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蔡天驕頓時噤聲,不敢說話。
祁樂意理直氣壯地挺着脊背,假裝自己原地消失。
3秒後。5秒後。10秒後。
門外再無動靜。細聽能捕捉到輕微而有節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蔡天驕:……還能這麽操作???
人是趕走了,這個下午祁樂意卻練得心不在焉,順拐的次數驟增。沒一會兒,裴敘、顧修明和王躍哲都回來了,練習室熱鬧了起來,祁樂意借口尿遁,溜了出去。
一出門,祁樂意直奔樓梯,蹭蹭蹭地上了頂樓。
這裏的天臺略顯荒蕪,顯然日常無人打理,也不設置攝像頭。祁樂意第一天就發現了這麽一塊秘密寶地,沒跟任何人提過。
祁樂意也不嫌髒,反正宿舍裏有洗衣機,就這麽靠着欄杆,望着遠處出神。今天是陰天,整片低沉沉的天空欲迎還拒地鋪滿濃雲,似乎有種越壓越低的趨勢,像極了祁樂意現在的心情。
就是慌,莫名地慌,對很多事。
這種時候就特別想抽根煙。
煙還真送上門來了,附帶一只人形煙盒。
腳步聲從身後響起,祁樂意回頭看去,秦燊的臉以一種故人的默契與蠻橫,不由分說地撞進他的視線裏。
祁樂意的心倏然收緊。那一刻他有種強烈的錯覺,他們回到了10年前,他總在天臺等秦燊,或秦燊在天臺等他,無論是第一千次還是第一萬次這樣見面,一看到對方的臉,他們都會忍不住地傻笑,這日複一日、平平常常的相見就是值得兩個少年傻不拉幾地心花怒放。
又或許不是回到了10年前,而是之後的那10年不過是一場走馬觀花的幻覺。
也許一睜眼,我們都還在原地。
秦燊邁步走過來,敲碎了他的幻覺。剪裁得體的淺灰色西裝勾得秦燊的身材挺拔修長,頭發也梳成了大人模樣。他又長了個子,比起18歲那年,至少長了好幾厘米。
秦燊非常順理成章地來到祁樂意身旁,祁樂意這才從他的貿然登場回過神來,将自己的鄙夷放大輸出,“怎麽哪哪都是你?”
□□味迎面噴來,秦燊沒有接話,眼尾帶笑,從褲兜裏掏出煙盒,先遞向祁樂意,“來?”
祁樂意心尖被猛地一撓,想什麽來什麽,但偏偏是出自宿敵之手,內心掙紮半晌,祁樂意高風亮節地咬牙切齒,“不吃嗟來之食。”
秦燊鼻腔裏哼笑一聲,忍着沒笑得裂開嘴,行雲流水地自己叼上,打火機咔嚓一聲點燃,舒舒服服地一吸一呼,那舒坦勁兒,宛如在烈日下軍訓的人面前啃西瓜。
太缺德了。
祁樂意:“節目組裏禁止吸煙。”
秦燊:“哦。”
又是一陣白霧袅袅飄出。
祁樂意:“……”
世上怎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祁樂意覺得在這種人面前講原則自己真是找罪受,往他跟前一伸手,“給我一根。”
秦燊面朝着他,兩手微微一攤,“沒了。”
祁樂意:“???”
一分鐘前他塞進兜裏的煙盒還是滿的!
祁樂意怒了,不等秦燊反應,湊近兩步往秦燊的衣兜裏刷地一掏,一下就把輕巧的煙盒掏了出來,一邊退開一邊爆發巅峰手速把煙叼上,嘿嘿賊笑一聲宣示勝利。
笑了不到兩秒就僵住了。秦燊的打火機放在了另一邊衣兜裏。
突襲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故技重施,他肯定幹不過秦燊。
場面一時有點尴尬。
秦燊也僵住了。剛剛祁樂意蹦過來硬搶的剎那,他的心狠狠地一動。
那樣的祁樂意太熟悉,熟悉得與回憶裏的一幕幕完美重疊。
祁樂意叼着煙不吱聲,秦燊突然靠近,微微低頭,以自己燃着的煙頭對上祁樂意寂靜的煙頭,熱度從一端暈染到另一端。祁樂意整個人怔住,呆在原地,沒敢亂動,耐心包裹着焦灼,等着他嘴裏的那根煙在數秒之內緩慢又迅速地亮起火光。
秦燊近在咫尺,眉眼低垂,專注地盯着那兩根在半空中小心翼翼交頭接耳的煙。他眼神平靜,鼻梁挺拔,嘴唇薄得有點冷硬,從輪廓到五官都簡潔得剛勁有力,讓人難以輕易忘記。
香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煙的味道,以及秦燊的味道,朝着祁樂意沖來。
沒人說話。祁樂意只聽得到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甚至害怕秦燊也會聽到。
祁樂意的煙已經百分之百确認點燃了,秦燊慢條斯理地退開,祁樂意像是憋了一口非常長的氣,突然得到釋放,連退幾步,腳下差點沒站穩。他別開臉去,欲蓋彌彰地咳嗽幾聲,抽了這麽多年的煙,第一次嗆得這麽不走心。
秦燊沒再靠過去。兩人心照不宣地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各自默默抽煙,楚漢不犯。不知道的人看了,得為這兩位素質如此優良的煙民而感動。
“剛才的事,解釋一下?”秦燊終于開口。
“啥?”祁樂意沒看秦燊,依舊叼着煙遙望遠方。
“衣冠秦獸?”
“咋,還冤枉你了?”
秦燊笑,“我怎麽就衣冠秦獸了?”
祁樂意扭頭,看到他那沒皮沒臉的笑,更來氣,“人家才18歲,你的良心不會痛麽?”
秦燊一愣,“18歲?”
啥玩意兒18歲?
秦燊想了想,又想了想,有點想明白了。最近他比較有印象的人裏,好像就郎雯18歲。
秦燊這回憋不住了,嗤笑流露得很喪心病狂,“18歲怎麽了?跟你犯沖?”
祁樂意瞠目結舌地看着他,“你……衣冠秦獸,斯文敗類。”
秦燊一臉玩味,“你這是什麽,嫉妒還是吃醋?”
祁樂意被這兩個殺傷力爆炸的詞重重一嗆,“秦火木你這人能不能要點碧蓮?”他沒法正面替自己辯解,越辯解越顯得心虛,只好搜腸刮肚攻擊秦燊的痛點,“還秦哥,我看人家該叫你秦叔!”
秦燊聞言,樂了,“我倒是不介意。不過——”他故意上下打量祁樂意,“咱倆好像是同年的?”
祁樂意:“……”
草。
26歲的總裁,那叫年少有為。
26歲的練習生,那叫……
賴着不走。
祁樂意氣得肝疼。
祁樂意:“你……”
秦燊:“嗯?”
祁樂意:“秦火木你他媽給我走着瞧!”
秦燊幽幽吐口煙,“好的。”
祁樂意陰着臉上來,渾身炸着毛回去。
從此以後他要有天臺PTSD了。
偏偏炸着毛的祁樂意在練習室門口碰上了郎雯。
郎雯正探着身,撅着屁股往他們練習室裏看,不知在跟裏面的人說着什麽,祁樂意風風火火走過去,對着郎雯的背影硬摳出一腔冰渣子,“同志,讓一讓。”
郎雯頓覺身後一股寒氣逼人,轉過身來,對上祁樂意明顯不樂意的臉,讪讪一笑,“剛想找你來着……”
祁樂意:“啥事?”
郎雯:“你的舞練得怎麽樣?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跟你一起練一練……”
祁樂意:……?
這位旁友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還是合着秦燊一起來嘲諷他年紀大了,必須得讓後浪帶一帶?
祁樂意硬邦邦道:“不需要,詞典同志你還是專注自己的組吧。”
郎雯一怔,“……什麽?”
他叫自己什麽?
祁樂意沒給他解釋,郎雯回到練習室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朗文詞典。
郎雯:“……”
郎雯走的時候表情有點受挫,但還是克制得很好,絲毫沒有對祁樂意以牙還牙。祁樂意的幾個隊友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誰都感覺得到祁樂意對郎雯的态度不對勁。但裴敘、顧修明和蔡天驕以為祁樂意還在對郎雯奪得主題曲C位耿耿于懷,為裴敘意難平,只好小心地給他順毛。
祁樂意漸漸冷靜下來,又後悔了。“跟他一起練”是個委婉的說法,郎雯真正的意思是教他。裴敘不是不能教他,但裴敘是隊長,還是主舞,他要負責整個團隊,還要練好自己的part,不可能所有時間都花在祁樂意身上。多一個人帶祁樂意,裴敘的負擔就能減輕一點。
可郎雯和他們組選的曲目不一樣,如果郎雯真要教祁樂意,就意味着郎雯得額外學一支舞。基礎再怎麽好,也不可能不費精力。
祁樂意回想起郎雯被他震退時的表情,覺着挺不是滋味。這是他和秦燊之間的戰争,把氣撒郎雯身上不厚道。
祁樂意磨磨蹭蹭、別別扭扭地想到隔壁去找郎雯聊表歉意,順便勸勸他,小夥子天賦異禀,前途無量,幹啥不好,非得和那個衣冠秦獸沆瀣一氣?當然,也有可能衣冠秦獸太過有錢有勢,手段肮髒,為娛樂圈的各種黑幕添磚加瓦……那郎雯就是受害者,更是需要他這種正義小天使的支持。
祁樂意鬼鬼祟祟地湊到隔壁練習室,從門縫往裏偷窺——郎雯正和隊友們一起練習,大家有說有笑,一屋子的青春氣息閃瞎了偷窺者的狗眼。
尤其郎雯笑起來的時候,滿臉毫無瑕疵的膠原蛋白,陽光甜美,熠熠生輝。
……怎麽看都看不太出受害者的委屈。
祁樂意默默站直,默默轉身,默默往走廊盡頭走去。
進了洗手間,祁樂意啥也不幹,就杵在鏡子面前,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他真的不再年輕了?
真的年紀大了?
他真的比不上18歲的小鮮肉……那麽讨人喜歡了?
祁樂意看了半天,心情在深海裏一路下沉,越往下沉,光線越暗,直至在一片漆黑中觸底。
然後自個把自個氣樂了。
他真是被秦燊給帶歪了。
他為什麽要去跟18歲的小鮮肉比皮囊。
好像誰很稀罕衣冠秦獸的喜歡似的。
他現在要做的是專注事業,埋頭苦幹。資方爸爸又怎麽樣,不就是錢麽,他也能掙。
功成名就之日,就是他把秦某人的狗頭按在地上摩擦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