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在意了,只是問,那麽校服怎麽辦?我晚上帶過去給你?
李嘉圖心頭一凜,快速回複道:不了。他的腦子飛速運轉着,想着要說什麽話才能看起來不着痕跡。但在蘇潼面前耍心機到底是和他的意願完全相悖的,才沒想多久,李嘉圖便覺得轉起來的馬達要燒焦了。
他是想見蘇潼的,想見很久了。為什麽不能見呢?為什麽他明明這麽想見他,卻還要告誡自己,不要見面呢?
李嘉圖喉嚨發緊,腦袋裏空了一片,像是一片草叢被星火燒掉了一般。他說,我晚上不想上晚自習了。
過了一會兒,蘇潼說,那就不上吧,你過來嗎?是我去接你,還是你自己乘公交車過來?
心中大石瞬間落了下來。面對蘇潼的坦然,李嘉圖只覺得自己過得太焦慮了,不免在心裏自嘲了一番。他要見到蘇潼了。一旦心裏只是存着這一件心事,就好像其他不堪都不值一提似的。
他有什麽可以感到羞恥的呢?他真的引誘了自己的老師嗎?他們的關系是肮髒的嗎?不是的。他反反複複告訴自己,不是的。這世界上再沒有比兩個人互相喜歡更美好的事情了。
在晚飯以後,把他送到學校門口的爸爸并不知道他會缺席晚自習。李嘉圖站在學校門口,目送父親的車離開。一直到車開到十字路口改了道,他才走到公交車站牌下等車。
李嘉圖依舊是小心的,生怕父親想起什麽又把車開回來,撞個正着。
好在他要等的公交車很快就來了。李嘉圖很快跳上了車,刷卡以後拿出手機給蘇潼發消息,說自己已經在校門口上了公交車。
彼時蘇潼正在小區門口的快餐店吃荷葉飯,給他回消息說,我在站臺邊等你,你下了車就能見到我。
Chapter 85
李嘉圖站在離後門很近的位置,公交車緩緩往站臺邊停靠前,他就已經看到了站在站牌旁的蘇潼。他也看到了他,對他微笑。
“吃飯好快。”下了車,李嘉圖開口便說。
蘇潼伸手攬了一下他的肩,說,“我沒吃完就過來了。”
李嘉圖詫異道,“為什麽?”
“怕接不到你呗。”他笑着說道。
蘇潼是步行而至,從吃飯的地方走過來,的确花了一些時間。李嘉圖猜不到他究竟吃了幾口飯,但這樣走過來,恐怕也消化得差不多了。聽他這麽說,李嘉圖忍不住道,“那待會兒再找些東西吃吧?否則晚上會餓的。”
“你呢?晚餐吃飽了嗎?”蘇潼側過頭看了他一會兒,說,“瘦了呀。”
李嘉圖卻不信,說,“哪裏瘦?明明就胖了。”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傾身看看他,奇怪道,“哪裏胖?”
一句玩笑話湧上來,沒說出口,還是被李嘉圖自己制止了。他聳肩,“沒有哪裏。”
不說自己,其實李嘉圖還在公交車上看到蘇潼時,心上就已經掠過了一個非常清晰的想法,那就是蘇潼瘦了。他不但瘦了,而且瘦了很多,原本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的,現在甚至顯得有些蕭索。是外國的東西吃不習慣,還是工作太辛苦呢?
他換了一只新的手表,用到了表帶的最後一個扣子,還是顯得有些松。
但好在他終于是回來了。
回家路上,他們說着晚上的計劃,不外乎是一起看一兩部電影,再聊一聊天。時間恐怕是虛度的,怕蹉跎了,沒有長進,挑的電影要稍微有內容一些。
李嘉圖說要拿的校服,蘇潼已經放進了一只袋子裏,挂在鞋帽間的挂鈎上,方便他離開時拿走。
房子裏原本的防塵罩都已經被蘇潼拆掉了,他還曬了被子,地板上殘留着一些潮氣,是剛剛拖過了地板的氣味。李嘉圖想象着他忙碌的模樣,皺眉問道,“你都不用倒時差的嗎?”
蘇潼燒了一壺開水,說,“我前天就回國了,不過在香港。”
李嘉圖驚訝地看看他,想起前天晚上和他發消息,當時并沒有聽蘇潼說起過。
“開學這幾天怎麽樣?還适應嗎?現在可是高三生了。”蘇潼燒好了開水,回頭問。
李嘉圖打開他放在桌上的筆記本找電影,含糊不清地回答道,“還行吧……”
蘇潼歪了一下腦袋,疑惑道,“還行?”
“嗯……”他托着腮,在網站上找了好一會兒,一時沒有想到要找什麽電影看。可他看到蘇潼泡了一杯清茶,手指攏着玻璃杯的杯口走過來坐下,又慢慢移開了目光。
蘇潼沒有坐定,放下杯子又起身去拉窗簾。
李嘉圖想了一會兒,還是找了一部韓國古裝電影,選擇了下載。
透明杯子裏的碧螺春慢慢旋轉散開,輕微的浮沉,飄出淡淡的香味。拉上了窗簾的房子先一步進入了黑夜,原本會反光的電視機屏幕也好轉了很多,還沒等一時半刻,電腦裏就傳來了下載成功的提醒聲。
蘇潼拿過電視機遙控器,重新坐下來,問,“什麽電影?”
“不太清楚,好像是愛情片。”李嘉圖看着電腦屏幕,說。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片名,沒說什麽。
“你看過嗎?”李嘉圖試探着問。
蘇潼搖頭,問,“說什麽的?”
電腦上播放的視頻已經出現在了電視機屏幕上,李嘉圖看着片頭,說,“申潤福的故事。就是那個朝鮮史上有名的天才畫家。”
“畫風俗畫那個?”蘇潼好像很感興趣。
李嘉圖把筆記本放下,注視着電視機,不以為他知道了些什麽,只當他的确知道的東西多了。“嗯,就是她。”
電影正式開始以前,蘇潼也給李嘉圖泡了一杯碧螺春。
可李嘉圖沒有喝,任袅袅的香氣慢慢飄蕩在杯子上方,茶葉漂浮或下沉,味道聞起來是澀的,也是香的。水沒有沒過的部分,杯壁上沾了不少透明的水珠子,是漸漸冷卻下來的水蒸氣。
至于蘇潼那杯茶,他漸漸也不喝了。
他交疊在一起的腿,來回換了幾次。每一次他調整坐姿,李嘉圖都會斜過眼睛瞄一眼。電影中那個裝滿了古董的倉庫裏,灰塵在飛揚着,旋轉着的律動讓李嘉圖想起了丁達爾效應。想起這個詞,李嘉圖稍微眨了一下不自覺看得目不轉睛的眼睛。
“待會兒你吃什麽啊?”畫筆落在皮膚上的那一刻,李嘉圖突然在沉默中發出了聲音。
蘇潼正托腮目不轉睛地看着電影,好像一點都不為這個場景而感到尴尬,聞言轉過了眼睛。
蘭草的枝條一根一根地抽出來,生在麥子色的皮膚上。
李嘉圖看着那幅畫作,還有印在皮膚上的熱乎乎的親吻,覺得眼睛撐得太開,有些幹澀了。
“随便吃點什麽吧。”蘇潼的聲音不知道是如何出現在他的耳旁的,帶着笑意,“吃你。”
不知道為什麽,對于這個答案,李嘉圖竟然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他也沒有覺得羞恥和尴尬,甚至反應只是稍微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吭聲。
電影的結局其實并不重要了,本來也不是什麽需要在意情節的電影,昏黃色的、香豔的畫面觸目驚心,也引人入勝。寄托在筆鋒上的,沉浮在裙底的情欲流露出自然和純淨的意味,讓潦草的節奏都可以忽略不計。
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看這樣一部電影,是不是蹉跎了時間呢?矜持該用怎樣的手法表述,才能在最後引到與春光相糾纏的暧昧上面?
李嘉圖看了一眼桌上那兩只裝着茶水的玻璃杯,自己的一口沒喝,而蘇潼的,已經喝了大半了。
看完電影,他立即起身說,“我去洗澡了。”說完又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間。
“現在?”蘇潼意外地擡起頭。
李嘉圖低下頭,“嗯。”
蘇潼錯愕,點點頭,說,“那我出去吃點東西吧。”
他沒管他,徑自往房間裏走。
外頭傳來了窗簾拉開的聲音,不知蘇潼看到的是怎樣的一幅夜色,是不是也和電影裏看到的那樣寧靜又喧嚣。李嘉圖找到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以後,聽到走過來的蘇潼問,“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帶點東西上來給你吃?”
他從門背後探出頭來,疑惑地看着他。
“想吃什麽?”蘇潼問。
“不想吃什麽。”李嘉圖轉念一想,又說,“想吃你。”話剛說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笑起來。
蘇潼似乎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有。他看看他,笑容若有似無,說,“那我吃飽了回來喂你。”
就算聽到這樣的話,李嘉圖也還是沒有臉紅。他抿嘴暗暗笑了一下,關上了浴室的門。
在古代,有一個詞形容這些事,叫做風流。它在那時意味着灑脫肆意,遵從自己的心意,潇潇灑灑,如同拂袖揮風,柔夷撚花,無論是說出來還是體會到,都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快活。
只是現在變成了貶義詞。
李嘉圖有一瞬間的疑惑,為什麽現在人們的生活過得已經這樣好,可順從心意的事情卻越來越不能做。他蹲在蓮蓬頭底下,用毛巾擦了好幾遍自己白生生的膝蓋,擦到發紅,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究竟是膝蓋用力,還是腰用力呢?
有一次,蘇潼的雙膝在地板上磕紅了。
他吻到他的膝頭上,還留着地板的冰涼,涼絲絲的。
就是在那一刻,李嘉圖意識到,蘇潼真是這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人了。要把他好好保護起來,因為絕對不會有比他更好的人,可不能讓他走了。
水是熱的,李嘉圖洗完澡,滿滿一個浴室的水蒸氣在開門的瞬間湧了出來。
他擦着頭發,從裏面走出來,而蘇潼還沒有回來。
李嘉圖把電視機關掉,拿起那杯已經沒有溫度的清茶來喝,甜中帶澀,舌尖滑到牙齒時,甚至有些苦味,留了一腔的清香。
他聽到開門的聲音,放下杯子就走到了門邊。
“吃了什麽?”沒等蘇潼回答,李嘉圖攬住他的腰,湊近他的鼻息仔細聞了聞,“南昌炒粉?”
蘇潼霍然睜大眼睛,詫異道,“這都聞得出來?”
李嘉圖輕輕皺了皺鼻子,狡黠地笑了。
他擰了一下他的鼻尖,“小狗鼻子。”
李嘉圖把毛巾丢到他的臉上,往裏走,“吹頭發去了。”
浴室鏡子上的水霧還沒有幹,李嘉圖用手擦了擦,看到自己的臉還有亂七八糟的頭發,将電吹風接上電,呼呼吹起來。
蘇潼端着杯子走過來,喝着殘茶,問,“要不要我幫你吹?”
李嘉圖眨眨眼睛,把電吹風遞給他。
他放下茶杯,接過電吹風,手指往他的後頸上稍微用力壓,讓他低下頭。暖風從發根上竄了過去,耳邊的聲音有些嘈雜,沙沙作響。蘇潼的指端沒有碰到他的頭皮,可李嘉圖感覺到發根上被輕撫的力度,頭越來越低了。
“換個方向?”蘇潼問。
他轉過身,擡頭看了看他,笑彎了眼睛。
蘇潼低眼微微一笑,為了看清他的發頂,下巴稍微擡了起來。李嘉圖低着頭,擡眼有些費力,他驚訝地看到了蘇潼下颌上有些冒頭的胡渣,心頭不禁一斂,再度低下了眉眼。
“像個瘋子似的。”蘇潼沒有注意到他在偷看,一邊吹着頭發一邊調侃道。
李嘉圖撇撇嘴,說,“有這麽好看的瘋子嗎?”
“你去不就有了嗎?”他随口說道。
“啊?”李嘉圖突然擡頭,差點撞到了電吹風上。
蘇潼笑着把他的腦袋壓下來,把他的發梢也吹幹,說,“你去,不就有這麽好看的瘋子了嘛。”
Chapter 86
床頭的燈關上以前,李嘉圖在用平板電腦看書。不知怎麽的,他擡頭時恰好看到了蘇潼轉過頭。蘇潼眼中藏着淺顯的笑意,輕輕拍了拍旁邊那只枕頭。李嘉圖便放下了電腦,鑽進被子裏,躺了下來。
由于換了一款醒膚露,蘇潼呼吸時的香氣變了。黑暗裏,他的額頭往李嘉圖的額頭上推了推,引得他不禁笑起來,鼻尖就碰到了鼻尖。
“你好香啊。”他小聲說道。
高高的鼻梁在軟骨相碰的時候,呼吸微微受到了阻礙。李嘉圖往他鼻子上蹭了蹭,又被這樣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忍不住低下頭,額頭便抵到了他的下颌。
蘇潼的聲音裏顯出無奈和疑惑,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李嘉圖連忙搖頭,也想不到自己為什麽會想笑。他想不出原因,只好說,“開心咯。”
“開心?”蘇潼驚奇,接着也微笑了。
李嘉圖聽到他輕微的笑聲,問,“笑什麽?”
“開心啊。”他的鼻尖碰到了李嘉圖的鼻翼。
他看不到蘇潼的臉,包括他的眼睛在哪裏,他的目光在看什麽,都看不清。蘇潼呼出的氣是香的,李嘉圖全都吸進了身體裏,在呼吸的轉換中,找到了頻率。
嘴唇在哪裏?李嘉圖是看不見的。
他猜想蘇潼應該也看不清,可是連呼吸都這麽近,也應該離得不遠了。李嘉圖覺得自己的嘴唇是幹的,說不定就算親到了,也不會有感覺。他稍微擡了點頭,還沒來得及确定嘴唇觸碰到的皮膚是不是蘇潼的唇,他已經壓了過來。
這不是第一次親吻,可李嘉圖的腦海裏還是空白了一下,以為是假的。幹涸的嘴唇漸漸有了溫度和濕度,被壓在身下的那邊手無所适從,他猶豫着是不是要擡起來摟住蘇潼的頸子,但他的手流竄到他的睡衣下,上上下下,摸索着他的蝴蝶骨,他的腰線,在鑽進他褲子裏時,停了停。
蘇潼把他的腿扳起來,搭在自己的腰上。
李嘉圖好不容易把那邊有些麻木的手擡起來,又在他抓住自己臀部時,稍微愣了愣。
“你能看到我嗎?”蘇潼把他壓到身下,撩起他的衣服親吻他的胸口時,李嘉圖模模糊糊地問。
蘇潼微微一怔,黑暗中把手壓下來,不小心就握住了他不自覺延展在枕頭旁的雙臂上,“我開燈?”
李嘉圖握起拳頭,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只不過是半分鐘的時間,但蘇潼的手恐怕是太用力,剛才壓在他手臂的位置似乎有了印記。李嘉圖還在感受那片皮膚上殘留的力道,蘇潼已經把床頭的燈打開了。
橙黃色的燈光,照亮他的眉梢、他的下颌。
蘇潼低頭看了看他。
光線還是太暗,李嘉圖看不清他眼中的自己。可他想,臉上一定是寫滿了癡迷。
空調有些冷,蘇潼拉起被子,把他們的身體都隐蔽。
不消片刻,李嘉圖就覺得純白色的被窩裏充滿了水汽。空調被很薄,燈光穿透了裏面的棉絮,讓他覺得他們躲在一只橙黃色的帳子裏。
蘇潼的吻在他的胸口和腹上滾落,不輕不重,每一個都很清晰。在他脫掉他的褲子時,困惑和遲疑莫名其妙地籠罩到了他的心頭,下意識地往下伸出手。
他卻仿佛早有預料,握住了他的雙手,不讓他有多餘的動作。
雙腿張開的幅度讓李嘉圖忍不住皺眉,蘇潼爬上來,雙手撐在他的耳邊。
“李嘉圖……”他的聲音喑啞,如同置身一片熱帶的雨林,滿滿的潮濕和黏着。
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李嘉圖能聽到他這樣的聲音。
不是沒有聽過,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令他錯愕,“什麽?”這好像也不是自己的聲音。
并沒有什麽,蘇潼什麽也沒說,又好像說了千言萬語。
李嘉圖不能再追究他有什麽不願說、無法說的話,思考太吃力,特別是蘇潼把他的腿架起來時,那一瞬間撕扯的痛覺,更讓他想不起要計較。
什麽都不能想了。
他滿腦子裏都是蘇潼,還有他自己。
蘇潼用濕滑的指端觸碰了他的腿間。蘇潼親吻時好幾次含住了他的下唇。蘇潼的舌尖勾到自己的舌尖又松開。蘇潼進入了他的身體。
他在用力。
以前李嘉圖在書上看到過,其實男人在專注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一門心思的。腦海是空白的,是喪失了語言能力的。那些磕磕絆絆差點從喉嚨裏溜出來的音節,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
“疼嗎?”蘇潼問,好像已經把一口氣壓在了胸口。
李嘉圖搖搖頭,生怕他看不見,說,“不疼。”可其實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這兩個字說出口。
他在用力,汗涔涔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嘉圖分不清究竟是疼痛還是愉悅,這感覺是無比真切,卻又無比虛幻的。
等李嘉圖的意識恢複清醒,理智全部都回到了腦子裏,已經看到了床頭那支屏幕亮起來的手機。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驚訝地發現竟然是蔣泠川的電話。
還沒确定是不是看錯,蘇潼已經走過來把電話挂掉,在床邊坐下來,用幾張濕巾擦掉李嘉圖身上留下的痕跡。
“去洗個澡?”他問。
濕紙巾在小腹上擦過,有些癢,李嘉圖故意沒有低頭去看蘇潼手上的動作,待他收回手,便下了床。
也不知道時間是什麽時候了,會不會已經很晚了呢?但李嘉圖記得他們回房間的時候還沒到九點,現在時間應該也算不得晚。
李嘉圖走出房間,突然想起來沒拿衣服,又折回來。
正巧看到蘇潼在處理用過的安全套,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麽了?”他把橡膠打成結,問。
李嘉圖遲疑着,趁着燈光并不亮,說,“沒什麽。沒見過,看一看。”
蘇潼啞然看着他,末了好笑地搖頭,用紙巾把處理好的套子包起來,丢進了垃圾簍裏。
在此之前,李嘉圖的确是沒有見到過真正用過的安全套。每次結束以後,就是綿長的親吻,越吻越清醒,或越吻越昏沉,後來他就不會再看蘇潼。他去做什麽了,李嘉圖也不知道,直到他回來問,要不要去洗個澡。
沒想到會扯得比用前長。——這個想法掠過了他的心頭,可覺得說出來會更加莫名其妙,又轉身往浴室走。
李嘉圖站在蓮蓬頭下,皮膚被熱水沖得發紅發皺,才關掉水龍頭。
他出來後沒有見到蘇潼。穿上衣服,在屋子裏稍微找了找,才看到蘇潼站在陽臺上打電話。李嘉圖猶豫着要不要聽一聽,考慮到這樣不太禮貌,又回到了房間裏。
那是不是在和蔣泠川打電話?
到底是他疏忽了,蘇潼和蔣泠川是朋友,他們怎麽可能因為沒有談成戀愛就不聯系了呢?李嘉圖自己恐怕會這樣,可事情是發生在蘇潼身上的。蘇潼和他不一樣。
他們還在聯系,蔣泠川知不知道貼吧那個帖子的事呢?她會不會告訴蘇潼?但是,如果她要說,肯定不會是現在。蘇潼如果要知道,肯定在這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蘇潼知道了嗎?
他要是知道了,那麽之前肯定也知道了自己在隐瞞。他沒有揭穿他的隐瞞。
而他要是不知道……
李嘉圖想不出一個理由,來解釋蘇潼怎麽可能不知道。既然他知道,為什麽不揭穿?坐在床上,李嘉圖左思右想,還是下了床,走到客廳。
不需要走近陽臺,就已經聽到了蘇潼情緒激動的聲音。
李嘉圖一聽就愣住了。他從來沒有聽蘇潼用這個語氣說過話,他根本連想都不能想象他會用這麽激動的态度說話。陌生感讓他不禁倉皇,又回到了房間裏。
盡管心裏充滿了好奇,不知道蘇潼在和誰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李嘉圖更加不想看到那樣一個陌生的蘇潼。
蘇潼說過,自己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他在他的面前,不是真正的自己。
所以,那個樣子是真實的蘇潼的一部分嗎?
正這麽想着,李嘉圖聽到蘇潼走回來的聲音。
擡起頭,卻看到他微笑的模樣。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是李嘉圖的幻覺,他還是那樣一個溫和的人。李嘉圖茫然了。
“我有些事情要出去處理一下。”蘇潼從衣櫃裏找出衣服,轉過身,抱歉地對他說。
李嘉圖看看床頭那只手表,不到十二點,“嗯。”
“早點兒睡吧,明天還要上課。”他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到床的另一邊,說,“我關燈了哦。”
他點頭,“嗯。”
光線消失以前,李嘉圖看到蘇潼納悶的表情。
後來房間裏太暗,什麽都看不見了。
“诶,蘇潼。”李嘉圖在他走出去以前,叫了一句。
他打開房門,卻沒漏進什麽光,“嗯?”
李嘉圖還是沒看清他的表情,擡頭說,“你親我一下吧。”
蘇潼關上門,連微弱的光都沒有了。
李嘉圖不知道他是怎麽判斷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他彎下腰,往他嘴巴上親了一下。
“好準。”蘇潼親完自己先笑了。
他也忍不住笑說,“好準。”
“走了,早點睡。我事情弄完就回來。”蘇潼說完,走出了房間。
Chapter 87
“回來了?”說出這話時,李嘉圖甚至沒有看清進門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睛,只見到蘇潼走進來,輕微應了一聲,恐怕只當他在夢呓。
蘇潼解開手表放在桌上。
李嘉圖抓過手機看了一眼,剛過五點。濃濃的倦意和睡意籠罩着他的身體,還沒來得及看到蘇潼解衣轉身,就已經不堪重負再度閉上了眼。
仍是殘留着幾分意識,沒有馬上睡過去。
他感覺到蘇潼在床的另一側躺下,便翻了身面對他。蘇潼把沉在他們之間的那片被褥撐開,将他拉到了懷裏抱住。李嘉圖不甚舒服地動了動,找到一個自在的姿勢,真正睡了過去。
意識消退以前,他覺得蘇潼在自己的額頭上落了一個溫柔的親吻。
因為睡得晚,早上李嘉圖的鬧鐘響起來時,蘇潼只是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李嘉圖洗漱完畢,回到房間換衣服,看到蘇潼已經靠着枕頭坐在床上,便說,“你再睡一會兒吧。”
“嗯。”蘇潼靜靜看着他,并沒有馬上躺下來。
他穿好衣服,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穿襪子,想了想,走到外頭把鞋提進來,在蘇潼面前把鞋穿上。“我走了。”
蘇潼點頭,“路上小心。”
原以為夏天還沒過去,每天都還是難耐的高溫和炙烤的烈日。可晨霧未散以前刺骨的寒冷才提醒了李嘉圖季節的遷移。他很少在這麽早的時候出門,很少去想時間是怎麽一點一滴地消耗掉的。
搭乘早班公交車的人不少,公交車站臺上都是人。有上班族,有學生,也有趁早去菜市場買菜的老人。第一輛開到面前的公交車上擠滿了乘客,李嘉圖沒擠上去,只能等下一趟。他用微信服務號刷新着下一趟公交車距離這個站點的距離,算算時間,并不至于遲到。
然而在下一趟公交車駛來以前,又來了一批要趕着搭車的乘客。
李嘉圖想起某次看英劇裏,見到的一句臺詞。裏面說,好人不像公交車,每十分鐘來一趟。
好在再來的這趟公交車雖然擁擠,還能留下他的一席之地。李嘉圖從前門刷了卡,在後門上車,貼着門邊站着,在路過中途站點時甚至需要先從車上下來,才能讓其他乘客下車。
車裏空氣悶熱,令他胸腔壓抑。好不容易下了車,一冷一熱又讓他打了一個寒顫,但好歹是松了一口氣。
校園裏正值早操結束的時間,李嘉圖還能趕到食堂買早餐,只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來食堂,也買不到什麽暢銷的早點了。退而求其次,他買了兩只奶黃包,結果才吃了一口,就甜得滿臉發皺。
果然還是不能将就。他去小賣部領了牛奶,把包子丢掉了。
教室裏,座位周圍的同學都已經在位置上了。
李嘉圖才坐下來喝牛奶,就聽到張競予陰陽怪氣地問,“回來了啊?”
他微微錯愕,瞥了他一眼,“嗯。”
“說起來也奇怪,昨天班主任值班,來到我們宿舍。”張競予很納悶地說,“你明明不在,她怎麽就問都不問一句呢?也就馮子凝說了一句,你家裏有事,回家住,她就沒追問了。好奇怪啊。”
李嘉圖垂下眼簾,本想一句話不說就這麽默認和敷衍過去,可左右思量,還是說,“我家裏的确有事。”
張競予笑着問,“你哪個家?”
瓶子裏的牛奶喝光了,吸了一下,空氣咕咕作響。李嘉圖沒回答。
接下來的這天,李嘉圖基本上沒有和其他人說過一句話,甚至化學課前要收化學作業,他也沒有特別提醒催促。不過同學們還是在上課前把作業都交齊了,李嘉圖把作業本放在講臺上,回到座位前,正巧見到蔣泠川拿着習題冊走進教室。
她化了淡妝,卻遮不住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看得出來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蘇潼昨天走以前,并沒有和李嘉圖說過是出去見誰。當時他沒有追問,現在也不去懷疑蔣泠川為什麽沒有睡好。
蔣泠川已經給他們班上了半年化學課,同學們對她都已經很熟悉了。這位老師人雖然親切,可總是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離感,所以就真的像是女神一樣可遠觀而不可亵玩。
李嘉圖給她當了半年的課代表,兩人之間的對話卻是很少的。他的化學成績一向很好,蔣泠川不問他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方法,也不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困難。他們的交集少之又少,如同李嘉圖和其他科任老師的關系一樣。但是,正是因為他們的關系是這樣的,李嘉圖才不希望蘇潼會和蔣泠川說起過自己。
那真的不是什麽好事。
如果蔣泠川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他,而她卻總能把他的事情告訴蘇潼。
這讓李嘉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班主任——那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研究生。無論是初一時活潑開朗,還是後來沉默寡言,那位班主任都不怎麽和李嘉圖接觸。
他看起來已經足夠好了,不聞不問也能考上重點,所以在別的同學看來,他是被班主任放養的。李嘉圖一度也是這麽覺得的。
直到那次和父親的談話,他提起一些李嘉圖在學校裏的細枝末節,這些事情,如果不是天天都會見到他的班主任,根本不會知道。從那時,李嘉圖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學校發生的大事小事都在父母的掌控之中。
李嘉圖知道,他們只是關心自己,可這不足以成為他不在意的理由。
後來李嘉圖就算在學校裏,也很少說話了。他不再寫日記,不再在家裏接電話,在學校裏,不再主動和任何人對話,就算別人問他問題,他的回答也很簡短和冷淡。就連媽媽也在那之後無意間說過一次,說他在學校裏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李嘉圖不在乎這樣的性格會不會讓自己沒有朋友,他覺得朋友并不是很重要的。考慮人際和情義,對他來說委實不是什麽輕松的事,因為光是背負自己異于常人的叛逆,就已經夠吃力了。
所以,李嘉圖在心裏一遍遍默默祈盼着,希望蘇潼千萬不要用那樣成年人的方式來關心自己。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也千萬不要被他發現。
白天遇到班主任的課。上課前,李嘉圖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但課後她也沒有找自己。下課時間到時,班主任再一次重複了家長會的安排事宜,希望同學們能夠講紀律、懂禮貌,給家長們留個好印象。
這将會是他們高中時期最後一次家長會,家長們迫切想要知道新一年學校對這批高三學生在學業和生活上有着怎樣的安排和政策,也希望能夠具體地了解他們在學校裏的情況,心裏留個底,知道他們能不能考上大學,考上怎樣的大學。
然而還是會有學生的家長沒有辦法莅臨,李嘉圖他們宿舍裏,就有一位同學,那就是鄭濤。上兩回家長會,鄭濤的家長也沒有到,這回的理由還是和之前一樣,秋收時節,農務繁忙。
卧談會上,鄭濤說完自己的爸爸媽媽沒辦法參加家長會的事,又開始為新學年的助學金唉聲嘆氣。
“班主任都推你了,寫份申請的事,這麽糾結幹什麽?”張競予莫名其妙道,“白給的錢不要,你傻呀?”
鄭濤苦惱道,“可是,我成績這麽差。還要助學金,覺得很過意不去……肯定還有很多家裏情況比我困難的同學,他們成績好,應該幫助他們才對。”
“他們成績好,可以弄到獎學金。你能弄到獎學金嗎?”羅梓豪冷不丁說道。
鄭濤不說話了。
宿舍裏一片沉默,李嘉圖一直沒有加入對話,在四下安靜下來以後,昏昏欲睡。在他快睡着的時候,聽到覃曉峰說,“拿了錢,用功讀書就好了。沒什麽好愧疚的。”
這是晚上宿舍裏的最後一句話,鄭濤不知道聽見了沒有。在那之後,卧談會正式結束了。
家長會當天一大早,明明距離正式開始還有好幾個小時,家長們就已經從四面八方抵達學校了。這場景讓李嘉圖想起了一年前的家長會,差不多也是這個情況。
他是在一年前的家長會上見到蘇潼的。原來,他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而李嘉圖覺得已經恍惚過了好幾世。偏偏已經過了好幾世,恐怕每一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