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作合方伯授劍義(下)
午間秋陽和暖,清漪便在院中整理花草。
近日多得些閑,照護頗周,院中蔥蔥茏茏,各色花争相競放,雖不似春日豔麗多姿,倒也熱鬧非凡。
每日裏也能售出一些,略有薄利。
青思自在那烏木架上左顧右盼,有時看清漪起身,便飛至她肩頭停下,清漪也跟它說些話,其實不過是自言自語罷了。
整理完畢,便在院中擺了小桌坐了,自飲些茶,看院中那株鶴紅花,仍然青翠碧綠。
如此默默久坐,不覺日已偏西。
忽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脆生生叫道:“清漪姐姐。”
清漪忙回頭看時,方伯、蓮姨并榆兒已在院門口了。
三人進得院來,蓮姨道:“你好生自在。”
“白日無事,自在坐一會兒。你們怎地到此?”清漪笑道。
蓮姨看了看榆兒,笑道:“榆兒上次來之後,便說要到此間與你同住。因她愛熱鬧,如今我們已在城中住下了。”
“果真如此,那太好了!”清漪喜道。
招呼二人坐了,重又沖了新茶端上。
榆兒亦自己坐了,對清漪道:“我可以常來玩嗎?”
清漪摸了摸她的頭,道:“當然可以。”
自袖中取出一個粉色香袋,交予她,道:“這是我新作的,你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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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接過,喜道:“好漂亮。”
“上回聽你桀風哥哥說道,你已會法術了,是嗎?”清漪道。
“是,我現在會變小樹了。”榆兒道,當下便道:“我變給你看!”
蓮姨忙止住,道:“早已囑咐過你,在此間不可施用!”
“榆兒不可,回青羅峰再看不遲。”清漪亦道。
榆兒方罷了。
青思飛來停在清漪肩上,榆兒見了甚是喜歡。
“青思,去吧。”清漪對青思道。
青思便飛到榆兒的小手心上站住,榆兒喜不自勝,帶了它在院中跑着,口裏直道:“飛羅,飛羅……”
三人便笑望着她。
榆兒自和青思玩耍,三人不免說些別後如何之話,又問青羅峰人事。
知雪爺爺仍在擺弄些藥草,桀風常往各處幽山尋訪奇禽異獸,偶爾在明溪。
又問桫椤爺爺可否回來,方伯道:“已然回轉,如今正在煉制他的還血丹。”
“偏他愛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生還草可有找到嗎?”清漪道。
“正是找到了才煉呢,一個月都不出來,連酒也不喝了。”蓮姨道。
“那豈不是很好?”清漪笑道。
“只是你雪爺爺少了酒友,牢騷不小。”蓮姨笑道。
“正好可以少喝一些。”清漪道。
三人正說講着,這邊柳默已在院門外下馬。
進得院來,兩相見過。
清漪迎上,道:“今日如何這般早?”
“軍中無甚事,便早些過來。”柳默道。
清漪重予他取了杯子,四人落座。
榆兒自在一旁與青思玩耍,并不過來。
蓮姨細看二人神情言語,已然熟慣,便對方伯微微一笑,丢了個眼色。
方伯亦颔首不語。
蓮姨便對榆兒道:“今日且回吧,明日早些過來。”
榆兒聽了呼喚,跑至蓮姨身邊。
見了柳默,口中稱道:“長離哥哥。”
蓮姨忙拉過她來,道:“這位是柳哥哥,不要叫錯了。”
“柳哥哥不是長離哥哥嗎?”榆兒道。
“以後就叫柳哥哥,記住了。”蓮姨道。
“知道。”榆兒便點頭道。
稍時,蓮姨遞了眼色予方伯,三人告辭離去。
“你別介意。”清漪對柳默道。
“只是孩子的話,無妨。”柳默道。
此時黃昏,夜間風涼,二人自進屋內坐。
清漪忽見柳默與方伯同坐,心中倒有了個計較。
與柳默道:“你前次遇險,身負重傷,若能再将武藝精進些,倘再遇他人為難,亦可保得自身。”
“雖亦作此想,只是無有好去處。”柳默道。
“你既亦有此想法,如今也不必遠尋,方伯便使得一手好劍。雖你不使劍,但笛之所出,亦與劍相似,若拜了他為師,定能有所進益。”清漪道。
柳默已知清漪所識皆是異人,這方伯只怕也甚是了得,便道:“若能如此當然再好不過,只是……”
“如今他們亦已居于這慕州城內,明日見了,我自會與他商量,你且等我消息。”清漪道。
“理會得。”柳默點頭道。
二人說些閑話,不免有一番溫柔細語。
約有一個時辰,柳默方離了此處,回往城中。
次日方伯、蓮姨再來時,清漪向蓮姨說了此意,蓮姨便去與方伯說知,方伯道:“如今閑居在此,若能助她一二,有何不可。”
當下兩相說妥,清漪自是歡喜。
晚間柳默再來,敬了茶,行了叩拜大禮,約定自明日始,每日自申時起在此相見,于山間林中演武教授。
次日,蓮姨與榆兒在清漪居所,清漪與方伯、柳默來至山間林中。
方伯将劍術精義、并演化套式對柳默細細說明。
那柳默天賦慧根,一點即透,稍加指點,便會得深意。
只是從前所從之師不過是柳權軍中稍有成就者,是以雖然勤于此道,到底修為有限。如今得了方伯教授,又加之天賦慧根,真是一日千裏,今非昔比。
清漪在旁見他如此,便知自己枉自多心,跟了幾日便任由他二人自去,自己與蓮姨、榆兒在居所或侍弄花草、或預備晚膳、弄些茶水點心,等二人回轉,一應都齊全。
齊劉氏并喜牛送回所餘物事時,偶有相見。
見清漪以此為生,蓮姨倒也頗以為是:“這正是你之所長,倒不枉了。”
“還要多謝蓮姨提點。”清漪道。
“如此便可保得長遠些了。”蓮姨道,又問道:“如今你們既已這般親近,何不所幸嫁了他。”
清漪聞言,并不言語,只是搖搖頭。
“可是他家高門宅第,不能容你?”蓮姨道。
“這倒是其次。”清漪道。
“那還有何事?”蓮姨奇道。
“雪爺爺沒跟你說起過嗎?”清漪頓了頓,道:“那日顯魂丹中所見之事?”
“他并未說過,是何事?”蓮姨搖頭道。
“那日顯魂丹中……”,清漪沉吟道,頓了半晌,方又道:“他在這世間之緣,只怕早已有了安排……”
“當日你作如此選擇,便該知道會有此一劫。他既在輪回之中,自然早有命定,你若忌諱于此,只有早些離了他方是正理。”蓮姨嘆道。
清漪低頭不語,憂思滿面。
“你如今只是舍不下,那又何必去管他有何安排,嫁了他,與他每日在一處,快活了此生便是了。” 蓮姨道。
“我只怕他一味只顧着我,全不顧及前世之恩,應了劫數。”清漪沉吟道。
“難道,你真要他另娶他人?”蓮姨頓道。
“我自然願他只與我朝夕相伴,只是,我卻不能因我之私心,反害了他。百年孤魂,一朝雷劫,我怎能……”清漪嘆道。
“若他真娶了別人,你可甘心?”蓮姨道。
“若真是他命中如此,我并無怨言。只留在他身邊,每日能得一見,也是好的。”清漪頓道。
“偏你是個癡的。”蓮姨嘆道,又道:“……也罷,你既為他受了百般苦楚,又已然找尋兩百餘年,總不能此時放手。事在人為,焉知不能有個好結局呢。”
“多謝,但願如此……”清漪道。
榆兒如今已與青思熟悉,對清漪道:“它也和赤雪一般,能變成大鳥,帶人飛行嗎?”
清漪蹲下身來,對她笑道:“這是自然,不過要待來年春天方可。”
“那到了春天,也帶榆兒一起,好嗎?”榆兒道。
“當然好,你可要跟他好好玩。”清漪道。
榆兒開心地點頭,仍跑去與青思玩耍。
方伯與柳默回轉,四人并榆兒一處用了晚膳,方伯三人先行告辭離去,清漪柳默自然相送至院門外。
待三人走遠,回轉屋內,清漪問道:“今日如何,可累嗎?”
柳默卻攬過她來,道:“不累,你整天忙碌,累壞了吧。”
“只是些小事,怎麽會累。你如今學得如何?”清漪微笑道。
“果然方伯非平常凡夫,精妙深奧之處常人難及,這一段時日雖短,只覺更勝從前十年。” 柳默道。
“如此真是太好了。”清漪歡喜道。
柳默将清漪轉過身來,望着她道:“清漪,你……”,說着,又頓住。
清漪不明所以,道:“什麽?”
柳默終于問道:“雪爺爺善解奇毒還罷了,桀風能馴化靈獸、方伯劍術出神入化,你如何識得這些人的?”
清漪知他總有一日,必有此問,沉吟片刻,緩聲道:“我既失了父母家人,流落在外,偶然遇到雪爺爺,是他收留了我。方伯、桀風皆是近鄰,常有些來往罷了。”
“原來如此。不知他們居于何所?”柳默道。
“此去遙遠,況他們并不願與人知曉。”清漪道。
柳默便不再問,轉而問道:“你父母家人,是因何……”
聞得此言,清漪突然身體僵直,面色慘然,沉默不語。
柳默忙道:“對不起,我不問便是。”
将她輕輕擁住,縱然心中有無數疑雲,只是清漪不願提及,便無需再問。
片刻,清漪輕聲道:“并不是我不願告予你,只是、過去的事,我并不想再提起。”
柳默柔聲道:“那便無需提起,我會一直陪着你,永遠……”
清漪輕嘆一聲,亦環住他,兩人靜靜相擁。
近來清漪已不再去震遠镖局,柳默去後,便掌了燈,縫制衣衫。
一襲青色長衫,那衣襟上所繡,卻是一朵纖長的绛石蘇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