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15知恩圖報(四)
見韓孟将女兒都一通責罵了,韓姨媽不由得慌了,“老爺,方才妾身不是說了,這和巧兒可沒關系,是他們欺巧兒實誠拿來當槍使的。巧兒什麽都不知的,被他們利用的。”韓姨媽趕緊将女兒摘幹淨。
韓孟立目瞪視韓姨媽,一手指着韓施巧,“倘若她真不知,為何鬼鬼祟祟地将身邊的人都遣幹淨了去?”
韓施巧本來便有些做賊心虛,見這般情景便越發不敢說話,撲通就跪下了。
唯有韓塬瀚鎮定如故,一掀衣袍下前擺跪的筆直,理直氣壯毫不退怯道:“請老爺息怒。”
“息怒?”韓孟背手大步走到韓塬瀚跟前,“你做下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的事,不正是想氣死我嗎?”
韓塬瀚很平靜道:“兒子惶恐。”
見韓塬瀚不承認,韓姨媽頓時怒氣沖出咽喉,“人贓俱獲還敢狡辯,也罷,既然你都不顧這臉面了,我也犯不着再做這被人拿着良心當狗肺的好人了。來人去把表姑娘也一同帶過來。”
其實在韓塬瀚不顧她的用意,私下幫袁瑤采買時,韓姨媽便有心思誣他們私通了,可這樣一來她苛待袁瑤的事便也曝光,有礙她的名聲。
這事傷敵一千也自損了八百,韓姨媽覺得不值便沒吱聲。如今機會到來,她是決計不會再放過的了。
等袁瑤被鄭嬷嬷她們推搡着進了正房時,就見韓施巧和韓塬瀚跪在韓孟面前,韓姨媽和鄭嬷嬷站在一旁煽風點火冷嘲熱諷添油加醋,令韓孟越發的怒不可恕了。
縱然如此韓孟還是有三分理智的,非要韓塬瀚親口承認了才相信。
這裏頭并非是韓孟相信自己的兒子,而是他相信自己教導,在自己親自教養下的人是絕對不會做出這般有辱家風的錯事來的。
韓孟一掌拍在炕幾上,厲聲道:“畜生,還不快實話實說。”
韓塬瀚重重地磕了個頭,“老爺,實在是兒子連做錯了何事都不知。”
一聽,韓姨媽立馬啐罵開了,“果然是小婦養的東西,連父母都敢頂撞,聖賢書都被你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氣頭上的韓姨媽沒瞧見韓孟的面色窒了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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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風聲正好趕來的童姨娘,也顧不上什麽規矩了,掀開了門簾就沖了進來。
“放肆。”韓姨媽喝斥童姨娘道:“沒規矩的東西,好好的爺少不得就是你帶壞的。倘若今日不立下規矩,豈不讓人笑話了去。來人,把童姨娘家法處置了。”
童姨娘頓時哭天搶地的。
韓孟知道韓姨媽此時雖占了理,可不過是假公報私罷了,但也不好駁了韓姨媽便沒做聲。
袁瑤看清了韓孟面上的變化,上前一步行禮道:“姨媽息怒,童姨娘不過是見您一時出言不慎打了姨父的臉面,傳出去對您的名聲不好,這才沒了顧忌闖了進來。”
“啊?啊,沒錯。”童姨娘那點小聰明一下子就明白袁瑤的意思,頓時也理直氣壯了,“太太方才話裏話外說小婦養的有多不堪。老爺不就是小婦養的嗎?這怎麽了?”
袁瑤不由得扶額了。既然都知道你家老爺不喜歡別人提起小婦養的事了,你還指名道姓地點出來。
再看韓孟的臉色,幾乎跟他身上的黑衣一般了。本來是絕好的絕地反擊的機會,到如今怕是連韓孟都想揍她了吧。
袁瑤不禁感嘆,有時不怕強大的對手,就怕傻帽的盟友。
韓姨媽在韓孟的默許下,三言兩語避重就輕地揭過去了自己的錯,最後還要将童姨娘打了板子。
韓塬瀚求情,韓孟無動于衷。
這事的起源全因自己,如今累及無辜袁瑤知道是不能坐視不理的,不然會寒了韓塬瀚的心。
袁瑤再度上前斂衽行禮道:“童姨娘也不過是因得知大表哥被冤,護子心切才失禮體統了。看在她多年伺候姨父的份上,請姨媽寬恕她一次吧。”
這話一出,袁瑤便成功地模糊了童姨娘這焦點,把自己給推了出來。
“被冤?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韓姨媽頓時如同炸毛的貓,“我和老爺親眼所見,那裏容你狡辯。既然你來了,就當面鑼對面鼓的對質清楚,我讓你心服口服,別出了這門就說我冤枉了你。”說着将鄭嬷嬷手裏的書丢到地上,“這是什麽?”
“《史記·孟嘗君傳》。”
這話是一直未作聲的韓施巧答的,把韓姨媽氣了個趔趄,“你閉嘴。”回頭對鄭嬷嬷說:“去把他們私通的書信拿出來,當着老爺和他們的面念。”
鄭嬷嬷過去撿起書開始抖,想從書裏抖些什麽出來。
可衆目睽睽之下,愣是沒見有東西被抖出來。
韓姨媽頓時急了,親自拿過書了翻開了。
可除了幾頁折起的書角,那裏有什麽書信。
“怎麽沒有?”韓姨媽瞪向知秋。
知秋一時也有口難言,怯怯地退到了一位婆子身後躲了起來。
知秋的反應,韓施巧和袁瑤自然也是看到的。
“竟然是你個嚼舌根的在搬弄是非。”韓施巧又驚又氣,“我還當你是姊妹一樣的疼愛,真是瞎了眼。”
知秋撲通跪下,用膝蓋爬了過來給韓施巧磕頭,“姑娘,我……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不時地看着韓姨媽。
袁瑤能猜出幾分,知秋應該是在和韓施巧捅破屋頂挨懲罰時,被韓姨媽脅迫的吧。
而韓施巧自以為是看明白了,難過于她的母親連她都信不過,連自己女兒身邊都要安插耳目。
韓施巧心裏的那點子心虛也雲消霧散了,倏然站起來拿過那本書,“不是要念私通的書信嗎?我就念給老爺和太太聽。”連往日爹和娘都不叫了,改口了。
那書中所折的幾頁,說的是孟嘗君門下的食客——馮谖。
馮谖齊國人,貧困潦倒,投孟嘗君門下。
相傳孟嘗君門下食客三千,馮谖有心報效卻在食客中不突顯。
馮谖便三彈佩劍大唱“長铗歸去”引得孟嘗君注意,之後為孟嘗君建下“狡兔三窟”避災免禍,成為孟嘗君得力助手。
馮谖的“三窟”分別是:
“一窟”,為孟嘗君焚燒契約債券,贏得仁義的名聲,為他今後被貶回封地備下退路。
“二窟”,利用諸侯王之間的矛盾與求賢若渴之舉,保全了孟嘗君齊國國相之位。
“三窟”,奏請建先王宗廟,鞏固孟嘗君封地。
袁瑤正是在這“三窟”旁以批注方式,寫出可救周家的三計。
“一窟”批注,名聲在外,旁人欲構陷誣蔑亦枉然。
“二窟”批注,假參不孝防奪情。
“三窟”批注,祖籍地建宗廟,進可無封地也似有封地,退可當免死金牌。
這些批注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年少無知的厥詞。
念完,韓施巧将書遞給韓孟,“倘若這也算私通書信,那天下學子皆在私相授受了。”
“口無遮攔。”韓孟心中的氣已經消散過半,“莘莘學子豈容你毀謗。”
韓施巧兩腮氣鼓鼓道:“至于爹說我鬼鬼祟祟遣開其他人,那是我深知大哥極珍愛書籍,我和表妹這樣在他書上塗鴉,他知道了我是少不得要挨訓斥的,這才支開的旁人,任他教訓不至于丢盡顏面。”
韓塬瀚作勢真的就訓斥了韓施巧幾句。
韓施巧依然一臉的不服氣,“爹,我們府裏該清一些人了,特別是那些愛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的,讓主子偏聽偏信了去的,絕對不能饒恕。”
“小姐,饒命。”知秋不住的磕頭懇求着,“奴婢再也不敢了。”
想到韓姨媽偏信下人,差點就毀了韓塬瀚的名聲和前程,韓塬瀚可是他們家唯一的希望了。
想到此處,韓孟不由得看看跪地上知秋,又看看韓姨媽身邊的鄭嬷嬷,最後盯着韓姨媽不放,将韓姨媽看得渾身不自在。
在韓姨媽快被他看出冷汗來時,韓孟終于說話了,“這便是你打理的後院?這就是你為人母的做法?就那麽見不得兒女出息嗎?老大也就算了,知道是隔肚皮的,可巧兒總是親生的吧,這要被這些個搬弄是非的奴才傳了出去,你以為巧兒就能落什麽好名聲?你這般不瞻前顧後的,毀了她的名聲前程你才甘心嗎?”
韓姨媽也知道自己想短淺了,只想着一味打擊庶長子和驅趕袁瑤,卻忘了韓施巧難免會被牽連的。
“妾身……”韓姨媽想說些什麽挽回局面,可韓孟不想聽,打斷她話道:“罷了,從今日起你閉門思過,直到巧兒進宮三選。中饋之事也無需你管了。”
韓姨媽一窒,身形晃了下才站穩,險些便昏厥了過去。
鄭嬷嬷扶着韓姨媽想為她求情,卻又聽到韓孟道:“鄭嬷嬷你親自将這些個刁奴送到牙行去賣了後,也不必回來了到莊子上去榮養吧。”
鄭嬷嬷一下跪坐在地,知道此時不能違背韓孟的話,只求日後時過境遷了,太太能想起她來再回來,于是便認命道:“謝老爺恩典,望老爺和太太看在老奴多年服侍的份上,讓老奴的兒孫繼續服侍老爺和太太。”
對鄭嬷嬷的話,韓孟不置可否,只道:“容管事的務必将此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一位大叔在門外恭敬應道:“是。”
随後就進來幾個家丁,七手八腳地給哭喊着的知秋堵上嘴拖出去,容管事親自請鄭嬷嬷出去。
不但不能主持中饋,得力的臂膀還被剪除,這下子韓姨媽真的挺不住昏厥了過去。
頓時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