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20聚散離合(一)
韓塬瀚和韓施巧先回到的韓家,袁瑤後到。
以讓青素給韓塬瀚送在寺裏求來的狀元符為由頭,把韓施巧換了出來,等韓施巧回到東廂房後,青素再不着痕跡地從韓塬瀚房中出來回內院。
一直留在家中的韓塬海終于能将高吊心放下了,卻後怕不止。
韓施巧坐在窗下的鏡臺前,低低地抽泣着。
袁瑤什麽也沒問只靜靜地等着韓施巧告訴她緣由。
“瑤哥兒,對不住了,讓你失望。”韓施巧哽咽道。
袁瑤擡頭看她,目光卻穿過了她,“你對不住的不是我,而是霍大人。”
韓施巧忽然趴在鏡臺上,苦苦壓抑聲音哭着,“可我又能如何?爹挪用朝貢,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倘若我不進宮周旋,我爹就得一世受制于人。”
袁瑤一窒,沒想韓孟竟然敢做下這等冒險之事,只是再想,沒了袁家的庇護韓孟想要在朝中站穩腳跟,也只能充當別人的馬前卒了。
最後袁瑤只能感嘆,“為何我倆的情路都這般坎坷?”
韓施巧慢慢收了哭聲,走到袁瑤身邊,“瑤哥兒,一旦我進了宮,我家怕是容不得你了,大哥雖有心維護你,可父母之命他忤逆不得,我只能求了二公子,拜托他幫我看顧你。”
袁瑤擡手幫韓施巧拭去眼淚,兩人肩靠着肩,頭靠着頭,手牽着手,相互依偎着。
翌日,白韓氏的婆家——白家,也來人了。白家除了做官在外不便到來的,就連白老太爺都來了。
韓家更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不時派人查探宣讀聖旨的隊列到哪家了。
而與前院的嚴陣以待相比,內院東廂房的主角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了。
一切準備就緒,冊封的旨意到來本就意料之中的事,然卻來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冊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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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二爺幾乎是踉跄着進來的,“冊……冊封……冊封使來了。”
見孫兒有失體統,白老太爺将手中的拐杖用敲了敲地上的青磚,“來就來,你慌什麽。”
白九爺擦擦臉上的汗,趕緊又道:“可……可來的冊封使不是內務府的人,是……是禦前總管。”
“王永才?”韓孟失聲驚叫道。(就祯武帝身邊那個乖滑的老太監。)
将冊封使迎進家中,全家跪在早便備好的香案前,恭聽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鴻胪寺卿韓孟之女韓施巧,着封為正七品選侍,賜號,和。于三月十六日進內,欽此。”
王永才雖兩鬓斑白,一副老眼昏花龍鐘老态的模樣,可聲音卻是中氣十足剛勁洪亮的。
在聽到韓施巧只是被封為了小小的選侍而已,袁瑤能感覺到韓家人的微微失落。
大漢朝妃嫔等級,皇後之下是正一品的皇貴妃,餘下貴妃從一品;賢妃、淑妃、莊妃、敬妃皆為正二品;惠妃、順妃、康妃、寧妃是從二品。
德嫔、賢嫔、莊嫔、麗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均為正五品。
貴人正六品;才人從六品;選侍正七品;淑女從七品。
由此可見韓施巧的位分低微,而韓家人的失落,是因和之前見到王永才到來所生出的過高期望造成的。
唯獨韓施巧平靜如故,舉手投足恭敬得體道:“謝主隆恩。”
王永才那張老臉未言先笑,指着身邊的一位頭戴飾堆紗花烏紗帽,帽額綴團珠,兩鬓結珠,耳垂珠串;身穿紫色遍繡折枝小葵花窄袖團領的女官道:“小主,這位是秦尚義,今後将由她教導您宮中的禮儀。”
袁瑤是不知這位秦尚義到底是何人,但從韓孟和白家人的臉上可知她絕非一般的女官。
也是事後袁瑤才知道,這位秦尚義竟然是禦前尚義,是祯武帝貼身宮女。
而按宮規,新晉的小主和宮女一般都是由禮教尚儀親自,或派教習姑姑教導的,如今祯武帝卻讓身邊的貼身宮女前來,是否在暗示些什麽?
不說袁瑤,韓家人似乎也都這般猜想了,只是他們都往好處去想,而袁瑤卻覺得蹊跷。
韓施巧還未進宮,便這般一再的與衆不同,樹大招風絕非幸事。
冊封過後,韓施巧便正式成為祯武帝的宮嫔,整個內院都被宮中侍衛隔絕了起來,只有陪嫁進宮的丫鬟和宮婢進得,其餘人無召不得見。
早晚請安更是少不了,那怕是親生的父母也得按足了禮數每日請安。
韓家就兩進的院子,內院住了韓施巧,韓家所有人都只能擠前院去。
前院正房理所當然是韓孟和韓姨媽住的,而正房的耳房就住兩位姨娘。
本來韓姨媽想趁這機會讓袁瑤搬出韓家的,這樣讓韓施惠和兩位姨娘擠一屋,這樣韓塬海和韓塬瀚就不用動地方了。
可韓姨媽那點小心思在請安時被韓施巧一句聽似無心的話,給澆滅了。
最後韓塬瀚和韓塬海搬到垂花門外的倒座暫住,兩位姨娘住西廂,袁瑤和韓施惠住東廂房。
韓施巧進宮已是不容置疑的事了,袁瑤知韓施巧進宮之日便是自己被逐離韓家之日,如今她能為韓施巧做的事,就是如何讓韓施巧在宮中羽翼未豐之時趨吉避兇。
然,後宮紛争的硝煙卻過早地彌漫了過來,京城中起風了,風言風語韓施巧持寵而嬌,自诩身份貴重不甘住後罩房這樣的小後院,獨占內院将老父老母趕出外院居住。
此時如果韓施巧退回到菩提園的後罩房住,便是坐實了那些謠言,故而絕不能退。
袁瑤在請安時給韓施巧提議,将韓老太太和兩位老姨娘的牌位供奉在菩提園後罩房。
供奉先人牌位的地方又怎麽可能住人,那可是對先人的大不敬。
但袁瑤低估了韓孟對韓老太太的怨,要供奉老姨娘他是積極的,供奉韓老太太他卻萬般不願,可不供奉正室那裏有供奉妾室的道理,最後不了了之。
不久朝堂上傳來韓孟被參教女無方的消息。
可袁瑤卻覺得這時脫困的機會,但是事情卻再次出乎袁瑤的意料。
祯武帝将彈劾韓孟的折子留中了,忽然賞賜還在家中習宮中禮數規矩的韓施巧,表明了對此事的态度。
韓家人萬分欣喜,袁瑤卻駭然。
因為倘若祯武帝就此申饬韓孟一番,這樣就算有損韓施巧的顏面和聲譽,可這事也算是過去了,沒人再敢借此事再做文章了。
如今祯武帝卻大肆賞賜韓施巧,只會令韓施巧越發成衆矢之的。
從這一系列的舉動說皇上偏寵韓施巧是不為過的,可他到底想做什麽?
無奈袁瑤人微言輕,韓家不可能聽信她的話,想勸誡韓施巧又不能單獨相見,可把袁瑤給愁煞了。
三月十五,也就是韓施巧進宮的頭一天,按規矩允許宮嫔單獨和家人話別,袁瑤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今日的韓施巧頭戴烏紗尖棕帽,上插碧玉瓒鳳挑心簪和金镏銀鑲黑曜石草蟲簪,前箍海棠滴翠垂珠圍髻,頂插珊瑚番蓮花頂簪,後是金鑲玉玲珑分心,兩鬓插金絲堆雲紋掩鬓;身穿織金雲肩通袖襕紋交領短襦,大紅的翟襕妝花緞裙。舉手投足俨然已有帝王妃嫔高高在上之感。
一家子按足禮數給韓施巧行跪拜禮後,秦尚義帶着一幹宮娥出去,留給韓家人可自在說話的空間。
雖說是拿女兒換富貴,可這女兒終究養在身邊十多載,一朝進宮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韓姨媽和韓孟還是淚濕了雙眼。
韓姨媽握着韓施巧的手,諄諄囑咐道:“進宮後要争氣,韓家是否能光耀門楣就在于你了。”
韓施巧微微挑起嘴角,聽不出喜怒道:“是呀,我榮蔭庇親族;我損株連九族。”
韓孟和韓姨媽頓時吓了個寒顫。
韓施巧又對韓塬瀚和韓塬海囑咐了幾句後,擡頭看向一直站在門口內側的袁瑤,眼中這才微微露出濕意,“瑤哥兒。”
袁瑤上前兩步方要斂衽而拜,卻被韓施巧起身上前托了起來,相互挽着回到炕前。
韓施巧仲有千言萬語,如今也是說不得了,只回身在炕櫃裏拿出一個鑲嵌珠貝的填漆匣來遞給袁瑤,“今後的日子怕是艱難的,這些你拿去傍身,我也能安心些。”
袁瑤打開匣子,裏頭都是皇帝賜下物件。
這可把韓姨媽的眼珠子都給看得突出來了,暗暗罵韓施巧是胳膊肘往外的,敗家。
韓姨媽剛要張嘴韓孟狠狠一揪又只得閉上了。
袁瑤也只看了下,就将匣子推回給韓施巧,“按理說,小主賜不該辭。可如今小主比民女更需要這些。”
韓施巧又将匣子推了出去,“我進宮後衣食住行均有定例,那裏還需要到這些。”瞥了眼韓姨媽後,“我知我娘的,你就不要再推脫了。”
袁瑤搖搖頭,“小主,宮中多是趨炎附勢的,沒這些個打賞宮人,收攏人心,在宮中只怕是寸步難行。”
韓姨媽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甩開韓孟,将那匣子摟在胸口不放了,“小主,正是瑤哥兒說的理,沒銀子真的寸步難行。”
見韓姨媽這般實在丢人,韓孟将她一把又扯了回來。
袁瑤沒在意,道:“小主年少時便有盛名在外,如今更有皇寵,只怕已是招搖了,引了旁人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