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作合方伯授劍義(上)
近來清漪晚間待柳默走後,仍去那震遠镖局探霍雲劍動向,只是又過了月餘,仍毫無所獲。
他每日晚間不過是在家演武,并不大出門,那镖局來往各色人等頗為繁雜,然而并不見有何異狀。
這邊柳默亦安然無事,那陳氏似乎見巫寧散無效,亦不再去施放。
這日柳默自軍中回轉,自出來城門,往清漪居所來。
來至院中,将一個烏木鳥架挂在桂枝上。
西風習習,桂樹上綻開的點點新黃散發着陣陣清香。
清漪已迎出來,見這鳥架雖然無有雕飾,制作卻甚是用工。
青思飛來,落于架上,來回蹦跳幾下,鳴聲歡悅,看來頗為滿意。
清漪亦是歡喜,對柳默道:“青思很喜歡,謝謝你,無言。”
青思飛起,落在柳默肩上,清漪笑道:“它也很喜歡你呢。”
柳默的目光落在清漪歡悅的臉上,心底湧動的柔情讓他的目光亦溫柔如斯。
她如今似乎已然熟稔了這個名字,就這麽自然地脫口而出。
稍時兩人進得屋內,并肩而坐。
“今日做了什麽?”柳默道。
“也無甚大事,只是将那新開的九香木花做了些點心。”又道:“我去給你拿一些,你也嘗嘗。”清漪道。
不一會兒端了出來,并一個小包,道:“這些你帶了回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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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好。”柳默點頭道。
“可要帶些茶回去嗎?”清漪又道。
“近日方得了些新茶,暫不用了。”柳默只道。
每回來時,清漪仍是與他斟上一杯君思茶。
然而此茶雖幽香綿長,柳默飲來,卻暗覺苦澀,清漪卻渾然不覺。
柳默見她每次都欣然端出,也便默默飲下。
“你想吃什麽,明日我給你做一點。”清漪又道。
“上次你做的桂花糕極好,可再做一些嗎?”柳默微笑道。
“這個容易,院中桂花開得正好,明早便可得。”清漪道。
柳默摟過她肩來,輕聲道:“明日我早些來。”
“你每日辛苦,晚些并不要緊。”清漪道。
“軍中不過些瑣事,并不辛苦。”柳默道。
“你既不喜兵刃、戎馬之道,何苦應承?”清漪側臉望向他道。
“如今父親年邁,兄長已故,柳默只略盡綿力,為父親分憂。何況……”柳默道。
“何況什麽?”清漪道。
柳默用手輕撫她肩上烏發,道:“若有些功業,或可早日遂了你我心願,豈不是好?”
清漪将頭倚在他肩頭,柔聲道:“何苦為我委屈了自己。”
柳默将她臉轉過,在她額上輕輕吻下,道:“為了你,我何曾委屈?”
清漪雙手環住他,心中既喜又憂,嘆道:“無言,你無須待我如此。”
天色漸暗,清漪道:“早些回去吧。”
柳默起身出得院來,鶴紅花一株青翠立于門前,旁邊小小一株三生草亦是碧綠如新。
“這三生草倒适應這一方水土。”柳默道。
“不想它離了天齊山,仍能長得這麽好。”清漪亦點頭道。
“你、沒有種過嗎?”柳默頓了頓道。
“上次予我時,我還不會種呢。”清漪道。
“上次?”柳默聞言,啞然道。
清漪方察覺自己失言,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柳默向來以長離為心中芥蒂,然而他已然明了,對清漪而言,那是一個絕不可忘懷之人。
那個人既已不可能再回來,自己何必總是耿耿于懷?
如今清漪已然淡忘了很多,不似初見時常常憂思。
每每相見,或歡欣喜悅,或柔情似水,如此,便再無不好了。
如此想來,便輕輕握住她雙手,柔聲道:“清漪,如今他既已不在,我會一直陪着你,可好嗎?”
清漪只輕輕點了點頭。
柳默又道:“近日得的新茶并不多,你與包我一些吧。”
清漪便進屋包了些君思茶茶葉,交予他帶回。
兩人在院門外依依道別,柳默自回轉柳府。
次日清早,柳默辰時未至,便已來至錦水邊清漪居所。
清漪已在院中等候。
秋意已深,庭中花草皆滿滾着晶瑩的露珠,映着清晨熹微的陽光,如夜星般,閃耀着微微的光芒。
梅林之葉業已落盡,只剩疏枝橫斜,別有風致。
柳默進得院來,道:“外面天涼露重,只在屋裏便好,何苦出來。”
清漪見他銀灰色披風下着一件月白長衫,倒似那日青羅峰中初見時一般,一時看得呆了。
柳默見她亦不言語,只是望着自己發呆,奇道:“清漪,怎麽了?”
清漪聞得他問,卻道:“這件長衫是新置的嗎?”
“去年置的。原有一件,先前在山中撕壞了一角,又新作了一件。”柳默道。
“山中?”清漪聽了,緩聲道。
“前年,與兄長及他的幾位朋友遠去山中狩獵,遇一只銀白狐貍,追了幾日皆不曾得。” 柳默道,“兄長有事先回,我與其他兩位直追至青羅峰中,亦不曾追得。”
“一只狐貍,何必這樣苦苦追趕。”清漪道。
“一只狐貍,原無甚稀罕,只是那只銀白狐貍,确實少見,我看兄長着實喜歡,想捉了給他養着。”柳默道。
“狐貍乃山中靈物,尋常人如何養得。”清漪搖頭道。
“不過一試,若真養不得時,且放了它不遲。”柳默笑道。
柳默忽然想到,山中所見那株绛色花株,或許清漪識得,便道:“我在那山中見到一株绛色梗,翠綠葉片的花,那夜如此風雨,卻仍挺拔舒展,甚是敬佩,只是不知是什麽花,上次在秦兄府內亦曾問過你,只是那時不曾說得詳細。”
說着,徑直進至屋內書案前,展開紙來,落墨幾筆,勾出一株,正是那日山中所見之花。
即畫畢,遞予清漪,道:“便是這樣,梗為绛色,葉為翠綠,可見過嗎?”
清漪顫然伸手接過,一枝一葉,雖不十分相似,也有八分真了。
緩聲道:“不過一見,如何能畫得出?”
“只因感其氣節,回至慕州也曾描摹了四處尋訪,欲得一株自種,只是遍訪花坊,皆不曾得。”柳默道,又問清漪道:“你可識得嗎?”
清漪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只怕是……绛石蘇花。”
“你果然識得?”柳默喜道,又道:“你可知何處有嗎?我們也種一株,可好?”
清漪雙目落淚,背過身去,只道:“我、亦不知何處能得……”
柳默此時方覺她聲有異樣,扶住她雙肩,轉過她身來,只見她臉上淚痕斑斑,驚道:“清漪,你怎麽了,為何哭了?”
清漪忙擦了淚,道:“我何曾哭來。不過是夜裏受了些風寒,眼睛有些疼痛罷了。”
“既是如此,便不要看這些了。”柳默忙道。
将她手中畫紙取了置于書案,拉她在桌前坐了,柔聲道:“如今日涼,自己該多當心才是。”
“知道。”清漪只點頭道。
片刻,清漪起身道:“昨日你說的桂花糕已有了,我去取來。”
說着便自去取出予柳默吃了,問道:“可好嗎?”
“自然好。”柳默笑道。
清漪亦将君思茶斟了,柳默便也喝了。
“前些日子你所畫花樣,是否亦是這绛石蘇?”柳默又道。
清漪輕輕點點頭。
“你在何處見過?”柳默道。
清漪頓了頓,輕聲道:“早年曾在山中見過。”
“何處山中?”柳默道。
“已、不記得了。”清漪只道。
“既然你亦如此喜歡,青羅峰中便有一株,何不去取了回來,你我同種。”柳默道。
“萬萬不可!”清漪驚道。
柳默見她如此驚慌,倒有些奇怪,道:“怎麽?”
清漪頓道:“那绛石蘇花、只在山中生長,離了山間、斷不能活。”
“原來如此,那便罷了,何苦折損你我之手。”柳默點頭道。
清漪見他作罷,方暗暗舒了一口氣。
兩人便說些閑話,稍時柳默起身,欲往軍中值守,清漪仍送至院外,兩相告別。
清漪回至屋內,自書案上拿起那绛石蘇畫紙,仔細端詳,零然落淚。
再取出先前自己所描绛石蘇花樣,兀自坐于案前發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