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齊宴沒有接,默默挪了下位置,借着身高優勢為她擋住風口。他沒有看她,暗地裏,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着腳邊行李箱的拉杆。
想到盒子裏的東西,和他那點奇妙的小心思,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佯裝不在意地微微撇過頭,開口道:“給你的。”
沈霓然被這刺骨的風和突然冒出來的小孩兒整得有些晃神,根本就沒有去注意他的神色。
給她的?
“什麽東西?”
沈霓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在手裏的東西上。
看上去就一個普通的盒子,連個品牌logo都沒有,但看得出來好像是個…首飾盒?
她緩緩打開,看到裏面的東西後睫毛微顫了一下,開盒子的手僵住,眼神茫然。
腦子裏各種情緒奔騰而過,一開始不明所以,然後有一瞬間發熱,又逐漸恢複空白。
一瞬間的愣神,她驟然反應過來,抿了抿紅唇,目光條件反射地落在他修長的手上。
先前沒注意,他左手無名指不知何時戴上了一枚銀質的戒指,款式很簡單,看上去也就一個普通的圈,但和她手裏的這枚明顯是出自同一款,在路燈下閃爍着含蓄的光芒。
得,他想得還真是周到。
結婚好歹也要有婚戒。
做戲也得做全套不是嗎?
沈霓然很快就理解到了他的用意,她掀起眼皮沒什麽情緒地看了他一眼,從盒子裏拿出戒指利落的套上,擺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好了。”然後沒什麽表情地向前走了幾步。
又想起自己不知道路,她停下來,轉頭朝他示意,聲音平常聽不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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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寧城的樓房普遍偏低所以住房內都沒有裝電梯,很常見的居民樓。
齊宴不知道她剛剛為什麽就突然生氣了,雖然她沒明說但他感覺到了。
他邊走邊思索什麽時候惹她不高興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呼喊:“呀,小宴都已經到了呀!”
兩人同時在這響亮的聲音中回頭。
就見身後站着一位體态微胖的婦人,先前沒注意到,也不知她是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
明明還只是秋季,她已經穿上了厚重的、有些老舊的花棉衣,頭上戴着一頂淺紫色的保暖帽,四十來歲的樣子,手裏還牽着一個十三四歲小女孩兒。
見着齊宴,她雙目發光,那副模樣就跟見了財神爺似的,熱情地迎上來。
“咱家小宴真是越來越俊俏了,還出息,都當了大明星了,可為咱家争光了。我今天去你家,你媽一整天都還在念叨着你要回來嘞。”她聲音宏亮,老遠都能聽到,震得人耳朵甕甕。
“嬸嬸。”齊宴禮貌叫人,但是态度卻很明顯的疏離,沒什麽親近意味。
女人也沒在意,她自顧應了聲,随後扯了扯小孩兒的手臂,“諾諾,叫人啊,這是你齊宴哥哥。”
女孩兒見着生人,怯懦地躲在她身後不敢出來。
見女孩兒不配合叫人,女人表情微變,毫不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肩,“這孩子。”
然後朝齊宴慚愧地笑笑。“好久沒見了,諾諾怕生。”
齊宴搖了搖頭。
話畢她像是才注意到他身邊的沈霓然,目光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上放肆打量。臉上的肉笑起來時堆擠成一朵花,“這是你從大城市裏帶回來的女朋友吧,長得可真俊。”
齊宴應了聲,轉過頭給沈霓然介紹,“這是我嬸嬸。”
沈霓然擰眉,女人這赤.裸.裸的打量目光看得她有些難受。
齊宴這嬸嬸雖然看着大氣豪爽,但給她的感覺卻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人時的眼神,就有一種很奇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不就是逢場作戲嗎?她從小混跡娛樂圈,早就耳濡目染了幾分。盡管心裏極其排斥,但礙于齊宴的面子,沈霓然還是跟着他禮貌打招呼:“嬸嬸好。”
都這個時候了,顯然齊宴也沒有寒暄的意思,當着女人的面,他忽然伸手攬住沈霓然的肩膀,朝女人告別:“那我們就先回家了。”
…
這樣一番折騰回到家的時候又晚了一些,夜幕徹底籠罩。
他家住在二樓,兩室一廳,面積不大,大概八.九十平米。
家裏只有齊母一人,齊父還在公司上班,說是抽不開身來。
聽見門鈴聲,齊母迫不及待地打開門,就見一男一女站在門口,男人親密地攬着女人的肩膀,模樣無比登對。
久違相見,本該是件高興的事,但她打開門的一瞬間,看見一年未見的兒子,霎時就紅了眼眶,忍不住心疼。
孩子瘦了。
看見齊母心疼的臉,沈霓然想,她要是知道了齊宴這一年以來經歷的種種,指不定還得心疼成什麽樣。
齊宴松開沈霓然,伸手抱住瘦弱的母親,輕輕安撫着她的後背。
他明明很努力抑制情緒卻在看到她頭上的銀發時還是忍不住眼眶泛紅。
曾經那麽愛美的母親,被病魔生生催老,她才四十多歲,頭發卻白了大半。
“瞧我這記性,都忘了叫你們進來。”過了一會兒,齊母放開兒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招呼他們進屋。
她身子骨被病魔折磨得瘦弱,那麽厚的衣服都被她襯得空蕩蕩的。
她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氣看着還好,眼睛很有神,從她的五官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
齊宴長得很像他媽媽,特別是鼻子嘴巴,看着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初次見面,齊母像電話裏一樣溫柔地喚她。
“這就是然然吧,本人比照片上還好看。快進來,外面冷。”
說完她讓齊宴先進屋,走過來拉着她的手,觸到她手裏的溫度時愣了下,有些心疼地替她搓了搓,語氣溫柔得像是怕吓到了她:“手怎麽這麽冰?是不是不習慣這邊的氣候?”
她的手粗糙,脈絡很清晰,像是幹枯的樹皮,卻很溫暖,手心裏仿佛匿藏着春日的陽光。
齊宴的目光忽然忐忑地落過來。
“老 毛病了,不礙事。”感受到手上的溫度,被這樣關心着,沈霓然微怔,然後揚了揚嘴角,狐貍眼彎下,任由她包裹着她的雙手拉着她進屋。
有些乖。
身後的門咚的一聲阖上。
齊宴也松了口氣。
相比屋外的黑暗,屋子裏的燈四處開着,溫暖亮堂。可以想象,一位無比思戀、擔心兒子的母親先前就可能一直坐在這裏等待離家的兒子回來。
屋裏開着空調,熱氣氤氲着,沈霓然最後被按着坐在沙發上,什麽事也不讓幹。
她原本發白的臉被熱得紅撲撲的,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她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四處打量。
一眼看到的就是貼了半面牆的獎狀。
各式各樣的獲獎,全部都是齊宴小時候的豐功偉績。
齊媽媽在廚房裏忙碌着,齊宴本來想進去幫忙,卻被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
齊宴走到沈霓然旁邊坐下。
看着她盯着那些獎狀出神,被她這樣看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說點什麽轉移她的注意力。
忽然,門口突然傳來清脆的鑰匙響聲。
門從外面被打開,一個男人從外面走進來,身上落滿寒風。
他一打開門還沒看清就問了句:“還沒到嗎?”
“爸。”齊宴叫了聲。
看見齊宴,男人嘴唇動了動,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來。“回來了。”
不難看出他想說的話有很多,等真正相見時又一個詞兒都吐不出來了。
他不善用言語表達,眼裏的欣喜那瞬間像是被突然拉開了閘門,一股腦的冒了出來。都說眼睛是扇窗,他翻湧的情緒怎麽也藏不住。
齊父将手裏的東西放在玄關處,走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欣慰:“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媽整日向我念叨你。”他不好意思說其實他也常念叨。
“老齊回來了?那開飯了!”聽到客廳的聲響,齊母在廚房喚道。
被飯菜的香氣包裹着,沈霓然這時也有了幾分饑餓感,明明先前還吃了小半包栗子,這會兒肚子裏又空蕩蕩的了。
齊父先是熟稔地從抽屜拿出藥一一分好,齊母先喝了藥,然後拿了副新的筷子給沈霓然夾菜,滿臉都是疼惜,邊夾還不停地叮囑:“多吃點,怎麽這麽瘦呢。”
給她夾完又給齊宴夾,忙得不亦樂乎。
餐桌上熱熱鬧鬧的。
久違的歡欣。
齊父也難得高興,還拿出了珍藏的酒,和齊宴對飲,邊喝邊感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曾經剛到我膝蓋的孩子現在都成家立業了。”
說完他對沈霓然和藹地笑笑。
窗外的風開始變大,吹得樹枝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屋內暖色的燈光映着一家人的笑顏。
果真如齊宴所言,齊母手藝超好,沈霓然飯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已經撐得不得了。
還沒等她落下筷子,齊母又火急火燎去廚房端出了一盤煮雞蛋出來,然後挑了一個最大的遞給她。
這是小城的傳統,回家吃個煮雞蛋,寓意平安康健。
她滿眼期待:“這是親戚自己家養的土雞蛋,專程送過來的,營養價值高,然然嘗嘗?”
說完她又想到了以前,開始揭齊宴的老底。
“我家小宴小時候個子矮,還沒女孩子高,就是因為我逼着她吃蛋才長那麽高的。”
“我以前還擔心他以後找不到女朋友呢,沒想到能遇到你這麽漂亮的孩子,可真是我們家修來的福氣。”齊母語氣質樸,誇得沈霓然莫名地有些心虛,她差點就在這一發接一發的糖衣炮彈下忘了這原本只是一場交易。
他們這樣全心全意地待她,要是知道這場婚姻的本質那該有多寒心啊。
酒有些烈,齊宴喝得兩頰紅撲撲的,倒是沒有懊惱突然被揭老底,他此刻注意力全放在了他媽手上的那盤雞蛋上。
他正打算阻止,沈霓然注意到他的動作,在桌下悄悄撞了下他的腿,然後乖巧地接過齊母遞過來的雞蛋,甜甜地叫了聲,“謝謝媽。”
一聲“媽”直聽得齊母心花怒放。
齊宴動作打住,直接愣在了那裏。
喝了酒反應有些慢,他用手指戳了戳臉,愕然地看着她,然後嘴角彎起淺淺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