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甄選王妃(四)
待陸鐘入榻前替季王接診,陸秉便在房中散漫地閑逛起來,毫無顧忌。
譚福加也在塌前伺候,無暇顧及外頭,那些婢女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帶着壞笑的陸小公子在季王房中這裏動動,那裏動動。
陸秉見她們欲阻攔卻不敢的情形,鄙夷地哼了一口氣,心裏想着有什麽樣的主人便有什麽樣的仆人,這季王府的下人較之主人更好揉捏。
轉眼便見一個雕刻精致,塗有彩漆的小麋鹿,陸秉将其拿起,握在手心裏,笑眼眯眯地看着它。
“陸小公子,這個動不得,這是王爺的飾物。”婢女們怕驚擾帳中的季王,故而壓低了聲音勸道。她們搬出了季王,企圖用季王的身份地位來施壓。
這些精心雕刻的飾物都是季王的寶貝,平常她們婢女欲将這些飾物移個位置,小殿下都要急上半天。
若是被她知曉有人亂動亂玩,怕是會大發雷霆。
陸秉嘴上應得好好的,實則不已為意,動作十分粗暴,抓起了一個又一個,甚至還拿在手上抛來抛去。
外頭雖有些動靜,但隔得遠,還不至于影響簾帳內的三人。陸鐘來到季王塌前,面上微微帶着笑意,恭敬地道:“季王殿下,下官為您接診。”
“勞煩陸太醫了。”季王亦禮貌地回了一句。
陸鐘按上季王的脈象,阖上雙目,凝神斂氣,但越診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譚福加彎腰候在一旁,有意無意地瞥着陸鐘的神色,心中暗自揣摩。
診了許久,陸鐘松開自己的手,先是嘆了一口氣,而後開口道:“季王殿下,能否讓下官看看您的雙眸?”
季王點點頭,伸手去解系在腦後的白紗。白紗解開,季王慢慢睜開了自己的雙眸,毫無生氣地望着前方的某個地方。
陸鐘站起身來,半俯低身子,查看季王的眼睛。季王白紗下的雙眼失焦,空洞無光,渾濁一片。
陸鐘又上前掀了掀她的眼皮,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最後搖頭嘆息道:“殿下之眸,回天無術。請恕下官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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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卿,這不能怪你,只怪我自己沒有這個福分。”季王面上頹喪,心中卻是暗暗竊喜。
待在一旁的譚福加也松了一口氣,同時眼睛冒裏冒出了幾朵淚花,哀戚地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哪!”
一時間陸鐘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這二人。三人各自不語,帳內的氣氛凝結了一會兒,直到簾帳外頭傳來了噼裏啪啦木頭的碰撞聲。譚福加與陸鐘一齊将頭扭向外頭。
季王眉梢動了動,辨認出這聲音是如何發出的,心中暗叫不好。
她移了移身子,慢慢從榻上起來,盡量讓語氣平緩自然:“外頭可是出了什麽事?”
“約莫是孫兒又闖禍了,下官替他同殿下告個罪。”陸鐘早已料到,急忙叩拜行了一禮。
其言辭誠摯,禮數也到位,但這是表面功夫,其心必然不是這般想的。若是真的尊敬,問診之時便不會帶着頑劣孫兒一道來,讓其惹是生非。從一開始,陸鐘就在縱容他的孫兒。
內心諸多波瀾,外表也不能顯露出來,季王“诶”了一聲,接着道:“陸卿言重。福加,先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本王房中雜物甚多,莫要将陸小公子磕着碰着了。”
“是!”陸秉的頑劣,譚福加是見識過了,入府不過幾個時辰,便将廂房裏頭能拆的東西都拆了。
也不知爺孫二人什麽路數,一個調皮搗亂,一個收拾爛攤子,不斷賠禮道歉,弄得譚福加滿頭霧水,最後只能笑着說沒事沒事。
這般的好脾氣便讓那頑劣小兒更加不知收斂,現在竟鬧到了季王殿下這兒,譚福加眼皮一跳,怒火從呼哧的呼吸聲中冒出。
到了外頭只見陸秉笑得無比開心,手裏攥着季王雕刻了許久的飾物。地上還有兩個被砸壞了的,其中一只是小麋鹿,它的觸角斷了,身子也裂成兩截。
譚福加心疼壞了,他親眼見着季王耐着性子,坐在桌旁一刀一刀地雕刻,足足雕刻了三個月才将這只麋鹿雕刻好。如今被這頑劣的小公子摔了一下,便輕易地給摔壞了。那幾個月付出的心血,就這般沒了。
“來人,把他給我抓住!”譚福加憤怒的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三兩個仆役上前,跑了兩圈才将陸秉抓住。
被抓住的陸秉知道自己有錯,非但不承認,嘴上還有些不甘,憋着嘴道:“不過兩三個便宜木頭而已,借我玩玩又何妨,季王府當真是小氣。”
“你……”譚福加氣急欲辯,卻聽見季王出聲道:“陸公子若是喜歡,便贈與你了。”
季王不得不忍痛割愛,他知道陸秉這般肆意妄為是為何。他們是太子的人,仗着有太子撐腰便無所顧忌。
此次前來,陸家爺孫便是替太子查看自己眼瞎的虛實,順便再替八王夏容厚羞辱自己一番。自己與祝王走得近,□□派的人素來不喜歡自己,這對爺孫也一樣。
如今關鍵時期,她只能一忍再忍,任人揉捏,不然會更多的禍事會找上自己的。
“還是季王殿下大方,不似婢女下人這般小氣,那這些我就都拿走了。”陸秉一邊說着一邊瞟了譚福加一眼,一副得意忘形、趾高氣昂的模樣。
季王撐着拐杖,眼睛看不見,不知陸秉拿走了什麽,只聽他那高揚的語調,便知他毫不手軟,她刻的那些好看的定然都被拿走了。
季王的心在滴血,握着拐杖的手都不自覺地用力。
***
陸秉被打發回房,季王的寝殿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陸鐘回過神來,抱歉地道:“大兒去世得早,只給陸家留下一個孫兒,故而管教不嚴,殿下恕罪。”
“小事而已,陸卿不必放在心上……”虛假的借口讓季王疲于應付,她說着便往房中內塌走去。
譚福加也是被氣得不行,見狀便知曉送客的時候到了,正欲張嘴,卻聽陸鐘語氣高揚道:“對了,臣還有一事要恭喜季王殿下!”
季王轉身,眉梢一挑:“哦?,是什麽事?”
“陛下為殿下甄選王妃,現下季王妃的人選已經定下了,不日将抵達季州。”
季王聽罷,面若死灰,讷讷許久不能語。
陸鐘瞧她這臉色,不解地問道:“殿下不高興?”
季王苦笑一聲,背過身去:“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并不願禍害那些大家閨秀。”
“季王殿下這是哪裏的話,能夠嫁入季王府,那可是飛上枝頭當鳳凰,是她們幾世修來的福分,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禍害一說。”
譚福加見王妃人選已定,倒是有些喜出望外,一時沒顧忌季王的異色,追問道:“王妃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南直隸淮安知府徐廣琛之女徐江菡。”
“哦?”譚福加意外地道:“竟是她?”
“怎麽,譚管家認識?”
“并不認識。先前在名單上不曾見到這位姑娘,故而感到奇怪。”
“你們看的名單不全面,後來禮部還遞上了許多合适的人選。”陸鐘笑笑:“這個徐姑娘啊,是陛下親自選的,皇後娘娘也很滿意。沒過幾日,賜婚的聖旨便會降下,宮裏頭啊讓我先同季王殿下知會一聲,道個喜。”
季王呆愣住了,她不知為何徐江菡從北直隸跑到南直隸去了,也不知為何她會出現在禮部的名單中,并且被皇上選中,成為她名正言順的王妃。
這是天意?還是巧合?亦或是他們弄錯了?
季王難以置信,也不敢置信,若按前世的事态發展,沒有那次相遇,徐江菡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她的王妃。
“這個徐江菡的名字如何寫?”為了不出烏龍,季王問得詳細。
陸鐘如實答道:“雙人徐,江湖的江,菡萏的菡。”
“是一樣的。”季王喃喃道。可名字對上了,萬一出現同名同姓非同一個人的情況怎麽辦?
還是要問些其他內容。
季王抓住了陸鐘的衣袖,急急地問:“這個名為徐江菡的姑娘生辰八字是何?陸太醫可知?”
“這個老臣自然不知。”
瞧着此時的季王,哪裏有半分不願意成親的樣子,分明急迫得很,連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都要追問。
陸鐘笑道:“待陛下聖旨降下,殿下便會知曉了,殿下莫要心急。老臣還聽說啊,王妃顧及殿下的身子,主動向陛下請旨,說要取消成親儀式,最後陛下同意了。”
“如此看來,王妃是個極好的人吶。”譚福加高興地道,扭頭去看季王,只見她嘴角挂着呆愣的笑容,看着模樣,應當是欣喜的,可是不知為何整個人看過去有點……傻乎乎的……
像是受了刺激。
季王受了刺激是真,只不過這個刺激是正面的。她有點高興得回不過神來。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了!”陸鐘知道季王高興,明面上又說了兩句讨喜的話。
頃刻之間,陸秉打壞她飾物一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掩蓋了過去。,子派了眼線來盯她辱她也無足挂齒。
重活一世,沒有什麽比心愛的女人再次成為她的妻子更高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