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筆寫就的悲傷
【十一】
敦和鏡花守在廢舊的國立醫院舊址旁。
“我知道了,肯定不弄死他,”鏡花一臉嚴肅,“敦提醒次數太多了,好啰嗦。”
不怪敦千叮萬囑,職業殺手出身的天才特工泉鏡花從來都是見血封喉,幾乎沒有執行抓捕任務的經驗。剛剛下樓的時候還随手拿了一個小鏟子,說是清理現場用,把敦吓得魂飛魄散。如果抓不到活的,太宰先生的苦心就全都白費了。
谷崎潤一郎那組相對來說就好得多,學生兄妹手腳麻利,哥哥捂住嘴一記手刀,妹妹貼膠帶捆麻繩,一個抓人一個捆,很快就把闖入爆炸現場又身份不明的流浪漢全都扔上了卡車。
“太宰先生說抓人,他們有點超額完成任務了……這都第十幾個了,”敦實在是無力吐槽,“那他派我們是做什麽?”
鏡花不理他,只是全神貫注地觀察荒地的動靜。
谷崎潤一郎剛剛把一個人打暈交給直美,第二個流浪漢就突然闖進來,與此同時直美正在挾持的那個流浪漢突然蘇醒過來,回身死死掐住直美的脖子,哥哥只能放下手裏的活兒去解救妹妹。
敦就要沖出去幫他的夥伴,卻被鏡花拉住。眼看着直美已經無力掙紮,突然從廢舊醫院的後面沖進來第三個人,徑直跑向醫院倉庫舊址,而那個從谷崎潤一郎手裏逃脫的流浪漢只是六神無主地看着,伸出手來像是要幫直美,卻又後退幾步跑了。
“行動吧,”鏡花道,“三個人都抓起來。”
敦剛跑到直美的身邊,鏡花就已經把兩個人踢翻在地,可憐的流浪漢只有捂着肚子□□的份兒。
直美好半天才喘過氣來,把她的哥哥吓得不輕。鏡花看到直美痛苦的樣子,雙手一用力,就讓不懂憐香惜玉之人的膝關節脫臼,嘴上纏好膠帶,帶着一車戰利品回了偵探社。
幾人回到偵探社,太宰已經窩在沙發上等他們了,臉色蒼白但精神尚可。
“我們帶回來一車人都關在地下室,”敦不敢擡頭,“怎麽辦?”
太宰笑了笑,道:“看起來今天晚上外面很熱鬧。”
四人面面相觑,鏡花把事實原封不動地敘述了一遍,聽得亂步一邊嘆氣一邊罵這四個孩子太笨,簡直是笨到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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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橫濱的所有組織,全都知道我們偵探社抓了一汽車的人回來,”亂步皺着眉,“明天軍警肯定上門盤問,這已經不算是打草驚蛇了,這是敲山震虎。”
太宰捂着嘴笑道:“沒事的,請把那個從谷崎潤一郎手上逃跑的流浪漢帶過來。”
根據這四個孩子的描述加上這個夜晚的人員分布,太宰很容易就能推測出哪個是佐佐城信子的手下。
費奧多爾作為策應随手幫了個小忙,他通過監聽器了解到佐佐城信子決定在偵探社住下,就明白了她一定在那份爆炸報告中發現了什麽,緊急在五處爆炸地點布置了幾十個流浪漢協助擾亂橫濱各個組織的視線。
與此同時,佐佐城信子真正的手下就混雜在這些人當中,流浪漢們相互也算熟識,其中身手矯健的也大有人在,太宰并不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攻擊直美很意外,畢竟他們的任務就是拖延,費奧多爾的手下無論什麽身份,做事都是孤注一擲。
行動異常的,反而是那個有想要解救直美的舉動卻又跑掉的流浪漢,他一定是想要冒充一個路過的無辜人員,這樣一來,出于感激,谷崎潤一郎就會放過他。
但是費佳手下的流浪漢訓練有素而且目的性極強,如果任務失敗是不會多逗留一秒鐘的,可是此人演技如此高超又擅于看清局勢人心。如果直接逃跑,谷崎潤一郎未必會放過他,可在這樣的演技下反而會有一線生機。
幸虧有鏡花和敦兩個死心眼的孩子做接應,堅持抓住所有人并全都帶回來,也多虧了太宰的預測和籌謀,事先安排兩組人員。
不過費奧多爾應該已經對佐佐城信子手下被捕的事完全知情,那麽他們就還需要一個更大的局,避免死魂靈組織對武裝偵探社更瘋狂的進攻。
一想到費奧多爾來橫濱才十幾個小時就把五十多個忠心耿耿的流浪漢收歸麾下,太宰就在心裏忍不住贊嘆,不愧是他。
【十二】
“你覺得那個人會招供麽?”亂步問道,“我不覺得死魂靈組織的人會給被捕的手下留後路。”
太宰坐在輪椅上,親昵地蹭了蹭亂步的胳膊道:“亂步先生不要緊張嘛,名偵探就應該推理,這種算計人心的事就應該交給我才對。”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開口。”亂步試了試太宰的額頭溫度,依舊是燙得吓人。
對方微笑着看向亂步:“推輪椅。”
進入偵探社的地下防空洞之前,太宰調出和費佳之間的社交平臺聊天界面,随機輸入一個符號而沒有發送出去。
費佳的手機就會顯示太宰的狀态是“正在輸入中…”,那麽太宰沒有向天人五衰通風報信就可以解釋為不想被偵探社成員發現,卧底的身份也就不會被戳穿。
“等等,”亂步突然停下,“我們現在認定了此人是佐佐城信子的手下,在這種時候,這個人還敢行動,會不會是有把柄握在她的手上,或者是他确信佐佐城信子能把他救出去?”
太宰低下頭看不清表情,幽幽道:“救不了的,佐佐城信子已經被國木田拖住,我對我的搭檔下達的是最高級別任務,就算是和她上床,只要能拖住她,國木田都必須去做。”
“你……”亂步握緊了拳頭,“那就是說,這個人有重要的把柄落在佐佐城信子的手上?”
“也許更複雜,”太宰道,“這個人有信心去為佐佐城信子賣命,他就不怕那位小姐不來救他。”
亂步拍了拍太宰的肩膀,他知道這一夜過去,也許國木田的心就徹底不會再為太宰停留,但是工作就是工作,哪怕是為此把生死搭檔推給他人,太宰也會果斷執行。
面上不動聲色的一流特工太宰,終于忍不住去撫摸那塊懷表,這種時候,他的心才會得到片刻的安慰。
國木田的心裏也萬分痛苦,他絕不會放任自己和生死搭檔暧昧的同時開始一段新的戀情,他一定會等太宰得到幸福再去擁抱另一個人。
可是任務來得突然,他必須和佐佐城信子共處一室,而且這個女人就是自己心裏最渴求的清純樣子,也是把欲望當做刀子蘸取心頭血,溫柔綻放的神秘百合。
“國木田先生,只有一張床,那我睡地板好了。”
小女人的微笑甜美又羞澀。
“不不不,信子你睡床,”國木田鬧了個大紅臉,“我喜歡睡地板。”
為了提防她使出什麽詭計,國木田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
兩人從高中時代開始聊,橫濱商科大學高中部并不是一個平民家庭能負擔的學校,佐佐城信子的父母可以說是為了這個獨生女毫無保留地拿出全部積蓄。
一家人拼命打工,吃着廉價的烏冬面,硬是把女兒送去學習,天才之名自然不會讓人失望,可這種來自底層的壓力自然也被同學們看在眼裏。
姿容姣好舉止撩人又生活拮據的少女很快成了校內被孤立的對象,她只能咬緊牙關讀書,熬過來成為了大學老師。
國木田知道,敘事之人刻意忽略掉的部分才是事情的核心,他摸了摸佐佐城的頭,輕聲道:“都過去了。”
對方卻突然貼進他的懷裏,女性特有的馨香和曲線讓國木田十分難堪,可是他不能推開她,一旦對方哭着跑出去脫離控制,太宰第一次下達的死任務就會徹底失敗。
國木田輕輕環住了佐佐城的肩膀,不受控制的淚水從青年的眼裏滑落下來。
“對不起……”
女人自然而然地誤會成了國木田對自己的憐惜,她震驚之餘緊緊回抱住了國木田,喃喃道:“你真是個正義的人,是啊,都過去了……”
只有流淚的生死搭檔才明白,他的難堪和痛苦,是為了誰。
他要違背自己的心,要在隐瞞太宰的情況下邁出離開他的第一步。
【十三】
太宰從輪椅上下來,挺直脊背一步步走進地下密室,優雅地俯視着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出租車司機那張平平無奇的臉。
“你想讓我說出什麽?”男子呸了一口,“動靜這麽大,全城都知道你們偵探社胡亂抓人,如果我死在這裏,你們也別想安寧。”
“哦,”太宰笑了笑,“人數對上了就可以,你聽說過死魂靈組織麽?”
死魂靈組織,就是把死去的在職員工檔案遷移,安插其他人進去,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各個擁有基層在編職工的行業。
“你們也想來這套?”司機笑出聲,“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佐佐城見不得人的勾當肯定要公之于衆,她沒有理由放棄我。”
“讓我猜猜,”太宰站的筆直,“這個勾當可不怎麽好,迎來送往拿人換錢,萬一她有一天金盆洗手想找個好人嫁了,再留着你這個小喽啰還有什麽用?”
太宰從兜裏掏出來一把□□打開保險,子彈堪堪擦着司機的臉飛了過去。
司機哆嗦着,槍鳴聲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情緒失控下大喊道:“那麽多人都經我手,她沒理由殺我滅口。”
“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太宰靠近那張臉,幽暗燈光下的絕色容貌仿佛是故事裏才有的妖精,“你說呢?”
那人像是被蠱惑了一樣渾身發抖,“她不會的……”
“不會麽?”太宰笑得十分甜美,“佐佐城信子正在和我們社裏的骨幹探員談戀愛,之所以沒來救你,就是因為他們正在一起過夜,她現在忙着談情說愛沒空理你,你說……她将來會不會因為愛情放棄你?”
司機咬緊牙關,“佐佐城信子是什麽人我最了解,你別想騙我!”
“我們等着瞧吧,”太宰給亂步使了個眼色。
亂步出了地下密室,去了有信號的地方,片刻之後回到了這裏。
他按下手機播放鍵,那是一段電話錄音。
〈佐佐城信子:你好,哪位,國木田先生在忙,我是他的朋友佐佐城。〉
〈亂步:是不是打擾你們休息了?告訴國木田我們抓到了一個爆破事件的嫌疑人,他說是受某個女人的指使,我們還在審問。〉
〈國木田:抱歉,我和信子在忙,請等一下……我……〉
〈亂步:不要過來,好好陪女朋友,你回來我們就會開除你。〉
聽到錄音之後,司機的臉色徹底頹敗下去,如果佐佐城信子和偵探社成員真的有如此深的關系,那麽她一定是動了洗白的念頭,自己就會徹底被抹殺掉。
“我沒有出賣她!你們這群惡魔,”司機嗫嚅着,“我必死無疑了……”
“只要你願意,你就不會死,”太宰捧起司機的臉道,“說出來吧,為了活命,如何?”
司機要招供的消息傳到偵探社,與謝野醫生連忙帶人跑過來接應,太宰撐着姿态走出司機的視線,一扭頭栽進社長的懷裏。
“興奮劑,”太宰露出小臂,“快給我來一針,不然就暴露了,佐佐城信子肯定已經把他招供的消息發出去,只有我才能挽回。”
兩人都是有些不忍,也只得照辦。
幾分鐘後,太宰清清爽爽地走向偵探社後街,掏出手機給長官費奧多爾打電話。
還沒來得及撥通,就被一個穿着鬥篷的身影拉住,十指相扣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吻。
“費佳長官,他們都去審犯人,我借機溜出來,”太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這個佐佐城信子夠拼的了,死魂靈組織執行任務都要女人獻身的麽?”
“她是去引誘,”費奧多爾輕描淡寫道,“可能是想要借機脫身吧。”
太宰捂着嘴笑,“如果我引誘費佳長官,你能脫身麽?”
“随時,”費佳勾了勾嘴角,“不過要看到什麽程度,佐佐城信子和國木田探員也許什麽都沒發生呢?我的參謀官別太八卦。”
“孤男寡女怎麽會什麽都不發生……”太宰笑道,“我覺得那位前輩很有可能靠技術讓死魂靈的小姐死心塌地呢?”
費奧多爾和太宰兩個人說了些鬼都不信的情話就各自分開了,看得出這位情報首領正在思考着什麽。
太宰擦了擦嘴,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就只需等待開花結果。
他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佐佐城信子會背叛死魂靈組織,要果戈裏不再相信她,自己就可以得到更多信任。
跌跌撞撞的太宰走進偵探社躺下,他很貪戀費佳,卻也知道那不過是生理反應,他想說他的生死搭檔沒有對佐佐城信子動心,卻也知道那是在自欺欺人。
窗外的雨聲敲響太宰的心跳,是那樣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