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他還跳了幾步,直接寫了答案。
“走。”覃曉峰看他收筆,不由分說抽走他的試卷塞到馮子凝手裏,在李嘉圖剛剛拎起書包時,就扯着他的手走了。
走出教室,李嘉圖路上問了半天,覃曉峰也沒說什麽。馮子凝幫李嘉圖交完試卷,還好不容易追上來了,喘着氣,也問,“到底什麽事啊?”
“剛才去科藝樓開會,在教室抽屜裏看到李嘉圖名字了。”覃曉峰下到教學樓一層,才沒好氣地說道。
李嘉圖呆住,明明已經預感到覃曉峰所說的是什麽,可還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馮子凝倒是先反應過來,“不會吧?怎麽會?誰寫的?”
“不知道。”覃曉峰眉頭緊皺,頗為無奈和煩躁地看着面色鐵青的李嘉圖。
他沉聲道,“在哪裏?”
Chapter 79
——二年級(7)班李嘉圖,假直男的臭基佬,在女生面前裝酷,背地裏賣騷勾引老師。已經有老師因為他被學校開除,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用中性筆寫在抽屜邊緣的一行字,在不常有人光顧的實驗室裏,顯得十分顯眼。
不知道這行字出現在抽屜裏已經多長時間了,周圍跟了很多話題,一下子炸得李嘉圖腦海裏一片空白。
有人問:李嘉圖是誰?
有人在旁邊回答:就是二年級(7)班長得特別帥那個,挺高,有一米八幾。平時用輪滑的。
有人問:他勾引的是誰?
周圍有好幾個人說出了蘇潼的名字,是去年剛來的化學老師,長得高高瘦瘦的,很多女生都喜歡他,沒想到也是個基佬。
也有人說他不是,是被李嘉圖勾引之後才走上了歪路。
還有人說,其實他是冤枉的,只是恰好李嘉圖在他面前賣騷的時候,被學校領導看見,才把他開除。
——路人表示根本不認識這兩個人。
——我賭一碗粉,蘇老師肯定不是GAY,都是被李嘉圖害的。
——不認識,沒見過。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學生就太惡心了。老師很可憐。
——呵呵,LS,要是老師定力夠的話,會被勾引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指不定誰勾引誰呢。
——我作證,那個學生是老師的課代表,一看就知道是老師誘拐學生的。好惡心,這種老師活該被開除!
——人家談戀愛跟你們有毛線關系?同性戀很正常好嗎?說不定別人是兩情相悅的呢?
——我只知道蘇老師很帥,課講得很好。如果他真的誘拐學生,那我對他太失望了!
——LS注意,是那個叫李嘉圖的學生勾引老師的。
——為什麽現在會有人認為同性戀正常呢?美國政客想要他們的選票,所以必須同意他們才能騙到那些肮髒的選票!都是些變态的玩意兒!有女人的逼不搞,非要搞男人!變态!
——GAY就是艾滋病毒攜帶者。
——一個蘿蔔一個坑,為什麽總有人要把蘿蔔插糞坑?
——哈哈哈哈哈!同學你太精辟了!
——學術上說腐女喜歡的GAY暴菊很容易破壞菊花的菊花道,容易感染一些病毒,其中包括HIV。
——我想說同性戀就是一群變态!
——同性戀都給老子去死,惡心的一筆!
就算是在廁所的隔間門背後,也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全部空白處都寫滿了針對同一件事情的争論和謾罵。李嘉圖還沒來得及看完,整片教學區就熄了燈。
科藝樓裏所有的教室都漆黑一片,一瞬間,無論是尖銳刻薄的咒罵還是模棱兩可的開脫,都淹沒在了黑暗裏。
他們都靜默了幾秒,直到覃曉峰打開了手機的燈光,才聽到馮子凝說,“這個能不能擦掉啊?”
馮子凝這麽說的時候,已經從書包裏掏出濕紙巾,用力往抽屜裏擦起來。他驚訝地發現是可以擦掉的,于是擦得越發使勁了。
但一些書寫時間太長的句子,就成了頑固的污漬,好像已經烙印在了木板上似的,任憑他擦了半天也沒有動靜。
當然,其中包括了把事情揭露出來的那句話。
“算了。”李嘉圖緩緩站起來,語氣淡漠地說。
他們兩個還貓着腰蹲在桌子前,擡頭仰望着他。
過了一會兒,還是覃曉峰先站起來,說,“應該是寫了挺長時間的了。要不是科協今天開會借到這個實驗室,我又正好坐這裏,都沒發現。”
“可是不知道班上的人有沒有看到……”馮子凝看起來憂心忡忡。
李嘉圖看看他們,問,“你們相信嗎?蘇老師是因為我被開除的。”
馮子凝眨了眨眼睛,反問,“蘇老師不是自己辭職的嗎?”
“那你們相不相信是我勾引他的?”這話說完,李嘉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覃曉峰斬釘截鐵地說,“不相信。”
而馮子凝卻說,“相信啊。”
他們幾乎是同時說出口的,馮子凝話音剛落,覃曉峰就用十分不滿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馮子凝聳肩,理所當然地解釋自己的想法,“這種事,總得有一個人主動吧?”
覃曉峰張了張嘴巴,啞口無言,轉而問李嘉圖,“現在這事你打算怎麽辦?說不定都傳開了,只是沒傳到我們耳朵裏而已。”
李嘉圖苦笑道,“我還能怎麽辦?別人沒指着我鼻子罵,難道我還自己跳出來說我不是嗎?再說,現在也看不出是誰寫的這些話。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呢?蘇潼的确不在我們學校當老師了,哪怕他不是被開除的,在這些人眼裏有差別嗎?”
“你們談戀愛,被別人在背地裏說三道四的。你不生氣?”覃曉峰不解道,“這明明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
他背着書包往外走,平靜地說一個事實,“不管我跟誰談戀愛,只要對方是個男人,總會被人說的。而且你也說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別人怎麽說,跟我們沒關系。”
“我支持你!”馮子凝聽到這話,忽然很高興地跳了起來。
覃曉峰皺起眉,眄視着他,嘀咕道,“你湊什麽熱鬧?”
馮子凝嘴巴微微撅起來,老神在在地說,“本來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讨每一個人喜歡的。像你,那麽好,又高又帥又聰明,可你相信嗎?還是有人讨厭你讨厭得不得了。這重要嗎?”
“我不跟你讨論了,完全不能同日而語。”覃曉峰舉手認輸。
他們倆一步說話,回宿舍的路上就出奇地安靜。李嘉圖唯恐他們擔心自己,走出教學區時,開玩笑道,“其實被人無端端厭惡、欺辱這種事,馮子凝應該是很有體驗的。”
馮子凝雙手一攤,顯得無奈又無語。
大家都還記得他們一開始是怎麽認識馮子凝這個人的。那些寫在廁所隔間門背後的淩辱,也不知道馮子凝有沒有親眼看見過。
可他一直都是坦然的,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覃曉峰說這些都不能同日而語,話也不差。只不過李嘉圖不願意再花心思追究到底錯的人是誰,他去争取一個自己不在乎的人的支持和理解,花費心思,意義在于哪裏呢?
他不想有這樣無謂的好奇。就算這是掩耳盜鈴,李嘉圖也坦然遮住雙耳,只管過好自己這一份就行了。
本來是提前下課離開教室的三個人,卻成了最後回宿舍大院的。值班的宿管阿姨認得他們,也沒給他們放行,還是讓他們在本子上做了登記。
屬于低年級的高考假期之後,沒過幾天就是周末,再就是暑假了。覃曉峰不想用這兩天周末再回家,太麻煩,一進宿舍門就和馮子凝提能不能上他家住。
“怎麽不行?我媽巴不得我帶同學回家住呢。”馮子凝好笑道,“她老覺得我沒有朋友。”
恰巧羅梓豪在一旁聽見了,插話道,“這回她會驚訝地發現,你的朋友魚目混雜,什麽樣的都有。”
聞言李嘉圖解鞋帶的動作頓了頓,低着頭朝覃曉峰那裏瞥了一眼,只見他淡淡一笑,并不說破究竟有沒有聽懂這句話。
自從上一次,覃曉峰發現鄭濤的日記裏寫了很多馮子凝的壞話以後,就一直控制着他們兩個接觸的時間。加上之後,也明着和馮子凝說了,不要再和鄭濤多有往來,所以馮子凝就減少了和鄭濤交流的時間。
在那之後,李嘉圖每次看到鄭濤寫日記,都會想起他日記裏那些偏激的、無理由的謾罵和羞辱。不知道那個女生後來究竟有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李嘉圖也很少注意鄭濤了。一想到他那樣寫蘇潼,李嘉圖就覺得這個人不值得入眼。蘇潼對他做了什麽?能讓他這樣臆想和侮辱?
李嘉圖不能想象自己在他的日記裏是什麽樣子,他也不願意想象。他發現馮子凝說的對,再好的人也還是會有人讨厭,更何況,他還算不上是很好的人。
寫在抽屜裏的話只是一小部分,再往外傳,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他和蘇潼在一起了。——李嘉圖這樣想。
無論他們是怎樣看待這段關系的,這是既定現實。李嘉圖唯一慶幸的,就是蘇潼真的已經不在學校裏。否則,他如果看到有學生這麽說他,也不知道會怎麽想。可李嘉圖轉念又想,像蘇潼那樣總是頭腦清醒的人,恐怕也不可能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依照覃曉峰和馮子凝的個性,雖然他們也看到了那些話,但當事人本人不想計較,他們應該也不會再多想。
但願這件事情就這麽截止了。
哪怕這些流言蜚語像洪水猛獸一樣向自己撲來,他只管做好自己就行。反正蘇潼不在學校,他不會知道的。
等過了這一年,他到遠方上大學,離開這個地方,就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的關系,一切就能夠安然地繼續。
就算還是有人知道,也沒有關系。這都會成為他們的過去,而他和蘇潼,會有更遠的将來。
Chapter 80
印象中,從來沒有過這麽炎熱的夏天。李嘉圖僅僅是午睡前沒有打開空調,醒來時整個人竟像是從水裏面撈起來一般,濕淋淋的。
手機裏留有一條蘇潼的未讀信息,接着他臨睡前發送的那一條,給出了回複。
李嘉圖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他說,等你看完了我給你借的書,我就回來了。
李嘉圖笑了笑,放下手機,蹲在衣櫃前找換洗的衣服,洗了一個冷水澡。
暑假也比料想中的要長一些,因為今年市教育局對市區中小學的開課時間做了嚴格要求,不允許任何學校在學年時間以外補課,所以就算開學就是高三,學校也還是延長了原先計劃裏的假期。
對此,不少學生家長提出意見和建議,班主任恐怕沒少接到家長的投訴電話,為此還在班級群組裏朝自己的學生們大吐苦水,末了問大家,想不想回學校上課。
過了足足五分鐘,群組裏也沒有人回應。李嘉圖隔了半天再進去看,發現已經被其他聊天記錄刷屏了,根本找不到班主任說話的內容。
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單在兩天前寄回了家裏,爸爸一如既往把已經打開的信封放在客廳茶幾上,對考試成績不作評論。不過李嘉圖看得出來,媽媽看到成績挺開心的,當天晚上吃飯時,又問起了不少學校裏的事。
其實在學校裏已經沒什麽事。李嘉圖告訴他們,自己已經退出了參加的社團,對此媽媽說了好幾遍這樣才對,想要鍛煉自己全面發展的能力,可以等到上大學以後,那裏有更豐富的課外生活和更廣闊的鍛煉平臺。
李嘉圖吃着飯,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點了好幾次頭。
他發現盡管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可自己的想法還是幼稚得和當初日記裏所寫的一樣——一旦有機會,他就要遠離這個家,越遠越好,到他們再也看不到他,也過問不了他的地方去。
要達到這個目的,李嘉圖沒有別的去路,他只能認真學習。
自從放暑假回家以後,除非父母都出門上班,否則李嘉圖在家裏,就只能跟蘇潼發信息了。好在他們有時差,平時父母白天上班,恰好是蘇潼休息的時候。
他們會打十幾分鐘或兩個小時時間不等的網絡電話,天南地北什麽都說。
以前相處的時候,因為人就在身邊,所以不說話也無妨。可因為分隔在東西半球,打的是電話,要是不說話,就沒什麽可以交流的了。這樣一來,反倒是不在身邊的日子裏,說的話要多一些。李嘉圖也漸漸知道了,有什麽內容對蘇潼來說是最好不要提的。蘇潼也在某次自己提到鄭濤時,從李嘉圖語氣中的不悅推斷出他不願意再提這個人,之後就不再說起他。
李嘉圖還是沒有向蘇潼說起鄭濤寫日記的事。他不希望蘇潼得知,自己出于好心去關心和愛護的一個學生,再私底下竟然對自己有過那樣龌龊的想法。
說不定蘇潼知道以後,還會想要去幫一幫鄭濤。可就這件事而言,李嘉圖深知自己是絕對自私而惡毒的——他知道這是好事,但他不希望這樣的好事發生。他想,就算蘇潼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他同樣也會這麽想。
他在一個早晨,不經意間提起明年過年,要找借口擺脫父母,陪蘇潼過一兩天。要不是他在無話可說時提起這件事,恐怕他還要過很久才知道,原來蘇潼家是不過年的。
“為什麽呢?”李嘉圖詫異地問道,“是家裏人太少了嗎?”
也許是網絡有延時,蘇潼微笑的聲音緩慢地傳過來,語氣平和溫順,“不是。而是我媽媽是大年初一去世的,所以一般過年那幾天,我和姥姥會去給媽媽掃墓。”
仿佛一道白光從李嘉圖腦海中劃過,他呆住了。
蘇潼恐怕已經預料到他會作何反應,在電話那頭勸慰道,“沒有關系。反正都過了很多年了。”
“不是……”李嘉圖還是想起了今年寒假。那時蘇潼給他打的電話,是在除夕當天結束的。在那之後他便不再打了,說不定是忙別的事情去了。李嘉圖嘴唇泛幹,想着,如果是自己,應該也不會再打了。
“好啦,不要哭。”蘇潼好聲好氣地哄勸道。
李嘉圖頭有些發沉,聞言一愣,皺眉道,“我沒哭。”他的确沒哭,甚至于他的眼圈是過于幹涸的。
蘇潼笑道,“嗯,沒哭就好。”
“什麽啊……”李嘉圖不自覺又問出了自己問過無數次的問題,“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想我?”蘇潼語氣輕佻。
李嘉圖撇撇嘴,“也還好。”
聽罷蘇潼笑了,問,“上回給你找的書,你看完了嗎?”
“還有幾本吧……”李嘉圖心裏數了數,腹诽怎麽會這麽多,可他沒說。
蘇潼溫和地說,“等你把書看完,我就回去了。”
書剛剛從圖書館借回來那幾天,李嘉圖一直都沒有覺得多。蘇潼的借書卡是中外文書刊證,最多能夠借閱10本中文書刊和2本外文書刊。蘇潼把卡的借閱額度用滿了,李嘉圖起初卻沒當回事。但在蘇潼離開以後的一個星期,李嘉圖利用課餘時間看完的書,連兩本都不到,而且還都是中文書。再加上那兩本英語原文書,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讀完。
轉眼暑假過了一半,書一半都沒看完。李嘉圖記得蘇潼說過,最遲國慶前會回來。但這樣的說法,如果配合眼前的閱讀進度,恐怕結果是相悖的。
好在李嘉圖本來就沒什麽朋友,暑假不會有人找他出門玩。他整天待在家裏沒什麽事做,除了複習功課以外,就是讀書和睡覺,倒也心安。
暑假結束以前,李嘉圖出過一次門,在一個臺風過境後的早上。李嘉圖和父母說,是和同學約好了去市區逛街,一大早就出門了。實際上,他那天是去了蘇潼家。
雖然蘇潼一去幾個月,租的房子沒人住,但他也沒有退掉。家裏東西盡管不多,可搬起來麻煩,再說搬去哪裏也是個問題。
放假回家以前,李嘉圖來過一次。那次他把本來就收拾整齊的屋子重新打理了一遍,關好了門窗才回的家。
隔了幾個星期再來,他發現時間久了,屋子裏焐出一股若有似無的黴味。
正巧臺風過後,還是有些風,他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通風,又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把屋子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次。
他拖了地板、擦了桌子和茶幾,還把用來防塵的床罩拆下來,清洗了一遍表面。
蘇潼的佛珠放在床頭櫃上,李嘉圖擦櫃子上的灰塵時,拿起來看了看。
李嘉圖想起了蘇潼的手腕。
正打開抽屜要把佛珠放進去,他看到裏面那盒打開過的杜蕾斯,猶豫片刻,又把抽屜推了回去。
他在床邊的地板上坐下來,把佛珠握在手裏拍了一張照片,給蘇潼發了過去。
不知現在蘇潼有沒有時間,李嘉圖沒心思等,索性跟着問:這串珠子我能拿了戴嗎?
蘇潼應該沒有在忙。他很快回複道:可以啊。怎麽想起上我那兒去了?
李嘉圖想了想,說:沒什麽,昨天下了大雨,過來看看這邊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蘇潼說:我走前把門窗都關好了,臺風天應該沒什麽事。
李嘉圖努了一下嘴巴,說:哦。
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忽然問:該不會是想我了吧?
看到這幾個字,再想象他調笑的樣子,李嘉圖心裏一堵,想也不想就回複道:明顯并沒有。
蘇潼笑了,李嘉圖想得到。
沒過多久,蘇潼問他吃過午飯了沒。李嘉圖正在門口穿鞋,按住語音按鈕回答說,“正要出去吃。”
他要吃樓下粵式快餐店的荷葉飯——以前蘇潼不願意做飯時,他們常吃的那家。
可惜來得晚,平時他們吃的套餐都沒有了。李嘉圖一聽到收銀員說,店裏只剩下手撕雞油雞雙拼飯,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但走出餐廳以後,李嘉圖又沒有地方可去。他擡頭看了看雲背後逐漸變得刺眼的太陽,還是重新回到了餐廳裏。
不過半分鐘的功夫,收銀臺前就已經多站了一個人。
李嘉圖稍微等了一會兒,才向收銀員點了餐。
媽媽給他發短信,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李嘉圖想了想,敷衍着回答,晚些時候再回去。
她在短信裏說,如果還在商場裏的話,可以在回來以前進超市買兩支牙膏——家裏的快要用完了。
李嘉圖心裏訝異着,媽媽居然沒有追問他和誰在一起。就這麽答應下來以後,他一個人坐在餐廳角落裏,吃完了午飯。
之後也沒有急着回家。李嘉圖吃好飯,騎車往圖書館,在借閱室裏找到了蘇潼留下的書單裏一樣的書,看了大半個下午。直到自己困乏得連頭都開始疼了,他才騎車回去,在蘇潼家裏睡了一覺。
醒過來,天已經黑了。
頭還是疼,洗漱過後,隐隐約約覺得總是無法把精神集中起來。他檢查好屋裏的門窗後,将門反鎖,意興闌珊地獨自前往附近的大超市買牙膏。
再過三天就要開學了。
李嘉圖在超市裏,見到了幾個穿校服的學生,不知道是不是附近學校的。他突然奇想,希望蘇潼還在學校裏當老師就好了,如果是這樣,只要開學他就能見到他了。
這樣的想法,在他買完牙膏從地下超市搭乘扶手電梯上樓時,特別強烈。
因為他看到站在電梯上方的那對情侶正在打鬧,好幾次男生被女生推下了臺階,險些撞到站在下面的自己。光是看着,李嘉圖心裏就覺得很不耐煩。
扶手電梯。
李嘉圖想起有一回,自己和蘇潼也是來這個超市買東西,也是搭乘了這架扶手電梯。确切地說,是旁邊往樓下運轉的那一架。
當時不記得身後的蘇潼說了些什麽,李嘉圖沒聽清楚,向後仰起了頭。
蘇潼站在他背後那級臺階上,低下頭,親吻了他的額頭。
他們那時究竟說了些什麽呢?李嘉圖怎樣都想不起來了。恐怕也淨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走到公交站臺上,他望着堵在紅綠燈前面動不了的汽車隊伍發呆,意外地發現,似乎就是在這條路上,他第一次乘蘇潼的車,就被堵在了車流裏。
他那次在車裏,第一次吻了他。
也不知道公交車什麽時候才能到,李嘉圖用微信服務號查看了公交車現在的位置,最近的一趟還有5站距離。
看着微信的置頂聊天,他想了想,打開來,問:你最近有想我嗎?
問完後,李嘉圖就退出了聊天窗口,再次查看公交車的位置,還是有5站距離。
他刷新了好幾遍,才終于看到公交車抵達下一站。再退出服務號,才看到消息提示多了一個數字,蘇潼回複說:有。
李嘉圖問:什麽時候?
他說:我問你是不是想我的時候。
Chapter 81
開學沒多久,學校就召開了針對上一學年學習成果的表彰大會。大會算是召開在學生家長會之前的一劑預防針,讓學生們用最短的時間把精神狀态轉移到校園氛圍中來。
星期四的下午,全體高三學生起床鈴響起以後,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前往教室,而是背着書包往體育館走。根據學校要求,全部人都無一例外穿着校服,但因為剛剛從午覺中醒過來,精神面貌都不十分好。
學生們來到體育館後,按照原先劃定好的區域,紛紛在球場上席地而坐。李嘉圖他們班的位置正好在一盞碩大的頂燈下,照得坐在燈下的人一個個都特別醒目,旁邊擺放着巨大的立式風扇,呼呼的風聲把坐在風扇不遠處的學生的校服都吹得鼓鼓的,好像漲滿了,要升起來似的。
“哎喲,愁啊我……”羅梓豪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包鱿魚絲,一邊犯愁,一邊給坐在周圍的同學們分發,“你們上學期怎麽一個個都考這麽好?我爸看到我成績單,就差沒拿高爾夫球杆抽我了。”
李嘉圖牙齒撕扯着手裏的鱿魚絲,看看其他人,沒說話。
周書淵吧唧吧唧吃着零食,嘆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你走!”羅梓豪往他腿上踹了一腳,校服褲子上立即留下了一個灰白的鞋印。
張競予看了眼前一亮,問,“新鞋?”
“對啊!”羅梓豪擺了擺自己的腳,挑眉道,“1400的,帥吧?”
鄭濤好奇問,“多少錢啊?”
他眨眨眼,“一千九。”
聞言鄭濤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扭頭往李嘉圖腳上一看,驚訝道,“嘉圖,你這雙也是新鞋吧?和梓豪的好像是一個牌子?”
李嘉圖盤腿坐着,聽罷往腳上看了看,輕描淡寫地說,“嗯,暑假買的。”
鄭濤唏噓道,“肯定也很貴吧?”
“還行。”嘴巴裏的鱿魚絲已經嚼得沒味道了,但李嘉圖還是沒吞進去。
羅梓豪代為回答道,“他那雙六百多,我那天也看了。就是沒我的碼數了,不然也買一雙。”
中午休息以前,李嘉圖從覃曉峰那裏聽說在培優班的名單裏見到自己名字的事。這件事完全出乎李嘉圖的意料,而且花了一個中午的時間,他也沒能相信這件事是真的。雖說自己上學期大小考試成績都不錯,但相比于之前三個學期,可以說成績波動稍微大了一些。
這樣不穩定的成績,照理是不應該被選進培優班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覃曉峰看錯了名單。
升國旗的時候,他一直在想這件事。
正式名單會在家長會結束以後公布,但也不會弄得人盡皆知——因為現在教育局明令禁止額外補課,就算是無償的也不行,他們學校作為重點,總是被盯得特別緊。到時候,班主任會跟選進培優班的學生們挨個談話,也會把課程安排告訴他們。
升旗結束,同學們紛紛又重新席地而坐,李嘉圖從覃曉峰那裏得到了一顆大白兔奶糖,不由得愣了一下。
覃曉峰嚼着糖,一口奶香味,指了指後面的馮子凝說,“小凝給的。”
聞到他說話時帶出來的奶香,李嘉圖又想起了蘇潼。
他們倆暑假結伴出國玩,去的還是新馬泰。這麽一趟回來,覃曉峰整個人都黑了一層,尤其是手臂上曬出來的分界線,特別明顯。
“怎麽他沒曬黑啊?”李嘉圖開學剛見到他們倆走在一起,還不禁懷疑是不是去了熱帶的只有覃曉峰一個人而已。
覃曉峰哂笑道,“去十天用掉了近三瓶防曬霜的人,有可能黑嗎?”
李嘉圖瞪圓了眼睛,可想想還真是馮子凝能做出來的事,不免也覺得好笑。
兩人正趁着校長講話的時候竊竊私語,馮子凝貓着腰從後頭跑上來,和覃曉峰身邊的女生換了個位置,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遞給李嘉圖,“給你吃。”
一聽他開口說話,李嘉圖呼吸立即凝結住了。
覃曉峰聞到他說話時帶出來的榴蓮味,一臉嫌棄地推開他,“你走好吧?不要坐我旁邊。”
“我不。”馮子凝瞪了他一眼,還是把榴蓮糖給李嘉圖,“你吃吃看,很好吃的。我特意帶了一大包回來。”
李嘉圖嘴角抽搐了兩下,艱難地接過了那兩顆榴蓮糖。奈何馮子凝還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只好慢條斯理地把糖紙剝開,正要送進嘴裏,便聽到馮子凝也催促覃曉峰吃糖。
覃曉峰做了個跟他劃清界限的手勢,道,“再逼我吃,我們絕交。”
李嘉圖瞧準馮子凝詫異地張開嘴巴,馬上把剛剛剝好的糖丢進他嘴裏。
馮子凝很不滿地皺起眉,嘟哝道,“真的很好吃,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
“你現在別說話了。”覃曉峰把書包裏的水塞他手裏,“吃完漱口再找我們。”
馮子凝剜了他一眼刀,用力嚼起了嘴巴裏的榴蓮糖。
校長發言結束後,又是教務主任發言。他對上學年學生們各科成績做了總結和嘉獎,并且也為新學期的學習安排做了準備。在所有進程裏需要發言的領導發言結束以後,便是對上學期成績優異的學生進行表彰。
馮子凝吃得津津有味的榴蓮糖,在頒獎時起了效應。李嘉圖站在他身邊,親眼看到校長在給馮子凝頒發獎狀時,聽到他說謝謝後刷的一下變了色的臉。
要不是校長很快就走到了自己面前,李嘉圖險些就要笑出聲來。
“你找什麽?”覃曉峰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來,書包就被馮子凝拿過去翻找,腦袋都要鑽進書包裏去了。
馮子凝擡起頭,翻出了一瓶喝到一半的咖啡,擰開蓋子仰起頭咕嚕咕嚕喝起來。
李嘉圖和覃曉峰相識一笑,各自往自己嘴裏放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文科總結緊接在理科總結之後。和之前一樣,獲獎學生的名字被投影在球場旁邊的投影幕上,幕布并不大,稍微遠一些的學生根本看不清,于是只有有心要聽內容的人能夠知道學科帶頭老師的總結。
李嘉圖覺得接下來沒自己什麽事了,把獎狀卷起來放進書包裏,找出一本書埋頭讀起來。
要不是旁邊有人提到校花成績還挺好的,還扯着李嘉圖的衣服讓他擡頭看一看,李嘉圖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因為頭低得太低,頸椎酸痛。他往演講臺旁邊那一排接受頒獎的學生望去,揉着頸子,忽然認出了站在隊伍中的一個人。
他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叫什麽?李嘉圖下意識往鄭濤那裏看去,只見他挺直了腰杆,脖子也伸得長長的,目不轉睛地盯着隊伍中的一個人。
李嘉圖覺得自己不會猜錯,他應該和自己看的是同一個女生。但李嘉圖還是想不起來她叫什麽名字,是姓金還是姓楊?他只記得,自己被她潑過一杯紅茶。
看樣子他們兩個是見過面的了,鄭濤應該認識這個人。他還沒忘了她。
李嘉圖跟覃曉峰借了眼鏡,也沒戴上,只是放在視線前面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視力,終于看清投影幕上的名字。他記得這個女生是(3)班的。果然,投影幕上(3)班的名單下,有一個他還留有印象的人名——金雅雯。
成績竟然這麽好,文科年級排名前五。
“看上誰了?眼睛這麽直勾勾的。”看李嘉圖把眼鏡還給覃曉峰,馮子凝笑盈盈地問道。
李嘉圖搖搖頭,思忖了一下,說,“你以前那個班成績很好啊,前二十名人數占了不少。”
“對啊,而且女生也是文科班最多的。”馮子凝同意點頭。
周書淵好奇地轉過身,問,“那男生在他們班不是很稀缺,很受歡迎?你怎麽跑到我們班上來了?”
馮子凝微微撅起嘴,說,“也不會受歡迎的。她們眼光都很高,而且,好多都是腐女。班上十個男生,恨不得把他們YY成五對,我正好是第十一個,就走好啦。”
“我覺得你要是不走,也不會是第十一個。”周書淵意味深長地笑道。
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什麽意思?”
覃曉峰斜睨着他,轉而朝李嘉圖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
李嘉圖光看他眼