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程禮洋又做了那個夢,或者是和那個夢很類似的夢。
她站在血泊中央,周圍形形瑟瑟的人把她圍在中間,她滿身是血,可周圍沒有人受傷,那血也不是她的,大約是她在這之前做了些什麽事情吧,究竟是如何她也不太想去在乎。面對這個類似的場景,她忽然不記得自己曾經到底在顧慮些什麽了。
人們将她圍在中間,不離開,也不靠近——哦?難得他們是在等我做些什麽嗎?程禮洋面無表情地擡步往前走去,撥開人群打算離開這裏,真不明白自己先前為什麽會站在那裏什麽也不敢做。
可在踏入人群中的第一步,她便感覺有人拉住她,随之而來的是跟多人阻止她離開,耳邊是那些人祈求或命令她別離開的話語連綿不絕。程禮洋被他們纏得寸步難移,但卻沒有因此而感到煩躁,而是平靜地從腰側掏出自己的配槍,朝身邊一圈人掃射。
槍聲伴随着鮮血四濺,染了她的衣服,也濺在她臉頰上。四周的人應聲倒下,一個彈匣用完了便快速換上下一個,直到面前那群人全部倒在血泊裏再不能動彈了。
她的心情仍然是很平靜。
睜開眼,睡意全無。程禮洋擡手看了看時間,仍然是半夜,她只睡了短短幾個小時而已,起身想去冰箱裏拿點什麽來喝,但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回來了,冰箱裏就算有東西也不能食用了吧,便一個人走到陽臺上吹吹風。
果然有些事情是躲得過熱鬧躲不過四下無人,程禮洋翻身坐在陽臺的圍欄上,要是往常或者曾經的她,是不會幹這樣輕浮的事情的,這是她哥哥喜歡做的舉動,現在嘛……她掏出了手機,沒怎麽猶豫,打開于苒給她傳的信息。
“晚上蒸你喜歡的魚吃好不好?”
這是下午就發給她了的,自己當時沒理,到了晚餐之後的時間,于苒才又發了一條:“生氣啦?”
自己也沒理會,她便再也沒有傳信息過來了,程禮洋知道兩條訊息已經是于苒能允許她自己最大限度的“打擾”了,真不容易,她和羅绮不一樣,如果是羅绮,別說她敢不敢這麽一聲不吭地走掉耍脾氣,就算她真因為有什麽重要事情一聲不吭走掉,羅绮也早就已經十幾個電話幾十條短信過來了,好再她當初沒有給羅绮聯絡方式的想法還沒有被沖散。
本想回個标點符號表示自己還活着,但還是沒做這個動作,把手機收了起來。
程禮洋想明白了。
對這個人何必糾結她為什麽不接受自己對她的好。于苒自己也都說了,她能做的事情不需要她幫忙也不需要她操心,就算那次她把她弄得下不了床她也覺得自己一個人可以,對這種人就應該要親直接親,想拉上床就直接上,關起門以後根本不需和她要客氣。
于苒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喜歡看別人高高在上任意遨游的樣子,給她一個近些看這人的機會當然好,但如果這人因為她多了一重束縛而将她扔下,她被摔在地上也會一聲不吭,就是重新擡頭看看那人在上面的自由模樣,然後收拾收拾,過她自己在地上的生活,
——我說她前任怎麽那麽人渣呢,原來都是她一手貫出來的!
心裏念完之後,總覺得好像又把自己給說進去了,于是默默補了一句好再自己理智和底線都很清晰。又在陽臺站了一會兒,反正睡不着,幹脆坐到餐桌上整理她範圍于這個城市內兩單的任務,把資料都收集完之後大約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左右,這時她才覺得眼皮重新重下去,于是回房間躺下繼續睡了。
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從衣櫃後的牆內暗格裏收拾了自己要用的東西,便匆匆出門往莫語秋那邊去了,路上正好順便完成其中一個遞送重要文件的任務,經過小巷子時遇到了點意外,不過她很快就解決了那些來奪文件的人,也因為這個緣故,到達和莫語秋的約定地點時,比預計的晚了近半小時。
“禮洋,你來了。”莫語秋起身,走到桌邊為程禮洋沏上一杯茶。
“嗯。”
程禮洋和她從來都不會客氣,進門以後就直接坐下來喝。莫語秋淡淡地笑了笑,把電腦也擡到這邊來,讓程禮洋幫她遞一下充電器。莫語秋穿着一件深色的長款風衣,款式和搭配看起來很正式,即使她完全沒有要出門的打算,程禮洋知道她這個人,看起來很溫和,本質上正經嚴肅得不像常人。
“問你個事情,很重要!上次你交給我保管的照片,這兩位是你的什麽人?”把上次程禮洋交給她的照片裝在一個透明的袋子裏封存着,放到桌面上,莫語秋收了柔和的表情,證明她還是很在意的。
“嗯……養父。”程禮洋想了想,還是這麽說了:“盡管我喚他老師,或者直呼名字,但他們确确實實是養育我的雙親。”
莫語秋聽聞後顯然有些驚訝,但并不是因為意外,接着她伸手指了指照片上那個笑着的亞洲男人:“那這個人的名字,可以說嗎?”
“老師……川上謙一,記得故鄉好像是京都吧,以前聽他說過,我那點計算機知識都是他教的。”程禮洋提起他們神色便會複雜起來,夾雜一些或是痛苦或是幸福的回憶。
“那,你知道他在發布論文或者什麽作品時用的化名嗎?”莫語秋顯得有些安奈不住。
“我想想,因為對那些東西不太感興趣,他想跟我講的時候我都嫌煩跑掉了……”程禮洋松了松肩膀的肌肉,然後撐在桌面上托着臉。
莫語秋有點焦急的樣子,有點失了她往常的平靜,可程禮洋确實是愣了半天想不明确的樣子,弄得她先忍不住問道:“Ek嗎?”
“啊,好像是……怎麽,語秋?”程禮洋沒見過莫語秋這麽奇怪的表情,像是……
“你是在激動嗎,語秋?”拍拍那望着照片上半天沒反應手卻不禁顫着的那人,程禮洋在猜莫語秋和川上是不是有什麽過節?不過也不太可能吧,畢竟她和川上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裏語秋的年齡也不是很大,起碼不可能是現在這樣的水平,所以怎麽會有機會接觸川上?
“Ek是你養父啊……”莫語秋半天吐出一句:“真是……”
“嗯,E是Richard姓的開頭字母,k是kawa川是第一個字母,看來老師和Richard認識的時間比我想象得更長一些呢……”程禮洋笑了笑。
“雖然,覺得禮洋不懂計算機界的事情很正常,但是……”莫語秋目光望向一邊空曠的房間,心裏有點憋屈,一邊安撫着激烈的心跳,一邊回憶着過去程禮洋時不時說出的一些話,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把問這人呢?重新把視線移回去:“但是,Ek可是世上最頂尖的軟件工程師之一,你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化名嗎?”
“聽、聽是聽過,但是我都喊他老師,Richard喊他謙一,平時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去的時候也都是Richard守着他,我都是在外面和雜碎打打鬧鬧的那個。”
想起莫語秋好像在這之前偶爾也和她講過她多喜歡這個人,這個人曾經找到過多麽隐蔽的漏洞侵入竊取了什麽等級的機密,還有設計過一款至今都很多業內人在用的程序,簡直就是藝術品之類……對這方面完全不感興趣的她從來都沒當一回事兒過。
程禮洋賠笑着連忙解釋:“而且,我平時都和Richard在一起交流的時間比較多,我覺得相比之下Richard更加厲害吧,十一年前N城在和別國邊境的那場糾紛就是他引起的,而且後來的戰争他也有一半的事兒在內……”
這麽想想她覺得她和程禮洋認識的時候,明明程禮洋的年紀不大,但是卻比同齡人要突出那麽多也變得合情合理了。莫語秋知道程禮洋從訓練營出來之後的日子是被什麽人撿到,帶回去收養了,可是對于收養她的人她從來沒有過問過。
“為什麽他自從四年前就不再更新文章和軟件了?”繼續問着自己心裏的疑問。
對于Ek這個人,莫語秋一直都很想了解他,但是,當然這種事情是幾乎找不到任何關于本人的資料信息的,直到那次她偶然在某個組織的資料庫裏發現一張很朦胧的照片,像是普通街邊的監控攝像頭拍到了一部分之後再放大的一張圖片,看不分明五官,只是隐約能辨別出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個人,現在看來,那個長頭發的應該就是程禮洋了。不過她也是在看到手上這種照片,才想到這樣的可能性。
“意外去世了啊,記得我讓你幫我查過那年四月末的爆炸案嗎?沒有任何線索對不對……”程禮洋抿了一口茶,覺得有點苦。補充道:“不然我現在怎麽會坐在這裏。”
“可Ek最後一次更新文章是五月初,他有其他認識的人嗎?”
程禮洋一頓:“除了Richard他不會告訴其他人自己的研究內容,也就是說……”
她覺得自己心跳從未有過的活躍,呼吸一窒,緩緩地轉頭對莫語秋用詢問的語氣道:“什麽都查不到,就意味着什麽都有可能?”
莫語秋點點頭,能讓她都查不到東西的,能這樣的人Ek是其中一個。“他們不一定已經去世了,也許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就連我們都很難涉足的事情,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也不低。”
看着程禮洋複雜的表情,莫語秋換上了那副溫和淡然的儀态,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放松點,他們一定很愛你吧?”
點點頭,他們是對她最好的人。“語秋,這之後……我想盡量接難度較高的任務。”如果他們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的話,不盡快磨練自己不行。
“如果他們讓你不要去找他們,有天就一定會來找你的。”莫語秋笑了笑,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個時候,請讓我見見Ek嘛……好了,這是Chad給你的新任務,我想一定符合你剛剛說的條件。”收起了那副嚴肅的表情,像往常一樣她把一個密封的文件袋交給她。
程禮洋跑到莫語秋住處的天臺上,翻身一躍踩在圍欄上,站起身面朝天空和整個城市,總覺得心裏有些話想大喊出來,張張嘴,風迎面吹了她一臉,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把該說都已經傳達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