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葉初陽帶林晚晚去了一個舊的小公園,正是入夜月出時分了。
北京已是霓虹閃爍,火樹銀花了,唯這花園,幾盞橘黃色舊式路燈仍散發着幽暗的光芒。
這裏靜谧無聲,似乎隔絕了北京城中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車子汽笛聲以及人流的喧嚣聲。
林晚晚看了看這四周的環境,問:“這是哪裏?”
“這是一個舊式公園,我小時候還挺多人來的,後來北京這裏慢慢發展起來,更好的公園建成,這裏也漸漸少有人來,聽說年尾,這裏到拆遷重建,不過現在還是可以過來的。”
“帶我來這兒幹嘛?”
“我不開心時就會過來這裏,我已經很久沒來了,這證明我已經很久沒有不開心了。”
葉初陽帶林晚晚來到一架秋千旁說:“坐坐秋千吧,我推你。”
林晚晚看着秋千,走了神,臉色忽然傷感起來,半晌才點頭。
她坐上秋千,葉初陽在身後使勁推,蕩得一高一低,葉初陽卻不知道林晚晚在秋千已經淚流滿面了。
秋千停下時,林晚晚已經泣不成聲,葉初陽措手無策,林晚晚哭了好一會兒才漸平複下來。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學習,甚至我讨厭學習,我一看到英語單詞,文言詩詞,數學公式就怕,但我不能放棄,因為沒有了這些,我就得不了高分。”
葉初陽微微詫異,那一刻,林晚晚缷下所有僞裝與堅強,将那些年掩埋在心底的人和事兒都說出來。
“你知道嗎,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坐牢了,我媽帶着我改嫁了,我媽成了介入別人家庭的小三兒,我自然就成了□□的女兒,小三兒的女兒。”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多少的辱罵與指手劃腳之中長大,新爸爸嫌棄我媽帶着一個這麽大的女兒,我媽也對我冷漠,我知道,只要我好好學習,只要我回回考第一這樣才能讓他們看到我,關心我,所以,我拼命考第一,當然,還有陸柏楊,我很喜歡他,我想,我如他那樣優秀,甚至超過他,那麽,他是不是才會注意我,才會知道我,盡管他将我視為學習上的對手也沒關系,只要他關注到我就好。”
“可是……慢慢長大,我越來越覺得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不管我怎樣,新爸爸都對我視而不見,我媽只是一昧要求我,得第一,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她強迫我學鋼琴,學國畫,學書法,卻從來沒有問過這一切是不是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只要我按照她為我安排的路走就好了!而陸柏楊,我終究還是他眼中的陌生人……”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說:“你知道嗎,其實我真是好羨慕林婉洛,她有疼愛她的爸爸媽媽,無論成績好壞與否,她都有爸媽在身邊,她喜歡的男生也喜歡她。我嫉妒,所以當年我散播謠言說她作弊,告她的密,和她反目,很大程度上是嫉妒她。”
說到這裏,她的眼淚又像斷線珍珠一樣落下,她咬唇忍着哭聲“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林婉洛”
葉初陽聽她說完,只覺得心堵得慌,原來她這樣重視成績,不過是想借此讓她喜歡的人看到她。
林晚晚何其孤寂,在家中,繼父與母親冷漠對待,在學校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一個人,即使她裝得再怎麽堅持,她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
葉初陽沒有紙巾給她擦眼淚,坐到她旁邊,擡起胳膊說:“擦擦吧。”
林晚晚看了看他,二話不說就在葉初陽袖子上擦了擦眼淚,葉初陽掏出手機,插上耳機,遞給她一只耳機說:“要不要聽?”
林晚晚點了點頭,葉初陽朝她暖暖一笑,林晚晚說:“我要聽周傑倫的《稻香》”
“這麽巧,我也喜歡聽。”
就這樣,一人一只耳機,在北京清寒的月光下,聽着歌兒,将那些煩心事兒都扔到犄角旮旯去。
葉初陽送林晚晚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巧的是,林晚晚家也在南鑼鼓巷,但是是在東側的東棉花胡同裏。
林晚晚從學校出來一直到現在,都這麽晚了,她家人定是會擔心的。
葉初陽笑說:“你好好休息,反正咱倆家都在這南鑼鼓巷,日後找你也方便,你甭想太多了,知道嗎?”
林晚晚重重點了點頭,朝葉初陽招了招手,說了聲再見,葉初陽也招手說再見。
葉初陽看着林晚晚轉身走向胡同小巷中,但卻見她忽然頓住腳步,霍然轉過身來,凝視着自己,葉初陽傻愣着,笑了笑說:“怎麽了?”
“葉上初陽幹客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謝謝你,我欠你一句話。”
“什麽?”葉初陽傻傻地笑,撓了撓後腦勺,頗是滑稽。
“我叫林晚晚,寂寞空庭春欲晚的晚。”
葉初出無聲地笑了。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林晚晚,連名字都這麽孤寂落寞,她不應如此悲涼,這般傷情,但現下想想,她大半個青春都沒了,恰似囚禁于紫禁城內,無人憐惜的梨花,在這寂寞的空庭之中,哀嘆暮春欲晚。
歲末的北京,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的老北京才是最有情懷與味道的。
院前古老的槐樹已經光禿禿一片,幹瘦的虬枝滿是積雪。老胡同整體色彩就是灰色,皚皚白雪的裝飾下,更顯蒼涼,空間感覺也更加閉塞單調了。
葉初陽都在這生活了這麽些年頭了,也都習慣了這樣,北京胡同大抵如此吧。期末考試之後高三還得留校補了幾個禮拜的課。
今兒是臘月二十,已經年下了,葉初陽也已經放假了,前兩天一場大雪下個沒完,到今兒才消停會兒。
葉初陽家住的景陽胡同是南鑼鼓巷西側的八條胡同之一,去南鑼鼓巷玩也是挺近的,每年歲末,葉初陽都喜歡一個人到南鑼鼓巷上去逛。
南鑼鼓巷在北京中軸線東側交道口地區,是最富有老北京風情的一條街巷,這些年都發展成商業街了。
出門前,葉初陽收到林晚晚發來的微信,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南鑼鼓巷,湊巧,葉初陽正好在。
于是,他倆就來了個預料中的南鑼鼓巷偶遇。林晚晚穿了一件白色羽絨服,如果沒記錯,那年歲末,後海銀錠橋上,林晚晚穿的就是這件。
“去辦年貨?”林晚晚語笑嫣然地說。
“老早辦好了,今兒出來是去浪的。”葉初陽朝她挑了挑眉。
“好啊,我請你吃東西。”
林晚晚和葉初陽去了家咖啡館,請喝咖啡,南鑼鼓巷這京城古巷與現代元素相結合,當然少不了西餐廳,咖啡館了。
葉初陽看着落地玻璃窗外人流熙攘的古巷街道路口,滿眼盡是帝都的老式建築,年末喜慶紅色與白雪的純白相互輝映,格外奪目。
林晚晚挍着那杯熱氣騰騰的藍山咖啡,說:“你當時為什麽要說自己作弊,把重點培養對象的那個名額讓給我?”
葉初陽緩緩收回目光,看着面前那杯香氣濃郁的卡布奇諾,笑說:“我又不想保送,給我也是浪費,不如給有需要的人?”
“為什麽?”林晚晚不解。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這些于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言語中,葉初陽眉宇間掠過一抹傷感與悲怆,卻很快消失不見,林晚晚卻未來得及察覺。
“你就沒有高考目标?”
“有啊,清華”葉初陽恢複平日調皮逗比的樣子,林晚晚笑笑“好啊,我們或許可以一起上大學。”
“那陸柏楊呢?”葉初陽笑問。
林晚晚攤攤手說“他是非清華不可的。”
“……”
林晚晚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的街道人流,托腮說“你說這南鑼鼓巷位于北京市中心,離中央戲劇學院不過幾步之遙,你說,我會不會在這裏偶遇劉昊然?”
葉初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覺着呢?”
“有可能。”林晚晚頗為篤定地說。
“……”在此,葉初陽選擇沉默。
林晚晚有些望穿秋水:“算了,劉昊然不來了,咱們走”林晚晚一仰頭喝完那杯藍山。
葉初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晚晚拉走了,他那杯卡布奇諾還沒喝完……
“你帶我去哪兒?”葉初陽無奈地問。
“什剎海。”林晚晚得意地說。
葉初陽知道,她去什剎海是為了去銀錠橋吧。
林晚晚走得很快,葉初陽跟着,到了後海,她疾奔上那座漢白玉小石拱橋上—銀錠橋。
她踮起腳尖,眺望着對岸一邊的風景。眼前這個情景與那年那個情景無縫契合重疊,那一瞬,似乎那些曾經逝去的歲月呼嘯歸來,恍如隔世。
葉初陽不由自主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咔嚓一聲,那個畫面再次定格在手機中。
良久,林晚晚回頭,看着橋下的葉初陽,招手說:“你不上來嗎?”
葉初陽搖頭,大聲笑說:“我在橋下看着你就好了。”
“真的不上來,橋上的風景不一樣喲。”
“不了。”葉初陽溫柔地笑着,再次拒絕,即使橋上的風景多麽不一樣,我的風景,從來都只是你,僅一個林晚晚而已。
回去的公交車上,林晚晚意猶未盡地看着窗外一晃而過的喜慶景致,忽然問了一句:“你2018年的新年願望是什麽?”
葉初陽愣了愣,說:“你先說,左不過是高考順利之類的。”
林晚晚笑說:“非也,今兒公歷2月5號。”
“你想幹嘛?”
“我想見劉昊然一面”
“……”
2月8號那天,《唐人街探案2》會在北京舉辦首映禮的宣傳路演,一衆主演均會到場,劉昊然當然不會例外。
那天,一早葉初陽就去東棉花胡同去找林晚晚,林晚晚卻還沒睡醒,磨磨唧唧了好長時間才出來。
“你幹嘛?”林晚晚還帶着起床氣。
“幹嘛?敢情你是忘了,帶你去見你男神啊”
”什麽?”林晚晚首先懵了懵,随即大叫起來。
“甭叫了,忒跌份。”
“我樂意!”
林晚晚多半是樂瘋了,葉初陽無奈地搖搖頭。《唐人街探案2》首映禮在萬達影城CBD店。
葉初陽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不過在萬達影城裏蹲上一天就準沒錯了,準能見着劉昊然。
林晚晚興致脖脖地在等,葉初陽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就很快,總之林晚晚是見着劉昊然了,葉初陽也見着了,嗯,沒錯,高高帥帥,白白淨淨。
林晚晚手機想必是拍滿了劉昊然的照片了吧,回去的路上嚷嚷個不停,一路上嘴就沒合過,見劉昊然喊得最大聲,現在還一個勁兒地說,劉昊然倍兒帥,賊好看了,一直這麽說,她這嘴巴不幹也不累麽?
“謝謝你葉初陽,你幫我實現了新年願望。”
“說什麽謝謝,忒生分了,今兒可滿足了,趕緊去發朋友圈,發微博吧。”
“哈哈哈,對,發朋友圈,發微博。”
葉初陽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讓人委實出戲,但見林晚晚終于放下多年的心結,從林婉洛,從家庭之中的影響中走出來,只為自己而活,不再因為誰與誰而怎樣怎樣,看到這樣的林晚晚,葉初陽內心頗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