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民國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江培風震撼于裙子的用心,而另一端江致宇則看着自己禮盒中那副小羊皮手套,忍不住酸溜溜說了句:“錢必然是都花給你了......果然阮妹妹還是更偏心培風。”
他本來是打個趣,以為按照阮霁雲的性格,又要慌張否認才對,沒想到阮霁雲認真望了他一眼,說道:“培風教我讀書,嚴格來說就算我的小先生。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否則盡我所有,就...就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她說得嚴肅又認真,等這話出口,才驚覺在場提問的就是另一位壽星,頓時羞紅着臉又彌補道:“當然江大哥你也對我很好......但是、但是我現在實在沒錢啦!”
江致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而江培風則撫摸着那條裙子,久久一言不發。
阮霁雲就是這樣一個人,誰對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把心捧出來回饋對方。所以在原世界中,即使江致宇對她只有收留情誼,她也依舊恪守着做妻子全部的本分,毫無怨言。
她忍不住氣呼呼瞪了大哥一眼:“阮姐姐統共就得了這麽些錢,還特意給你買的英國手套,你嫌棄的話就還給我!”
莫名中槍的江致宇:“........”你到底是誰的親妹妹啊?
始終從旁看戲的江父笑着提醒道:“吃壽面,吃壽面,再不吃面條都要糊了。”
吃過飯阮霁雲被江培風拖去房間裏,自從收到這件禮物,江培風頗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但一想到阮霁雲明明手頭不寬裕,卻傾其所有給她做衣服,她便故意板起臉:“想不到阮姐姐你花錢這麽大手大腳。”
阮霁雲悄悄看她表情,見她沉着臉,果然有些上當:“......培風你真的生氣啦?我,我就是覺得,你對我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所以你把錢都花掉了,萬一自己要買東西可怎麽辦呢?”
這件事阮霁雲倒是沒想過,她茫然地說:“我也不缺什麽東西啊。”
江培風決定趁此機會強化教育:“你不能這樣,別人對你有一分,你就恨不得掏出十分來。要珍惜你自己的好,不要輕易就都送給別人。”
比如今後如果大哥對你不好,你不能因為當年的一點恩情,還傻乎乎地替他養孩子。
關于阮霁雲和自家大哥的婚約,随着與小白花交往日久,江培風心裏生出一種老母親般的心态,越發覺得自己那位大哥真配不上阮霁雲。雖然現在洋夫人尚未登場,但一想到軟萌萌的阮霁雲今後可能會傷心,她就感到——不能忍!
而阮霁雲顯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依然天真地回答:“可是培風你對我又不止一分好,你教我讀書寫字,帶我出去玩,鼓勵我、陪着我......從來沒有誰對我像你這般好。”
她頓了頓:“所以,你這些好于我來說,就是全世界所有的好了。”
說這些話時,她微微仰起頭,燈光溫柔地落進那雙微挑的大眼睛裏,浮出一層霧蒙蒙般的光暈。江培風望着那雙眼睛,感覺心跳忽然快了些,“砰砰”聲似是要從胸腔中傳出來,她輕聲說:“傻瓜,以後你一定會得到全世界的好。”
她習慣性地又擡手去摸阮霁雲的頭發,掌心裏的發絲順滑柔軟,窗外不知從哪裏傳出留聲機的樂聲,被風吹散成一絲一縷斷續音調,江培風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阮姐姐,今夜月色正好,不知培風可否有幸,”她含笑望着阮霁雲,彬彬有禮做出個邀請姿态,“邀你共舞一曲?”
月光映着滿枝栀子香花,從窗子裏照進屋,阮霁雲看着江培風那張清麗笑臉,心底如同被夜風拂過的花枝,被頂開一個柔軟而微小的破綻。
“既然是壽星小姐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隐約笑意,“不過我跳得不好,還請江小姐多包涵。”
江培風微笑着注視她,目光中有被一層層溫柔包裹着的,靜默的鼓勵。她總是用這種鼓勵目光看她,讓她不知不覺已經從原來的世界走出很遠。
阮霁雲将手輕輕放到江培風掌心裏。
她們跳的是一曲慢板探戈。
學校專門開設了西洋社交舞興趣班,江培風因為個子高,經常被要求跳男步,以幫助其他女生熟悉舞步。在這其中,她最喜歡的舞種便是探戈。
你來、我往,手心相攜,緩步輕移,進退之間全憑信任,将你送到樂聲極處,熠熠生輝。
月光軟如一段輕紗,被風吹着浮出銀色光華。她們在月色下旋轉,裙裾飛揚,阮霁雲跳得有些緊張,臉頰微微湧起紅暈。她們離得極近,近到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同樣輕柔幹淨的馨香。
江培風望向窗外,雖然明知此刻她身處任務世界,但懷中人的笑靥,依然如同滿樹盛開的栀子,一層層落進她心底,開出滿世界的花。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讓你得到幸福。”她在心底默默說道。
......
等生日過完,江家再次迎來一件大事。
江致宇順利地被裏昂大學錄取,即将赴法國攻讀機械工程學位。對于家中能出個留學生,江父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這些天裏外忙着替兒子打點行裝。
這一忙,便令他想到當初江阮兩家那樁婚約,當時他與阮老弟關系親近,曾親口承諾待阮霁雲成年,就嫁入江家為婦。而阮父去世前,亦曾将這唯一的女兒托付于他照料,如今江致宇去留學,又得幾年後才能回來,那這件婚事便該提上日程了。
因是婚姻大事,江父秉持着老派人傳統,是萬萬不可能與阮霁雲這小姑娘親自商議的。思來想去,還是吩咐管家親自往南溪鎮跑一趟,與族長和阮家人先打個商量才好。
雖然阮家那幾個叔伯親戚為人自私些,但始終是長輩親眷,總不過就是在嫁妝上做些克扣手腳,而江父一向賺錢有道,并不惦記兒媳婦的身家。
只要能讓阮霁雲平平安安進門,錢財什麽的,費些便費些吧。
江父這頭把事情盤算得很圓滿,而在南溪鎮那一頭,阮家人卻遠遠比他預料中更不同。
“這麽說.....江家真認下了這門親事?”大伯母見自家丈夫喝得醉醺醺回家,顧不上埋怨,眼神焦灼地盯着他一連串發問,“你快說說啊!”
阮大伯在族長家中吃了酒,只覺得渾身毛孔都舒坦着。自打弟弟去世後,他們一家子沒個能做生意的材料,自家雜貨鋪開得有一搭沒一搭,只守着那百十餘畝上等水田,雖是吃穿不愁,但日子終究比起先前,還是差了檔次。
沒想到江家如此信守承諾,居然打算迎娶雲娘過門,一想起今日族長對自己難得地逢迎,阮大伯眯着眼睛笑道:“那可不!江家人說過段時間就要下聘。”
阮大伯母楞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喲......要說咱這雲娘,運道真是好。雖然喪父喪母,那江家竟也不嫌棄,還能迎她進門!啧......這運氣.......”
阮大伯給妻子一個顏色:“你嘴上可有點把門的!什麽喪父喪母,雲娘嫁過去便是正頭大少奶奶,我聽聞江家如今在上海也是數得上的富商,你別還跟從前似的,得跟雲娘拉拉關系才是。”
“我如何不知道這些道理!”阮伯母搓搓手嘆道,“我尋思着接親怎麽也該從咱這裏出發,不如過幾日我去趟上海,把雲娘接回來,也正好看看晴娘,她們姐倆兒打小一處長大,也合該親近親近。”
阮大伯琢磨一回,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如今孝期已過,她也該當回來祭拜一下。至于晴娘,出嫁女莫要總往娘家跑,你當心親家挑理。”
“哪能呢!再說晴娘與雲娘交好,對他程家生意還不只有好處沒壞處!”
大伯母撇嘴,心道阮大伯這人不懂心疼閨女,那程二不當家,晴娘次次見她都要抱怨婆婆刻薄小氣,說是商戶人家,飯菜卻連葷腥都少見。她打算趁此機會,将大女兒也接回來享幾日福,總好過受人磋磨。
她又想起另一樁心事:“他三叔留下的這百十畝好水田,雲娘得陪送多少過去?她一個女孩家,總不好帶太多去別家吧?”
阮大伯悶哼一聲:“不給她能怎麽辦?今兒族長還說起這事,江家下聘的禮金想必不會少,讓我們靈醒些,莫要失了阮家人的面子。”
大伯母聽得這叫一個堵心,合着不是族長家的田,輕飄飄說得這麽簡單。從來鄉下人嫁女兒,能陪嫁十畝田都算殷實人家了!她的晴娘是高嫁,也不過十二擡嫁妝箱子,雲娘難道還要越過姐姐不成?
她越想越覺得心疼,好像雲娘這不是出嫁,而是從她心尖上剜肉一般:“要我說,當年如果不是江家那小姑娘壞事,咱把孝賢過繼給老三,就再合适不過了。嫡子繼承家業,任誰都說不出個不是!”
阮大伯陰恻恻笑了笑:“你若有本事,想必再把雲娘哄住也不是難事。她若點頭,孝賢如今過繼過去,還不是一樣道理?”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理會老婆,只咂摸着殘餘那點酒意,自覺關上耳朵朝西廂房走去。
留下一個阮伯母,眸中神色變了又變,兀自立在原地,遲遲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