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宰血脈裏的秘密
【十八】
兩人約在偵探社附近的小巷子,這裏四通八達卻也沒人會注意。
“給你的特效感冒藥和甜食點心,” 費奧多爾咬着手指,“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都是熱的,我之前感冒也喜歡吃這些。”
太宰拎着手裏的一大袋熱包子和各類點心不知所措,問道:“這是天人五衰的員工福利麽?”
對方眨眨眼睛道:“因為你感冒了。”
費奧多爾掏出來一個酒壺,把一些黑乎乎有草藥香味的液體倒在紙杯裏道:“喝點這個,對你有好處。”
就算這杯裏是毒藥,太宰也得視死如歸的喝下去,“好苦!這是治感冒的中藥麽?”
“只是黑糖話梅露,放了一些陳皮甘草,” 費奧多爾試了試太宰的額頭,“燒還沒退,回去好好躺着養病,行動是在今天傍晚,不急于一時。”
太宰做出松了口氣的樣子,費奧多爾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參謀官,柔聲道:“我要去忙其他事了。”
兩人各懷心事的道別之後,費奧多爾摸着嘴唇眉頭緊鎖。他給太宰開胃的黑糖話梅露,口味本是酸甜的,但是在太宰的味覺下卻苦得那麽厲害,也許他的身體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樂觀。
一回到偵探社,太宰就把點心丢給亂步和六藏,他相信費奧多爾絕對沒有智商低到在這些東西裏下毒,費佳為了打消他的疑慮買的也全都是絕對密封并标注了賞味時間的點心,人與人的信任很多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六藏,你要不要跟着我們?”太宰一臉嚴肅的問少年,“蒼之王的女人來橫濱之後,你一個人住肯定是不安全的,不如住在福澤先生那裏,一旦我們抓到她就馬上通知你。”
少年咬着包子搖搖頭道:“她如果真的能弄死我,一年半之前就已經動手了,這女人也是個狠角色,連給自己男人收屍的活兒都是軍警做的。她幾乎是一聽說蒼之王的死訊就徹底消失了,時隔一年半再度出現,倒是挺符合人群遺忘定律。”
一個大型新聞,在公衆的讨論度會呈現指數下降,直到一年半之後,不會再有人在公開場合提起,計劃時間是心理學專業的佐佐城信子的拿手好戲。
太宰不敢告訴六藏,這個女人正在和國木田談戀愛,而且他們手裏沒有直接指控佐佐城信子的證據,所有的突破口都在學校社會關系和司機的身上,那個女人絕對沒有可能真正弄髒自己的手。
“在他們去調查橫濱商科大學09級學生回來之前,我想去司機那裏套個話。”太宰扯了扯亂步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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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步用一種看失足少女的表情看着太宰道:“我們是偵探社,不是特務培訓班,有其他辦法的時候我……”
太宰用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跑掉并把這間會客室反鎖,一時找不到利器,就近拿起與謝野醫生放在桌子上的美甲劃破自己的鎖骨,鮮血直流。
這種少兒不宜的情節亂步不會派未成年過來阻止,而成年社員都有工作,太宰懶得去和亂步鬥智鬥勇,太累,還是跑掉比較省心。
而且那個司機此時應該也無比想念他了。
昏暗的地下室裏,中年男子盯着太宰的眼神驚豔而貪婪:“你終于來了。”
太宰知道司機對自己的癡迷,也知道他的罪孽,但是要讓他徹底交代所有經過和地點,讓這些游蕩在外的女性魂歸故裏,就還需要一些更大的刺激。
其他社員的正直人格與生俱來,無論如何隐藏也控制不住對司機的道德審判,這個司機自然不會說出太多細節,太宰只能用誘惑和疏導的方法,去刺激這個心理扭曲之人。
“我也只有你,”太宰輕輕眯眼,妩媚的下眼睑像一直剛剛狩獵過的小狐貍,“錢什麽都無所謂,我只要他們死。”
男人的眼中閃過精光,癡癡道:“人身上的血腥氣是裝不出來的,你才是真正的妖精。”
太宰勾了勾嘴角,輕輕解開司機身上的鎖鏈,“他們也發現了我的秘密,與其被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制裁,不如交給你。”
司機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掙脫束縛之後,他動手去扯太宰的領結,祖母綠的寶石被甩出去很遠。
“我的妖精……”
鎖骨處被自己用與謝也醫生丢在桌子上的美甲片劃開的流血傷口,正在被瘋子舔舐。這感覺讓太宰覺得喉嚨裏血氣上湧,他微笑道:“別讓我死得像那些女人一樣……”
“那些女人都是被信子賣掉玩完直接勒死,”司機輕輕揉着太宰不斷滲血的嘴唇,“屍體往發電廠镪水池一扔,可我舍不得這麽對你。”
“買家呢,也像你一樣麽,”太宰環住男人的脖子,“你會用什麽東西記住我?”
男人笑了笑道:“我喜歡收藏這些女人身上最美的地方,可你不一樣,我希望你的一切都屬于我。”
太宰被惡心到無以複加,他輕聲道:“我好嫉妒信子曾在你心裏的地位。”
“我曾無數次記錄她最美麗的樣子,”男人的雙手用力掐住太宰的脖子,“你不一樣,你最美麗的樣子只屬于我。”
“她在哪裏……”太宰擠出一個虛弱的笑,“我應該在哪……”
“我應該在哪?”太宰冰涼的手覆蓋上去,把男人的雙手收緊,“我在這個腐壞世界的哪裏……”
司機被誘惑着說道:“她縫在我的心口,而我會占有你的一切。”
明明是生死邊緣,視線白花花一片,太宰掙紮着最後的最後,只聽到了國木田的怒吼。
【十九】
再次醒來的時候,國木田正拿着一塊洗碗用的海綿,把裝在一個超大洗衣袋裏的太宰認真搓洗。
“國木田你幹什麽,”太宰哭笑不得,“不要用這種對待物品的姿态對待你的生死搭檔啊!”
“不幹淨就得洗,”國木田把太宰輕輕翻了個身,“真厲害啊,被人掐脖子到差點死都能反殺,我得到消息去地下室的時候,還以為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場面。”
“你看見什麽了,”太宰笑着把嘴裏藏着的刀片連同血液一起吐掉,“這麽重要的情報到手,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這種精神異常的人,對于認定的美麗一定會有偏執的追求,司機在某些方面無能,迫切需要一個宣洩的餘地,他是不會放任佐佐城信子作案時美麗的樣子白白流走,無論如何也會記錄下來,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而看到太宰生命的流逝,對司機而言更是死而無憾,瘋子在這種時候癡迷于生死邊緣的妖精并且吐露真言,而太宰對自己應該在哪個位置的追問更是滿足了司機全部可恥的欲望。
“我應該原諒你什麽,”國木田的表情難過到無以複加,“下次不要這樣了。”
太宰想要強打精神給他一個擁抱,輕聲道:“生死搭檔不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執行任務?我可不像你,有女朋友的人怎麽都得珍惜生命。”
此言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
國木田氣到渾身發抖,疾聲厲色道:“是誰把我推給了別人?”
太宰對他兩天一夜的不聞不問之後,突然接到短信,內容是他在地下室有危險。趕回來的時候太宰衣衫不整倒在地上,身邊是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
國木田茫然地抱着太宰冰冷的身體,他的生死搭檔在失去意識的邊緣把一張很小的內存卡往他的手裏塞,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排除在這個案件核心之外了。
浴室的門一打開,沖進來十幾個聽牆角看熱鬧的人。他們見這對生死搭檔面色不善,紛紛跑回去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那張內存卡你別看,先讓花袋先生破譯出來,與謝野醫生縫合好那個司機的屍體,”太宰從洗衣袋裏鑽出來,渾身的衣服濕淋淋,“別告訴佐佐城信子我把屍體切了,吓到女孩子不好。”
國木田面無表情的回應道:“自己換一下衣服,穿我的就可以,剛才我要給你換衣服,你昏迷的時候還在掙紮,現在沒事了。”
筆挺的青年男子要離開浴室,突然被太宰抱住了腰,國木田帶着沉穩微涼的氣息轉過身道:“太宰,你沒有那麽喜歡我,對麽?”
若是真的喜歡,怎麽會把他越推越遠。
太宰坐在地上小小一只,把頭搖得像落水的貓咪,他喜歡的他尊敬的,他錯過的他傷害的,都是眼前這個生死搭檔。
國木田擦了擦眼鏡道:“對不起,給我一點時間。”
生死搭檔帶着一臉悲涼,前腳一走,太宰就從洗衣袋裏鑽出來,清爽幹練地吩咐敦今天晚上把司機的屍首拖去醫院舊址埋了。
其他人一臉無奈地看着太宰。
“你失戀了,應該難過,然後質疑人生,最後發誓到我這個年紀還要繼續單身。”社長一臉嚴肅,“你這個反應可不像年輕人。”
社員們的眼神都投向了戲太多的社長。
太宰沒心思也沒時間難過,他今晚就要配合費奧多爾的苦肉計,而中槍這件事,他不希望是替任何一個被盯上的社員擋槍,如果心裏的計劃配合成功,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用受傷。
偵探社成員開始拿出當年佐佐城的同屆同學失蹤和死亡記錄,發現居然有三分之一的女生或男生的姐妹在畢業幾年之後失去聯系,當年的校園欺淩事件也無從查起,反而是報案人的身份被新聞媒體公之于衆,從此沒了音訊。
佐佐城信子從弱者變成如今的反社會人格令人扼腕嘆息,太宰對此什麽都沒說,只是眼神空洞地坐着,他突然那樣地想念費佳。
花袋先生很快也破譯出了被縫合在司機血肉裏的內存卡,少女們死亡的慘狀令人難以忍受。在這血腥恐怖的地獄裏,白色長裙的佐佐城信子像綻放的百合。
谷崎死死捂住妹妹的眼睛,其他人也有些不忍,太宰依舊眼神空洞地一個個視頻看過去,終于發現了一個高大的男性身影一閃而過。
太宰反複倒退觀看,确認了那個男性正是佐佐城信子被校園欺淩案件失蹤的報案人。
“我們找到蒼之王了,”太宰低聲道,“他才是死魂靈組織真正的成員。”
田口六藏動用了軍警的關系,核對出這個蒼之王确實如傳言所說,是東京一個本分的公務員,認真踏實又極富正義感,社會關系穩定,風評極好。
“因為替佐佐城信子報案,反而被懷恨在心的人抹去了原本的存在,無處可去又才華橫溢的青年成為了死魂靈的手下,冒名頂替其他死者成為公務員,順理成章。”
太宰面色蒼白語氣冷淡,仿佛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他和佐佐城信子害死了我的父親……”六藏紅了眼眶,“為什麽不讓我告訴國木田?”
“因為最深的仇恨,只能自我救贖。”
血色的夕陽下,太宰精致到失真的臉,鳶色瞳仁失去了全部的光彩,宛如孤注一擲伸向天空的曼珠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