京官都算上,有幾個為此殚精竭慮思考過呢?”
這番話季昀松深以為然,他起身長揖一禮,“受教,以後還請不吝賜教。”
雲禧略一颔首,“我說得未必對,賜教不敢當,大家共同探讨。”
她是現代人,較之複雜的古代社會倫理,常常會陷入理所當然的誤區。
……
第二天上衙,季昀松和楊道文在大門口碰上了。
“寧老國公怎麽樣了,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已經能下地了,謝了兄弟。”
“客氣什麽。”
“唉,要不是雲大夫,家祖好不了這麽快。這是牛禦醫親口說的,他那人脾氣不怎麽樣,但一向說真話。”
“那就好。”季昀松與有榮焉,唇角微勾,眼裏似乎有了一絲得意。
楊道文靠近幾分,小聲問道:“明昱,你還想和離嗎?”
季昀松的聲音裏有了幾分警惕,“你問這個幹嘛?”
楊道文道:“就問問,挺好的女人,和離了怪可惜的。”
季昀松“嗯”了一聲。
他好像許久沒考慮過和離的問題了,甚至連同僚的輕蔑也沒那麽在乎了。
雲禧善解人意,醫術高明,見解總有獨到之處,兒子聰明可愛,每次抱着他,都感覺心裏滿滿當當。
丁嬸子做飯不但好吃,還花樣繁多。
在雲家的生活始終都是松弛和開心的……
“想什麽呢。”楊道文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嗯’是什麽意思?”
季昀松奇怪地看着他,“你關心這件事做什麽。”
楊道文摸了摸鼻子,道:“人家剛救了我祖父,我問問而已,你那麽多心幹什麽。”
季昀松不信他的話,這位通房兩個,孩子兩個,卻還是單身呢,即便他與雲禧和離,雲禧也不該嫁他。
他說道:“我現在一文不名,只有個官身,憑什麽和離,先湊合過着吧。”
“你要想……算了算了。”楊道文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雲大夫挺好,我覺得做贅婿也不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季昀松心道,這才是人話呢,我暫且原諒你的觊觎。
二人邊走邊說閑話,快到編檢廳時季春景快步追了上來。
季春景叫住季昀松:“明昱,我有話說。”
楊道文警告地看他一眼,對季昀松說道:“有事叫我。”
“好。”季昀松冷淡地看着季春景。
小果子站在他身後嚴陣以待。
季春景道:“中秋節你也沒回家,母親說,讓你抽空回家一趟。”
季昀松笑了笑,“相看兩相厭,就不必了吧。”
季春景大概沒想到他拒絕得這麽爽快,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明昱,那是你母親。”
季昀松反問:“誰能證明呢?”
季春景啞然,正因為不能證明,所以他才能一直占着嫡子的位置,馬氏對季昀松也不上心。
其實,若不是季昀松得了皇帝的青眼,祖父未必會松口緩和彼此的關系。
他可以想象,季昀松此番若是回去,一方面可以脫離贅婿的尴尬身份,二方面可以得到祖父的重用。
所以,他并不想他回去,但又不得不非要他回去。
季昀松轉身,準備進屋。
季春景道:“誰都不能證明,你又為何拿祖母的銀錢呢?季昀松,你要錢不要親,是嗎?”
季昀松反應很快,“誰說我拿了老夫人的錢?你有證據嗎?”
季春景道:“別以為我不知道祖母去看過你們。”
季昀松明白了,他這是猜測,遂道:“看過我就給我錢了?我也看過你,那你有沒有看見我給你的十萬兩銀子呢?”
“你……”季春景氣結,“不然你的兩進大院子誰買的?雲氏嗎,你別忘了,她進侯府時只帶了幾只箱子。”
季昀松道:“所以,你看了她的箱子,知道她掏不出買院子的錢?”
“你……”季春景啞口無言。
季昀松哂笑一聲,“院子是雲大夫的,跟我無關,晉安侯府就不要惦記別人的財産了吧。季大人,少做無聊的事,我已經離開了侯府,咱們各憑本事不好嗎?”
他一甩袖子,施施然進了屋子。
季春景氣了個倒仰,一整天都悶悶不樂。
回到家,老晉安侯不在,他便先去看馬氏。
季雲氏正在和馬氏閑聊,見他回來,趕緊停下了話頭。
馬氏見他眉心不展,就知道可能在季昀松那裏吃了癟,問道:“他不回來?”
季春景點點頭,“不回來,他說沒人證明他是侯府的血脈。”因為有季雲氏在,他含糊了關鍵信息。
季雲氏挑了挑眉毛,“這是給臺階也不下了呢,不然就算了吧,何必呢?”
季春景搖搖頭,“你不懂。”
他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只會讓老侯爺覺得季昀松更有本事,于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再說了,只有季昀松在季家,他才有機會下手——龐記牙行,那麽隐秘的安排都被他們發覺了,他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馬氏蹙着眉頭,“這孩子真是絕情,不虧是在那樣的家庭長大的。”
季春景道:“将來若是得了勢,只怕這個季也不要了吧。”
季雲氏深以為然,“既是如此,不如趁早放下吧,咱們季家不缺他一個。”
季春景搖搖頭。
其實不然,季家子弟出息的不多,大多在家游手好閑,若非如此,老侯爺也不會對季昀松如此上心。
馬氏沒有理會季雲氏,大概是親生兒子的緣故,她一直不能完全放下季昀松。
她怒道:“大概是雲氏給他灌迷/魂/湯了吧,明日我就去醫館看看,好好臊她一臊,女人家家鎮日抛頭露面,還給男人診病,成何體統?”
季雲氏剛要再勸,就見季春景給她使了個眼色,便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作者有話說:
我發現大家對馬氏不太理解,我解釋一下吧。
第一,馬氏當親生兒子養大了季春景,母子二人有感情;第二,季春景是狀元,她要為自己考慮;第三,我實際上沒寫過馬氏對季春景的真正态度吧,所以大家先別忙着批判馬氏,下一章我會寫到;第四,馬氏其實還是希望男主回侯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