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蜜裏調油(一)
陸秉被打了二十大板,最後直接疼暈了過去。季王府那些來勢洶洶的仆役到底還是随主子,心腸軟,見頑劣小兒疼暈之後便沒有再下重手。
二十大板都打完,幾人請示了徐江菡,擡着暈過去的陸秉将他送回了廂房。
一直掙紮的陸太醫被鎖在廂房裏頭,外面派了兩名侍衛看着。侍衛好定力,任由陸太醫怎麽哀求,他們都不動如山。
直到外頭傳來了動靜,陸太醫的胡攪蠻纏才停了下來。侍衛要起了繭子的耳朵終于得到救贖。
“秉兒!”
廂房的門被打開,仆役擡着陸秉入內,繃着臉色,将陸秉随意地丢在床上。
陸太醫見自家孫兒面無人色地被擡進來,一動不動的,差點兩眼一翻,先他一步走了。後來他鼓着勇氣屏住呼吸将顫抖的手指按上陸秉的脈搏,探到脈搏搏動的感覺之後,他心裏的那塊欲崩的石頭才緩緩落地。
他抱着陸秉的腦袋,将他攏在懷中,小心地撫着。無論如何,季州府是不能待了,他們今日沒有痛下殺手,萬一明日反悔了要殺他的孫兒怎麽辦?早一步離開便能早一步獲得生機。
“王爺,王妃,陸鐘爺孫欲回京,允還是不允?”職守廂房門口的侍衛聽到了陸鐘哭天搶地的訴求,不敢私自做決定,便一級一級地往上報,最後送到柳漣那兒,由柳漣親口向季王與徐江菡轉述。
柳漣說完,徐江菡頭也不擡一下,飲了一口茶水,冷冷淡淡地道:“便由他們去吧。正好陳公公也要回京,便将遞與聖上的奏章交給他,由他送入京師。陸鐘爺孫二人也順道讓他帶回去。這樣,王爺覺得如何?”末了,徐江菡問了問季王的意思。
季王摸着大盤子裏剝好的零嘴,正要往嘴裏塞,聽見徐江菡的聲音後,手趕緊停住。腮幫動了動,她趕緊将嘴中的東西嚼碎咽了下去:“甚好,王妃之法甚好。”
徐江菡瞥了一眼季王嘴角的碎屑,無奈一笑,她知道她壓根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府中的這些事情,季王總是依賴自己,自己不在的時候,便依賴譚福加。政務、官場之事又有幕僚指導,自己是一點兒也不用動腦筋……
這樣的性子,前世的自己并不着急,反而是越發縱容。今世再來一次,血淋淋的教訓不時在眼前放映,徐江菡必須逼迫自己狠下心來……
“王……”就陸秉一事,她剛想議論兩句,季王卻在同一時刻張嘴出聲道:“王妃,這個很好吃,你嘗嘗。”一把剝幹淨的栗子遞到了身前。
對上季王天真爛漫的笑容,徐江菡的話哽在了喉中,想了想又作罷,她還是等一個适合促膝長談的時機,再與她好好言說一番。
柳漣得了準話,馬不停蹄地前去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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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毫無阻攔的出府準許,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陸鐘一刻也不想多呆,收拾好細軟之後,央求着季王府守衛将陸秉擡上馬車,之後便匆匆離去。
路過醫館之時,他買上幾盒金瘡藥先應付陸秉的傷,等到了京師,上好的、珍貴的藥材随他取随他用,陸秉這挨打的傷不出二月便能痊愈了。
一路向北行去,車窗外的植物與景致飛快地向後撤退。越往北,落葉越多,秋意越濃,發黃的葉片被車輪卷起,漫天飛舞後撲簌落地。
“阿公……疼……”颠簸的馬車上,陸秉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呼痛。他趴在柔軟的墊子上,臉被陸鐘側向一旁。
陸鐘盤腿坐在陸秉的身旁守了很久,一刻也不敢松神。見陸秉面色蒼白如紙,陸鐘眼裏的心疼都要溢了出來。
“那荷花是季王的寶貝,我都警告你不能動了,你偏生不聽話。”關心則亂,陸鐘在陸秉虛弱不堪之時,一反常态地斥了兩句。
“我哪知道……季王這麽寶貝……寶貝那荷花……”陸秉嘟囔了一句,身子動動,被打的地方傳來了鑽心的疼痛,他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冷汗滴落了下來。
“诶啊,你別亂動,亂動會扯着傷口的……你知道嗎?好在那群下人見你是小兒,打的不是很重,回去之後,阿公替你弄些藥材,敷一敷啊就好了,你也別太擔心。”想到了什麽,陸鐘壓低了聲音,悄悄地在陸秉耳旁說道:“上次番國進貢給陛下的藥材我留起來了一些,等到了京師,我便拿來替你療傷,不用多少時日,你就能下床蹦跳了。”
聞言,陸秉很想笑,無奈臀上的傷太疼了,他略微勾一勾唇角便能扯動傷口,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疼……”
“睡吧,睡着了就不會覺得那麽疼了。”陸鐘将一個藥包打開,攤開藥粉,食指一沾點在陸秉的鼻翼前。而後執一小扇,朝着陸秉面部扇風。
陸秉的眼皮随着他晃動的手垂了下來,最後緊緊地阖了上,沉沉的睡去。
陸鐘松了力,老邁的身子靠在車廂壁上,腦袋歪歪扭扭地偏着。他揚起一抹笑,逃過一劫的喜悅浮上了他的心頭,壓在他心底的石頭一塊接着一塊地被移開。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被他視為安全無虞的京師,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改變。
一個以他為開端的局悄然布下。
***
“枉費?枉費什麽東西?”譚福加外出歸來,剛入府門便聽守衛叽叽喳喳地在他耳旁嚷道,好幾個人一起張嘴說,每一個都是激動不已,他都不知自己該聽誰的,只能站在原地發着懵,聽到最後也沒将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聽明白。
“不是枉費,是王妃,咱的王妃來了!我們啊,都見過了,就剩譚管家您了,您趕緊去拜見一下啊。”一個守衛聲音拔高道。
這下譚福加可算是聽明白了,他盯着那個守衛的臉,雙眸漸漸發亮,又新鮮又好奇:“王妃當真來了,在哪兒呢?”
“在大廳呢,王妃說要好好認一下王府中的人,召了府中上下,一個一個地認過去,我是上上批。譚管家,這麽重要的場合,您怎麽能不在呢?王爺一直在找您,都派人去催了好多回了。”
“我這不是有事耽擱了嗎?信王爺派人送來了補物,我在醉仙樓招待了一下,一招待便是一整個下午,我也想回來呢!”譚福加晃了晃手上提着的東西,抱怨道。
偏生這個信王派來送補物的是個話多且愛折騰的人,不然他早早就能脫身,不至于拖這麽久。
“您是不知道王妃早上有多威武,她啊将那京師的陸太醫爺孫好好教訓了一番。哈哈,想起來就想笑,那個頑劣的陸秉啊被王妃的眼刀一瞥啊,半聲都不敢吭,跟以前啊判若兩人。這豎子看着頑劣,實則欺軟怕硬,王妃正好是來治他的,哈哈。”
譚福加眉毛一挑,旋即喜悅上心頭,連聲追問道:“那陸秉怎麽了?”
“王妃下命令打二十打板呢,把陸秉都打暈了過去。”
“他們現在人呢?”
“走了,跑得比兔子好快。被王妃一教訓,他們哪裏還敢留下來。再留下來,興許連小命都不保咯。”出了一口惡氣,門口守衛的心情也很好,對新到府中的王妃也是愈發的尊敬:“不得不說,王妃當真是厲害!”
譚福加來了興致,走到守衛身旁,勾肩搭背道:“怎麽回事?快給我說說。”
守衛一邊陪着譚福加走入前廳,一邊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在守衛添油加醋的講述下,譚福加對這個新入府的王妃好奇到頂點。
“王妃不僅雷厲風行,對王爺也是極好的,您沒瞅見她看向王爺時的眼神,滿眼的愛慕,王爺見着王妃之後,臉上的笑意也是不絕。她們二人琴瑟和鳴,倒是将我們這些下人羨煞的呦~”
“你們羨煞什麽,胡亂說話!”譚福加笑着敲了敲守衛的頭:“主子們可以亂調侃?”
“诶呦,譚管家,您親自去看看知道了。等您見着了,一定會同意我說的。”
“我這就去。若真如你所說,冗雜的婚禮儀式可以不要,但這洞房花燭夜萬不可少,我得趕緊安排!”譚福加笑得臉上都要開出花兒來了。
“是哩!”守衛贊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