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似乎又被調戲了
這輩子,顧荊這輩子出生到現在,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被一個姑娘這麽捏着臉摸着下巴說話。
莫說他成日裏接觸的女眷,從不做這等大膽的言行了。便是放着他太子的身份,就不會有人敢過于親近他靠近他。
甚至在他七歲以後,母後便不曾抱過他,與他說話時,也是把他當成一國儲君來對待。
生長于宮廷之中,受太傅教導,人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過去所走的每一步路,顧荊都循規蹈矩。
他是嫡長子,是大令王朝的太子,從未有人對他不敬。
也從未有人待他如此親近,甚至親近到有些随意的地步。
少年黑色墨瞳閃過一絲困惑和茫然。
他覺得自己應該喝住對方,至少讓楚瑩瑩不要再如此動手動腳。
可視線觸及少女清淩淩又明亮的眸子時,一句“自重”怎麽也說不出口。
顧荊嘴唇動了動,終還是垂下眸,什麽也沒說。
他差點忘了,而今他身上中了毒,口不能言,什麽都說不了。又怎能呵斥對方呢。
楚瑩瑩盯着顧荊瞧了好一會,見美少年臉上神色游移不定,耳根卻紅了的樣子,覺得實在可愛。
她心一軟,小聲哄人家:“我們家又不是壞人,倒也不是非得逼着你留下來做童養夫。這樣好了,你先聽聽我怎麽說,再決定要不要相信我。我一直覺得,你長得這麽好看,要是真的啞巴了斷腿了留下了什麽後遺症,多可惜。”
“你若是實在不願意留在這兒,也行。明日我要去趕集,可以送你聯絡上你家中人。你好好想想罷。若是願意,便點個頭。我也不要你寫自個兒是什麽來歷了。”
楚瑩瑩好聲好氣的說話,站起身時,發梢劃過顧荊臉頰,帶來一股一晃而過的淡淡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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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荊屏住了呼吸,身子坐直往後靠,似乎因為對方的話,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那雙非常好看的桃花眼,終于認認真真落到楚瑩瑩臉上,像是在思索猶豫。
他剛出宮門,便冒出來一行侍衛裝扮的人對他追殺。
随行的侍衛,當時看着慌不擇路的掩護着他逃走。
也不知怎的,這一路上,竟然走得越來越偏。
偏生那時候夜已極深,路上的百姓全都睡了,居然沒能引起什麽動靜。
憶起自己被逼跳下懸崖那一幕,縱使顧荊素來性子寬厚,眼裏也閃過一絲陰霾。
太子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走的是堂堂正正的道,性子自然也因為這些年的教導,而比較中庸,不如皇帝的其他幾個兒子來的偏激。
可是經此一次生死磨練,就是君子那樣的性子,也被磨得多了幾分戾氣和質疑。
他看誰都帶了幾分防備。
此次出宮,跟着他的随行侍衛,有幾個甚至是他心腹,是在他幼時,父皇特意挑選了放在他身邊的。
然而就是這些來歷清白,平日對他表現得極為忠心的侍衛,在關鍵時刻背叛了他。
人心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驗。
顧荊斂眸,收斂了所有的神色。
“你想好了嗎?”
楚瑩瑩聲音清脆,她幾乎閑不住,又從自己的布袋子裏掏出來零嘴,卡蹦卡蹦咬着。
窗臺上一躍而過一道紅色的小影子,那只紅狐貍也陪着主人來湊熱鬧。
一人一狐都盯着顧荊看。
美少年擡眸,緩緩點了點頭。
如果是面前的少女,他願意再相信一次。
天剛亮,楚瑩瑩就開始磨刀霍霍準備起今日出門的東西了。
看着女兒忙忙碌碌的樣子,田娘這下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她把楚瑩瑩拉到院子,壓低聲音問。
“你要帶他去趕集?”
田娘總覺得自家閨女好像在盤算着什麽,古古怪怪。
楚瑩瑩帶了一把自己搓的草繩,用手拉了拉,覺得挺結實,便點頭。
“對呀娘,你瞧他悶在屋裏也挺煩悶。不如帶他去走走。”
既然不能留下人家做童養夫,那好聚好散嘛。把人送回家中,然後得一筆巨款,這不香嗎。
強扭的瓜還得費心思去扭,多累啊。
但這些,楚瑩瑩不打算和阿娘說。她如今長大了,有自己的謀算。
楚瑩瑩翻出了家裏的小推車,底部是個木頭做成的單輪。小推車如果拾掇一下,能拉個人坐上去。
她一邊打量小推車,一邊想着該怎麽改裝。
其實娘有些道理說的也挺對的。比如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到嘴的“童養夫”沒準是得罪了仇家,才會淪落到跌落山崖。所以出門不能就這麽大刺刺的亮着他的臉。
畢竟那張臉有多風華絕代,楚瑩瑩是知道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把他臉包裹嚴實了再悄悄出去。
她咧嘴朝田娘笑:“阿娘想吃什麽,我趕集回來給你帶。百香居的糖要不要?或者醉仙樓的豬肘子?”
說到要出去,楚瑩瑩眉飛色舞,小臉神采奕奕。
田娘知道女兒是嘴甜,可聽着這話,到底是心軟了。到嘴的數落又吞了回去。
“你啊你,我不管你要做什麽,總之,凡事注意安全。”
楚瑩瑩蹦噠起來:“我的好阿娘,我曉得呢!”
這就成了!阿娘一同意,後面她要做什麽就順利多啦。
等天大亮,楚瑩瑩幫着娘去後院撒了一把給雞鴨鵝吃的玉米粒子和菜葉。
小雞小鴨們嘎嘎的,吃得特別歡快。尤其小鴨子,一個個嘴巴跟裝了漏鬥似的,只進不出,身子一晃一晃,腦袋一低,就啄起好多吃的。
楚瑩瑩數了數:“小雞二十六只,小鴨八只,鵝七只。”
哎,饞了,想吃雞肉呢。可是小雞還小,沒長成大雞。前些天,為了給狗蛋補一補身體,楚瑩瑩磨着爹娘宰了家裏唯一的一只大公雞和鴨子。
哦,狗蛋就是她現在要送走的美少年。
楚瑩瑩覺得有些可惜,狗蛋這麽好的名字,還沒正式用,就要消失了。
算了,下次有機會,撿到更合心意的,再起這個名字好了。
楚瑩瑩忙活好一切,推開狗蛋的屋門進去。
“準備好了嗎?那我們出發啦。”
她站在門口沒進去,小下巴倨傲的擡起,手背在身後。像個要護送美嬌娘出去的公子哥似的,還要講究君子風度。
顧荊身上穿的還是楚家準備的粗布衣裳,他剛來的那身衣裳其實已經被縫補好了,也洗曬幹淨了,但他卻沒有穿上的意思。
少年撐着身體站起,緊抿唇,點了點頭。
他的腿還沒好,其實不好就這麽出來。可一日不回宮中,心裏就有頗多的疑惑沒解開。況且,他乃儲君,若是失蹤了,勢必引起動蕩。
母後和父皇也會擔憂。
不過宮中有禦醫,回去了,傷會好得更快罷。
顧荊遲疑的想,目光掃過楚瑩瑩,眼裏浮現自己也沒發現的複雜。
他艱難的移動步子,準備跨過門檻時,楚瑩瑩忽的扶住他胳膊。
“你怎麽不說男女授受不親呀。”
少女清脆的聲音,讓顧荊身形一頓。
他僵着身子,一條腿不知道是該擡起還是落下。
楚瑩瑩笑了出來:“我逗你呢。你這樣挺好,不過你這麽會保護自己,照你這性子,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
少女笑得一派明豔,顧荊的耳根卻慢吞吞紅了。
楚瑩瑩越發想笑,愣是忍住。
狗蛋臉皮薄,還是不要逗了,免得少年惱羞成怒。
“快走罷。你的腿我想好法子了。”
楚瑩瑩扶着少年走到院子裏,指着地上自己改裝好的小推車,朝他驕傲的一點下巴道。
“瞧,我弄的好不好?你坐上去,不用你走路。”
楚瑩瑩也知道少年斷着一條腿,需要靜養,不好就這麽落地走來走去。
地上的小推車,四周扯了一塊藍色的布圍了起來,上面用竹子綁了固定,光看模樣,竟然像個小型的馬車。
顧荊:“……”
楚瑩瑩伸過來小腦袋,邀功一般開口:“是不是很喜歡?我就知道你喜歡,坐在裏面簾子擋着,你會很安心的。”
顧荊眼皮跳了跳,他下意識有些拒絕這輛花裏胡哨的“馬車”。
然而少女的熱情讓人更難以拒絕。
他僵住半晌,右手在自己左手寫下一個字“重”。
楚瑩瑩點頭:“我知道你重呢。那日抱過的。連拖帶拽,才把你弄到那個小土坯房。”
她指的是那天晚上,顧荊跑進洞穴裏躲着又暈倒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家弄過去的那件事。
顧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耳根也泛紅。
楚瑩瑩似是看出來他要說什麽,哥倆好拍拍他肩膀:“不用害羞。反正我也不要你了。別的姑娘不知道你重,沒事的。”
少年桃花眼幽幽看了她一眼,耳根更紅。
竟然不知道剛才那話算不算安慰。
大齡王朝的太子,因為太重,被人嫌棄了。
他真的…很重嗎?
少年忍不住低頭看自己。
作為儲君,顧荊騎射一道自然都有涉獵。就是武藝也習過,畢竟日後成為一國之君了,身上也得有些自保之力。
他的手心,連同指尖,其實有薄薄的繭。那是經常握弓握劍練出來的。
他…
就因為楚瑩瑩一句“重”,可憐的小太子開始回憶自己的前半生,是否別人都礙于他是儲君,沒說真話。
比如他其實确實有點重,還胖?
楚瑩瑩盯着顧荊瞅了一會兒,見少年臉上神采變來變去,好像懷疑人生的樣子,她噗嗤笑出來。
“你這人怎麽這麽經不起逗。你是男子嘛,自然要重一些的。我拿你和小狐貍比,你不重才不正常。”
她笑得身子亂顫,扶着門框恨不得捶牆。
笑死了,貴人家的公子哥都這麽純良嘛。像個小白兔似的,一逗就有反應,太好玩啦。
顧荊站在院子裏,一張俊逸的臉紅到了底。
他後知後覺,他似乎又被這少女“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