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VIP]
連漪去英國這件事只有家人和寥寥無幾的好友知道。
她原本的計劃是明年開始準備PhD, 導師回信問她,既然已經做好準備了,為什麽不從現在開始?
她研究生期間發表過的數篇論文, 擔任過國家級課題主持人, 在職期間發表過SCI, 還有三位教授推薦信,她的履歷已經足夠耀眼, 只要她去試,完全是有可能的。
連漪在導師的勸說下心動了。
只是理想縱使高遠, 總躲不過現實的茍且。導師的話讓她心動,但她也要考慮現實的因素。
她仔細盤算了一下, 她有存款,還有老房子每個月一萬五的租金作為固定收入來源,辭掉工作盡管在支出上會拮據一點,但日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出國後有經費支持,即便在讀博期間沒有任何收入, 讀完博都是綽綽有餘的。
至于家人, 盡管對她讀博的想法有些意外,但不會左右她自己的選擇。
連漪沒有拖延症, 從小到大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的自制力和執行力。
有了既定的目标,她便一刻也不停的謀劃起來。
十一月,她向公司提交了辭呈,在一個月內離職交接期, 她撰寫介紹信聯系導師, 準備套磁。
她大約是真的幸運, 又或者是她曾經在Cambridge學習的經歷給她提了亮, 讓她的簡歷在衆多申請者中脫穎而出。
她的第一封信是投給學院院長的,院長很快回複了她,表達了對她的欣賞和能力的肯定,但是由于在研究方向上的分歧,院長沒有接受她的套磁,不過出乎意料地主動将她推給了另一位導師。
這一次沒有意外了,第二位導師看了她的自薦信和對研究方向的規劃,以郵件來往的形式與她讨論了關于研究內容的許多,然後告訴她,你将研究計劃給我看一看吧!
這也意味着她的申請到了第二步,遞交研究計劃了。
十二月初,她開始閉關,因為從來沒有停止過學習,所以下筆輸出的時候她沒有在知識上感覺到卡殼,相反,她的想法與靈感就像奔湧的河流一樣傾瀉而出,她寫了詳細的研究計劃,提交網申。
不到半個月,她首先收到了來自Cambridge的面試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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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過去一個月裏發生的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被這一封面試邀請信一掃而空,她立刻準備材料,買機票,一個人帶着一個行李箱,飛往了英國。
十二月,倫敦大雪。
和蘇格蘭相比,倫敦的雪季太短了,有時候甚至只有三五天,雪天本是稀罕的,可連漪似乎和雪有緣,倫敦的兩場大雪都被她遇上了。
她做交換生那年遇到了英國十五年來最大的雪,厚厚的雪層積壓在屋頂上,道路旁,長久沒有清掃的積雪及腰深,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那個時候她想什麽來着?
孤身一人,異國他鄉,看不到來路,也不知道前途,被重重的壓力逼迫地埋頭一刻不停地往前跑的日子裏她數次想過再也不要來了。
可如今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這裏。
京市到倫敦十一個小時,再從倫敦轉車往Cambridgeshire,這段路程她并不陌生。
三年前,她也是走同樣的路程,抵達Cambridge。
不同的是三年前的她坐在車上是惴惴的,如今她已沒有了那樣的新奇感,只有日夜兼程的疲憊和一點點的懷念。
提着行李從火車站打車到賓館附近,寒冷使她失去以往的形象管理,大厚羽絨服,長褲,帽子圍巾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盡管如此,徹骨的寒風一吹,還是冷得直發抖。
十二月,這不算一個來英國的好時機,即便沒有下雪那也是陰雨連綿的。
TAXI将她送至賓館附近時,天空又紛紛揚揚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雪落在她睫毛上,臉上,微微的冷意刺得皮膚起雞皮疙瘩。
大雪下,游人都少了,胳膊下夾着牌子的導游還在噼裏啪啦地向來往的路人推銷private tours和Shared Tours,路邊停滿了被大雪覆蓋的自行車,有人用手臂掃落雪,騎上自行車走了。
連漪拖着行李箱走過街道,行李箱滾輪與老舊的地面摩擦發出難聽的咕嚕聲,她将臉藏在厚重的圍巾裏,只露出一雙眼睛。
街道兩側是充滿歐式風味的尖形建築與圓頂角樓,莊重的建築風格下有複古風的小店,藏在小巷道裏的日料店,擺着黑色貨架的零食店,擺放整齊的明信片店,用塑料筐裝書的二手書店,一點一點充實出整個劍橋。
積雪下是枯黃的樹葉,她踩着一路的嘎吱聲,走進賓館。
服務生熱情地為她辦理入住手續,她的面試安排在明天上午,連漪先在酒店放了行李,下午這一段時間是空閑的,連漪睡不着,索性循着記憶裏的蛛絲馬跡,找到了過去她常去的咖啡店。
角形的木質門,大門掩着,從玻璃彩色花窗裏能一窺裏邊的熱鬧。
連漪推門而入,入目是木質的吧臺,高腳轉椅,老舊的地毯,熟悉感撲面而來,她一時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有一個常坐的位置,靠近玻璃窗,窗外是一塊綠茵地,她向那兒看去,發現那個位置已經坐了人了。
她選了一個角落落座。
吧臺的服務生都換了,連漪環顧一圈,沒能再找到一個熟面孔。
一個深眸碧眼的服務生朝她走來,揚着笑容問她要點些什麽。
不用看菜單,她随口便說得出過去常吃的那些下午茶,“Skinny latte,bagel and salami,Thank you.”
服務生飛快記下她的報單, “Ok…emm,Are you from Korea?”
“No,I’m Chinese.”
“中國人?”他用不流利的中文說。
連漪肯定,“中國人。”
他繼續用蹩腳的中文問:“旅游嗎?”
“不,面試。”
“Hmmm,What is it?”
“Interview.”
“Professor?”他詫異,以為她是來面試教授。
“No,PhD。”她微笑。
“Wow,You don't look your age.”
他在誇連漪看起來很年輕,在歐美人眼裏亞洲人總是格外顯小,連漪沒解釋自己年齡本來也不大,她客氣笑笑。
服務生小哥去為她下單後,連漪打開手機連網。
她出國的事情,宋冉也知道。
宋冉比她還提前半個月離職,在朋友介紹下跳去了一家投行做海外市場,一步跳出了圈。
和連漪離職後每天宅在家裏深居簡出不同,宋冉給自己放了半個月的假,每天吃喝玩樂,偶爾無聊了就來騷擾連漪,蹭吃蹭喝,還扒她八卦。
她和沈思晏分手的事,宋冉也知道了。
消息裏,宋冉就問她:“你就這麽走了,也沒有和他說?”
連漪倒是希望宋苒那天喝斷片了,但沒有,第二天宋苒提起晚上的事情,心有戚戚然,非讓連漪把晚上的事交代一遍,雖然連漪覺得她對那臺阿斯頓馬丁的難忘程度顯然更高。
她知道連漪那天之後就和他分開了,也知道他們與其說是因為不信任産生的矛盾,不如說是,連漪一開始就沒有将他規劃進未來的藍圖裏。
一段不對等的關系就像是搖搖欲墜的摩天大樓,只需要再壓一層,就會倒塌。
連漪看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貼在玻璃窗上,四周都是陌生人。
“Madam,Here you are.”小哥将餐盤放在她桌前, 指了指她桌邊的糖,“You’ll find the sugar just over there.”
“Thank you.”她輕聲說。
這裏是劍橋,不是京市。
這裏沒有沈思晏,沒有那個一見到她就笑的男孩,也沒有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過去的一切都已過去,她說過,在她把東西全部還給他的那一刻,他們就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說了又怎樣?”她語音回複宋苒,“他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他,不如幹脆利落一點。”
宋冉評價她:“你真是無情。”
她無情嗎?
連漪将方糖放進咖啡杯,輕輕攪拌黑褐色的咖啡,咖啡的濃香與氤氲的水汽飄至她眉眼,她垂着眼眸,将所有心緒攪進這一杯咖啡。
輕抿杯沿,苦澀在舌尖泛開,而後才是淡淡的甜。
她視線穿過窗,向外遠遠看去。
雪還沒有停。
——
沈思晏知道連漪不在國內,不是任何人告訴他的,只是有一天他打開定位,定位消失在地圖上,不斷跳出提醒“Error”。
那天他正從教學樓出來,京市已入冬,寒風凜冽,他手插着兜,站在教學樓下看着手機,清除緩存,調試程序,不管怎樣,依然只有一個提醒。
“Error”
他找了一個地方用電腦查看後臺程序,程序沒有錯誤,運行之後只有一個結果提醒,“out of scope”,超出範圍。
地圖覆蓋範圍是整個中國,超出範圍,除非她已經出國了。
他動了動被凍得發僵的手指,拿起手機,點開連漪的微信,朋友圈裏只有一條橫線了。
他不死心,又發消息給她,消息旋轉良久,出現了一個感嘆號。
她把他删了。
他茫然地坐在那兒,長椅空寂,路上空無一人,風吹過,枯枝上連樹葉也沒有落。
他另一個想起來的人是連城,他沒有問連城,連漪去哪了,而是問連城,連漪現在過得怎麽樣。
連城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分開的事,大大咧咧地回複:“放心吧,我姐在那邊有朋友,過得挺好的。”
好一會,他琢磨過味來,問沈思晏:“沈哥,我姐去英國的事沒和你說啊?”
“她要去多久?”沈思晏問。
“讀博少說也要個三四年吧。”
連城試探着問他:“你和我姐,怎麽了?”
許久,沈思晏寫下一句:“我找不到她了。”
連城不知道前因後果,光看沈思晏這一句話他已經腦補了一戲碼了。
他姐,也不是那種人吧?
他努力給他姐找理由,他說:“可能走得太急了,沒來得及和你說,到那邊之後又太忙了還沒看消息,畢竟是劍橋那種世界名校,難度肯定特高,說不定我姐正閉關考試呢。”
他不知道讀博是個什麽流程,便胡亂一通猜測。
“謝謝,我再聯系她。”
連城實在是盡力給他姐挽尊了,原本他想發消息問她姐和沈思晏是怎麽了,想了想又沒問了,畢竟是他姐的私事,他是知道他姐性格的,最不喜歡別人打聽她的,就連林餘祐的事,如果不是過年的時候他媽提了一句小林,恐怕都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分手很久了。
怕惹他姐心情不好,他就不去觸這個黴頭了。
只是沈思晏看起來有點可憐。
真心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沈思晏的喜歡連城都看得見,他姐在哪沈思晏的目光就跟在哪,一眨不眨,眼裏像有光。
不止女人有直覺,男人也有直覺。
連城直覺她姐是悶騷挂的,和打直球的在一塊就是最好的,不然倆人一塊悶,得多無聊。
只可惜,用連沁的話來說,現在就是“他磕的cp 房子塌了”。
面試只有一天,但連漪面試完,沒有要回去的打算。
許年不久回到英國,聯系上連漪,他請連漪吃了一頓便飯,知道連漪有在英國暫住的打算後,他又給連漪介紹了一份工作,是做文獻翻譯,供文給國內文獻平臺。
許年工作的大學距離劍橋有段距離,他們不常見面,偶有聊天,發現對方完全是自己欣賞的那一種人,但卻并不來電,因為他們太相似了,相似到一眼就知道對方不好駕馭。
許年以為她和男友沒有分手,偶爾和她見面約飯,開玩笑道:“你要報備一下嗎?我真怕你男朋友又從哪冒出來給我一拳。”
連漪怔了一下,淺淡笑笑道:“不會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