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孟心珏一轉頭直接把一個人的後腦勺敲出了血,當場就暈了過去。那一剎那,孟心珏以為自己殺了人。
這事鬧得比偷竊事件轟動得多,傷者被送進重症急救室,孩子的爸帶着幾個男性親戚在醫院圍上來就要往死裏揍孟心珏,孟心珏母親再沒了上回的犀利,哭天喊地地死死攔在孟心珏面前。孟心珏看着一群發瘋的大人,縮在角落裏發着抖,臉色蒼白得猶如全身的血被一瞬抽幹。
很後來孟心珏才知道,老四的那個哥們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在學校裏霸淩過很多人。其中一個受害者忍無可忍,奮起反擊。
已在大城市混得風生水起的孟父聞訊立刻趕回來,砸了一大筆錢雷厲風行地搞定這件事情,與孟心珏母親達成協議,孟心珏以後跟他,這孩子顯然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先是偷竊,再是故意傷害,再不好好管教,下一次就是殺人。
孟心珏跟着父親回到了大城市,在初中最後一個學期猛然發力,考上了本市的重點高中。
高中,孟心珏性情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不過這裏沒人知道他的過去,所有人都以為他一直是這麽一個自信開朗、文質彬彬的學霸,好像他的優秀和基因一樣,都是與生俱來的。
再沒人會去挖掘他有心隐藏的那個曾經如此不堪的自己。孟心珏內心深處驚惶不安地時常提醒自己這個念頭,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漸漸安下心來。
就在連他都差點遺忘了那個過去的自己時,有人以非常隆重的方式提醒了他。
孟心珏沒跟任何人說過,他這麽多年來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尤其簽約成為藝人後,“愛豆”這兩個字讓他繃緊了所有的弦,正因為曾經千瘡百孔、不堪入目,所以他現在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都想做到完美。
心底隐隐安慰自己,只要足夠努力,某些莽撞的錯誤也許就能被抵消。
然而現實告訴他,并不是這樣。
黑料爆出的那天,孟心珏整個人懵了,經紀人叮囑他不要被網絡上的言論影響,他還是控制不住不停地偷偷刷手機,看別人——尤其是粉絲們怎麽評價他。
[無fuck說,脫粉]
[粉轉黑,再見了您嘞]
[又踩坑,我太難了,求求你們這些滿肚子黑料的自覺點退出娛樂圈行嗎?]
[感覺我的感情被欺騙了,為我喜歡過你而感到恥辱]
[記得你粉絲還沒到一萬的時候我就關注你了,現在……唉,也不想罵你,江湖不見吧]
[校園欺淩給我留下的陰影到現在都還在,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真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第一次真情實感地追星,你卻讓我很失望]
[前兩天還跟閨蜜說我能粉到一個這麽完美的愛豆真的好幸運……現在我收回我的話,你不配愛豆這兩個字]
每句話都是一柄尖刀,紮得他無淚而泣。
對不起,他不完美……
對不起,他竭盡全力了,可他注定無法完美。
孟心珏的公司第一時間辟謠,公關,甚至律師函警告,可黑料還是源源不斷地發酵。就在二公彩排那天早上,孟心珏的黑料又來了一波重磅更新——他那號稱商界精英的父母竟并非原裝正版,父親是生父,母親卻是繼母!
于是人們開始熱衷地分析起他的原生家庭來,把“孟心珏扭曲的性格”歸功于他的殘缺家庭。
孟心珏彩排時,滿腦子都裝着這事。
他最諱莫如深的童年、家庭,如今如裸奔一般大白于天下。
“他說,二公之後如果他不被淘汰,他估計也會退賽。”王躍哲說。
“……節目組的意思,還是他公司的意思?”祁樂意問。
王躍哲沉默半晌,“可能他也撐不下去了吧。”
他堅強了那麽多年,終究在這一次潰不成軍。
王躍哲手臂靠着欄杆,祁樂意背倚着欄杆,兩人很長時間都不說話。
“你說,”祁樂意問,“愛豆必須完美嗎?”
“嗯……”王躍哲歪頭,“粉絲希望愛豆完美,也很正常啊。你想,偶像不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嘛。我們最想要卻沒有的東西都在偶像身上,最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偶像卻可以做到,所以他才能成為我們的偶像,才值得我們向往啊。”
祁樂意想了好一會兒,搖頭,“我覺得不是這樣。”
“嗯?”王躍哲轉頭看他。
“我反而覺得,”祁樂意緩緩道,“偶像值得向往,是因為他代表可能實現的夢想。”
偶像代表一種可能性。如果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麽其他人也許也能做到。“我”也許也能做到。
有一個那麽厲害的人在前邊等着,也許“我”也能夠走到那裏。
不是必須完美才有資格擁有的可能性。而是即使不完美,也可以拼命争取的可能性。
王躍哲看着祁樂意,一時無法反駁。
祁樂意突然站直,像被誰在背後推了一把。
王躍哲:“怎麽啦?”
祁樂意拔腿就跑向門口,“我幹活去了!”
祁樂意一回宿舍就拿上紙筆耳機鑽進被窩裏,把手機當臺燈,刷刷刷寫了一夜。
快天亮時祁樂意才睡下,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又被鬧鐘叫醒,一骨碌爬起來,蓬頭垢面地沖出走廊,一個一個宿舍地找隊友,告訴他們,他臨時改了歌詞。
林子蒼、吳昊歌、荀逸:“……”
吳昊歌伸手,“我看看。”
祁樂意把本子遞過去,三顆腦袋湊一起仔細閱讀。
這才發現祁樂意這壓根不叫改,叫重寫,原有的歌詞全數推翻,一句沒留下。
看完,三人依舊沉默,表情卻從無可奈何的無語變成了耐人尋味的驚訝。
荀逸:“哇哦……看不出來你這麽swag啊。”
吳昊歌笑了,要換平時祁樂意會以為他這是諷刺的冷笑,然而吳昊歌自覺拽得很真誠,“挺敢說的,夠real。”
林子蒼皺眉,“寫得很好,但是……導演那邊不知道能不能過審。”
“走,”吳昊歌說,“現在去找韋導。”
路上,荀逸又想起什麽,“就算韋導那過了……樂意你今晚上臺之前能背完這首歌詞?”
“只要韋導給過我就能背。”祁樂意頂着一雙黑眼圈氣勢洶洶。
《少年派》總導演韋浩看完祁樂意這版新歌詞,不出林子蒼所料地眉頭緊鎖。
“這個,小祁,有想法是好事,”韋導凝重地瞅了瞅祁樂意,“但你這想法得再含蓄點。”
他們這可是熱播榜上名列前茅的公衆節目,他不想突遭整改下架的飛來橫禍。
韋導以指甲在歌詞底下劃線,“這兩句得改。”
“You little bitch這兩句嗎?”祁樂意問。
韋導嘴角抽搐,“……對。”
荀逸在後面忍笑,林子蒼端正着表情,吳昊歌挑了挑眉,差點吹出一聲口哨。
這兩句歌詞的原文是“我說uh uh no you little bitch,我可以給你臉但你不要太得意”,是全篇用詞最激烈的地方。但混過地下說唱的吳昊歌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給祁樂意點個贊。
激烈,也真實。祁樂意在《Definition》組被□□得很沒脾氣,三個小年輕誰都是他的老師,三人對他的感覺是性格還挺好的,雖然又皮又浪,偶爾還氣人,但沒什麽脾氣。看到祁樂意這版突如其來的歌詞,在這一行多少有幾年經驗的三人當即嗅出了一絲另有隐情的味道。
他們知道祁樂意中插廣告被臨時換人的事,也注意到了第四期正片祁樂意成了透明人,三人和祁樂意的幾個舍友一樣,不明說,心裏卻有了幾分猜測。
反正和孟心珏的事一樣,絕對是人禍。
很顯然,祁樂意的這個“bitch”意有所指。
能左右廣告人選和正片剪輯,這個小婊砸能耐不小,祁樂意敢在舞臺上指桑罵槐公開diss,就憑這一點,他在吳昊歌心中已足夠hip hop。
“好吧。”祁樂意從善如流地拿筆劃掉了這兩句。他沒敢告訴韋導,他原本的用詞更激烈。他英語沒學好,不知道為什麽對英語的國罵卻還挺熟悉,大概人類文明總有某些本質的東西是相通的。
“韋導您看還有哪裏要改的?”祁樂意又問。
韋導:“……”
他很想說,這個新版本,通篇都……很微妙。
瞎的都看得出祁樂意在內涵什麽。韋導敢以自己從業十幾年的經驗擔保,《Definition》這個公演舞臺一播出,準上熱搜。
韋導疑慮重重地緩緩掃視祁樂意,他有點懷疑,祁樂意是在故意蹭熱度。
這是很大膽的一步棋,而且風險系數很高,一不小心就會引火***。
對于節目組……争議是肯定會有的,但受争議的是選手,節目組賺曝光,從韋導的角度看,沒有理由阻攔。
韋導抓着祁樂意的歌詞本,根本沒在看,猶豫了半分鐘,把本子塞回祁樂意手裏,語重心長地拍拍祁樂意肩膀,“小祁,你之前那個版本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彩排也順利,你現在最後一天改詞,就算今天能搶出時間給你們彩排個一兩遍,有問題也很難當場解決,萬一出狀況怎麽辦?我的建議呢,你要不再想想,是不是非要用這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