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19知恩圖報(八)
袁瑤知道有人在監視,卻依然從容從菩提園走出,帶着青素和青玉去見韓施巧。
青玉也早發現了不對,便道:“韓家太太這是怎麽了?”
袁瑤依然目不斜地往前,“當做不知就行了。”
說那廂,韓姨媽見袁瑤走了過去,才鬼鬼祟祟從韓施惠的生母張姨娘的房中走出來。
看着袁瑤這主仆三人的背影,韓姨媽不住地冷笑,“就等着你們來,好關門打狗了。”
一旁的張姨娘和韓施惠戰戰兢兢的連大氣都不敢喘。
韓姨媽為抓袁瑤的現行,故意将內院本就不多的人都遣開了,跟在袁瑤主仆三人身後,看着她們一同進了韓施巧的東廂房。
也就半盞茶的功夫,三人又出來了。
可讓人起疑的是,主仆三人均披上了月白的鬥篷,戴上了兜帽,臉面都隐在帽子的陰影中,一眼看去三人不知誰是誰。
主仆三人神色慌張的要往前院去。
可也只走到穿堂,便見有人重重地将穿堂的門給關上了。
主仆三人受了驚,急急退了兩步。
韓孟從穿堂裏走出,面色淩厲對袁瑤道:“我們韓家自認對你不薄,你為何卻要陷我韓家于危難中?”
袁瑤摘下帽子,福身行禮道:“姨父這話,袁瑤實在是不明白。”
“少來揣着明白裝糊塗。”韓姨媽從後頭走了上來,“我都聽見了,你要趁去南山寺的機會帶娘娘出去與人私會。這可是有違宮禁的,就算你是我外甥女,我們家也保不住你了。”韓姨媽說得頗有大義滅親之痛。
按理說被當場揭穿了多少都會有些慌張,可韓孟發現袁瑤卻愈發的鎮定了,讓韓孟不由得又懷疑起自己的妻子是否又搬弄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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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袁瑤盈盈向韓姨媽福身,再起身時一臉的憤然,能感覺到袁瑤是稍稍收斂了怒氣後才道:“姨媽,袁瑤不知你又從何處聽來的風言風語。”袁瑤着重那個又字,讓韓姨媽一時間張口結舌,無可辯解。
袁瑤這才又道:“袁瑤如今雖身份卑微,可袁瑤也曾經是官宦家的小姐,曉禮義廉恥,懂是非知輕重,更明白在我朝朗朗乾坤之下是不會任人憑白無故地定了罪的。”
“好,好,好,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韓姨媽上前一步,擡手就要掀開袁瑤身後兩個人的帽子。
“你做什麽?”韓孟忽然呵斥道:“不可對娘娘無禮。”
韓姨媽吓得把手縮了回來,才記起韓施巧的身份可是今時不同于往日了。
但是不掀開帽子怎麽知道哪個是韓施巧?
韓姨媽為難地看向韓孟。
韓孟瞪韓姨媽一眼暗罵她笨,用眼神示意韓姨媽去東廂房。
韓姨媽一時也領會了,甩着衣袖大步往東廂房去,“啪”的一掌就将東廂房的門給拍開了,看都沒往裏看,底氣十足的對袁瑤他們道:“既然你沒私帶娘娘,那為何自你從房中出來後,娘娘便不見……”韓姨媽的聲音突然卡在了喉嚨裏,一臉驚訝地看着韓施巧從房中走出來。
見韓施巧隐忍着怒火的面色,韓姨媽想解釋,“娘娘……”
“勿用說了,我在裏頭聽得清清楚楚。”韓施巧悲憤道:“不是懷疑我跟瑤哥兒出去與人私會嗎?”
韓孟和韓姨媽一時間尴尬不已。
“這要是以訛傳訛地傳了出去,我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嗎?”韓施巧的聲音拔高了不少,“聽風就是雨,是不是不逼死我和瑤哥兒,你們就不甘心。好,我這就一頭碰死了去,讓大家都幹淨。”
說着,韓施巧作勢就要往廊檐下的柱子撞去。
這下可把韓孟和韓姨媽給吓壞了,對韓施巧又是攔又是勸又是哭的,可韓施巧卻是鐵了心要求死,不依不饒的。
袁瑤在一旁袖手旁觀,等到韓施巧把韓孟和韓姨媽鬧得筋疲力竭心有餘悸時,這才上前去勸住了韓施巧。
袁瑤扶韓施巧回房,除了袁瑤主仆三人,韓施巧誰也不願見。
韓孟和韓姨媽很是擔心韓施巧的情緒,焦急地在院中來回踱步,就見青素腳步匆忙的一會到燒茶水的耳房去,一會到外院去,看得韓孟和韓姨媽眼暈。
嘆了口氣,一個轉身兩人差點撞了個仰倒。
“蠢物。”韓孟張嘴便罵。
韓姨媽也是委屈,嗫嚅道:“可我明明是聽到的……”
韓孟還要再罵見袁瑤出來,又趕緊止住了,“娘娘現下如何?可要請大夫?”
袁瑤福了福身,略帶些許嗔怨道:“稍稍平靜下來了才眯着。倘若可以這時辰還是不要讓人進去打擾她了,我怕再刺激到她便勸不了了。”
“是是是……”韓孟連連道是。
袁瑤再道:“如今旁的人怕是近不了娘娘了,青玉機敏,我留下她在娘娘身邊伺候着,我趕在娘娘醒來前回來。”
說完,袁瑤便轉身回了東廂房,沒一會兒帶着一個同她一樣披着鬥篷,戴着兜帽的人出來了。
那人應該是青素了,因為她手拿托盤,盤中幾本書。
韓孟和韓姨媽不願袁瑤出去,可不好攔,只能看着袁瑤走。
到前院西廂房,袁瑤讓青素将書送還韓塬瀚,還囑咐了幾句讓韓塬瀚安心書,說是娘娘吩咐的。
韓姨媽一直看着青素的背影,欲言又止的讓韓孟覺得礙眼,便呼喝道:“又怎的了?”
韓姨媽依然看着外頭,喃喃自語般,“方才青素不是到外院去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韓孟本不想理會她的,可猛的一想又震驚地往外頭奔去,韓姨媽不明所以,但也急急跟了過去。
就在大門外,袁瑤主仆二人正等着韓塬海雇車來。
韓孟也不顧不上許多了,伸手就将袁瑤主仆二人的兜帽給扯了下來。
在兩聲驚叫過後,韓孟大失所望,因為鬥篷之下別無他人,正是袁瑤和青素主仆二人。
韓孟尴尬萬分地糊弄了兩句便回院子裏,揪着韓姨媽又是一頓臭罵。
而在袁瑤主仆的馬車離開後不久,韓塬瀚帶着他的小厮也出門了。
誰也沒留意到忐忑不安的韓塬海。
韓塬海為人雖懦弱,但也知這樣幫妹妹給霍榷通風報信是不對的,可他禁不住妹妹偷偷藏在湯羹碗底給他的紙條中,字字泣血般的哀求。
相較于上次,南山寺便略顯了清冷。
南山寺後有一片竹林,袁瑤進寺燒了香帶着青素往那裏去了。
卻驚見到竹林開花了,一小簇一小簇地挂在枝條上,萬縧垂絮,白簌簌的有些凄然。
傳聞這裏是南山寺衆高僧坐化之地,人蹤稀少,僻靜隐蔽。霍榷能說動掌院借到此地相會,是極妥當的。
在一片綠蔭中,袁瑤很快便找到了霍榷。
簡潔的直裰,月華的六福絲縧,一支翠玉發簪,令霍榷低調中不失儒雅。
“你們太魯莽了。”霍榷見袁瑤兜頭就是責怪,“稍有不慎,巧兒可是會萬劫不複的。”
袁瑤微微颔首,只道:“也許在大人看來,此舉莽撞不顧大局,可明知如此還依然铤而走險,這背後又是怎麽樣一番對大人你義無反顧的心意。”
霍榷慢慢沉靜了下來,皎月般的臉上隐隐有着無能為力的無望,許久後才說出一句,“我愧對她,是我太無用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就見韓塬瀚和韓施巧從樹林外走來。
韓施巧一身青灰短褐的小厮裝扮。
這便是袁瑤的計劃是讓韓姨媽知道她們的出行,再讓青玉去送湯飲時将懇求韓塬瀚和韓塬海幫忙。
接着假裝是帶了韓施巧出來騙韓孟和韓姨媽來抓現行,再讓韓施巧鬧得韓孟和韓姨媽不敢造次後,讓青素借故躲到韓塬瀚的那裏,第二回才真正帶韓施巧出來,又以還書偉借口讓韓施巧到韓塬瀚房中換青素出來,最後韓施巧改裝成韓塬瀚的小厮跟着出來。
見狀,袁瑤雖對霍榷方才的話倍感莫名卻也還是帶着青素離開,留給霍榷和韓施可單獨說話的地方。
看樹林中的霍榷和韓施巧,兩人間雖只是咫尺的距離可袁瑤卻覺得如有鴻溝,讓那兩人只能遙遙相望無言以對。
此情此景,袁瑤心頭忽然泛起難以言喻的不安來。
韓塬瀚想安慰袁瑤,卻不由得痛恨起自己的不善言辭和詞語匮乏。
霍榷和韓施巧說了許久,到底都說些什麽只有他們知道。
風起吹過竹林,吹拂起竹花紛紛擾擾,霧氣悄然籠來,如煙如霧,就似紛飛的竹花,飄落在人面。
風也隐隐送來了林中那兩人的話語,“煙雨随風化飛花,花瓣飄落人面下。期盼來生紅塵時,你為煙雨我為花。(這詩眉頭是在《初見人間芙蓉色》裏看到的,貌似也是那個作者引用的,不知道作者是誰。)”
說完,韓施巧凄婉地轉身跑開了,留下霍榷一人黯然神傷地仰天長嘯。
嘯聲久久回蕩在竹林上空,讓那穿透竹葉投射在地星星點點的光斑也不再跳動,凝滞着慢慢散去,只留下一片陰沉。
此時再說不知韓施巧的選擇,便是自欺欺人了的。
韓塬瀚去追韓施巧。
震驚中的袁瑤,久久沒能回過神來,直到霍榷恢複了平靜走到她身邊,問道:“祺嵘有負于你,可為何你還要助周家?”
袁瑤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只抿出一弧笑,孤寂地望向遠方。
看着苦笑凄然的袁瑤,霍榷只道袁瑤也是用情至深了的癡人罷了。
也只有袁瑤自己知道,對周家她求的不過是仁至義盡,無愧于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