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兩國使團入京後的吃穿住行事宜主要由鴻胪寺負責,而汴京樊樓名滿天下, 它由五幢三層高的樓群組成, 規模之大讓來了京城的人都要慕名一觀。有錢的上高層吃宴席, 兜裏沒幾個銅板的在一樓大堂也能感受一下氣氛。
今夜,樊樓的南樓五層被包場,主要是大宋延請兩國使團一同聚餐, 就連不怎麽出席宴會的包拯也不得不去吃公務餐。誰想這一次竟是吃得忽然暈倒了。
“包大人被路過的小二發現昏倒在通往去三樓茅廁的門口。”
王朝盡量客觀地描述起兩刻鐘之前的情況。樊樓的每一層都設有茅房, 招待使團的宴席排在五樓,而包拯卻是去了三層, 是否因為等不及而下樓還有待查問。關鍵是包拯的昏迷原因不明。
“現場幾位大人或多或少通醫理,檢查了包大人的身體情況,沒有明顯外傷, 而臉色也似常人般正常,好像就是睡着了一樣。我在宴席上觀察得仔細,包大人并沒有喝太多酒就不可能是醉倒。剛才已經給掐過了包大人人中與紮過了指尖,但他仍是昏迷全無反應。”
公孫策聽的是眉頭緊蹙, 他對開封府一衆人的身體情況如何非常清楚, 包拯還不到四十,身體康健中氣十足, 天天可在朝堂上開怼,幾乎不可能忽然暈倒。具體情況肯定是要到現場再能确定,但最怕就是宴會裏出現了投.毒之事。
“現場有沒有什麽可疑人物?包大人離席之際, 有沒有什麽人是沒在座位上的, 或是緊随其後出去的。”
王朝搖頭說明應該沒有這種情況, 至于在包拯離席後的一盞茶裏,他是否在樊樓裏遇到了什麽人,那還就真的不好說了。
“現場已經封鎖起來,此事已緊急入宮皇上。不論怎麽樣,只願公孫先生想辦法讓包大人先醒來。”
這一願望是美好的,公孫策趕到樊樓後卻對包拯的昏迷束手無策。
沒有中毒、沒有外傷、沒有過度疲勞、沒有飲酒過量,包拯正是原因不明地就這樣昏睡起來。然而,與已經請來的幾位大夫所診斷的結論不同,公孫策發現包拯看似無礙的昏睡實則正在消耗生機。
公孫策沒有在場一衆官員與兩國使團的面說出如此猜測。他曾雲游天下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包拯的脈象看似平穩但與他曾問診過的落洞女有些相似,那是一種失魂症,而後果嚴重者是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生機,根本無從救起。
‘此事不妙。’公孫策遙遙與月枕石對視一眼,看到她指了指窗外,便是借口去三樓第一現場一觀而退了出來。
月枕石與展昭已經來來回回查了三樓至五樓的通道,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痕跡。樊樓的夥計确定包大人沒有去過一樓與二樓,而在包大人離席的那一盞時間內,四樓與五樓的賓客也都表示沒有誰去那兩層的茅廁,誰也不知為何包大人要下到三層,此事必然有其誘因。
三人一同出了樊樓偏門,遙遙可見正門前路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百姓。消息傳得很快,盡管封鎖了樊樓,但明天汴京城的頭條一定是包拯的昏迷不醒。
月枕石沒有湊到包拯身邊,她的身份最好是別在兩國使團面前高調曝光,但隔着重重人群已經看出了包拯印堂發黑。這不是笑話,包黑炭的印堂發黑是被陰氣所纏,只是因為樊樓人來人往氣息雜亂,她暫且無法從中分辨出成因。
“把人先送回開封府。樊樓人多繁雜不易治病,不管要怎麽治療都先要讓包大人先回到清靜的地方。我去把小紅抱到府衙,讓它确定一下包大人身上的陰氣問題。”
展昭想到暫且留在樊樓裏的那些人,即便出事的人是包拯,恐怕也不能将那些高官與使臣強留在樊樓中太久。
“估計不多時官家就會趕來,我先留在樊樓應對情況。你們将包大人送至府衙後,再裏裏外外仔細查一番大人的身體,看看有無疏漏之處。我們都要做好準備……”
展昭說到這裏握緊了腰側的巨厥劍,而今他們準備什麽卻是難以估量。
此前夷山埋屍案的出現已經給開封府蒙上一層陰影,今夜包拯的昏迷不清彷如高懸的巨石終是掉落了下來,而狠狠将人砸得生疼。
包拯不只是開封府的中流砥柱,他的存在已經支起了百姓心中的一片青天,倘若青天就此倒下,也許壓不垮大宋日益繁盛的商貿買賣,卻會動搖人中的一份清明信念。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絕不會缺席。”月枕石伸手撫平了展昭緊蹙的眉間,“自古邪不勝正,我們必須相信這一次也會是好結果。”
如果連期盼與堅信都沒有了,又何談在亂中求勝。
展昭點頭摸了摸月枕石的側臉,當下是不必多言,他們都需要盡力做一切就可以做的事情。
這一夜,汴京城真的成了不夜城,大多夜深未眠的人都在為包拯昏厥一事而憂心。
東城某間宅院。
簡友嘉問詢憤怒地一腳踹開了房門,他看到一只灰白毛色的貓被吊在半空,它的脖子被繩索緊緊纏着,而一雙充血通紅的貓眼直勾勾地注視着門口。
“鬼仲,誰讓你把貓鬼蠱下在包拯身上的!你分明說過要用在使臣身上,給西夏或遼國制造一些亂子,順帶看看朝廷會怎麽做,但是今夜你卻讓這鬼東西接近包拯,他有哪裏惹到你了!你可知貓鬼一出必死無疑,包拯死了對你能有什麽好處?汴京城亂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鬼仲一言不發地聽着簡友嘉的指責,等他結束了一長串的破口大罵,這才不屑地幽幽開口,“怎麽,你一個殺人分屍者倒是同情起開封府尹來了?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就是一只可憐蟲,即便是學了一身本事卻還是二十二年的無能小子,你是不是一直期盼着頭頂有青天能讓甜水村的屠殺案大白天下,或是希望官府為你将兇手緝拿歸案?”
“可是孫嵩一衆人逍遙法外二十二年,如果不是你盯上了他們而下殺手,你覺得真有什麽青天大官去管一管當年的舊案?如果有的話,這二十年裏又幹什麽去了。”
鬼仲摸着灰白貓的屍體,他與簡友嘉在湘西相識自幼一起學習巫術。簡友嘉身負血海深仇想要對彩雲班進行報複而在半年前入京,他則是早就聽遠房表叔薛茂提過曾經的汴京奇門異術要來見識一番。
早在隋唐年間,鬼姓一支就被流放至湘西偏遠之地,一直以來族人就沒有再練成貓鬼蠱,那樣曾經震驚朝野的秘術。
鬼仲與兄長鬼伯一直都在研制此種高深的巫蠱之術。比起鬼伯在湘西剝貓皮做實驗,鬼仲選擇了早一步北上汴京,他早與簡友嘉有過約定,如果簡友嘉殺了孫嵩七人便以特殊方法埋入地下,以而淬煉陰魂為貓鬼蠱做準備。
汴京城是一個好地方,它的繁華掩蓋住了深藏的黑暗。
從殺貓案到地下溝渠案,鬼仲不費太大的力氣就收集足夠多的怨氣與戾氣,如今貓鬼蠱大成又怎麽能浪費在使臣身上,既然玩就要來一把大的,足以震驚世人!
“今夜是包拯命不好,誰讓他要救一只看起來可憐的貓,多餘的同情心讓他中了貓鬼蠱。”
鬼仲滿不在意地笑了起來,這種制造出大事件的感覺真的讓人心情舒爽。他看着簡友嘉氣急憤怒的臉,冷漠地問到,“難不成你也有多餘的同情心?想要幫助開封府破案嗎!”
“是你先違背了約定!我沒想過坑害好官。”簡友嘉死死瞪了鬼仲一眼,他轉身便要離開,卻只覺胸口忽的一疼,低頭看去仿佛是一道貓爪虛影刺破了心髒,但又分明不曾流出一滴血。
鬼仲催命之聲在後方響起,隐約已死的灰白貓眼珠詭異地動了動,“你該明白貓鬼蠱的,多死一個多加一份力量。你早一步去了也別挂礙,包拯不過有吉氣護體才晚你幾天而已。我最想知道灰白能成長到何種地步。哈哈哈——”
簡友嘉直直向前倒去,他在臨死前想起事前的安排,幸好他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就看開封府的人速度是否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