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組合之戰終結
【六十七】
國木田收到具有太宰風格短信的時候十分詫異,短信內容是希望國木田去到他們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東京灣大橋,救他。
生死搭檔的請求自然是不能大意,太宰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臨界點。國木田恨不得把他從東京灣抓回來就扔進醫院,關到恢複健康為止。
此時此刻,東京灣大橋的上空,安德烈紀德駕駛着陣風戰鬥機正在高空盤旋,尋找着組合組織空中大本營的薄弱點。白鯨實驗室已經墜毀,那麽太宰一定就在剩餘的這一架客機上。
安德烈紀德在戰争中遭遇背叛,失去了家園,失去了所有,卻從未想過抛下組織中的任何一個人,連在戰争中失去記憶走散的戰友都不會放棄追尋。
對他來說,作之助同病相憐卻也同甘共苦,他們的生命屬于硝煙彌漫的戰場。Mimic組織的戰友都是無主之人,陣地失守了可以奪回來,但是戰友犧牲了就再也找不到同樣的人。
他們和天人五衰組織的合作一切順利,只是誰也不曾想到,那個糾纏作之助多年的黑手黨小掃把星居然又出現在天人五衰的酒會上。安德烈紀德不會忘記,那個權傾一時的港口黑手黨曾如何背叛加害作之助。Mimic的每一位成員手腕上都連接着生命探測儀,總機在安德烈紀德的手上,他們都是歷史上無法留下姓名的人,即使是這樣,為人間拼盡全力的戰士也是天上的星星,天空和大海都會記住他們的名字。
然而現在,屬于作之助的那顆星星落了。
或許有的人并沒有做錯什麽事,卻在冥冥中牽動着其他人的因果,只要作之助還好好的活着,安德烈紀德自然不會去找太宰治的麻煩,失去一個白鯨實驗室又能怎麽樣,誰能把活生生的作之助還給Mimic?
天人五衰組織和Mimic已經達成協議,天人五衰要不惜一切為Mimic得到一個穩定的陣地提供條件,作為交換,安德烈紀德的組織是天人五衰的強有力武器和支援,從費奧多爾把白鯨實驗室的位置透露到現在,安德烈紀德不希望織田作之助的犧牲沒有意義。
費奧多爾并不知道太宰的具體位置,但是他可以确定太宰短時間并不在偵探社的視野範圍內。否則,太宰作為天人五衰的參謀官,費奧多爾把醫療設備送給太宰的行為,一定會在偵探社掀起腥風血雨。
“紀德先生,行動的時候,我要你帶回來一個人,”費奧多爾打給紀德的電話這樣說道,“死活都沒有關系,一定要完整不能切碎,這人是我的私人參謀官太宰治。”
安德烈紀德推測,太宰一定在白鯨實驗室或者是組合組織大本營這兩個位置。偵探社的車子出現在東京灣,可此時白鯨實驗室已經墜落,剛好印證了紀德的猜想。
太宰治一定在組合組織的空中大本營裏。
在公職機關特務課指揮的自衛隊發現之前進行突襲難度極大,更何況是找到組合組織的具體方位。
突然,一架輕飄飄的戰鬥機在紀德面前劃空而過,以近乎于失速的狀态向着東京塔附近的高空猛沖而去。在這種極端危機的情況下卻依然能避開高空的氣流,這種出神入化的駕駛技術并非橫濱特務課所能擁有,紀德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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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架正在俯沖的戰鬥機卻是F22,日本最常用的機型。紀德的眼睛不會看錯,戰鬥機上的駕駛員有着清俊溫朗的氣質,金發和橙色擋風鏡相當耀眼。
如果對方現在進行攻擊,紀德計算着自己和對方在駕駛技術上的差異,除非他将那架戰鬥機追趕到近地面,否則紀德不可能在那位駕駛員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F22裏的绫辻行人清楚看到了安德烈紀德,可他沒有心思去顧及,只能一心一意追随着中島敦身上信號發射器的方向。
行人身邊的太宰等不了那麽久,病毒在太宰的身體內肆虐,高空的壓力帶給太宰身體嚴重的摧殘。绫辻行人把所有的防護都用在了這個重要的學生身上,在這種時候,他竟然要把學生當成工具去完成計劃,執行另一個人的死刑。
“太宰你別睡!”绫辻行人騰出一只手拍拍太宰的大腿,“你不是還要幫國木田麽!”
菲茨傑拉德只是想要一個完美的實驗體,借此機會完成細胞層面的實驗,救自己瀕臨死亡的妻子,現在绫辻行人把太宰送來,如果他依舊想要在全世界的貧民身上進行大範圍實驗,那麽等待菲茨傑拉德的只有绫辻行人無情的子彈。
中島敦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是青年人的戰場。
來自于威尼斯的整個計劃,包括發生在太宰身上的人體克隆,發生在費佳身上的器官移植,發生在橫濱的病毒實驗,孤兒院被植入特殊基因的孩子大量死亡……威尼斯計劃能找到這樣多的支援,菲茨傑拉德是必不可少的一條線索。
從一開始,愛倫坡就和绫辻行人商定好,用最小的代價去順藤摸瓜,通過組合組織揪出持續二十幾年慘劇的源頭,而那個本來應該犧牲的病毒感染體,應該是藤岡未咲。
只是誰也不曾想到,見崎鳴妹妹的克隆人身份被發現,藤岡未咲沒能活着逃離白鯨實驗室,見崎鳴臨時發出信號改變計劃。
現在最後一步,绫辻行人必須确認菲茨傑拉德的為人,如果對方可信,他們才有可能找到威尼斯計劃的真實線索。
“老師,”太宰突然出聲道,“戰鬥力的尾翼爬進了一個人。”
【六十八】
面容枯槁的紅發女性輕輕敲着無菌病房的床鋪,看不出神情究竟是悲傷還是坦然。
“我一定會救活你的,”菲茨傑拉德勉強的微笑着,“親愛的,我們什麽都有,還有全世界最好的醫療條件,一定會好起來的。”
病床上的女性已經說不出話來,她只能乖乖的躺着,看到丈夫努力的樣子,才能看出一點點神采。
“有客人來了,”菲茨傑拉德深情的吻了吻女人無菌病房的玻璃罩,“親愛的等我回來。”
绫辻行人察覺到公職機關特務課交給他的戰鬥機出現了問題,這種遠程制動足以讓飛機墜毀,一定是對方發現了他對特務課足以構成威脅。但是以坂口安吾的分析力要察覺出問題,怎麽也需要十五分鐘。
問題出在那個追蹤而來的孩子!
事出緊急,绫辻行人只來得及把自家病弱的學生安置在飛機上,那個孩子本人并不構成威脅,但是特務課不會這麽想。
帶着秘密的孩子消失在特務課,當然會引起地面對戰鬥機的控制,绫辻行人咬了咬嘴唇,距離組合組織的客機還有五十米,而戰鬥機已經失去動力,利用慣性向上沖也只能持續二十五秒,戰鬥機就會墜落。
二十五秒時間,绫辻行人要把太宰撈出來,爬到油箱揪出少年,帶着兩個人一起爬向客機的輸油管道,中途要提防少年會不會偷襲脫力的自己。
這是他一生最冒險的舉動,那個孩子生死其實與他無關,但是绫辻行人就是無法抛下田口六藏。
“老師,”太宰突然狠狠抱住绫辻行人的後背,“跳吧,現在我只是一個包袱,我是不會松手的。”
還有二十秒,绫辻行人用繩索把太宰牢牢綁在自己身上。
十五秒,戰鬥機上升速度下降,绫辻行人抓住了田中六藏的手。
十秒,組合組織的客機近在眼前。
突然,一陣高空風把客機的右翼稍稍傾斜,他失去了抓住輸油管道的最佳時機!
腎上腺素緊急分泌,绫辻行人對着即将下墜的戰鬥機狠狠蹬一腳。
強烈的疼痛讓绫辻行人不敢出聲,四根手指絕對做不到支撐三個人的重量,這樣下去三人都是死路一條。
“你不是橫濱的敵人麽,為什麽還要救我!”田口六藏死命掙紮,卻又舍不得閉上眼睛。
短短半個月時間,他見證着偵探社傷痕累累依舊向前,現在也見證着承受屈辱誤解也不泯滅的信仰,為他的父親正名又如何,真正的英雄從不會在意那點認可,無愧于天地的人們誰都沒有低頭。
“放手吧!”田口六藏輕輕掰着绫辻行人的手,“你得回去,京極夏彥那個老妖怪一定是喜歡你。”
太宰輕輕伸出手拉住了田口六藏。
“說話小心點,六藏少年,我老師救你是看你看你罪不至死,但是你和他說這話,就別想活着回去。”
在下一場高空風到來之前,渾身脫力的绫辻行人終于把三個人都拖進了輸油管道。
太宰的呼吸急促,發起高熱意識不清,他的老師肩膀不算寬厚,甚至還頗有些瘦削,但是太宰知道,他的老師一定會把災難送給所有戲弄善良的人。
菲茨傑拉德居高臨下的看着狼狽趕來的三人,神情決絕冷漠。
“看在你們把實驗體帶來的份上,我放你們進來,只希望救治我的妻子,”菲茨傑拉德指了指一旁的病床,“白鯨實驗室的研究成果一定可以,看在你們讓我得到實驗體的份上,我一定不會對橫濱的平民下手。”
田口六藏松了口氣,但是菲茨傑拉德的下一句泯滅了他的全部幻想。
“但是你們讓白鯨實驗室墜落在海裏,現在要如何去救我的愛人?”
一直乖巧趴在绫辻行人身上的太宰突然出聲道:“橫濱的孩子不會讓白鯨實驗室徹底覆滅。”
海面上的影像傳過來,在泉鏡花的指揮下緊急迫降在海面上的白鯨實驗室已經化為碎片,幸存的科研人員穿着救生衣漂浮在海上搶救資料,關于科技和未來,人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
這樣的畫面足以令人動容,可是菲茨傑拉德等不了太久,他迫切地希望太宰這個實驗體馬上接受解剖,讓他的妻子重新健康快樂的生活。
“愛倫坡會去幫忙恢複白鯨實驗室,”绫辻行人嘆了口氣,“繼續進行實驗還是就此收手,你自己選。”
寬敞的全息影像大廳裏,只剩下菲茨傑拉德的痛苦和掙紮。理智告訴他,為了妻子的性命,菲茨傑拉德應該馬上抛棄白鯨實驗室,換一個國家繼續進行人體實驗,威尼斯計劃一定可以尋找到其他的科研機構,比白鯨實驗室還要先進,他一定可以得到……
但這對組合組織和所到之處來說,都是那樣深重的苦難,回過頭才發現,愛倫坡、馬克吐溫、約翰,都和自己背道而馳。
而他從未做過什麽。
“收手吧。”
中島敦推着輪椅上的幹枯女性緩緩走過來,她的整個人已經枯槁至極,腳踝甚至因為骨肉分離的痛而露出白骨,被切開插入呼吸機的氣管發出嘶嘶漏氣的聲音,她已經是無力回天。
少年的血液給了她一些恢複力和細胞活性,勉強看得出曾經美麗的樣子。
“收手吧。”
女人癡癡地看着她意氣風發的金發愛人,他們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相知相守從未分開過,他從未因為名利而抛下她。
她的菲茨傑拉德,一直堅守着深情和純善。
這是用金錢權勢都換不來的可貴品質,但是菲茨傑拉德并不屬于她一個人,他的身後還有組合組織,為了組織的一切,她的愛人為什麽不能犧牲自己?
離開了無菌病房,她就再也沒有生存的可能性,甜美的死亡包裹着她,這一生都是幸福的。
作為初代實驗體,充斥着謊言,算計的一生,能被一個人捧在手心,她得償所願,無怨無悔。
不能作為愛人陪伴,但是能看到菲茨傑拉德作為首領而站在定點,閉上眼睛的時候,還能聽到愛人的呼喚。
【六十九】
太宰渾身是血的貼在中島敦的懷裏,急于拯救太宰先生的少年直接把血液從自己身體裏抽出來大量注射進太宰的靜脈,血型不同的溶血效應下,太宰無法呼吸,慘白如紙。
“帶我去駕駛室!”绫辻行人沖着菲茨傑拉德喊道,“白鯨實驗室沒了,你拿什麽威脅公職機關特務課,他們馬上就會過來要你的命!”
金發男子像是沒有聽懂。
“你們,其實是來救我的?”菲茨傑拉德垂着頭,“我……”
“什麽也別說了,”绫辻行人嘆了口氣,“組合組織的參謀官很會使喚人,他要我幫個忙,他最喜歡這個首領,也最喜歡組合組織,不想讓它被權力和欲望毀掉。”
“是愛倫坡……”菲茨傑拉德瞪大了眼睛,“這個小實驗體是愛倫坡的弟弟,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他死!”
他把太宰放進那個小小的無菌病房裏,溶血反應缺少的一切他們都可以提供。太宰因為身體的劇痛而掙紮,中島敦始終守着那個給了他家園的太宰先生。
安德烈紀德已經找到了組合組織的客機,開始瘋狂發動進攻,引擎被破壞的情況下,即使是绫辻行人也無力回天。
可是安德烈紀德的射擊還在繼續,客機成了活靶子,他們避無可避,電力設備維持太宰的生命供應,絕對不能出現問題。
中島敦閉上眼睛,他不想再離開熟悉的人半步,他再也不要孤獨,即使是死去,也希望可以陪伴太宰先生左右。
绫辻行人已經掰不動控制杆,他的體力近乎于消耗殆盡,遠遠的又是一架戰鬥力飛過來,迎頭抛過來一個小東西,砸在機身上。
是一個穿着漂亮水手服的小人偶,它在砸中機身的一刻釋放出大量煙霧,阻止了安德烈紀德的攻擊。
愛倫坡從戰鬥機上扔出軟梯,需要救助的人本就不多,組合組織的客機已經是注定墜毀。
太宰的整個人裝在無菌膠囊病房,菲茨傑拉德把裝置一起抱到愛倫坡前來接應的戰鬥機上,幾人剛剛松了一口氣,中島敦突然意識到問題。
“露西還在飛機上,”中島敦沖着客機伸出手,“我們得把她帶走!”
然而,客機已經開始爆炸,中島敦的嘶吼在高空中無比絕望,那個女孩子還沒有救出來,他約好了的……
“接住她!”田口六藏突然跳上客機,強大的慣性把已經受傷的女孩推到戰鬥機上,大火瞬間吞噬了六藏少年的身影。
他像一個真正的英雄一樣,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甚至這樣的故事都不能被人們記起。
太宰的生命裝置幾乎要脫手,菲茨傑拉德死死抱住,在戰鬥機即将降落的時候還是無法控制,玻璃罩摔碎,太宰就成了死亡的标本。
國木田飛奔過去,終于接住了他墜落的生死搭檔。
“身為未來的社長,不能有任何對不起他人的遺憾,”绫辻行人托着腮喃喃道,“太宰知道國木田最心痛的地方,在于沒能接住他,現在接住他了,國木田先生。”
鏡花被帶到海岸上,中島敦終于像松了口氣一樣放聲痛哭。
偵探社的工作還有很多,大家傷痕累累,像極了橫濱的海,風吹過水面,破碎的又會再次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