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甄選王妃(三)
譚福加捏着信,心急火燎走到府門處,召來一個王府守衛的領班,肅然地吩咐道:“你速去京師,将這封信親手送到祝王手中。記住,一定要親手送達,萬不可經他人之手。”
譚福加将季王囑咐的事情又強調了一遍。
守衛領班接過,凜然抱拳道:“譚管家放心,屬下必定完成任務!”
牽出了府中圈養的千裏好馬,譚福加目送着送信守衛離去,心中兩端搖擺之後有了偏向,他還是不願此信毀了小殿下一生的幸福,他希望陛下賜婚的聖旨能夠快些送達,這樣王妃入府便是板上釘釘之事了。
在府門處站了一會兒,譚福加正欲轉身入府門,卻見一輛馬車慢慢悠悠地在王府門前停下。
譚福加止住腳步,扭頭打量着這輛馬車。
“可是譚管家?”遠遠望去,只見一小兒坐在車夫身側,晃蕩着一雙不安分的腳,布鞋髒兮兮的。瞧小兒的面容尤顯稚嫩,估摸着不出十二歲的年紀。
“正是,不知尊駕是?”譚福加轉身面對馬車,探頭朝車廂望去。那車廂極為樸素,卻簡潔大方,想來裏頭坐着一個風雅之士。
想起前些日子送入王府的書信,譚福加心中有了猜測。
小兒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并不回答譚福加的話,笑着從馬車上蹦下,口無遮攔道:“可算是到達季王府了,自京師來,果真是千裏迢迢。你們季王府真難找,周遭皆是窮鄉僻壤,連條大路都沒有!”
譚福加的笑意中摻雜了些許尴尬。也不知這黃毛小兒是從何處學的教養,膽敢在季王府門前放肆!
氣氛難以緩和之時,馬車車廂的門簾被掀開,一人頭發斑白的老者從裏頭鑽了出來,亢聲喝道:“陸秉,不得放肆!”
下馬之後,老者又對譚福加施了一禮,面上笑意盈盈:“譚管家,我們是陛下派來替季王殿下瞧病的。”
譚福加眉梢動了動,果不其然,是祝王爺書信中提及的那位太醫院的院使。
若雙眸無事卻故意裝瞎,那可是欺君大罪!譚福加心中陡然生出一陣驚慌,也不知韓神醫的藥能否瞞過行醫數十載的老醫者。
不過這些擔憂都要掩藏在心裏,明面上他可不能露出絲毫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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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譚福加的臉上旋即堆滿了笑容,上前抱拳迎道:“原來是陸太醫,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季州府離京師是遠,但山清水秀,景致怡人,是個好地方啊!”老者有意替小兒彌補,故而誇贊了一遍季州的山水。
譚福加活了數十載,閱人無數,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他覺得這二人來者不善,他面上雖然說着客套話,心中卻是不大暢快,對着這二人也生了防備之心。
“劣孫陸秉,自小就是頑皮性子,譚管家莫要往心裏去。”陸鐘歉意地笑道。
“陸太醫言重,陸公子性子開朗,氣度不凡,必是人中龍鳳。”譚福加也适時的吹噓一番。吹噓完了後話鋒一轉,他又道:“陸太醫及陸小公子舟車勞頓,定然是累了,快快随我入府!”
“有勞。”
剛踏入前院,譚福加就召來婢子吩咐道:“趕緊收拾兩間幹淨的廂房出來。”
婢子應聲離去,譚福加停下了腳步,等着好奇打量王府的爺孫二人跟上來。
他走得并不快,無奈那爺孫二人一步三回頭,很是緩慢。
“阿公,快瞧,那兒有只麻雀!我要去抓來!”
“秉兒,不得胡鬧!這裏可是季王府,不是咱們自家後院!”
小兒嘴唇動了動,嗫嚅了幾句,聲音不大,譚福加卻聽見了。
那小兒道:“就這季王府,還不若咱家大。瞧這潦倒窮酸的模樣,還好意思稱之為王府?”
“不得放肆!”陸鐘狠狠地斥責了一聲,那小兒才收斂了些。
譚福加聽罷險些變了臉色。有些人雖然對季王府有意見,但礙于季王的身份,也知在背後說話。這小兒卻口無遮攔,肆意妄為,絲毫不懼季王權威,也不知是生性如此,還是有人教唆……
“季王爺在何處?不知現下能否接診?”陸鐘晃了晃手中的藥箱,對着譚福加問道。
“王爺在塘邊涼亭處小憩,想是此時睡得有些沉了。”譚福加笑着回道,言下之意乃是不便接診。
陸鐘了然,捋須一笑:“那我們先回房歇着,如若王爺醒了,勞煩管家告知一聲。”
好在陸鐘知禮數,态度也很恭敬,譚福加心中的怒火這才平息了下來。
表演的時刻又到了,多演幾次,就輕車熟路了。譚福加先上前一步,接着雙手擡高握住了陸鐘的手,眼角冒出些許晶瑩,言辭懇切道:“陸太醫,您可是王府的救命稻草啊,王爺的這一雙眼全靠陸太醫了!”
說罷便拜了一拜。
陸鐘扶起譚福加,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寬心:“诶,譚管家這是作何?治病救人陸某的職責,陸某定當竭盡全力。”
送二人回房,譚福加腳步匆匆地往塘邊涼亭走去。當務之急,須速将此事告知季王殿下。
還未步上涼亭,他遠遠地便望見季王一人坐在塌沿,雙手圈着膝,下巴靠在膝上,一副茫然無措又孤單的模樣。
譚福加來不及心疼,旋即拾階而上,急忙禀道:“殿下,宮中太醫院的陸太醫來了!”
季王的情緒有些低落,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淡淡地道:“來了便來了,有什麽好慌張的?”
“老奴怕他會瞧出端倪。”
季王疲憊一笑:“放心,我們沒有端倪可以讓他瞧見,我現在的眼睛确實是看不見,并非佯裝……”
“王爺如此有把握,老奴也就放心了。”譚福加的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意。高興完畢又見季王愁眉苦臉,問道:“殿下還在為娶親一事憂煩?”
“是。”氣氛凝滞了許久,這一個字才從季王口中冒了出來。
“王爺不願成親,莫不是有意中人了?”譚福加靈光一現,試探着問道。
季王被窺中了心事,将頭埋得更低了。
“王爺若有意中人,這事便更好辦了。将此人告知陛下,請求陛下賜婚便是,王爺又是為何憂愁呢?”
季王的聲音之中帶上了些許的顫抖:“我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
譚福加本想詢問為何找不到,可季王只是讷讷地重複道:“找不到她了……我找不到……”
顯然季王想避開這個問題,譚福加便沒有多問,心裏頭對季王的心疼又多了幾分。
尋人的事情,譚福加并不知情,季王交代給了和順。自解決完旱災之事,她便一直在找徐江菡,可北直隸江平縣都被她翻得底朝天了,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會不會這一世,根本就沒有她?
季王的心死了,沒有徐江菡,她自是不會再看其他女人一眼,遑論娶親。
“再找找看,殿下莫要輕言放棄。”不知該說什麽,譚福加只能這般安慰季王。
季王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父皇那邊甄選王妃一事,現下無論如何要止住。聖旨一出,一切都沒有回頭路了。
“信送出了嗎?”
“已經派快馬送出。”
“好,先這樣吧。我累了,扶我回房。”
戳中了傷心事,季王一直郁郁寡歡,回房睡了一覺,睡到了日落繁星起,這才有了些氣力。
“殿下,陸太醫等候多時了,現在可否召見?”見小殿下還一臉迷糊相,譚福加溫聲細語地問道。
“叫他進來吧。”季王讓婢女伺候着穿上了外衫,躺在榻上,安安靜靜地等着陸鐘前來問診。
她的眼睛上覆着一圈的白紗,長發縛成一個簡單的髻,着一身白綢衫,溫潤純粹。
“柳漣,安神香滅了嗎?怎味道淡了許多?”
柳漣笑道:“殿下睡了許久,安神香自然是滅了。”
“再點上一柱。”只有聞到這荷花味的安神香,季王才覺得安心。
“是。”柳漣點完安神香,捧着一杯清水走了過來,道:“殿下初醒,定然口幹舌燥,飲幾口清水,口中也能舒坦些。”
“你遞來吧。”季王點着頭,朝着柳漣說話的方向伸出了手:“放在我的手上,我自己來。”
“是溫水,杯壁仍有些燙,殿下小心。”
“知道了。”季王正欲接過杯盞,卻靈敏地聽見有外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靈機一動,失手将杯盞滑落。
陸鐘方踏入季王寝殿便見着了這一幕,季王還未接牢茶盞便收回了手,青花茶盞落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溫熱的水灑了一地。
“柳漣,你怎麽回事?”譚福加見狀大怒,從陸鐘身後快步行了兩步越前,大聲呵斥道。
“奴婢該死!”柳漣跪在地上,頭埋得很低。
“不怪柳漣,是我沒有接好。”季王的手指絞在一起,一副犯了錯惴惴難安的模樣。
外頭所言大晏九王性子懦軟是個軟柿子,果真不假。
陸鐘默默觀察着季王。
而季王也知道陸鐘在默默觀察自己,所以有些事情,她故意為之。
“殿下莫動,奴婢清理一下破碎的茶盞。”幾個丫鬟湧上前來,不用片刻就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幹淨了。
“福加,陸太醫來了嗎?”季王重新在榻上躺下,詢問道。
“來了,候着呢。”譚福加瞥了一眼陸鐘。
“讓他進來吧。”
“是。”
回完季王的話,譚福加出來請陸鐘入內。陸鐘孫兒陸秉亦跟着他來到寝殿,一副賊兮兮不懷好意的模樣。
他不斷打量季王房中的一物一陳設,好奇之中又帶着些許的嫌惡。
“陸太醫,請。”
“眼觀手勿動!這可是季王府!”陸鐘知曉自己孫兒的性子,低聲斥了一聲便随譚福加入內。
“知道了。”陸秉笑嘻嘻地應道,心中卻是打着另外一副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