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想到面對情緒激動的塔矢亮,進藤光卻收回了那副緬懷的神色,有些不耐地拿着折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我不是說過總有一天會告訴你的嘛,着什麽急啊。”
“你三年前就說過同樣的話。”
“那又怎麽了啊,又沒說三年內告訴你。”進藤光一手撐着下巴,閉着眼似乎有些不滿。“等我再一次感受到合适的氛圍和沖動時,再告訴你好了。”
“進藤光!”
進藤光重新撿起筷子,開始吃飯,對他的叫喚充耳不聞。
看他這幅模樣,塔矢亮就知道無論怎麽問,今天都是不可能再得到SAI的答案了,也只好緩緩坐回榻榻米上。看着食盒中精致的面食,發了好久的呆,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壽司。
吃完中飯,兩人又下棋複盤直到晚上五點。進藤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先回……”他剛剛走到棋室外的走廊,正好一陣狂風刮過,帶着劇烈的暴雨淋了他一身。
“進藤!”塔矢亮吓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把進藤光從狂風暴雨的淩虐中拉回來。但已經來不及了,進藤光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個小水窪。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幾秒鐘,進藤光哈哈尴尬一笑,“塔矢,我看我今天還是別回去了吧,外面雨太大了。”
塔矢亮稍微想了想,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家離我家挺遠的,而且現在到處都堵車。”
進藤光興奮起來,“就這麽說定了,我先給我媽打個電話。”他說着蹭蹭蹭跑到走廊外。
“進藤!外面在下大雨——”
“沒關系,我手機沒電了,借一下你家電話!”進藤光的聲音遠遠地從雨幕中傳來。
塔矢亮拿他沒辦法,對上進藤光這麽個笑嘻嘻臉皮堪比城牆厚的人,他總是拿不出對別人的那一套謙遜來。
既然決定了要留宿,那麽這一局棋自然能晚上再繼續下了。塔矢亮把剛剛收拾好的棋盒拿出,擺出剛才他和進藤光下到一半的棋局,細細思索起之後的走位來。
十幾分鐘後,進藤光從門外走進。“搞定!塔矢,今晚我們吃拉面,嘿嘿~我已經訂好了外賣,不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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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出去這麽久是為了這個,還玩起先斬後奏這一套來了。
塔矢亮無奈:“進藤,你一天不吃拉面就不舒服嗎。”
“那當然了!拉面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一直吃拉面很不營養的,當心以後得白血病。”
“不管。”進藤光嘿嘿笑道,“反正我就是喜歡吃。”
“外面下這麽大雨,拉面館不是應該都不外送了嗎。”塔矢亮想起今天中午進藤光打的好幾個外賣電話,“你從哪裏定的?”
“就是今天中午的那家飯店啊,我記下了餐盒上的外送電話。”進藤光揚揚手機,“唉,這家的東西真貴,兩碗拉面就花掉了我一個星期的花銷。”
不過話是這麽說,看他的神色卻完全不像是很後悔的樣子。塔矢亮暗想,果然是為了他最喜歡的拉面啊。
大雨連續下了三天,由于進藤光的衣服在第二天被雨淋了個濕透,第三天只好借了塔矢亮的衣服來穿。堅決不肯穿西裝的他在塔矢亮房間裏搜羅出了一整套的休閑裝,正是塔矢亮平日裏穿的比較多的那一套灰格子七分袖襯衫。
沒想到原本在塔矢亮身上出彩的衣服到了進藤光身上卻換了一個樣,不僅褲子長袖子長下擺長,而且塔矢亮穿上像是明星踏紅地毯,他穿上就像是邋裏邋遢的無業游民。
塔矢亮在一邊觀摩半晌,最終若有所思地摸索着下巴:“果然是身高的差距嗎……”
“……住口啦!”
最後進藤光穿上了塔矢亮初二時期的海王中學校服,勉勉強強算是合身,為此好是郁悶了一會兒。
連續下了三天的大雨終于在第三天傍晚停止,屋檐發出斷斷續續的滴水聲,風鈴也偶爾抖動一下發出聲響。
天氣終于開始好轉了。
進藤光拿起他昨天晚上做的晴天娃娃挂在風鈴邊上,一邊對塔矢亮說:“你看,我說這東西有用吧!今天雨終于停了,這都是我這個晴天娃娃的功勞。”
塔矢亮在下面扶着椅子,唇角挂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笑容:“是,是你的功勞。”
“……雖然被你誇了,怎麽感覺這麽不爽呢。”
“錯覺而已,挂好了就下來吧。我們繼續下棋。”
“好……OK!完工!”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晴天娃娃挂着馬克筆畫上去的笑容,随風擺了擺身子。
當瓢潑大雨變成綿綿細雨并且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後,進藤光查看了一下天氣預報,決定勉強相信一下。就拿着自己濕透的衣服,穿着海王中學的校服坐了地鐵回家。
在地鐵上時還有一個小插曲,有幾位看起來像是小學畢業班的學生對着他竊竊私語,大意就說是海王中學校規很嚴格,這人怎麽染了一頭黃發,肯定是學霸中的學霸,被校長特許可以染發什麽什麽的。
甚至到後來開始争論進藤光的這頭黃發屬于染的還是天生的,據說缺少維生素B會造成這種效果。
進藤光在一邊聽着小學六年級生争論着他這個初中畢業都聽不懂的話題,額頭一滴冷汗滴下。
他這才意識到,雖然在圍棋上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天才,但在學習和生活的各種方面,他就是個渣啊。
另外一邊,塔矢亮除了在進藤光留宿的第一天晚上經歷了銷魂一夜,第二天早上看見了一個“好兄弟”之外,直到第三天晚上就寝都沒有看見任何奇怪的東西。
就當他以為之前不過是他的幻覺時,第四天,暴雨初霁,棋院延後的對局也在今天開始。當他穿戴整齊出門上班後,一路上走得……很是精彩。
剛剛被暴雨沖刷過的路面還沒有多少人跡,從家裏到前面的路口更是沒有一個人影。
但是他看到了,飄蕩在路上的東西。
只有一個而已,就是他兩天前的早晨看到的那個,試圖進入他家的“好兄弟”。
只有一顆頭顱的……東西。
此刻那東西正走在他身邊,随着他的腳步一跳一跳,塔矢亮強忍着拔腿就跑的沖動保持正常步行速度。但是當那東西咕嚕嚕滾到了他身前,他的下一腳就要踩上去時,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險險地一腳跨過,沒有踩到它。
但是那東西卻因此發狂了,它開始尖叫:“你看得到我!”
它大聲說着,頭在他腳邊滾來滾去:“你看得到我!”
“你看得到我!”
它不停地尖叫,歇斯底裏的聲音讓塔矢亮感到耳膜都要被刺穿了。
在他被這東西的喊叫逼聾之前,他發怒了。
“住口!”
就像是按下了電視遙控器的暫停鍵,那顆頭顱的聲音戛然而止,它仍舊一開一合着流血的嘴唇,但再也沒有尖叫發出。
塔矢亮趁着這個空檔趕忙往前走去。
那東西又開始動了,這一回它咬住了他的褲腳,海藻般的頭發纏繞住他的小腿,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去。
在塔矢亮意識到他想了什麽之前,它的身上就燃起了一團藍色的火焰,踉跄着從他的腿上滾落,在蒙蒙細雨中一點點燒得消失。
塔矢亮想,他可能……擁有成為一個陰陽師的潛質。
因為在剛才,他腦海中所想的是:要能把這東西一把火燒掉就好了!
去棋院的一路上,他領略到了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風采。
路邊穿着冬天才穿的厚重羽絨服踢皮球的小女孩,在柳樹上挂着随着風一蕩一蕩的年輕女人,甚至在等地鐵時,他看到地鐵的軌道處有一個中年男人趴在那裏,那張臉一直面朝着右邊,發出痛苦的□□。
當真是……精彩紛呈。
到了棋院後,他終于松了口氣。
從沒聽說過棋院有什麽兇殺案死了人的,這裏應該見不到了吧。
他站在電梯門前,等待電梯的到來。
“小亮。”緒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塔矢亮轉身,微笑着向緒方問好。
“緒方先生。”
緒方把手中的煙頭扔進一邊的垃圾箱裏,“這幾天下了暴雨,市河說你沒去過棋會所,你在家沒事吧。”
“嗯,還好。”塔矢亮眼睛盯着緒方白色的西裝胸口處,随口答道。“進藤這幾天都和我住一起,所以就沒再去會所了。”
緒方抽香煙的動作頓了頓,“進藤?和你住一起嗎?”
“就這幾天。”塔矢亮随口答道,眼神還停留在緒方白色西裝的胸口處。
緒方看他有些心不在焉,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胸口,有些調笑地問道:“小亮怎麽盯着我看,我胸口處有什麽嗎?”
塔矢亮伸出手,把緒方胸口處不斷嘗試着往裏面鑽的黑線拎起,看着黑線在他手中化為虛無,有些飄渺地答道:“沒……”
“嗯?”
“緒方先生,塔矢君!”電梯降到一樓,天野記者正好從裏面出來,看到門口等電梯的兩人,立刻笑着叫道。“正好,我剛剛還在找你們。今晚十一樓有一次棋士的采訪,緒方先生,塔矢君,我想就塔矢門下寫個專題。請問今晚有時間嗎?”
緒方搖搖頭:“這恐怕不行,近幾天身體有些微恙,今晚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啊,那緒方先生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天野先生有些遺憾,轉頭看向塔矢亮。“塔矢君?”
“啊……嗯。”塔矢亮這才回神,對着天野記者笑道。“我今晚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