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兩國使團相繼入京,對于看慣了大世面的汴京百姓而言, 城裏多了七八十人算不得什麽大事。
反正使臣觐見皇帝, 大殿中三方鬥嘴皮子都已經不是新鮮段子。
早年裏, 發生過上供稀奇動物讓大宋官員猜猜猜動物的來歷,也出現過捎來海外的植物讓想要考考大宋官員知不知道怎麽吃。近年來,汴京城成了東方大陸上商賈往來聚集地, 幾乎是每天都能見到稀奇古怪的東西, 想來遼國與西夏也對此心裏有數,未曾再鬧出過去那些幺蛾子。
趙祯并未因此而生出太多喜悅, 大宋與遼國、西夏沒在大殿上吵吵起來,其中原因複雜難說,早前十年那兩國境內死了多少以方術作惡的異士, 誰能心裏沒一本賬,傳說裏的月殺像是一道看不見摸不着的催命符,讓使團在踏入汴京之前就心有戚戚焉。
不過,不能來暗的為難人, 還能來明的做一番比試。三國之間勢必要開始一系列的技藝切磋, 馬球、捶丸、蹴鞠等等,說起來都是友誼第一的比賽, 但還是會分出勝負高低不可。
這就是讓人開心不起來的地方,兩國使團精心挑選優秀選手随訪,而大宋在體育賽事一方面或多或少的稍遜一籌, 比賽輸了還要佯裝大度, 難免是要生悶氣的。
“難怪人們說心情不好就吃一口好的就解氣了, 如果一口不夠就多來幾口。”
趙祯将在宮裏舒緩不得的情緒都撒在了宮外的小吃上,今年他對招待使團做的最正确的決定便是減少了由他親自陪吃陪喝的時間,免得看着那一衆面孔連飯都吃不香。“小月、熊飛,你們也別光看着,也選些喜歡的,這幾天的賬由我買單。”
趙祯很大方地拿出了一錠銀塊,因為使團來訪的特殊時期,他出宮不便再帶着太監,而在宮外的安保工作便交給了暫時處于休假狀态的月枕石。
月枕石不正面出現在兩國使團前的理由當然是因為她月殺的身份,西夏與遼國朝中對于月殺的來歷多有猜測,九成懷疑是大宋派去的卻苦于找不到任何證據。使團在汴京逗留期間,月枕石不必往宮裏湊特意在那些人面前晃蕩,她也是樂得忙裏偷閑。
“那就多謝趙六兄了。”展昭剛剛結束了巡查任務,他也是應了趙祯之邀來陪聊,說是多一個人一起吃飯更香,但必須是看得順眼之人才好。
十月初的夜晚涼意漸深,三人坐在小巷裏,各自點了馄饨、湯面等吃食,暖湯下肚是說不出的舒服。
“這街上的東西有一種特別的好滋味。”趙祯慢條斯理地吃着,不時還點評兩句,“那是裏頭拍馬也及不上的,這味道就叫做自由。”
月枕石不發表意見只把自己碗裏的胡蘿蔔澆頭都盛到展昭碗裏,換的展昭無奈的一眼分明再說挑食不好,但展昭還是默默把這些多添的菜吃掉了。
趙祯無視桌面上兩人的動作繼續說,“今天球場上那個老胡子說得話真有意思,就他們遼國打馬球打得好,要是給我好馬好場地天天跑,我也能打得好,還輪得到他多顯擺。”
展昭示意食肆老板上再一碟小炒菜,總該讓眼前兩人的菜譜上葷素平衡。他陪趙祯在宮外偷閑了幾頓晚飯,可算明白為什麽趙祯偏請月枕石做護衛,這兩人是誰也不管誰的任性,僅從點菜上就能看出來都是只按照喜好來。
趙祯的吐槽還再繼續,這一會已經轉到了夷山分屍案上,他講得很隐晦也不怕邊上攤位的食客聽出任何不對來。
“我知道你們都盡力了,這事要追究責任還是那看守不嚴給鑽了空子。現在弄明白了前因,偏偏怎麽都找不到那個假人,好似一塊大石懸在心上,就怕它冷不丁地砸下來,不知會把什麽給砸壞了。”
一個月前,從醉紅樓後院笙井裏挖出的木盒,揭露了彩雲班孫嵩一衆人曾犯下的大錯,他們究竟是否因那一樁舊案招來殺身慘禍尚且無法做定論,因為此案的重大嫌疑犯簡友嘉正似一個不曾存在的假人,沒有能夠查出他的真實身份。
假設簡友嘉是二十二年以前甜水村的幸存者,時隔多年後的狠辣複仇已經證明他有着不一般的本事。夷山埋屍案又發生了大半年,想要盡快找到人,除非是真兇再度作案露出了蛛絲馬跡,否則聰明的兇手恐怕早就逃之夭夭。
開封府當然也沒有坐以待斃,從孫嵩事前埋下木盒來看可見他是早有防備,這就跟進了醉紅樓一帶是聚靈地的江湖傳言,撒網式向各地尋找曾在那裏出現過的可疑人員,包括殺貓案小屋的原主人薛茂等,但這一搜尋過程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随着兩國使團入京,那些一時半刻沒有更多線索的案子只能稍微放一放。
“趙六兄,好的不靈壞的靈。你該快點呸呸呸,把剛才的話裏的晦氣都去了。”
月枕石看着一碟炒蔬菜上桌,展昭不由分說地往她碗裏夾了一大筷子。這會她也不願再想簡友嘉埋屍于地下是否有更多的深意,比如唯獨留出一只空眼眶是否會是某種方術的作法,可以肯定的是如今被挖出的七具屍骨并無陰邪之氣。
趙祯深吸一口氣還真做出了呸呸呸的動作,他這是近墨者黑才會都不再在意形象。而比起形象,他更希望天下太平,別鬧事就好。
“熊飛,你怎麽不給我也夾一筷子?”趙祯當然知道展昭是顧忌他的身份不好随意夾菜,但他到底也要争一口氣,“現在你是只關心自家人了,要不要我替你們選一個好日子?”
趙祯說要選一個好日子,可不就是做主賜婚一事,他還是很樂得看熱鬧。
展昭慶幸把筷子放了下來,否則他不能保證是否還能夾得穩菜,上次井底的那個獎勵之吻他還沒能送還給月枕石,這會趙祯又來湊什麽熱鬧。
不過,展昭聞言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如果真有賜婚也不錯,反正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認定了。當下,展昭下意識地看向另一個當事人,只見月枕石驚得咬到舌頭而抽疼的表情。
“趙六哥還真愛操心。”月枕石将索性端起了炒菜的碟子,她将一半的蔬菜都倒入了趙祯碗裏。“你喜歡吃就直說,反正是你請客,吃多少都可以。”
趙祯只給了展昭一個同情的眼神,剛才的話題是被打斷了,真不是他沒有做月老的本事,而總要顧忌着雙方都想成親才下旨的意願。
展昭笑了笑也不說話,心底難免有三分失落,但也猜測月枕石是不想操之過急。
三人的話題又轉回了兩國使團,那些人還要在汴京停留十來天,直到過了十月十五下元節才啓程打道回府。
如此這般三人晚上出來吃吃喝喝的日子也就還有十來天,趙祯請展昭見諒他不也是有意做一只大燈籠亮在兩人之中。可誰讓月枕石能帶他輕松玩遍東城娛樂區,其他護衛是真的做不到,說不定他還要被叨叨叨一番。
展昭并非全無怨念,但很理解月枕石只是在盡職工作。說起來不就是多一個趙祯,他們兩人還是能在工作時間一起吃吃喝喝,這種待遇已是非常讓人滿足了。
等把趙祯送回了宮,出宮至開封府的那一段幽暗長路上,兩人安靜地并肩走着。
直到快見到府衙外側懸挂的燈籠,月枕石忽的開口說到,“剛才在食鋪攤上,我并非有意無視皇上的話。只不過成親這種事情,怎麽也該有人先求娶一番,而不能由一道聖旨就定了下來。本人表達的誠意,和請媒人上門,或是長輩說親都不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剛剛趙祯的話是讓展昭傻了片刻,這會月枕石的話直接讓他傻到不知明天太陽是圓是方了。
“枕石,你是說……”展昭沒能問完,只見王朝正一臉驚怒之色地從對街方向跑了過來。
王朝已是紅了眼眶,他見了兩人便忍不住哽咽說到,“兩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快,叫上公孫先生一起往樊樓去。包大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