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31結怨王姮(四)
對于禪樂,霍榷是感觸頗多的,且多是和韓施巧有關。
一路随知客尼走來,未近袁瑤的精舍便聽到了淙淙的琴韻,勾起的回憶和無奈太多,霍榷途中曾駐足片刻平複心緒。
霍榷每回來都是由姑子通報過後再進去的,只今日有些心神恍惚,不覺便跟着進去了。
知客尼站舍外,合掌行禮道:“韓施主,霍公子來看袁施主了。”
韓?
一字便将霍榷驚醒,猛然擡頭只見舍內,一位身穿白緞底煙霞紅百蝶穿花對襟褙子,銀紅的交領中衣,鵝卵青襴紋馬面裙;頭盤松松的飛仙髻,斜簪三尾鳳銜珠串發釵的女子端坐在琴桌後,聞聲悠悠睜眼。
不論是衣着還是那雙眼睛,霍榷不用細看也知和他心中的女子有多相似,他看得有些失神了。
可霍榷也是知道的,這女子和韓施巧再相似,也不過形似神不似。
但那又如何?只這般也能稍解他相思之苦了。
“方才是姑娘在撫琴?”唯恐驚吓到佳人,霍榷小心翼翼地問道。
只見佳人望來,驀然見到他這麽個男子還是有些受驚了,雙靥倏然羞紅,轉身面向屋內,默默地點點頭。
霍榷大喜,自覺這是上天為彌補他失去心愛的人,而将這女子送到了他的身邊。
這回他不想再錯過了,哪怕不擇手段。霍榷無比确定。
“霍公子是來找表姐的吧。”韓施惠聲嬌滴滴,用手絹稍稍掩了下側臉,“表姐正在烹茶,一會兒便來。”
“表姐?袁姑娘是你表姐?”霍榷又想起方才知客尼喚她韓施主,“難道姑娘是韓貴人的姊妹?”
韓施惠微微擡頭眸觑了他一眼,赧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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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瑤歸來,見霍榷立于門外似喜似悲地呆望着屋裏。
“大人。”袁瑤斂衽福身。
霍榷回頭,見是袁瑤,掩不住地喜色,“袁姑娘來了。”
袁瑤看看霍榷又看看屋裏的韓施惠,道:“表妹來小住,舍中已不便招待大人了,煩請大人移步院中吧。”
韓施惠微微失望,想留霍榷,可也知禮數不對。
袁瑤和霍榷便在精舍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霍榷心不在焉地問了幾句袁瑤和韓施惠在寺中的境況,便走了。
送了霍榷回來,見韓施惠俯在窗邊癡癡地張望,便明白了。
在看霍榷離開的方向,所幸也并非只是韓施惠一廂情願,只是往後要看霍榷的了。
餘下的日子,霍榷接連幾日都有來,有時是袁瑤從外歸來見韓施惠已經将霍榷招待在屋裏了;有時是見韓施惠将霍榷從外頭引了進來。
袁瑤知不可再遲疑了,不然便要毀兩人的名聲。
這日,袁瑤将韓施惠支回房去。
韓施惠心中有些怨袁瑤的不識情趣,但還依依不舍地回房了。
房門一掩上,韓施惠便變了臉,對夏至道:“你說表姐這是要做什麽?明眼人都看得出霍公子是對我有意而非她,難不成她還想橫刀奪愛嗎?”
其實夏至挺喜歡袁瑤的,這位表姑娘出身好,教養好,學識好,為人和善,只可惜命數不好,是故韓施惠說什麽夏至也沒答話。
此時袁瑤錯開一步稍落霍榷身後,與他信步在寺中的小徑上。
“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道理,大人自然是不用袁瑤細說的。袁瑤只說一樣,”袁瑤停下真誠地望向霍榷,“知大人是不能夠給表妹妻子的名分,可若是大人真的喜歡表妹,請務必上告父母,下聘媒妁,八擡大轎娶我表妹為妾,她值得良妾甚至貴妾的名分。”
霍榷知道袁瑤是真心為他們着想,誠摯地向她保證,“袁姑娘所說的霍榷記住了,這就去提親。”
袁瑤回到精舍,見韓施惠鞅鞅不樂地等着她,便道:“表妹,以後不可再單獨見霍大人了,禮數不合,對你的名聲不好。我已經勸霍大人去韓家提親了,你趕緊收拾收拾家去吧。”
本來聽了袁瑤的前半句,韓施惠幾乎要怒火噴發,再聽了後半句卻喜從天降,一時間都忘了是該先說謝謝還是去收拾東西。
見韓施惠欣喜萬分,袁瑤心中不忍可還是得再提醒一句,“可有一樣你得想清楚了。”
韓施惠狂喜,如今是什麽話都能聽得進去的,“表姐你說。”
“霍大人的姻緣是當今皇上賜下的。”袁瑤定定地望着韓施惠,“也便是說,你只能為妾。”
韓施惠只覺一窒,轉念想了片刻後,“只要能和他相守,名分……我不在意。”
既然你情我願,袁瑤便也不多勸了,“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家去吧。”
“表姐,那你呢?”韓施惠這才關切道。
袁瑤淺笑道:“我……就這樣吧。”
韓施惠走了,精舍又恢複了幽僻和靜谧,袁瑤繼續為周老太太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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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武帝賜的院子離韓家老宅不遠,這院子原是一位老禦史的,先帝時不懼藩王的權勢,言人之不敢言,道人之不感道,得罪了當時只手遮天的皇叔,被陷牢獄,株連九族,家財充公。
這老禦史素有清廉之名,且年輕時極富才情品味清高,故而這院子在京中也不過是小門小戶小家子氣的,可裏頭卻難得雅致。
喬遷新居後,韓施惠也得了院子,雖說院子較偏僻了些,可終究也是獨門獨戶的。
韓施惠這院子還有個好聽的名兒——冷香苑。
因苑中植有白梅,每當寒冬臘月白梅盛開的季節,滿苑玉潔的白梅映雪,香氣襲人。
在這般景致的薰陶之下,韓施惠自覺都似了那些畫中感懷花開花謝,傷春悲秋的仕女,溫婉而美好。
等待的日子,讓人覺得度日如年。
韓施惠每日都打發夏至去韓姨媽的院子探聽消息。
霍榷果然是言而有信,不但來提親,還請來師娘為自己保媒。霍榷的恩師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于正。
于正學富五車,桃李遍天下,對霍榷這得意門生甚是為傲。
從二品大員夫人的忽然而至,讓韓孟和韓姨媽都很是詫異。
韓孟本要回避,但于夫人卻婉言勸留,雖有不妥可如今誰人不知,韓家不論內外皆是韓孟做主了。
當然于夫人也不是莽撞的人,一開始先攀扯些交情,拐了十八彎後原來兩家還能算得上是表親。
當然這一表到底幾千裏去了,此時沒人關心。
有了關系,也不能張嘴便說親事,于夫人很巧妙地旁敲側擊試探一番。
韓孟和韓姨媽總算是明白于夫人的來意,夫妻兩就納悶了,怎麽他們家的女兒老招這二公子喜歡了?
不說韓孟對韓施惠的确是另有打算的,就算沒有打算也不能把女兒給人做妾了。
韓孟婉轉謝絕。
可于夫人并未放棄,拿出了十足的誠意,亦未能扭轉韓孟決定用女兒攀附權貴的心。
而得了消息的韓施惠,便一路往韓姨媽院子的後院來。
新搬來,院子大了,下人一時不夠分派的,後院和後房門都沒人守着,韓施惠便徑直進去了,繞過彩繡雨打芭蕉的屏風,隔扇裏頭便是上房的正堂了。
站在隔開扇後,就能将裏頭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韓施惠來時正好聽到韓孟拒絕于夫人,那語氣無論怎麽聽韓施惠都覺着是沒有回環的餘地了.
“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怎麽辦?”韓施惠絕然把心一橫。
忽然出現的韓施惠讓堂裏的人都吓了一跳。
只見韓施惠沖出來,毫無預兆地跪下,“老爺,太太。”
“沒規矩,你出來做什麽?還快回你的院子去。”韓孟斥責道。
韓施惠不退反進,用膝蓋一路爬近韓孟面前,重重地磕頭,“老爺,女兒已和二公子立下誓約,此生非君不嫁。互換信物為證,請老爺,太太成全。”
韓施惠說得情真意切,可也抹不開私相授受這一條。
韓孟掐死韓施惠的心都有了,還有外人在呢,他們家的遮羞布可沒那麽大,蓋不全。
雖說韓姨媽挺樂意見到庶出子女出醜的,可若是有外人在看就不是什麽體面事了,唯有急急送了于夫人出去。
當然對于這事,于夫人回去是少不得規勸霍榷再三思的。
霍榷得知後是有些後悔,不過并非是後悔納韓施惠為妾的決定,而是後悔未将自己的打算和韓施惠說清。
和袁瑤相處久了,讓他誤以為袁瑤身邊的女子都是和她一般善解人意的,他只消說一,她便能接上二,再明白三。
不過這樣也好,除了他,韓施惠不能夠再許其他人了,只是為了韓施惠的名聲,進門的日子得靠前了。
而袁瑤是絕對沒想到會有這出意外的,因為她相信霍榷的為人,可當她做完晚課回到精舍,見韓施惠滿面淚痕狼狽不堪的在等她時,知道事情棘手了。
細細問過韓施惠後,袁瑤都不由得說了韓施惠。
“你好糊塗啊!”袁瑤對韓施惠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失望,“有那戶正經人家會将自己的女兒給人做妾的,不說姨父對你有沒別的打算,為了韓家的聲譽他也是不能夠答應的。這些霍大人那裏會不知,今日于夫人來提起不過是先禮,倘若我猜得不差這‘兵’便在禮後,逼姨父和姨媽不得不答應。”
袁瑤嘆了口氣,“霍家就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雖說太皇太後不在了,可始終還是皇親國戚,鎮遠侯還在,不是小小的韓家能抗衡的。”
“雖說這樣一來有了強娶之嫌,但諒韓家也不敢聲張。你這般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地進了鎮遠府,就算不是霍大人的妻室,可也是正經的貴妾,旁人都得稱你一聲二姨奶奶。可如今你卻走了下流了,那個婆家能容得下你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手冷得發硬,半天敲不出一個字來,⊙﹏⊙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