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太.宗趙匡義駕崩在二十八年前, 喬百川攜其家眷入川在雲臺山落戶。
雖然這兩件事情都發生在同一年, 可是皇帝死的那一年大宋全境不知有多少人喬遷搬家, 如此聯系在一起就有些牽強了。
這會要找的是二十八年前到二十五年前在雲臺山四周發生的大事, 沒有必要一下子就擴大範圍往皇權更疊,或是宋遼戰事上靠。
歐陽修楞了一下對展昭讪讪說到, “展小兄弟,你說的大事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喬家應該與之無關。二十八年前,喬百川落戶雲臺山, 三年後喬家人失蹤不見。我們還是要縮小範圍,先找與槳有關的一切, 或者可能是江、姜、蔣?”
展昭并不在意歐陽修轉移了關注點, 他也覺得之前順口一說的大事有些太遙遠了, 而當下聽到最後的那個‘蔣’字就下意識看向月枕石。
蔣方在二十多年前歸家時遭遇搶匪為何必所救,這應該算得上是路有不平的大事了。搶匪與一家人的失蹤,這兩者聽起來不算毫無關聯。
月枕石迎着展昭的眼神微微颔首。蔣方沒有說二十多年的多是幾, 也沒說過歸家途中的搶匪具體出現在哪裏, 現在看來多此一問勢在必行了。
這一點,兩人默契地沒有先對歐陽修提起, 想要先去問過蔣方再說。
落日之前,三人硬是把十幾本地方志都看了一遍,把可能可疑處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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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涪城遠郊, 窯廠。
蔣方剛剛吃完了三只大包子就見到了騎驢而來的月枕石, “小月姑娘,這是來催工了?給你吃顆定心丸,第一只樣品已經成功做出來了,這兩天待我把模具搞定,就能進窯燒第一爐了。對了,你這麽早到,吃過了嗎?”
“蔣叔不必忙了,我起得早,吃好了才動身的。辛苦蔣叔了,保溫器皿趕在臘月年節前做出來,能讓蜀中的風雪夜歸人都喝上一口熱乎茶,蔣叔的功勞可大了。”
月枕石勸住了蔣方張羅的動作,“樣品實驗成功是個好消息,而我現在更希望聽到另一則好消息。”
蔣方本還在推卻大功勞,等聽到後半句是明白了月枕石并非為了保溫瓷器而來,“我還能給你其他的好消息?”
喬百川一家二十五年前消失于雲臺山,擱在後世都已經過了二十年的追訴時效期。現在弄清楚喬家發生過什麽,對于一戶常住山中的人家而言,喬家連走得近的鄰裏都沒有,還真是一件無從下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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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枕石為此沒有賣關子,隐去水鬼一事說了一番喬家的變故,就直接向蔣方問起了何必救他的始末。“蔣叔若有一絲線索,還請不吝告之。”
“居然有這等事?可我根本不認識姓喬的人,也從來沒有去過雲臺山。”
蔣方只覺得适才吃得三只肉包噎在了半道上,灌了一大口茶水才緩了過來。他見月枕石神色微疑,有些踟蹰地說起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沒錯,何大俠是在二十五年前救了我,別把這件事說出來也是你師父的意思。”
二十五年前,蔣方剛從利州學習了制瓷手藝有成,出師後決定回到家鄉涪城開店,正是在回程途中遭到了搶匪。考慮到有家眷同行,當年還特意雇傭了镖師,卻是在搶匪的圍攻下全軍覆沒。
那些胳膊腿亂飛的血腥場景已經被強行遺忘了二十五年,皆是因為何必的一番推測。
“說是搶匪,他們更像是殺手。當年,何大俠一刀一命殺了二十二個人,現在想來真像是一場夢。”
蔣方仿佛還能感到那種迫在眼前的殺氣,握着茶杯的手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事情不會是沖着我來的,蔣家祖上都是平頭百姓,從沒有招惹過如此狠辣的角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遇到這一夥人。後來,何大俠将屍體一把火燒了,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此事,他說讓我安心歸家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情就會不了了之的。”
當年,蔣方沒有追問何必的來歷,是清楚地知道何必與蔣家不是一路人。何必是巧合地路過救人?或本就是沖着那夥搶匪去的?而那些搶匪又是什麽來頭?
從始至終,蔣方全都沒有追根探底,因為對于小人物而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小月姑娘,你要不是何大俠的徒弟,我是絕不會将此事說與你聽的。二十五年過去了,弄清楚是誰截殺有什麽意思,都不如有吃有喝享受天倫之樂地好好活着。所以,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蔣方說到此處幽幽一嘆,眉宇間也蒼老了幾分。對于二十五年前的禍從天上來,他不是一點都不怨恨,更非一點都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人那麽狠辣,只是快意恩仇也好,為民除害也好,背後的代價都是他付不起的。
月枕石見蔣方沉默不語為他添了一碗熱茶,“蔣叔,死裏逃生必有大福。”
蔣方笑着搖搖頭,看他的心性倒是不如一個小姑娘了,本想勸月枕石莫要去管什麽喬家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事不是他能管的,而當師父的何必有大本事,想來徒弟也差不離。
“那些事都不提了,我與喬家根本不認識,想來二十五年前也不過是一樁巧合。”
巧合,這是蔣方的想法,卻非月枕石的想法。究竟是什麽巧合能引來殺手?
話分兩邊,展昭與歐陽修早已折返雲臺山的舊宅子。
這事情一日不弄明白,歐陽修總是心裏不舒服,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才行。
破院子仍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人煙,其中只有上次三人留下的借宿痕跡。
仔仔細細搜查了一番,就連後院的枯井也沒有放過,根本不見一張紙片或是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熊飛,你看這些殘磚破瓦、缺胳膊少腿的家具,它們是在嘲笑我們要無功而返了。”
歐陽修已經改口稱呼起展昭的字。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世間有多少人相識後能夠所二話不說地幫忙探查鬼怪之事,或者說明知喬家的事情不簡單卻一腳踏進來的。就沖展昭的這份義氣,歐陽修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一交。
展昭并不意外這一探查結果,如果真的有人針對喬家,當年喬家消失後,這座破宅子定是早有人馬裏裏外外沒放過一草一木地查過了。他們想要在這裏有所發現,還真是要拼運氣才行。
“唯一的線索看來只有這面牆了。”展昭站在正屋內面對着東牆,上面早已不見任何水跡,牆頭上鑿入的小孔,裏面有着半截發黴的榫頭。“上次,小月見到牆頭的水跡特別深,我就看到這個榫頭懷疑屋主在牆上懸挂了一幅畫掩蓋牆體的瑕疵。現在看來這個猜測有些不妥。”
牆上的水跡可能是一只水鬼,它隐在牆中,難道屋主僅是挂一幅畫上去就好了?那恐怕需是一幅鐘馗抓鬼圖或者其他的鎮壓圖才行。
現在換一個角度想,如果不是先有水跡再有畫,而是先有畫才有了水跡呢?正是因為屋主挂了一幅畫,他才沒有注意畫後面的牆頭出現了異樣,這一邏輯也說得通。
歐陽修也想到了這一點,水鬼并沒有在夢裏說過它與喬家的關系,是敵是友都不好說。
“這麽說來,喬家的失蹤也不能說一定就是被害了,起碼不能說他們一定就是受害者。眼下,你有什麽好主意?”
“不敢說是好主意,只能說是試一試。”
展昭早就從柴火堆裏扒拉出了一把缺口的舊斧頭,與歐陽修一同走到了屋外,對着東牆曾經冒出水跡的地方就敲了上去。“砸牆!砸了它,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
哐當——哐當——
舊斧頭佐以內力加成,而破屋的牆頭早也不牢固,幾斧子之後就被鑿落了一地磚塊。
歐陽修一直盯着牆體的動靜以防磚塊飛濺,他們對于造房子都是門外漢,而今初次嘗試拆房子,不知怎麽的還有些小興奮呢。
壓下了有些詭異的情緒不提,他定睛往殘磚一瞧,卻是發現其中夾着一塊半個巴掌大的木塊。
“這是什麽?”歐陽修撿起了木塊,上面刻着一道看不懂的符文,詭異的是木塊藏在牆體中居然不見絲毫腐爛跡象。“我看這木塊似是桐木做的,它居然藏在了牆裏面。”
不必多說,單看木塊上的符文就可知這東西不簡單。
展昭索性将東牆全都拆了,但除了一塊來歷不明的木頭,沒有其他不妥的地方。不過在曾經顯出水跡的牆頭發現一塊木牌,足以說明喬家裏面真的有古怪。
歐陽修看着空了的東牆, “熊飛,你說我們要不要把其他地方也都拆了?說不好在什麽地方又發現了線索。”
展昭放下了斧子,松了松有些發酸的肩膀,拆牆頭是體力活還要一些技巧,合着歐陽修是拆上瘾了。
“永叔大哥,我看還是先把木塊帶回涪城,弄明白上面的符文意思。至于拆不拆其他地方,只怕還要請幫手才好。”
“哈哈哈。”歐陽修笑得有些尴尬,誰讓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是沒有掄斧頭的本事,光在一邊看拆牆好戲了。“行,這就回去。這東西有些玄乎就擱我這裏了,反正被水鬼找上過一次了,也算虱多不癢了。”
歐陽修将木牌裝好放入了懷中,拒絕了展昭想要保管的想法,如果定要有一人與鬼親密接觸,那還是不煩二主了。讓展昭好好的,也是留下了查案主力。
兩人連夜來到雲臺山休息了片刻就開始拆房子,這會索性一鼓作氣趁着日頭未落再回涪城。喬家破院最後一間能擋風遮雨落腳的正屋也被拆了牆,在這十一月的冬季,他們還是涪城客棧睡比較踏實。
夜入涪城,一夜好眠。
等到日上三竿,三人相聚在客棧展昭房裏,将所查到的線索彙總到了一起。
月枕石一說蔣方疑似遭遇殺手的事情,屋內的氣氛一滞,“假設蔣叔沒有說謊,二十五年前的蜀中勢必發生了隐秘的大事才會招來殺手。如果不是蔣叔一家招惹了什麽,與他同行的是順天镖局的镖隊,不妨多想一些,那堆人馬是沖着镖隊去的。昨天,我還去問了城裏的镖隊是否聽過順天的名號,結論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解散了。”
順天镖局解散的直接原因是因為大半镖師被殺,蔣方雇傭了六位镖師,而順天镖局裏本也只有十五位镖師,镖局就散夥了。
“現在再要找順天镖局的舊人怕是難了,雖是拜托涪城镖局的張镖頭留意,只怕短時間裏難有眉目。至于那些殺手是什麽來歷就更不好說了。”
月枕石召喚了烏鴉小黑給何必去了信詢問那群殺手的情況,那只神奇鳥才過了一個時辰就回來,帶來了何必的一句話‘乖徒弟,沒有生死大事別找師父呦。’
呦什麽呦!
月枕石很想問問何必,死了二十二個殺手難道不是大事?她卻也知道何必很多時候是置身事外,根本不在意紅塵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歐陽修将木牌取出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氣氛,“那就先看一看這條線索,疑似桐木的木牌。小月,你從青羊宮出來,有沒有見過這種符文?”
青觀主确實不禁月枕石翻閱道家典籍,但還是要說一句她并非青羊宮出身,她不是什麽修道之人。然而,她看了這塊木牌就沒心思說什麽閑話了,因為木牌确實是由桐木做的。
木中有三木,與鬼相克深。
其一為桃木,世人多知桃木劍辟。其二為柳木,柳枝打鬼抽得它生疼。如果說桃木與柳木是奔着除鬼的方向去的,那麽桐木則有所不同。
桐木鎖鬼,少為人知。被困住的鬼囚禁在桐木裏,全看施法者到底想要怎麽使用。
歐陽修縮了縮手,一聽桐木鎖鬼,他連忙問到,“所以,現在這牌牌裏還有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