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仙

第10章 此景過後無佳人

Part 1

夏夜的螢火蟲，飛舞在郁郁蔥蔥的林間。我縮着肩膀擡頭看着，那熒綠的色彩讓我想起某人翠□滴的眼。

“這林子裏晚間的濕氣挺重，你冷嗎？”

如玉姐脫下自己的披肩，想披在我肩頭，卻被我躲開。

“不冷的，你身子嬌貴，不像我早就習慣了。”

望着我的美眸有一瞬間閃動，她嘆了口氣，也挨着我坐在大青石上。

“今晚的星星很亮啊，小暖他是個路癡，現在有它們在，他可不會跑錯路了。”

“呵呵，但願吧。”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如玉姐異常平靜的臉，忽然湧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姐姐，小暖能成功跑出來吧？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你真的願意和他一起私奔？”

她的答非所問，讓我一時語塞。

“你本打算做一個收妖道士造福一方百姓，此時便真的願意為了與他在一起而放棄這一切？”

“姐姐——”

“不是一時沖動，保證将來也絕不會後悔？”

她的臉忽然逼得很近，光亮熠熠的眼，鎖着我，失了往日的媚多了太多壓抑人心的咄咄逼人。

我被這忽然的逼問，弄得頭腦混亂。閃躲着眼，只得頻頻往林子口望去。

“怎麽，怎麽還沒來？會不會真的迷路了？”

“羅曦靜萌，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身子被強行扯過，手腕也被她大力地握住，那冰冷的感覺，叫我震顫。

“如玉姐，你怎麽了？”

“回答我！”

這一時四目相對，剛才還算溫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我看着她，她亦深深地望住我。我的心事，越發沉重。

回答你什麽呢？我人都已經在這裏了，你又要我再說什麽？說我明明是一個凡人卻妄想與一只妖精白頭偕老？

我不傻啊姐姐，我知道他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喜歡我也許只是片刻的心血來潮。我還知道，即便我與他真的有緣能攜手共度春秋，也總是要面對那最後尴尬的一幕。當我白發蒼蒼，面容不複青春，他也許依然

是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那時候，即使我有幸依然不被他嫌棄，又如何有臉面再呆在他身旁，說那些朝朝暮暮的情話？

可是，我依然站在這裏了。沒有半路落跑，雖然滿心惶恐卻還是站在與他約定的地點不曾離去。

為什麽呢？

我說不出來。

要什麽海誓山盟呢？

我亦沒有那樣生動的口才說與他人。

可是，若要問我日後到底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我站在這裏，便是我唯一能給的回答。

神色依然怯懦，我卻到底還是迎着她的眼沒有被她審度猜疑的态度擊退。就這樣對視了許久許久，直到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逸出口。她緊繃的身子一軟，眼神也暗淡下去。

“萌兒，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她的話我不懂，伸過手去扶住她。而她就那樣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樣，緊挨着我坐下。

半晌，那微涼的手指才從我腕邊撤開。卻又很快移到我手裏緊捏的那個草蚱蜢上輕輕一點，銀光瞬間傾瀉出來。

“姐姐？”

“這是小暖托我轉達給你的話……”

Part 2

他揣着那把破舊卻依舊威力不減的斬妖除魔劍從後院逃出來時，整個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他是妖，他最怕那把劍。可是一想起萌兒從來身不離劍的那小樣兒，他又覺得很有必要替她取回。

劍就被封藏在奶奶的居室，他蹑手蹑腳地跳進去，卻在那柄劍寒光閃閃的威懾下，做了相當長時間的心裏建設。

要知道，貓都是生性膽小的。一個小小的動靜都能讓他們炸開毛，更別說那柄可稱為他們天敵的除魔劍了。

也不知道最後到底哪來的勇氣，他便一咬牙抖開包袱皮一把罩住劍，扯了就走。也不管那劍受了妖氣的侵襲，在他手中如何咔咔作響，他便就這樣硬着頭皮一路狂奔。

約定的大青石，近在咫尺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腦子更是亂得不行。

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他莫小暖生平第一次做。這樣忤逆奶奶的不孝之舉，他也是第一次做。可是現下，吞咽着大口的夜風，他身體裏忽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狀的興奮和激動。

就好像

，那等了幾世都未曾做成的事情，今晚便都要成了。這是怎樣的滋味？勇氣流滿全身，他想立即就拉住萌兒的手，一起奔赴他們未知的生活，幸福的生活。

然而，最終等待他的滿腔熱情的，卻只有如玉姐姐蕭索的背影。

“姐姐，萌兒呢？”

他的眼還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氣息還不穩。那翠綠的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更顯光亮。

如玉覺得心口很悶，那樣毫無猜忌的信任，叫她喘不過氣。于是她別開頭，許久才哽咽着說道——

“她走了，一個人。”

“什麽？”小暖一把攫住她柔弱的雙肩，力氣大得令如玉皺緊了眉頭。可是她不能不說——

“小暖，你也是時候該清醒了，你們人妖有別，更何況她還是個道士，你們怎麽可能在一起？這不是笑——”

“閉嘴，我就問你她去哪兒了？是你答應我替我把她帶過來的，現在人沒了，我自然要問你。你快說，快說，她去哪兒啦？說啊！”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那翠□滴的眸子裏洶湧而出。

這是三百年來，年如玉第一次見莫小暖哭。

男子的眼淚，不似女子梨花帶雨卻一樣哀恸動人。這一瞬，擁着身前男子戰栗不已的身體，她百轉回腸，幾乎要妥協。

可是耳邊老太君高高在上卻不無道理的話，再一次回響起來。

“你是想見他此時任性快樂一時，還是想等那女子百年後撇下他孤單一人，讓他哀戚漫漫餘生呢？”

小暖，我是真心疼惜你，所以才在老太君那淡淡一句話後幡然悔悟。她咬牙想。

是的，自從遇見那女子小暖就徹底變了個人。一個人患得患失，一個人癡癡傻笑，一個人輾轉難眠。就好似，他身體裏本住着另一個的靈魂，之前只不過是在沉睡。可是一遇見那萌兒，他便蘇醒過來，從此滿心滿眼都是她。

這樣勢不可擋的愛，不禁讓所有真心疼愛小暖的人懼怕。懼怕終有一天，悲劇上演。天地間，那女子最大莫過化為一縷浮塵，可是小暖卻要一個人在人世間繼續過活。

愛滅神傷，那樣的苦楚，他可否承受？

倒不如，趁現在愛意未濃、好事未成，先來個了斷。背叛之苦也許讓人惱怒，卻不至于讓人不可承受。

> “小暖……”她柔軟的手撫摸上他潮濕的眼，卻被男子急急地掙脫開。

他淚眼婆娑，眸中哀傷幾乎可以将人溺斃。

“姐姐，求求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不是說好了嗎，她要和我一起，不是說好了嗎？”

“唉——”她幽幽嘆息，“你這只傻貓，我要和你說多少遍你才能了解？凡人和你的約定怎麽可能算數？一諾千金那樣的話，不是人類該和貓族信守的，你知不知道？”

“她不同！”

“她怎麽不同？她也是人，而且是個道士。也許她會被你一時的情深打動，可是等冷靜下來，她自然還能分清孰輕孰重。斬妖除魔，修道問仙，追求長生不老，那才是他們凡人最關心的。而不是——”

“不是什麽？”他簌簌顫抖，語不成聲。

“而不是想着和一只貓過一輩子！”

終于，将這句最打擊的話說出了口。

她眼睜睜看着小暖如被人抽離了絲線的木偶，頹然倒地。她的心，亦碎成無數片。

他到底還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而再精明也不過是個涉世未深、心思純淨的孩子。他第一次動了心，便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傾注了進去。然後，被人告知，諾言其實一文不值，真愛不過是水上浮萍。

他所有對未來的希冀，有她的未來的希冀，到頭來居然都成了被嫌棄和蔑視的東西。

心裏最深處，有什麽坍塌了……

天邊終于泛起一抹魚肚白，黎明來了。太陽會驅走黑暗，将溫暖灑向人間。卻再也不能照射進一個叫小暖的男子心裏。

那個有最溫暖窩心笑容的男子，不見了。

這一刻，年如玉忽然覺得通體寒冷。因為，她知道并且親眼見證過。

那樣轟轟烈烈的愛情，她的小暖确确實實為某個女子綻開過。

只不過——

自今爾後，再不會有。

作者有話要說：小虐而已~人嘛，勇敢了，受挫了，人生才完美嘛~

下一位南竹在後臺化妝ing~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是誰呢？

☆、野林風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