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30結怨王姮(三)
王娥故作無奈地嘆氣道:“是呀,表哥要是知道你的心意,怕是也不會任由你這般就嫁去了霍家的。”
王姮喜歡的人正是西陵王世子——宋儒壑。
提起宋儒壑,王姮的眼圈又紅了,嬌嗔道:“那呆子。”抹抹眼淚,王姮又恢複了往日的跋扈,“你不是說要給我想法子嗎?可想到了?”
王娥倒也不急着說,給王姮茶碗續了水後,方道:“法子我是有的,就怕七妹妹舍不出去。”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什麽法子,你先說。”王姮如在黑暗中終見曙光一線,迫不及待問道。
王娥看了看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出家。”
“那怎麽成。”王姮也不是傻透了的,“我要是做了姑子去,表哥怎麽辦……”
王娥笑道:“也不是讓妹妹你真的出家。”說着另有其意的眨眨眼,“只不過是假意在寺中住些時日,你就這般……這般……只要老爺和太太明白的你決意便成。那時他們也沒轍了,便另選人嫁過去了。”
王姮想想覺得有道理,就說風便是雨的付之行動了。
女子出門多有不便,王姮便連哄帶騙地讓她的胞兄王珩帶她出門了。
滑頭的王娥找了借口沒去,說留在家中看動靜,有什麽動靜率先給王姮報信去。
王姮鬧這麽一出,南陽伯要知道了,在她身邊幫她的能落什麽好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了,傻瓜才會去的。
再說說這王珩。
王珩年十七,家中行三,喜念書,可都是念死書,還把自己念得滿身的酸腐之氣,不但如此還頗孤芳自賞,常抱怨懷才不遇。
王姮和王衍也不敢勞師動衆,就一輛車一騎輕車簡從地去了南山寺。
出于師太親自出迎。出于師太是知道這位姑奶奶的,不論是身份還是性子都是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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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姮看不上出于師太獻的茶,一口沒吃,一派高高在上的傲慢,“讓你們主持來見我。”
好大的口氣,那些個勳貴公侯的夫人都不會這般說話,就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內官都要稱一聲主持大師。
“七妹妹不可無禮。”酸呆子王珩說話了,雖然他也看不上這些個整日只會阿彌陀佛靠別人施舍存活的出家人,可他對禮數是十分看重的。
王珩自認是禮儀周全地道:“這位法師,我兄妹二人今日有要事要見貴寺主持大師,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話出于師太就聽得舒坦些了,雖說如今出塵大師未再閉關,可每到此時便會在法堂抄寫經卷。
出于師太兩手合十宣了聲佛號,“二位施主怕是來的不巧,主持師姐此時正在法堂抄寫經文,等閑不得打擾。”
王姮一拍茶幾,幾上的茶碗蹦半天高,掉下摔了個粉碎,“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南陽府的都若等閑的人了。”
出于師太也知自己失言了,好聲告罪,可耐不住王姮今日就是來尋事的,被一通撕扯就去了法堂。
法堂是南山寺藏經之地,也是衆比丘尼和沙彌尼借閱經卷之處。
王姮怒氣沖沖拽着出于師太來到法堂時,袁瑤和韓施惠也正好在借閱經卷,順便見識了一番名門潑婦。
“哪個是主持?”王姮嚷道。
衆尼立時劈開一條道,就見一位形如枯木的老尼端坐在案桌後,恍若未聞王姮制造出來的騷動,專心致志地抄寫着經卷。
王姮走過去一拍桌案,“你就是主持?”
出塵大師依然不動。
王家的人那裏受過這樣的怠慢,王姮就要發作,王珩卻及時制止了她。
并非是王珩有肚量,而是他自持是讀書人,不能和粗俗市井潑婦一般地叫嚣。
“一會兒你勿用做聲,我自有法子。”王珩叮囑道。
王姮氣呼呼地甩頭,到一邊去了。
約莫一刻鐘後,出塵大師終于落下最後一筆,這才起身離座,合掌施禮道:“方才默寫經卷未完,不敢疏忽,怠慢二位施主了。”
王家兄妹二人早是一肚子火,可此時二人卻不做聲了,将出塵大師晾在一旁。
也約莫是一刻鐘後,王珩才佯裝抱歉道:“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方才在下見到大師不由自省,怠慢了大師,大師莫要見怪。”
王珩這是擺明在說出塵大師不賢。
出塵大師倒是沒和他針鋒相對只宣了聲佛號。
“不知方才大師默寫的是哪部經書?”王珩又道。
出塵大師回答道:“《妙法蓮華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既然大師能将經書默寫出來,定是将《法華經》爛熟在心的了。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問想請教大師,望大師不吝指教。”王珩故做謙遜道。
出塵大師道:“阿彌陀佛,施主請講。”
王珩見出塵大師落入他的言語圈套,不由得意道:“請問大師,這《法華經》中有多少句阿彌陀佛?”
這明顯是在刁難。
對于出家人而言,經文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可又有誰會去細數過這些,是故出塵大師還真是答不出來。
王珩也不着急逼問,面帶嘲諷地笑看着出塵大師。
王姮更是輕狂地大笑了起來。
王珩又指着供在堂中的大肚彌勒佛,“再請教大師,彌勒佛他又在笑什麽?”
這二人的張狂樣,袁瑤雖是厭惡,但知不可沖動出頭,只輕聲道:“張口子曰,閉口子曰,就不知他是否又知聖賢書中又有幾個子曰?”
韓施惠見袁瑤反問得有理,且也是看不過這二人的嚣張,便大聲道:“看公子也是位讀書人,敢問公子又知不知道聖賢書中又有幾個子曰?”
聞言,王珩臉上的得意瞬間凝結,張目結舌在旁。
王珩忽然覺得衆尼有在竊笑的,有偷偷叫好,頓時惱羞成怒,咬牙冷聲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韓施惠剛體會了一會子把人問得啞口無言的威風,就被王珩的兇狠狀給吓到了。
袁瑤嘆了口氣,将韓施惠拉回,護在身後。
這般情景,也容不得袁瑤退縮了,就算再伏低做小只會讓人變本加厲地作踐了去,袁瑤豁出去了,賭這男人自诩是斯文人不敢當場發飙,“公子出口便是聖賢之言,想來也是熟讀《四書》的,我們姊妹也不過是想請教一句,這《四書》中又有幾個子曰而已。”
王珩除了磨牙切齒是發作不得的。袁瑤不過是以問還問,倘若王珩發作便是比女人還沒風度了,至少方才出塵大師沒發作。
袁瑤又道:“方才公子又問彌勒佛在笑何?他笑天下可笑之人;他笑自作聰明之人;他笑持才傲物之人;他笑仗勢欺人之人。”
王珩被袁瑤說得臉上那是一個青紅交加。
袁瑤算準了王珩是不會發飙的,可惜漏算了王姮。
王姮可不知道什麽子曰不子曰的,什麽可笑不可笑的忽然冷冷一笑,反正袁瑤在暗諷他們妹是可笑之人,她懂了的,她刁蠻跋扈慣了的,可不管你什麽風度禮數的,“今日我就仗勢欺人一回了。先給我捆了她,掌嘴。”
“佛門清淨地,不可動粗。”出塵大師挺身攔下。
平日裏,王姮連那些個命婦都不放在眼裏,別說一個小小的主持了,一把将出塵大師推搡在地,指着袁瑤和韓施惠,“抓住這兩個賤人,給我狠狠地掌嘴。”
“主持。”
見主持被推倒,衆尼一擁而上圍了個水洩不通,就王姮帶來的四個人丫鬟根本就擠不過,最後把王姮也擠了個趔趄。
王姮氣得那是一個張牙舞爪。
混亂中,一聲咆哮鎮住了全場,“孽障,還嫌不夠丢人現眼嗎?”
衆尼扶起出塵大師慢慢散開,就見一位面容不俗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站在堂門處。
一見這人不說王珩了,就是王姮也有些發憷了。
兩人顫顫道:“爹……爹。”
“還不快滾回去。”
王姮臨走不忘惡狠狠地瞪袁瑤和韓施惠一眼。
事後,袁瑤才從渡己那裏得知,原來那男人正是南陽伯王諲。
說來也是王姮的運氣不好,她到南山寺的事南陽伯是不知的,可是那麽的恰巧,南陽伯親自來寺中查看,以便太後來後安排守備和警戒。
不想正好看到自己女兒撒潑,感覺臉都丢到姥姥家了。
後來,王姮是想來找袁瑤的麻煩,可被南陽伯禁足了。
日子又過了三日,韓施惠終于把霍榷給等來了。
霍榷剛跨入南山寺的山門,夏至便看到他了。
那刻,袁瑤正教韓施惠識禪樂《枯木吟》的琴譜。
“為何叫枯木吟?這名聽着怪凄慘的。”韓施惠問道。
袁瑤答道:“因為禪林有一用語,枯木逢春。枯木恰逢春日至,再得生機。可自古枯木逢春,極為稀少,喻佛性随緣而生,不可強求。”
在知客尼絆住霍榷的功夫,夏至疾跑回來,氣喘籲籲的在門外偷偷地給韓施惠猛打手勢。
袁瑤就覺得韓施惠是忽然無由來地緊張了,又或是說興奮。袁瑤伸手撫過韓施惠的額前,道“可是哪裏不适了?”
韓施惠急忙搖頭,舔舔嘴唇,“我怕學不好這曲子,讓表姐失望。”
“對初學而言,這曲子是有些難了,要不換一個?”
“不不,”韓施惠又忙擺手,“這個就很好,佛家寺院彈些春風秋月的可是不合時宜的,要不表姐你彈一遍,讓我先得個印象。”邊說邊不時地偷望院外。
袁瑤想想也是,且禪樂有清心靜氣之效,許是韓施惠聽一遍便不緊張了。
将琴取來,袁瑤十指輕彈低拂,指法輕靈。
琴音淙淙,韻律流暢,将枯木逢春之重生,一一形諸指下。
餘韻回蕩于山間竹林,久久猶在。
一曲畢,夏至很适時地回來了,對袁瑤道:“表姑娘,方才我見青素姐姐在烹茶,似乎不得法,正愁着要不要你去看看呢。”
袁瑤不疑有他,便繞到後頭的後罩房去了。
夏至見袁瑤出去了,再跑出精舍外,就見霍榷被知客尼領着,正回味無窮地從外慢慢信步而來。
“姑娘,來了。”夏至又跑了回來,大開所有的門窗,讓外頭的人能清楚看到屋裏的人。
韓施惠急忙坐到方才袁瑤撫琴的位置,兩手放琴弦上,做因方才凝神彈奏,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