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悔 但他突然後悔遠離季明的決定了
等老毛和周彥都走了,陸燦像融化的橡皮人兒似的癱坐在沙發上,身體疲憊的厲害,腦子卻無比清醒。
他們三個裏,老毛要照顧患病的妹妹,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到秦媛媛身上。周彥沒什麽牽念,但那家夥性格悲觀易沖動,搞不好會壞事。所以無論多累、多茫然,調查清楚秦媛媛死因的責任只能由他扛起來。
昨晚沒睡着,早上起的太早剛才又打了一架,陸燦感覺身上無處不疼,又疼又冷。
他扯過外套披在身上,聞到上面的味道,又想起了季明。
把他送回家之後,季明幫忙煮過粥就走了。依然和前段時間一樣,不問他是否需要幫忙,也絕口不提結清修車費的事。
就像懸在頭頂的石頭,你知道它一定會砸下來,但不知道什麽時候砸下來,所以一直惴惴不安一直惶惑着,既期待又害怕。
包括今天那通電話,他當時什麽都沒想,手就自己撥了出去。現在回頭看看,季明能二話不說去醫院挺不容易的。
他都那麽慘了,對方應該能理解他的心情吧?
陸燦不由自主拿出手機,打開和J先生的對話框。告訴周彥“不用接”時他并不清楚季明還願不願意接送他,畢竟從之前的表現,能感覺出人家是不想繼續聯系的。
但他突然後悔遠離季明的決定了。
說自私也好,壞心眼也罷,他只知道自己最近很需要季明。用不着做什麽,能像上午那樣一直跟在身邊就好。
陸燦手在屏幕上懸停許久,深吸口氣,幾個字打的異常艱難:【明天中午十二點,你有時間嗎】
發完,他盯着聊天界面,腦子裏一遍遍預演如果季明澤拒絕該怎麽做。
好在對方沒無情到不回信息,J先生:【?】
陸燦左手倏地握緊——發個問號什麽意思,質疑找他的原因?或者單純的詢問?火山:【我想去新普調查一下】
這次對方很久都有沒回複,陸燦把頭埋進外套裏,身處最熟悉的環境中,竟感受到了一絲茫然和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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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微信提示音再度響起。
是一段僅僅兩秒的語音。
兩秒可以說什麽呢?說句拒絕的話足夠了。陸燦從外套中露出半張臉,想看又不想看,最後幹脆閉上眼睛,咬牙摁下“播放”按鈕。
J:“好,我十一點半到。”
被電子設備處理後更加低沉的嗓音流進耳朵裏,陸燦那根崩了整整一天的弦,終于放松了。
翌日中午十二點,新普金融辦公樓外。
穿着羊皮小夾克的男人靠在柱子上,齊肩卷發随意挽在腦後,優質皮相配上恹恹的神色,頗有種浪子風範,引得進出員工頻頻側目。
不多時,一個踩着高跟的女人從轉門內走出來,大衣裏面套着職業裝,一看就是午休出來吃飯的。
男人整理好衣襟,不緊不慢叫住她。女人明顯愣了下,然後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她立刻喜笑顏開,倆人有說有笑地一起進入隔壁餐廳。
四十分鐘後,男人把女人送回辦公樓,轉身走到停在角落處的SUV旁,俯身對着副駕駛玻璃整理頭發。
“別騷了,”陸燦放下車窗,“成功了沒?”
周彥晃晃手機,上面是成功添加好友的提示,聲音仍不大精神,“當然。”
“OK,找機會把我介紹給她。”
“我就說你是我弟弟,想了解投資組合産品。”
說到這兒,周彥餘光瞥到駕駛位上正坐着的人,“哎小燦,這位是......?”
陸燦不知道怎麽回答,稱呼為朋友會被打趣,又不能說是随手抓來的免費苦力,只好祭出另一層身份,“我的私人格鬥老師,姓季。”
“原來是格鬥老師啊,那我認錯了。我還以為碰到高中認識的人了呢。”
陸燦好奇道:“誰?”
“旁邊三中的,哎你非得逼我說......就是校花喜歡的那個學霸。不過學霸的體型跟季老師差很多,應該是我看走眼了,你們別介意。”
因為兩個學校放學時間不同,當初周彥沒跟情敵正式打過照面,只遠遠看過幾眼。那小子身形非常瘦削,夏天也長袖不離身,露在外面的手腕時常泛着不正常的蒼白,整體給人感覺......怎麽形容呢。
很病态。
與面前這位高大的、說不上多健壯但至少健康的男人比起來相距甚遠。
最主要的是,以情敵的智商和學歷,現在應該在辦公室裏坐着,不可能出來當私教。
鬧出小烏龍,周彥不走心地為自己辯解。季明澤微微颔首表示無礙,轉向周彥說:“幸會。”
五官确實有點學霸那味兒,不過如果真是學霸,被認出來後表情不會如此坦蕩的。周彥打消疑慮,點點頭:“哦哦你好,那我先回我車上了哈。”
按照計劃,周彥開始和沒能離職成功的總監溫莎進行深入交流,并找時機提出有位弟弟人傻錢多,不會理財,想找收益回報率較高的産品進行投資。
其實作為需要拓展客戶的金融公司,新普員工聯系方式在網上能找得到。但一是總監拿到非重點項目會分給下面員工去做,陸燦無法直接接觸到她;二是新普正在風口浪尖上,公司肯定下過命令不許員工談論自殺事件,所以對于陌生拜訪客戶,溫莎戒心會很重,很難從她口中挖出有用的東西。
于是只能派周彥施展美男計了。
幸好一切進展順利,第三天晚間,周彥約溫莎一起吃晚餐,并把他“人傻錢多”的弟弟陸燦帶了過去。
“小姐姐你好,”陸燦盡力扮演富二代角色,“怎麽稱呼?”
“溫莎,你叫我莎莎姐吧。”
“好的,莎莎姐。我爸最近又給我打了一筆錢......”
陸燦把自己資産狀況給溫莎講了講,為了讓她相信,還“随手”展示了手機銀行中七位數的存款。
溫莎見他真有點“人傻錢多”的意思,噼裏啪啦提出好幾條專業性意見。三人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聊到酣處,陸燦大咧咧道:“對了莎莎姐,我聽新聞說有個姑娘從你們公司跳樓了,看照片挺漂亮的,好可惜。”
即使溫莎已經深深被周彥迷住,也斟酌幾秒才含糊道:“是,可惜了,本來她要接我位置來着。”
感受到她有所保留的态度,陸燦知道正面問問不出什麽,換成旁敲側擊:“接你的位置?你要辭職?新普在濱城算比較好的金融公司了吧,為什麽辭職?”
“因為我受夠了!”提到工作,溫莎滿臉憤慨,“加班加的狠不說,那個老男人有事沒事總叫我去他辦公室。大臉小眼睛長得跟芝麻餅似的,難道平時不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德行嗎!”
聽到“去辦公室”,陸燦周彥隐晦地對視一眼。
溫莎已經做到總監位置了,能支使動她的少之又少。其中符合大臉小眼睛形象的......
周彥問:“叫你去辦公室......想職場潛規則你?是誰,新普那個——”
“劉冠”二字差點脫口而出,陸燦趕緊在桌子下狂踢周彥。周彥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以他們的人設不該認識劉冠這個人。陸燦順道接過話頭,“新普那個老板麽,他喜歡你?那他喜歡跳樓的姑娘不?”
“呃......”怕言多必失,溫莎閃爍其詞,“就是、就是我的一個上司。平時喜歡跟員工動手動腳。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秦媛媛。”
溫莎嗤笑一聲,語氣裏的鄙夷難以掩飾,“我看只要漂亮的他都喜歡,無論男女,葷素不忌。”
“哦哦,太過分了。”
周彥左手緊緊抓住凳子邊緣,陸燦臉色也僵硬了一瞬。他能感覺出周彥正處在暴怒邊緣,借叫服務生加菜的機會小聲制止住他。
後半程兩人沒心思吃飯,也沒再追問溫莎,畢竟溫莎以後要在這行混,說的太多對她不好。
等回到陸燦家,周彥終于抑制不住怒氣,拽下衣服狠狠往地上一摔:“操,媛妹兒的死肯定跟那個傻逼男的有關!小燦,去給我拿把刀,老子這就捅了他!”
陸燦臉色難看的要命,他緩了會兒說:“先別沖動,現在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他逼死的媛妹兒。等我再打聽打聽看看。”
“還他媽上哪兒打聽?要不是溫莎一直想離職,今天不可能告訴咱們這麽多。我看現在只能找當事人親口問了。剛才溫莎不是說他男女不論葷素不忌麽,你教我幾招勾引男人的方法,我把他約出來好好問問,如果真是他,老子就當場把他宰了給媛妹兒報仇!”
陸燦無言以對,他沒想到周彥能想出這種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也毫不懷疑在确認是劉冠後對方真能掏出刀子捅人,這也是他不放周彥自己去接觸溫莎的原因。
看出陸燦的疲憊,還沒來得及走的季明澤倒了杯熱水推到他面前。陸燦握住杯身,混亂的心緒稍微平複幾分。
“直男裝不成gay的,你別瞎琢磨了,先回去休息一下。而且在太平間那天劉冠見過你,”陸燦嘆了口氣,“他不是傻子,再給我點時間吧”
第22章 警告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季明澤道,“不要以身犯險。”
如周彥所說,接下來陸燦無論怎麽打探,都沒能打聽到任何有關秦媛媛的消息。新普金融上下一致守口如瓶,仿佛真的只是自己點背,不小心沾上了有輕生想法的員工。
老毛那邊也通過親戚關系調取出秦媛媛的通話記錄。比起其他同事,她與劉冠聯系算是比較頻繁的,大概一到兩天一通電話。同時,因為手機墜樓時被摔碎了,微信聊天記錄花了不少時間才修複出來。和劉冠不到一百條的信息裏,三分之一分派工作;三分之一關心下屬——問她在做項目過程中是否遇到了困難等等;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一模一樣的七個字:【來我辦公室一趟】,說正常可以正常,說不正常也不正常。
周彥靠在陸燦家牆上,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以來一直沒睡好覺,眼睛裏紅血絲多的吓人,“哪家老板沒事叫下屬去自己辦公室啊,那傻逼絕對沒安好心!”
“我也覺得,但是燕子,”老毛嘆了口氣,“這完全可以解釋為作為後備總監,劉冠比較重視媛妹兒,所以經常找她溝通工作方式和工作經驗。”
周彥啞然,他大學畢業後一直玩樂隊,沒上過班,不太理解工作中的彎彎繞繞,不過聽老毛說完也懂了:“......老畜生狐貍尾巴藏的真好,一點不往外露。”
包括通話記錄,老板與後備總監打電話是一件太過普通平常的事,即使頻率高一些,也有無數種理由可以開脫。如溫莎所說,劉冠是慣犯,經驗豐富,早已經摸索出如何能在法律準繩上跳舞了。
“對了小燦,”老毛問,“屍檢報告出來沒?”
屍檢應該在死亡後四十八小時內做,如果有冷凍條件也可以延長至死亡後七天內,因為秦家不同意,一直堅持到昨天才簽字。
陸燦搖搖頭:“沒,再等等。”
“還等?要等到什麽時候?等到所有人都忘了有個女孩曾從新普跳下來的時候嗎?”
周彥一句話砸下來,直接把老毛和陸燦砸的說不出話。周彥繼續道:“坐以待斃沒有用,而且屍檢報告出來能說明什麽?錄像咱們已經看了,媛妹兒就是自己跳下來的,不存在電視劇裏那些投毒陷害的戲碼。哥哥啊,咱們別等了......”
周彥看向陸燦,“小燦,你快告訴我男人喜歡什麽,我可以去改去僞裝,我現在、我現在太想知道真相了!”
他想知道真相,陸燦又何嘗不想知道真相——這個屋子裏沒有一個人不想知道真相!
“你別胡鬧,”老毛忍不住斥責,“這種事能随便做麽,萬一受傷怎麽辦?小燦你別理他,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快吃點飯,我先帶燕子回去。”
陸燦點點頭,“你們也好好休息。”
不情不願地,周彥被老毛強行帶走了。陸燦把扔在椅子上的薄毛毯撥到一邊,放下手,卻突然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這幾天他一直處于游魂般的狀态中,季明澤看在眼裏,幫他拉出椅子,“坐。”
陸燦這才想起來他站太久站累了,撥弄毯子是為了坐下來休息,癱到椅子上,打開外賣軟件,“季老師,留下來吃飯吧,我點餐,你想吃哪個菜系?”
季明澤說:“不用點,我去做。你想吃什麽。”
其實陸燦沒心情跟季明澤推來推去,左右已經麻煩這麽多天了,不差今天一次,撐着下巴說:“那來點熱乎的吧,怎麽樣?”
在吃飯方面,陸燦很少提類似于“吃熱乎的”這種要求。他口味偏重,喜歡吃各種鹹辣口味的食物。不過現在沒有食欲,對于飯的要求已經降低到能填飽肚子、吃完不難受就行的程度。
“好,等我半小時。”
拿起手機,季明澤準備出去買菜。臨出門之前,陸燦叫住他:“等等季老師!密碼是120620。”
“12年6月20號?”
“沒錯,這麽快就被你破譯出來了啊......我去沖個澡,待會兒回來你自己摁密碼進屋。”
季明澤“嗯”了聲,拉開門出去。陸燦還以為他會問問這個日期代表什麽,已經準備好回答了,結果人家根本沒張嘴。
算了,陸燦想,季明不就是這種性格麽。不多說、不多問、不多幹涉,比如上次聊起小巷差點送命那件事時,季明跟剛才一樣什麽都不問。可能覺得自己沒立場問,可能好奇心不像別人那麽旺盛。
也可能對于他的經歷不感興趣。
人家對他這個人都不感興趣,确實沒必要追問經歷。
陸燦努努嘴,找出家居服,趿拉着鞋去洗澡了。
不得不佩服季老師的效率,等陸燦從浴室出來,桌面已經擺上一盆熱氣騰騰的火鍋。
用火鍋形容可能不夠恰當,就是用火鍋底料煮出來的肉和菜,放在小電磁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火紅的辣椒随着沸水翻湧,讓本來食欲不佳的陸燦也生出幾分胃口。
他打開蘸料,自己舀出一勺,剩下的推給季明澤:“我發現你蠻喜歡吃辣的。”
北方本地菜以鹹鮮口味居多,季明澤筷子頓了頓,“還好。”
“我也喜歡吃辣。诶不對——”陸燦突然想到,“你脖子後面那道很酷的疤......總吃辣的話會不會難受?”
實際上為了養傷,季明澤已經很多年沒吃過辣了。他口腹之欲本就不強,倒也不覺得可惜,只道:“沒關系。”
又是沒關系。
以前問疼不疼他說沒關系,現在問吃辣會不會影響傷口也說沒關系。“沒關系”代表什麽呢?是疼、影響傷口但不在意?還是覺得自己管太寬,不願正面回答問題?
陸燦挑挑揀揀,從糾纏在一起的菜葉子中挑出兩根香菜塞進嘴裏,嚼着嚼着,思緒飄遠,又想起周彥剛才說的話。
一頓飯吃的漫不經心,胃填飽了,人也稍微精神了些。
收拾完桌子,季明澤去廚房洗鍋。陸燦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料理後事”,撸起袖子主動承擔起刷碗的任務。兩人并肩站在手盆前,沉默地幹着手裏的活,這讓陸燦想起“家庭”二字。
所有普通的家庭好像都是這樣,時間久了小兩口已經熟悉到沒有那麽多話能講,但洗碗的動作是一致的,放水的頻率是一致的,甚至某個時刻視線偶然對上,連呼吸頻率都調到了一致的步調。月光細紗似的遮住天空,檸檬洗碗精的味道他們還可以一起聞很久很久。
“陸燦,”這時季明澤忽然出聲,“你想按周彥說的那麽做?”
陸燦下意識扭頭,正對上季明澤探究的目光。他心髒猛地跳了下,呼吸不由自主調到和對方一樣的頻率,“沒、沒有,不會的,那太危險了,我又不是傻子。”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季明澤道,“不要以身犯險。”
陸燦從他語氣中聽出幾分警告之意,老實巴交的季明從沒這麽跟他說過話。奇怪的是陸燦并不覺得氣質矛盾,好像這人天生帶有強勢的一面,只不過平時不顯露而已。
惦記着真相,陸燦沒多想,點頭表示會記住,繼續刷他的碗。
等把季明澤送走,陸燦靠坐在床頭,手攥着背角糾結地捏來捏去。實際上季明澤剛才猜對了,他确實動了自己上陣勾引劉總的念頭。因為秦媛媛自殺當天,他一直坐在太平間走廊最裏側看秦家人表演,而沒湊到近前去,劉總應該對他沒印象。
随着溫度越來越低,供暖越來越好,卧室比之前溫暖許多。陸燦吃飽喝足,糾結的昏昏欲睡。就在馬上要睡死之時,“滋滋——”兩聲,手機忽然響了。
他迷迷糊糊地打開,在看清內容那刻,驚得瞬間清醒過來!
——那是秦媛媛的屍檢報告,結果一欄寫着系高空墜落而亡。死亡前身上伴有不同程度輕微傷,多是淤青與軟組織挫傷。
平時生活中不小心産生磕碰很正常,可令人震驚的是她傷的位置,大多分布在大腿內側、臀部和胸口處。身為成年人,陸燦能看出那不是磕碰出來的,而是......性丨事過程中産生的痕跡。
有人對秦媛媛實施了性丨虐待。
胸腔悶的厲害,陸燦使勁摁滅手機,焦距定在牆壁上一動不動。
直到眼睛幹澀到快流出眼淚,他深吸口氣,下定決心撥通私家偵探朋友的電話號碼。
“喂,浩子,幫我查一下新普金融劉冠的行程。對,我......有事找他。”
第23章 下藥 “季老師,是你麽......幫、幫幫我,我好難受......”
陸燦沒給老毛和周彥看屍檢報告,秦媛媛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裙子,他想,她肯定希望大家能記住她最美的樣子,而不是如此不堪的樣子。
不多時,私家偵探朋友發過來一張行程表。陸燦掃了眼,眉梢微挑——呦吼,這老男人私生活還挺豐富!每天晚上都安排了節目,今晚是看歌劇,明晚打保齡球,後天則是去健身俱樂部健身。
歌劇不好交流,健身對方有私教他不一定能插得上話,唯獨保齡球能保證他們在同一個場館內,可以找機會搭讪。
陸燦閉了閉眼,毫不猶豫搜出那家保齡球館電話號,預定明晚的位置。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暗暗決定不告訴任何一個人——包括季明澤。
老毛知道了肯定會阻止他,周彥說不定會要求和他一起去,至于季明.......
在廚房那家夥語氣怪嚴肅的,弄的他有點害怕。他還沒見過季明生氣,老實人生氣會是什麽樣子?坐在一邊不聲不響?直接罵人?
或者是幹脆一走了之?
要命,陸燦郁悶的想,他身邊沒有這種性格的朋友,根本猜不出來啊!
為了瞞住那三位,翌日晚間,陸燦撒謊說要回陸家吃飯。季明澤把他送到陸家門外,天陰了,看不見月亮,搞得人覺得心緒不寧。季明澤問:“幾點走,我來接你。”
“不一定呢,”陸燦道,“看我爸拉不拉我喝酒。你不用管我,這幾天你也挺累的,回去早點休息吧。”
我好做我自己的事。
季明澤看了他半晌,狀似無意道:“今晚在這邊住了?”
陸燦張嘴就想說在陸家住,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兒——回答的如此幹脆,聽起來似乎很可疑。
“嗯.......不一定,我其實不喜歡在家住,能回去的話還是會回去的。不過我家有司機,你不用擔心。”
季明澤點點頭,這才轉身離開。
等熟悉的白車開出視野,陸燦蹑手蹑腳跑出陸家小區,打輛出租車直奔保齡球館。走到一半忽然記起來,明天是元旦,今晚就是跨年夜了。
他摸出手機定了個鬧鐘,心說無論待會兒發生什麽,到零點都要給季明發句“新年快樂”。季明雙親不在,平時也沒見跟哪個朋友關系好,八成要待在兩室一廳的小屋子裏孤零零跨年,想想就覺得心酸。
今年沒辦法,弄明白秦媛媛的死因大于一切。等明年,明年叫季明一起去江邊看煙花秀。濱城這個城市很少與浪漫挂鈎,煙花秀是為數不多堪稱“夢幻”的東西。而且他知道有家江景餐廳魚做的特別好吃,季明應該能——嘶,今年人家都不愛理他,怎麽莫名其妙計劃起明年了?
就這麽胡思亂想着,陸燦到了保齡球館。因為年輕人大多出去跨年狂歡了,場館裏人并不多,他很快找到了目标。
劉冠穿着藏藍色polo衫、運動褲,頭發能看出來有精心打理過,一絲不茍地梳向後腦勺。手裏抓着球,眼神卻一直到處飄,顯然百分之三十是來打球,百分之七十是來尋找獵物的。
仗着一張臉,陸燦如願成為了他的獵物。
劉冠先主動請纓教他打球,緊接着提出今天是個好日子,想邀請新認識的帥氣朋友出喝一杯。陸燦欣然同意,上了劉冠的車。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郊區一家西餐廳外,陸燦這才後知後覺感到幾分害怕——幸好這老家夥沒給他拉到廢棄小工廠之類的地方實施猥亵,那他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我上歲數了,不像你們小年輕喜歡酒吧,”劉冠帶陸燦上樓,手虛扶住他後腰,“這間是我朋友的餐廳,他家有許多珍藏級紅酒,咱們可以換着口味多品嘗幾種。”
陸燦快走兩步遠離老男人,“我從來沒吃過這家,謝謝你帶我過來!”
“客氣什麽。我和朋友打過招呼,今晚二樓只向你我開放,咱們可以盡——情的玩,想怎麽玩怎麽玩。”
陸燦被他刻意拖長的音節弄出一身雞皮疙瘩,他努力忍住打爆對方狗頭的沖動,語氣天真爛漫,“真的呀,那我要去選瓶甜一點的酒......”
如劉冠所說,今晚餐廳二樓只有他們一桌客人。飛鳥圖案的刺繡桌布上擺着銀質燭臺,燭火搖曳,影子映在牆壁上,讓人聯想起某種面目醜陋的妖怪。
陸燦像相親似的努力找話題聊天,問了老男人的年齡、職業、興趣等等,劉冠倒是有問必答,痛快承認自己是新普金融的老總。
兩人有說有笑,氣氛其樂融融。直到快吃完,陸燦借着發微信的時機打開手機錄音功能,大大方方倒扣在桌子上,“呀”了一聲,“我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有個姑娘因為跳樓上新聞了,是你們新普金融的吧?”
劉冠道:“沒錯,是我這裏。”
“到底因為什麽,真是壓力太大麽?才二十多歲,多可惜。”
“是啊,多可惜,”劉冠幽幽道,“我還挺喜歡她的呢。”
說到“喜歡”一詞時,劉冠長長嘆了口氣。比起欣賞更像是對愛人的留戀。陸燦沒想到對方能坦蕩說出來,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他拿起高腳杯,邊抿酒邊飛速思考如何套話。不知道是不是供暖比較好,這間餐廳熱的厲害,陸燦拉開衣領扇了扇,脖子上已經結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劉哥,”陸燦放輕聲音,學着電視上撒嬌道,“你對她是哪種喜歡啊?跟對我一樣嗎?”
劉冠笑道:“吃醋了?”
“嗯,”像是有人在身體裏點了把火,燒的陸燦莫名焦躁,“我就是吃醋了!你帶她來這裏吃過飯嗎?帶她回過家嗎?跟她上......過床嗎?你有多喜歡她?”
“吃飯......回家......上床.......”
劉冠重複着這幾個詞,等慢慢喝完杯中紅酒,忽然擡起頭看向他,一字一頓的說,“你想我怎麽回答——陸、燦?”
陸、燦......
如同被毒蛇鎖定,陸燦整個人僵在原地,脊柱發麻心跳加速——之前他沒告訴過劉冠自己叫什麽,劉冠是怎麽知道的?
難不成......難不成對方認出他來了?
“很驚訝吧。”
劉冠整理好衣襟,緩緩起身:“你以為我沒看到你,但其實太平間開始,我就注意到你了。那天我從電梯出去,所有人都大喊大叫讓人煩躁,唯獨你安靜地坐在走廊盡頭,眼神像只迷路的小綿羊般惹人心疼。當時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找到你、好好疼愛你。我本來準備等媛媛的事情過去了再行動的,沒想到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疼愛”兩個字讓陸燦忍不住一陣幹嘔,最初的恐懼過去之後,他很快鎮定下來——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了,不如将計就計,順着劉冠說下去。
反正他的目的是套話,只要能套出來用什麽方式都行。
陸燦裝出一副羞怒的樣子:“好,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姓劉的,秦媛媛是不是你害的?”
劉冠吸丨毒般深深吸了口氣,“你肯定很想聽我說‘是’,可惜這點我不能疼愛你哦,我的小綿羊。”
此刻陸燦終于意識到自己和周彥有多莽撞。這人能常年對女下屬進行性騷擾而不翻車,戒備心肯定很強,怎麽可能輕易套出話?真不該看到屍檢報告就頭腦一熱,相信周彥出的馊主意的。
今晚可以說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不過沒關系,可以再尋找其他突破口。陸燦揉揉有些模糊的雙眼,打算走人,“無所謂,不說就不說,我遲早會把你送進監獄的,再會。”
“再會?”劉冠哈哈一笑,“我讓你走了麽,小綿羊?”
什麽叫“我讓你走了麽”,陸燦以為他想用強,握緊拳頭打算好好賞這老王八蛋一頓“晚餐”。
下一秒,卻發現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握不住了。
陸燦意識到了些什麽。咬牙切齒地看向劉總:“你、你他媽給我下藥!你從哪弄的違禁品!”
“唔,算不上藥,只是一種能讓你放開玩的東西而已。放心,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不會過多傷害你的。”劉冠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陸燦雙手撐住桌子邊緣,做出一副想站又站不起來的樣子。劉冠居高臨下地欣賞幾秒他脆弱的情态,然後彎下腰、伸出雙臂——
就在這時,陸燦突然抓起紅酒瓶,用盡全身力氣砸向劉冠後腦。“咔嚓”一聲,碎玻璃四散迸濺,劉冠直接被開了瓢!
因為前段時間高強度的格鬥訓練,陸燦身體素質比一般男生強很多,所以能頂着藥效打那一下。不過他現在已到強弩之末,趁劉總疼的直不起腰,飛一般跑下樓梯。
到門口時,服務生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陸燦不得不放慢腳步,隐晦地說:“我去買點必需品。”
服務生滿臉暧昧地朝他笑笑,陸燦來不及拉羽絨服拉鏈,低頭走出大門。然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拐過街角後跑了起來!
劉總的司機就在門口等着,他不确定那畜生會不會氣急敗壞,派司機當街綁走他。事到如今活着比一切都重要,他知道不能再瞞下去了。更何況在藥效作用下,他渾身熱的像被放在火爐上烤,手腳酸軟,只好用最後的理智撥出那串電話號。
“季明......季老師......”
聽出他語氣不對,季明澤立刻問:“你在哪?”
“我在......我也不知道......應該是開發區,左邊有一棟尖角房子,房頂挂着座鐘......”
“保持通話,別挂,我現在就過去。”
電話那端聲音冷的像冰,陸燦身子不由自主顫了下。可他意識已經被那把火燒的不剩什麽,不明白季老師為何發怒,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記得有人讓他別挂電話。
他用力握住手機,拖着軟綿綿的腿艱難向前走。走出去沒多遠,忽然撞入一具結實的胸膛。
“季老師,是你麽......幫、幫幫我,我好難受......”
白襯衫、黑西裝、松散的領口、熟悉的松樹香......閉上眼睛之前,陸燦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