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幫我 “季老師,好季老師,求你幫幫我
好燙,這是哪裏,淋在自己身上的是什麽,是水嗎?
陸燦頭腦昏沉到睜不開眼睛,從裏到外都熱的要命,下意識仰頭喝了幾口水。
可水解得了喉嚨幹癢的渴,卻沒能解決身體內部最深處的渴和熱。他煩躁地扯扯衣襟,随即感覺到有個冰涼的物體摁在他手上,阻止住他繼續脫衣服的舉動。
渴望着降溫,陸燦整個人靠了過去,貼在那個物體上。沒想到那個物體竟然會說話:“陸燦,站好,我在給你沖澡。”
“季老師,季老師......”陸燦發出毫無意義的低喃,“我好熱,幫幫我......”
“......別蹭!”“冰涼的物體”聲音低到咬牙切齒,“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命?如果要命這麽難受的話,我寧願不要了......季老師,我喝了不幹淨的東西,求求你幫幫我,要是你都不肯管我的話,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聽到“不幹淨”三個字,浴室沉默了幾秒,除了“嘩嘩”水聲外,只剩下不知道誰的壓抑呼吸聲。
片刻後,陸燦聽到後面問:“真想讓我幫?”
“真的,”陸燦毫不猶豫,語氣無限接近于哀求,“季老師,好季老師,你快碰碰我。”
“行,我幫你可以,需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
“第一,你今晚和誰在一起。”
陸燦咬咬嘴唇,潛意識告訴他這個問題不能回答,回答也許會面臨某種可怕的災難。
然而下一秒,按在他手上的“冰涼物體”忽然向後移,順着他的脊.柱不緊不慢地一節一節往下捋。陸燦被弄的全身發抖,脫口而出,“和劉冠!”
“哦,他啊。你記不記得,我警告過你不許以身犯險?這是第二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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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很好回答:“記得。”
“那麽第三個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對方聲音與平時無異,陸燦卻感覺出他在極力隐忍着,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吓得陸燦忍不住向後退一步。
可惜沒成功,後面那只手抵住他的脊背,不僅不讓退甚至還把他往前帶了一點,“第三個問題,不聽話是需要接受懲罰的,你認同麽。”
陸燦腦袋混沌一片,已經失去思考能力,遲鈍地張張嘴,想問問要怎樣懲罰。
沒等問出口,對方直接用行動告訴了他。
眼前一黑,是熟悉的手和溫度,陸燦右臉被迫壓在瓷磚上,這讓他體表的溫度降下去一些。緊接着灼痛感襲來,他說不清什麽感覺,一面被炙烤着一面又覺得那股邪門的燥熱被驅散,整個人混亂不堪。
世界在他眼前無限縮小、縮小,縮成一個殷紅的圓點,在某個頂點又“砰”地炸開、擴散。他盯着四濺的圓點,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是一碗剛煮出來的白粥,被勺子攪來攪去,熱氣是散了,可也攪爛了。
陸燦貼着冰涼的牆壁,整個人緊繃得像一張弓,呼吸亂到不像話。季明澤冷眼看着他的戰栗和緊張,卻不想給他任何緩沖的機會,再次施壓。
——今天他真的生氣了。
他無法形容接到那通電話時的感覺,更說不出看到陸燦時的心情。跨年夜,大街上男男女女悠閑地朝着江邊走,準備去看每年一度的跨年煙花秀。只有陸燦孤零零地逆着人流,外套衣襟大敞四開,眼底和鼻尖都是紅的,紅到他手臂青筋都突出來了。
只一眼,季明澤就猜出他去幹了什麽。這人似乎總是不聽話,八年前老師告誡不許進危房玩的時候非要和男朋友進去玩,八年後依然這樣,依然在做那些以身犯險的蠢事,依然不懂得保護自己。
“陸燦,”季明澤附到他耳邊,低聲問,“你知道在商店倉庫那天,我說了什麽麽?”
那天計算完修車費後,陸燦要結清債務,當時季明澤說了句話,陸燦沒聽清。不過此時陸燦根本沒心思回憶,或者說,不止倉庫,他連季明澤現在說什麽都聽不清。
一鍋被攪爛的白粥該拿什麽思考?
“我說的是,”季明澤側頭用犬齒狠狠咬住他耳垂,“惹上我,你永遠別想自由。”
每說一句話,他嘴下的力氣便大一分,“你看過人類馴服野獸的過程麽?他們把野獸關進和那間倉庫一樣的地方,鎖住它的四肢,讓它流血讓它痛,讓它永遠記住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想,你肯定不願意變成野獸......”
最後一個字時,伴随着耳垂的劇痛,陸燦又開始顫抖。可後面那人大概是為了讓他長記性,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軟塌塌的白粥站不住,被摁着、壓着、咬着,聽完了一整場跨年煙花秀。
......
真正恢複知覺已經是第二天晚間。
陸燦睜開眼睛,覺得脖子僵的厲害,想要翻個身緩解一下。剛挪開腿,強烈的酸痛感自腰部傳來,疼的他差點原地犧牲!
操,昨晚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屁股這麽難受,他不會出車禍被截肢了吧?
陸燦吓得滿頭冷汗,趕緊掀開被子往下看。開心的是腰部以下全須全尾。
而令人害怕的是,他兩條腿正赤丨裸着,渾身上下只穿了件寬大的T恤,連遮羞褲衩都沒穿。
......搞什麽,他沒有裸丨睡的習慣啊?
陸燦一時間有些懵,龇牙咧嘴地撐着胳膊坐起來。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沒在自己家,而是躺在一間有些眼熟的房間裏。
視線掃過牆上照片那一刻,陸燦認出來了——這地方他來過,是季明那間破破爛爛的小屋!
所以他幹了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陸燦絞盡腦汁,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麽。印象中,他看到秦媛媛屍檢報告後一時氣不過,準備自己上陣勾引劉冠從劉冠嘴裏套話。結果不僅沒套成功,還被......
還被下了藥。
幸好他保存有一定體力,打爆劉冠狗頭後跑出來了。邊跑邊給季老師打電話,然後......
這間屋子沒有窗戶,為了睡覺也沒開燈,借着門縫滲進來的白熾燈光,陸燦臉越來越紅。
他似乎貼着季明,在季明身上前前後後的拱,一口一個“好季老師”求人家幫幫忙。人家不情不願答應了,結果幫過兩次三次後他稍微喘口氣,就又不要臉地蹭過去......
不能再想了!陸燦趕緊停止回憶——如果繼續想下去,他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一頭撞到牆上以死謝罪!
對了,說到季老師,陸燦揉揉後背,季明哪去了?
他忍住大腿根部的疼痛,咬牙下了地。本來想找條褲子穿上,卻被鏡子照出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只見鏡子裏的人滿脖子紅印,鎖骨和後背能露出、不能露出的地方印着無數枚齒痕,胳膊小腿青紫,像被鉗子大力鉗過。
最過分的是耳朵,左邊耳垂已經被咬出血了,能看出有人幫忙處理過,塗着消炎藥水,不過肯定會留下疤痕。
某季姓服務生屬狗的吧。
好家夥,都不用去醫院打耳洞了。
陸燦實在找不到褲子,把門拉開一條縫,小聲喚道:“季老師?”
沒人應。
幸好T恤夠長,能遮住屁股,他又像剛用魚尾完換雙腿的小美人魚般艱難地走出房間,“季老師,你在嗎?”
這回有動靜了,回應他的是抖開衣服的聲音。季明澤提着兩條剛洗完的男褲走出衛生間,拉着一張臉,雙眼布滿紅血絲。
看到這個場景,陸燦第一反應是:季老師在洗他們昨晚弄髒的褲子。
第二反應是,完了——他把季老師糟蹋了。
其實醒來之後他沒想太多,也沒考慮該如何斷昨晚的糊塗案。畢竟有周彥這種随便看對眼就能去開房花花公子在身邊,久而久之陸燦并不覺得滾床單是件多麽神聖的事。
尤其他們都是男人,不存在誰吃虧誰不吃虧那一說。
可在看到季老師拉着的臉之後,他深刻認識到他想錯了。
像季老師這種老實巴交的人,別說像周彥一樣約炮,連婚前X行為都不一定贊同。他昨晚不僅拉着人家搞,還搞了那麽多次,簡直是在挑戰底線。
最主要的是,他至今沒能确定季老師的性向,是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操,陸燦越想頭皮越麻,他他媽不會把季老師掰彎了吧?
罪大惡極!
陸燦恨不得現在就跳進馬桶把自己沖走,艱難地道歉:“那什麽......昨晚對不起啊。”
季明澤看了他一眼,沒回答,拿着褲子去陽臺。
陸燦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跟在後面。剛走兩步,前面的人身形忽然頓住,陸燦收不住腳,“哐”地一聲,一腦袋撞到人家後背上。
捂住額頭,他不敢喊痛,皺着眉小聲抱怨:“幹嘛忽然停下啊。”
季明澤回頭,視線向下移。
陸燦這才想起來他還遛着鳥,緊急扯下扔在沙發上的平角褲,三下五除二套到身上。
等他提着略大的褲腰跑出去時,季明澤已經開始往陽臺的晾衣架上挂東西了。
那上面有他的T恤,他們的褲子。老舊小區保溫做的一般,陸燦吸吸鼻子,聞出季明澤用的不是洗衣液,是那種老式洗衣皂。皂香被滲進來的風一吹就散了,只剩下淡淡的酸澀。
從小被寵大的緣故,陸燦不太會道歉,也沒什麽哄人的經驗。他拉住季明澤衣襟,生澀地解釋:“昨晚太混亂,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那麽做的不對,但不是故意的,你、你原諒我一下吧。”
季明澤挂完第一條褲子,取下衣架挂第二條褲子。
“光嘴上說沒誠意,你告訴我想要什麽補償,我來搞定。或者......”陸燦試探着問,“你、你是第一次嗎?”
季明澤瞥了他一眼。
“不是說不是第一次不行......我的意思是,無論你是不是第一次,只要你說,我都願意對你負責。”
收回視線,季明澤轉身走離開。
完蛋,陸燦滿臉絕望,季老師生起氣來竟如此難哄!
跟只剛出生不久的小鴨子似的,陸燦又亦步亦趨跟在季明澤身後回到客廳。關陽臺門之前他回頭看向晾衣架,恍惚間想起來,暈倒之前,接住他的那個人穿着襯衫西裝,與季明着裝習慣截然不同,味道卻十分一致。
如果那個人是季明的話,為什麽季明沒洗那件估計也被淋濕了的襯衫?
如果接住他的不是季明——不可能——陸燦想,如果不是熟人,他絕對不會放心暈倒。
......算了,先等等再說,現在首要任務是哄好季老師。陸燦搖搖腦袋,晃掉那些亂七八糟無用的想法。
廚房裏傳出叮叮當當的響動,不多時季明澤端着小鍋和盤子出來。這人不知道體力有多強,辛勤勞累一宿,竟然還有體力做飯。
講真,劉冠那個藥的藥性簡直是為大象準備的,陸燦意識從頭到尾都處在混沌狀态中,唯一的想法是“好熱”,唯一的感覺是“又痛又爽”。除此之外,過程如何、中途說了什麽、換了幾種方式......等等等等都沒印象了,累的一直睡到現在。
陸燦探頭觀察餐桌桌面,那上面擺了兩套碗筷。季老師沒餓着他,說明他們的關系仍有挽回餘地,沒話找話:“今天你沒做辣的诶。”
季老師挑了挑眉,終于張開他那張快黏在一起的嘴:“你能吃?”
“額......現在貌似不能,謝謝你啊。”陸燦頓了頓,“其實你昨晚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挂掉我電話或者把我帶回來之後直接扔浴室沖水就行,省得......”
季明澤忽然問:“記得我答應過你什麽麽。”
“随叫随到,我說的話你都聽。”
說完,陸燦自己怔愣幾秒。随叫随到,所以季明在他打電話求助後第一時間到了。他說的話都聽,所以無論大半夜買梨子,還是幫忙瀉火,季明都沒拒絕。
季明一直在踐行對他的承諾。
陸燦心裏更愧疚了。
事已至此,提錢傷感情,提“負責任”直男又不一定需要,陸燦想不出該如何彌補給人家造成的創傷,不聲不響幹掉半碗粥,悶悶地說:“季明,我沒經歷過這種,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先祝你新年快樂,其他的以後慢慢聊。”
新年快樂......
季明澤夾菜的手頓了頓,冷硬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暖調。
吃完一頓熱乎乎的飯,困意襲來,陸燦又回季明澤卧室補了一覺,再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十多點鐘了。手機上躺着幾通未接來電,有家裏的,有老毛周彥的,還有那個私家偵探朋友——問他需不需要繼續追蹤劉冠。
這次行動差點把自己搭進去,陸燦覺得并不算徹頭徹尾的失敗,畢竟從劉冠下作的手段來看,秦媛媛十有八九也被他逼迫過。
陸燦先給家裏回電話,說昨晚喝多了沒聽到手機響。接着給老毛周彥發信息報平安。最後他盯着通話記錄界面,突然想起秦楠在太平間門口說的:“我姐就是想不開,踏踏實實和那個大老板在一起多好”。
秦楠怎麽知道劉冠喜歡秦媛媛?以秦媛媛要強的性格,絕不可能主動把難堪的事告訴弟弟。
那些結論大概是他猜出來的。
可他又能從哪兒猜出來,流言蜚語?電話通話?
自己瞎想不如問問當事人,反正秦楠一直留在濱城,沒跟父母回老家。陸燦沉吟片刻,撥通秦楠的電話。
那小子大概喝了酒,口齒不太清晰,“燦、燦哥啊,你找我?”
“嗯,明天抽空見個面,我想了解一下你姐的事情。”
“了解我姐?你們關系比我好多了,應該用不着找我了解。再說我身上沒錢,坐不了車。”
陸燦知道,他是怕自己攪局,影響到劉冠給的“人道主義撫恤金”,故意拿沒錢坐車當借口。
“沒關系,明天打車過來,車費我給你報銷,”頓了頓,陸燦裝出一副關心的語氣,“你也知道我們關系很好,她走之後你就是我弟弟。這個月零花錢夠不夠花?不夠的話我明天給你拿點。”
人的貪婪是無止境的,即使馬上要拿到一大筆錢,聽到“我給你拿點”秦楠仍然止不住意動,猶豫幾秒後爽快答應道:“好的燦哥,明天我去找你,嘿嘿。”
在外面不方便盤問,陸燦最終決定把人約到家裏。正好現在時間不算晚,陸燦走出卧室,小聲問道:“季老師,你睡了沒?”
“說。”季明澤聲音從隔壁傳來。
他在打拳麽,陸燦探出一顆腦袋:“我的褲子幹沒幹?時間不早,我得回家了。”
回?
家?
季明澤停下動作,心想,他還是太心軟了,昨晚就不該管陸燦的求饒再來兩次,讓他幾天內都沒力氣要求回家。
放下手裏把玩很久的金屬物體,季明澤沉着臉去陽臺,其實洗的時候褲子已經幹的差不多,挂起來是為了不起皺。
看着旁邊那條自己的褲子,他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但可惜不是。和陸燦在一起很久的不是他,跟陸燦衣服糾纏在一起的也不是他。季明澤側過身,眯起眼睛看陸燦,有那麽一瞬間,用拳房那把鎖把陸燦鎖起來的沖動超越了所有理智和情感。剛才他一直在想這件事,甚至已經盤算好怎樣能夠神不知鬼不覺。
“季老師,幹沒幹?你別光看我呀。”
“......幹了,”季明澤深吸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穿上,我送你回去。”
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風不大,月牙彎彎的。
陸燦的車停在保齡球館了,季明澤招手打了輛出租,兩人一起坐進後排。
一路上陸燦左扭右扭,沒有一刻鐘能老實坐着。司機師傅有點不耐煩,“哎我說小夥子,你別蹭了,我這是新換的坐墊,蹭掉地上還得洗。”
陸燦也不想跟蛆似的扭來扭去,假裝沒聽見,繼續我行我素。
司機師傅好奇道:“你是有那個什麽......多動症嗎?我的意思是你肯定很聰明。科學家說患多動症的都是聰明人,沒有罵你有病的意思。”
他沒罵陸燦,但陸燦頂着一張大紅臉,特別想罵他。
“專心開車。”這時季明澤冷聲開口。
司機師傅終于消停了。
到地方交錢下車,從院子到門口的十二米路,陸燦走的異常艱難。
元旦節物業管家和清潔工都在放假,門口新下的雪沒掃,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陸燦咬牙用腳把它們往旁邊踢踢,清理出一塊空地開門。進屋後本來想先泡個澡,就見季明澤堂而皇之走到客廳沙發前,從包裏——或者不能叫做包,而是出現在老實人身上毫無違和感的布袋子—一裏掏出一套家居服,手按在褲腰上。
陸燦看他竟然有脫褲子的意思,立刻驚道:“放手,站那兒別動!你、你要幹嘛?”
季明澤說:“住下來。”
“你又不是沒房子,為什麽住我家!”
“照顧你。”
“......照顧我?”陸燦指指自己,“我又不是老弱病殘孕,不需要照顧。”
季明澤視線下移,在他腰胯之間掃了一圈,“你确定不是?”
呃......他屁股雖然疼,但好像沒疼到需要人照顧的地步.......好吧,陸燦承認,他現在确實跟特殊關愛人士沒區別。而且他可以确定,老弱病殘都不一定能有他屁股疼。
“那行吧,”除了照顧,陸燦這兩天真挺想讓季明陪在身邊的。裝作勉強道,“我卧室旁邊那間客房比較幹淨,節前家政來打掃過,你先住着。”
“嗯。”
或許是劉冠的藥有副作用,或許是搞的太狠了,總之陸燦又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這種時候家裏有人的優勢便顯現了出來。
沒等從床上起身,他先聞到了餐廳飄過來的香味。有軟軟的雞蛋餅,番茄牛腩湯,清炒菜心和小拌菜。奇怪的是,他本來口味很重,吃這些菜的時候卻不覺得清淡到不想吃,季明這人大概掌握了什麽可以讓食物變美味的魔法。
吃完,陸燦手背撐住下巴,嘴巴一張一合,“季老師,我約秦媛媛的弟弟過來見面,應該是快到了,一會兒你幫忙配合一下。”
季明澤問:“怎麽配合?”
“叮鈴~叮鈴~”沒等陸燦回答,門鈴聲響起,可能是着急拿“零花錢”,秦楠竟然早早到了!
那小子心眼多得很,陸燦怕拖久生變,低聲交代一句“見機行事”後,跑去給秦楠開門。
秦楠染了發色,黃色裏面挑染幾绺亞麻,穿着皮質羽絨服小腳褲,腳上一雙豆豆鞋毛翻在外面,一說話噴出一股熱氣,“燦哥,你家小區好大好氣派啊,我差點迷路!”
陸燦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喜歡的話以後常來玩。快,別在門口站着,進屋裏坐。”
秦楠探頭看向客廳,“那個男的是......”
“我私教,”陸燦解釋,“脂肪到了冬天容易囤積,得多健健身,省得日漸發福變成中年大叔。”
富二代玩的真花,別人都是拿錢請保姆侍候自己,富二代拿錢請私教折磨自己。
等他有錢了也要情個私教,秦楠想,到時候多拍幾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叫別人好好看看自己人上人的生活。
陸燦拿出拖鞋遞給秦楠,秦楠換上後邊往客廳走邊打量這間房子。走到沙發旁,大咧咧地用腳踩了兩下地毯,心裏盤算着這玩意好像得花錢洗了。
陸燦見他不坐,懶得再招呼,直接問道:“楠楠,我叫你來是想問你,你怎麽知道劉冠喜歡你姐的?”
這句話半真半假,醫院裏秦楠只說過“和老男人在一起”,而沒說“老男人”是誰。但因為陸燦語氣太過理所當然,讓秦楠産生了一種陸燦什麽都知道的錯覺。他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含糊道:“就、就是聽說的啊。”
“聽誰說的?”
“一個朋友,告訴你你也不認識,別問啦。”
陸燦能聽出秦楠在胡扯,準備換種方式旁敲側擊繼續打探。這時一直靠坐在旁邊餐桌上的季明澤忽然起身,陸燦以為他要坐沙發,向左一步讓出過道。
沒等站穩呢,季明澤擡腿輕輕一蹬,猝不及防地,秦楠四腳朝天被踢到了地上!
陸燦瞬間頭皮發麻——媽的,季明澤是不是理解錯“見機行事”的含義啦?
其實陸燦能猜出秦楠不願意說的原因,無非是怕得罪劉冠拿不到人道主義撫恤金。所以能不能從這小子嘴裏摳出東西需要靠技巧,随便動手打人怎麽能行,萬一給他打生氣了,一個字都不說了怎麽辦?
“季老師......”陸燦上前想要攔住季明澤。季明澤背對着他,後背像長眼睛了似的伸出一只手把他擋在身後,然後左腳直接踩住秦楠胸口。
別看季明澤身材勻稱,因為肌肉結實,實際體重要比看起來多很多。秦楠被踩的直咳嗽:“咳咳、你幹什麽啊?燦哥,快把你私教弄走!”
陸燦猶豫兩秒,裝作沒聽見似的抿緊嘴唇——季老師擋住他不想讓他摻和,那他就不摻和。
見陸燦不應,秦楠兀自掙紮兩下。這小子确實有幾分小聰明,很快領悟出陸燦叫他過來的目的,兩眼一閉,幹脆不說話了,大有拒絕配合保持緘默的意思。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知情者,陸燦難免有些着急。然而季明澤的手還是擋在那裏,不僅沒放開秦楠,反而俯下身子,左肘搭在左膝上,居高臨下的說:“你叫什麽來着,秦楠對吧?”
“我叫什麽跟你有屁關系,快放開我!”
“行,不告訴我也可以,反正你有沒有名字不重要,”季明澤頓了頓,“秦媛媛走了之後,如果你死在這裏,警方只會用‘失蹤人口’來形容——我猜以你父母的閱歷未必找得到你,你說對不對?”
“......幹嘛突然說這個,”秦楠音量降低,顯然已經有些害怕了,“你、你敢弄死我怎麽着?”
邊說,他邊觀察季明澤的反應。很快他發現踩在自己身上這個人表情淡漠,似乎沒在開玩笑。
只是輕輕一腳,他就被踹到了地上。如果下狠手的話,秦楠毫不懷疑這人真能打死自己,額頭霎時滲出一層冷汗。
平時他不怎麽回老家,和父母聯系也少,姐姐去世之後只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在城裏。和所有離家漂泊在外的游子一樣,如果被弄死埋到哪兒,可能要等屍體爛的差不多才會有人發現。
至于那些狐朋狗友,頂多找他兩天,發現找不到就去跟別人混了。偷雞摸狗嘛,和誰做都是一樣的下賤。
看到秦楠蒼白的臉頰,季明澤略微收回腳,像視線多放在對方身上一秒都嫌髒似的垂下眸子,摸摸褲兜,掏出來幾張紅鈔票。
現代人多用手機支付,季明澤身上會帶錢完全是為了維持住老實人人設。他數了下手裏是五百塊,想全扔給秦楠,頓了頓抽回一百,把剩下四張丢到秦楠身上,“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陸燦問什麽你答什麽,這四百零花錢可以拿走;第二,相信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怎麽樣了。”
怎麽樣......是要打死他嗎?
在華國敢觸犯法律的太少太少,可秦楠不敢用命去賭博,想起剛才輕飄飄的一腳,幾乎不需要選擇,直接喊道:“第一種!我選第一種!”
“好,起來吧。”
有季明澤在旁邊震懾,陸燦和秦楠溝通輕松了許多,幾乎可以說是有問必答。
原來秦楠也沒親眼看到秦媛媛和劉冠在一起,只不過去姐姐那兒拿錢的時候,聽過劉冠給秦媛媛打電話。
“劉總,請你不要再找我了,”秦楠掐起嗓子模仿姐姐的聲音,“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請盡快審批我的辭職報告.....別說了!我弟弟在旁邊......”
剩下的秦楠就不知道了。
可能不想讓他聽,秦媛媛去樓道裏打完了這通電話。時至今日,秦楠都一直以為劉冠在追求姐姐,而沒想過,或許姐姐的死真與那個禽獸有關。
聞言,陸燦久久沉默着,顯然沒有心思繼續往下盤問。多留秦楠無益,季明澤便替他送秦楠出門。
站在門口,秦楠搓搓手,試圖跟季明澤套近乎:“哥,你真是私教?在哪個健身房,多少錢一節課?等我有錢了來找你。”
就剛才把他踩在腳下的氣勢,一點不像那種無腦肌肉男。
“下次随叫随到。”季明澤懶得理他,丢下一句話。秦楠只好讪讪地揮揮手,轉身自己離開。
等季明澤再回去的時候,陸燦仍站在茶幾旁邊,一動沒動。
因為屁股還很疼,他不躺着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站着。而把人搞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走到他身後,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陸燦強撐着開玩笑,“剛才那四百從欠我的五百修車費裏扣,現在你只剩下一百沒還了哦。”
季明澤“嗯”了聲,沒提一百的事,只道:“如果累了回房間躺會兒。”
“......我不累,”陸燦勉強搖了搖頭,“季老師,你說媛妹兒電話裏的‘那晚'發生了什麽?劉冠是不是強迫她了?她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可以承擔所有起訴的費用,可以一直陪她打官司打到結案為止,如果不想在新普做了我還可以幫她安排工作......她怎麽就不跟我說呢......”
“或許她有把柄在劉冠手上,”季明澤問,“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從秦楠的複述中,不難确認這件事發生已經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了,陸燦咬牙道:“起訴那個人渣!”
“起訴的話需要證據。”
證據.......陸燦瞬間蔫了。他從劉冠那裏套話失敗;秦楠只聽過沒見過,不算實質性證據。現在他們可以說是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兩手空空,不具備任何與黑暗周旋的武器。
陸燦心裏憋悶得要命。他抓起外套,丢下一句“我出去逛逛”直接出門。
季明澤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走,快步跟上,陸燦倒沒阻止,攔下一輛出租車,低聲吐出一串地址。
季明澤不問要去哪裏,也沒問去做什麽,就靜靜地坐在陸燦身邊。直到付完錢下車,他才看到他們停在一個小區門口。
與他父母還在世時住的那套老房子不同,這小區不算新也不算舊,位于城市比較邊緣的位置,衛生環境一般,從行人口音中能聽出來住戶以外地人口居多。
走進去更能感覺出小區物業的管理很懶散,私家車随便停,涼亭旁邊的小花園裏插着幾根木質支架,上面爬着已經枯萎的黃瓜藤。
——竟然有人占用公共空間種黃瓜!
等進了樓道,居民的垃圾袋都在門口擺着,清潔工不知道是沒來還是不願意收沒管那些。樓道裏飄着一股飯菜馊掉的味道。陸燦沒聞見似的,在前面靜靜帶路。
最後他們在六樓停下。
陸燦伸進衣服兜裏摸索片刻,掏出一把鑰匙。房門打開的瞬間,二人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二十平方的小屋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大概是噴過空氣清新劑,彌漫着一股花草香氣。占據了整整一面牆的書架裏擺滿了書,下面連接的書桌上,文具、本子、筆記本電腦一應俱全,光看着,眼前都能浮現出女孩戴着頭箍、捧着熱水杯,伏在案前認真學習的景象。
比起書桌,旁邊梳妝臺則顯得空曠許多,只有幾瓶基礎款的水乳和粉底液。角落裏躺着管用完一大半的唇釉,橘紅色,是種很顯氣色的色號。
“這是秦媛媛的住處,”陸燦說,“她給我留了把備用鑰匙,省得發生突發狀況房東進不來。”
季明澤眼神淡淡地打量四周,其實他對別人生活如何從來不感興趣,因為正常人會這麽做,才選擇這麽做。
“你覺不覺得她家缺點什麽?嗯,沒錯,缺空調和電視。她嫌空調太費電一直沒安,電視是覺得用不着沒買。事實證明她确用不着,除去工作以外的時間,她幾乎都拿來學習和進修了。我有時候覺得她活的挺沒勁的,有時候又覺得她才是最對得起時間的人......哎我幹嘛和你說這些啊。”
“你随便找個地方坐吧,季老師,”陸燦指指餐桌旁的椅子,“等我會兒,我想......看看她。”
“你看,”季明澤說,“我出去抽根煙。”
季明澤去樓道裏抽煙,陸燦低頭翻開倒扣在桌面上的書,是一本經濟法。秦媛媛一直想拿經濟法碩士學位,出事之前估計正在為考在職研究生努力磕書做題。
視線往左移,她的水杯裏剩下半杯水,顏色呈黃色,配上旁邊那板VC泡騰片,不難猜出那是略顯酸澀的橙子味。
再往左移,筆記本電腦插着充電線,不知是用到一半有事走了還是忘了拔掉。陸燦想,出租屋沒有電視,在需要放松的時候她會不會也像其他女孩子一樣上網找部電影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