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囚十四
第73章 囚十四
客廳的光照在身上,讓人有些發冷。
森予跟林葳二人相對,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旁邊還散落着支離破碎的玻璃渣,折射出孤獨的光,像被遺忘的碎鑽和結成冰的眼淚混合在一起。
沉默了一個世紀,林葳突然開口:
“我這輩子最恨兩個人。”
森予臉上帶着傷,視線卻專注,從始至終都沒從林葳身上離開過分毫。
“第一個是唐天。”
“那個老畜牲在我媽懷上我的時候就不肯要她了。我媽為了我,最後活活累死。就算死,她也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死在家裏。我覺得我媽是怕麻煩別人,更怕我會因為見不到她,一個人不敢睡覺。”
林葳面色平靜的道。
“你能看出來…其實我是個很怕黑的人。可後來我才知道,有母親的孩子才能怕黑。”
森予沒說話。他知道,林葳正把身體上最深的那道口子撕開,展示給自己。他終于肯示弱一次,這是個不錯的開端。
“我媽死的那天晚上,我坐在悶熱的小屋門口,等她回家。她剛進門,就倒在我面前。那時我還小,連‘生離死別’這四個字都不認識。我以為我媽只是太累了,睡着了。我很乖不去吵她,躺在她身邊抱着她一起睡。她太累了,睡了很久也不肯醒來,天很熱,可地上又濕又冷還有許多蒼蠅,屋裏臭氣熏天。我端來水給她擦臉洗腳,她還是不醒,我去抓她的手,我發現,她的胳膊不如平時抱着我時那般柔軟。冷冰冰的,就像冬天下完雪後天臺上立着的晾衣棍。
我開始害怕,一遍又一遍的喚她。但我沒有哭,因為我媽說過,她最讨厭眼淚。所以在我出生前,她就一次性把身體裏的眼淚用完了。她沒有騙我,在她活着的時候,我從沒見過她流淚。每次看着我,她臉上永遠都挂着微笑。
可這次,她不再笑了,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在地裏,風也吹不走。可是我被風吹走了…我能感覺到我媽可能不要我了。”
說着,林葳突然停下,嘴角掠過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繼續道:
“我才六歲,她要是不要我了,我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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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媽呆了兩天,她不喝水我也不喝水,她不吃飯我也不吃飯。我就一直看着她的臉,我媽是我見過為數不多的漂亮女人。我突然發現她的臉在變形,當時我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也許我媽就是一朵蒲公英,現在她落進土裏吸收水分後,開始生根發芽。等開花了,她就會醒來。
我很開心,躺在她旁邊。我告訴她,我的肚子疼,我媽不像以前那樣,将手心貼在我肚子上幫我揉壓。我當時就想:可能是她還沒開花,開花後才會長出新的手。
在第三天早上,有人砸爛了我家的門。那群該死的人渣,他們不顧我的喊叫,硬生生将我們分開了…”
林葳緩緩擡起頭,眸色漆黑宛如一片星辰缺失的夜空。森予俊臉淡漠,心裏卻恨不得立刻摘幾顆星星放進去。
他看到林葳嘴巴張了張,說:“那是我最後一次見我媽,她最後沒有變成蒲公英。”
林葳聲音有些沙啞,就好像他将心裏的那些情緒壓進聲帶裏,再用聲音的形式吐露出來。
森予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聽着林葳訴說着,甚至神色過于冷漠。可他深知,林葳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反饋,或者聽他說出任何寬慰的話語。在他認知的世界中,人的情緒無法相通,即便能從對方言行舉止中解讀出一些信息,并将這些信息轉化為“理解”與“共情”,但僅此而已。人在情緒失控時,淚腺會分泌出少量透明含鹽溶液,我們稱之為“眼淚”任何人情緒失控時分泌的淚水只會從自己眼睛裏流出,而不是他人。
他沒有告訴林葳,他最不願回憶的便是自己的母親。
他一直被那個女人視作恥辱般的存在。她本是一位優雅高貴的美人,被男人仰視的公主。卻被自己父親囚禁玷污,她曾噙着玫瑰一般的笑容,聲稱自己的兒子為孽種……森予面色平靜的回憶起這些,但他不會将自己最深處的角落亮出來,他相信林葳是不願看到的。
這個美麗高貴的女人,曾用她那雙纖細柔軟的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用一種甜美卻又惡毒的聲音質問他——你為什麽還不死。
為什麽不死?幼年時期的他,曾想過這個問題。他從書裏得知人的平均壽命在72到77歲,他距離這個數字似乎還有些遙遠。後來父親教他狩獵,他似乎明白了更多的東西。
起初狩獵的目标只是動物,後來父親跟他說,要想站在頂端,就要不惜代價清除擋在自己前面的所有障礙物。森予不懂他口中的障礙物指的是什麽,當父親将子彈射爆了一個人的腦袋,他知道障礙物是什麽了。
——這世上所以東西都能物化,人命也是。
森予淡漠地看着被射掉半顆腦袋的男人倒在地上掙紮抽搐,他的四肢軀幹不停扭動,就像蛆蟲…地表鮮嫩的綠草被揉壓碾出了綠色汁液,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把血的顏色都掩蓋過去,共同見證生命逝去。
年幼的身體裏,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髒一瞬間産生了一種無以言語的快感,充盈了他尚且稚嫩的身體。
人的平均壽命在72-77歲?原來只是個文字陷阱。這個數字可以人為改變,也就是說,我們任何人都能掌控別人的生死。而這僅僅需要雙手沾滿鮮血作為代價。
這個代價實在太輕、太輕了。
林葳并未注意到他臉色微妙的變化,眼睛裏突然落入一點微茫的光。
“森予,快過來抱抱我。”
林葳的聲音有些輕,沒有重量,卻原原本本的落在了耳朵裏。森予什麽話都沒說,也沒有任何表情,他擡手将林葳輕輕收入懷中,深深的吸了口氣,像是即将要潛入海底。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更需要這個擁抱。
漸漸地,他不再滿足單純的擁抱,他親吻林葳的頭發,将他的臉掰正後,親吻他的嘴唇。森予不斷收緊雙臂,試圖将林葳勒進自己身體裏,一股施虐欲萌生,他想要勒死他。讓他死在自己的懷裏,讓他最後一口氣随着自己的血液靜靜地流入身體裏。這樣林葳就沒辦法再思考,就讓他腦子裏那些沉重又不堪的過往随彼此的淺吸蒸發,最後凝結成冰,再下一場雨。到時候他會抱着他的屍體,站在雨中,将他們身體裏的孤獨沖刷幹淨。
不知多久,他們才分開,林葳繼續說道:
“我媽死後,我就被人帶去了唐家。沒過多久,我知道了唐天的身份,也知道了另一件事。原來我媽是唐天的情人,其實她早知道自己會死,所以早在兩個月前就找到了唐天。我不知道我媽用了什麽方法,讓唐天那老東西同意将我帶回唐家。但唐天得知我媽死的消息,在拿到親子鑒定報告之後派人将我帶到唐家。
不過我知道,他心裏從來沒把我當成他的兒子。我在唐家的那些年,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怎樣去讨好別人。我要讓所有人都不讨厭我,這樣我才能在唐家順利活下去。我的長相十分讨喜,人就是這樣,對好看的東西總是有股難以抗拒的感覺。我的天真可愛打動了他們,從他們神色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可凡是總有例外,唐天的老婆在我進唐家的第一天就将我視為眼中釘。就好像我才是他丈夫,在外面偷情跟情人有了私生子。她看我的眼神,永遠都帶着刺,想要把我生吞活剝。”
“事實上,我根本不在乎他們任何人怎麽對我。我恨唐天,恨跟他有關系的任何人。當時的我,甚至在心裏醞釀着一個偉大的計劃。
我要殺光他們所有人。“
林葳眼中突然劃過一絲陰冷的笑容,這種笑容頭一次出現在他臉上,像是突然長出了一株殺氣騰騰的植物,緊緊纏繞在他眉宇之間。
“我在後院找了塊地,”林葳繼續道,“我打算在這裏挖一個大坑,前提是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每天都去挖一點,起初那坑只有人腦袋般大小,後來我能平躺在裏面…幸運的是,平時很少有人來後院。可後來,這個計劃被擱淺。”
林葳突然擡眸,看向森予。
“因為我認識了你。”
森予無聲的望着他,下一秒,林葳張了張嘴,卻沒有發生聲音,而是無聲地笑了。很快,他又再次開口。“雖然有點送上門的成分,但不得不承認,我當時确實把你當成我離開唐家的契機。
只不過那晚沒等到你,我在回去的路上又重新将之前的計劃挖了出來,并打算提前進行。我想好了,當我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藏在花壇底下的水果刀找出來,先去唐天的卧室,殺了唐天和他老婆。由于時間不夠,我打算放過其他人,這些人中包括唐季淩。當然,我本來就沒打算殺了他。
等殺了唐天和那個女人,我會将他們拖下樓,扔進坑裏,填上土。然後我一個人,永遠的離開唐家。可當我回去後,唐家已經是一片火海……”
林葳突然停下,胃部猛地抽搐,随即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嘔吐欲。額前的冷汗順着臉頰往下低落,森予發現他的臉色異常蒼白。他連忙伸手扶住了林葳顫抖的身體,
“好了,別說了。”
“森予,再跟我做一次,這次我要更強烈的。”林葳沉聲道。
見他這副德行,森予哪還有興致。現在,他連吻都不輕易去試。現在的林葳就像是剛燒制好的瓷器,稍不留神就碎了。
他眸色微斂,十分幹脆地開口:“我不想做。”
說完,他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接着俯身将林葳從地上抱起,繞過滿地地碎玻璃,将人抱到了客廳沙發裏。
“躺好了,不要動也別說話。”
說完,他轉身準備去廚房給林葳做些粥。結果還沒跨出一步,他的一只手被林葳從後拉住,接着林葳使了很大力氣,将他一扯,直直的倒進沙發裏,林葳迅速地将他壓在身下。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你是不是不行?”
這句話無言是最大的挑釁,這次,森予果然沒讓他失望。
***
“屍骨案”立案的第四天,痕檢科一大早傳來了好消息。
嚴明在陸淩風帶回來的黃龍玉麒麟擺件上發現的暗紅物質,經過檢測為人血。除此之外還發現了人體毛發。更值得一提的是,那只麒麟獸造型獨特,口中含着一玉銅鈴。細心的痕檢員在那銅鈴口中檢測到了一小塊人體顱骨碎片。
起初陸淩風沒看到,是因為那一小片碎骨剛好卡在銅鈴口內部。
經對比,在玉石表面發現的DNA與屍骨DNA完全吻合.至此,案子終于迎來了轉機。
重案組很快采取行動,将段慶骅夫婦帶回了局子,分開審訊。
在面對孫弈博和程橙橙時,羅素瑤顯得十分不安。
程橙橙将幾張照片推動羅素瑤跟前,依次攤開,問:“羅女士,這個麒麟擺件是警方在你家中發現的,我們在這個擺件上檢測到了本案死者,也就是你丈夫的弟弟,段慶骁的血跡以及毛發DNA。而段慶骁的具體死因,是顱骨遭受硬物擊打後導致的粉碎性骨折。麒麟擺件上又檢測到了段慶骁的毛發以及DNA,這世上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請你解釋下,為什麽你們家裏會有段慶骁的血跡?
羅素瑤看了照片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孫弈博:“上此我去過你家,我記得你跟你丈夫段慶骅當時口口聲聲還說段慶骁跟你們來往很少。既然如此,你家書房的擺件上,為什麽會有段慶骁的血跡?”
羅素瑤把頭壓的很低,“我…我不知道。”
“五年前,段慶骅因為某個原因一氣之下殺了段慶骁。你也知道這件事,只不過段慶骅威脅你,所以你才不敢坦白,對不對?”程橙橙問道。
或許是因為對方也是女人,羅素瑤擡頭看了程橙橙一眼,随即又猛地搖頭,“不是,慶骅沒有殺人,他沒有…”
“那這個…你怎麽解釋?”程橙橙用指尖點了點審訊桌上的照片。
羅素瑤再次低下頭。
這時,孫弈博突然問:“你身上的傷疤是怎麽回事?”
聞言,羅素瑤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手腕也被她縮回了衣袖中。程橙橙見狀,跟孫弈博對視了幾秒。
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羅素瑤的表現十分怪異。
結果羅素瑤這時候後卻突然開口:
“警察同事,我求求你們,不要查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七十二章 改了二十幾次,過不了審核,甚至還被編輯私聊了。暫時沒精力去改了,川哥真的心累。要是你們想看,去我微薄,我在那裏更新了。微薄見我專欄
被這麽一搞,我真的很心累,只是想好好寫個文而已。不是想要搞顏色抓眼球。
不說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